《涅曼案件》作者:[苏] 弗·鲍戈莫洛夫
★ 苏联反间谍惊险小说 ★
第1章 阿廖辛、塔曼采夫、勃林诺夫
第2章 作战文书
第3章 搜查队队员塔曼采夫上尉
第4章 在什洛维奇
第5章 搜查队队员安德烈·勃林诺夫
第6章 搜查小组组长阿廖辛大尉
第7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第8章 塔曼采夫上尉
第9章 作战文书
第10章 阿廖辛·巴维尔·瓦西里耶维奇
第11章 在森林中的泉水旁
第12章 塔曼采夫
第13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第14章 塔曼采夫
第15章 必须把他们两个人调查清楚
第16章 作战文书
第17章 到利达去
第18章 在方面军食品仓库
第19章 在城里、傍晚和半夜
第20章 作战文书
第21章 阿廖辛大尉
第22章 波里亚可夫
第23章 早晨,在市内寻找
第24章 作战文书
第25章 飞机场,中午
第26章 阿廖辛
第27章 在理发馆里
第28章 第二个人也找到了
第29章 在火车站里
第30章 作战文书
第31章 这与尤莉娅有什么关系
第32章 阿廖辛
第33章 必须监视他们
第34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第35章 暂时告一段落
第36章 阿廖辛
第37章 塔曼采夫
第38章 波里亚可夫中校
第39章 阿廖辛
第40章 作战文书
第41章 阿廖辛
第42章 波里亚可夫中校
第43章 阿廖辛
第44章 塔曼采夫
第45章 阿廖辛和波里亚可夫
第46章 局长叶果罗夫将军
第47章 作战文书
第48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第49章 塔曼采夫
第50章 波里亚可夫的报告
第51章 作战文书
第52章 阿廖辛
第53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第54章 没找到铁锹
第55章 高频电话会谈
第56章 在最高统帅部里
第57章 一九四四年八月的信件
第58章 塔曼采夫
第59章 作战文书
第60章 塔曼采夫
第61章 作战文书
第62章 阿廖辛大尉
第63章 波里亚可夫和尼柯里斯基
第64章 作战文书
第65章 阿廖辛、波里亚可夫和塔曼采夫
第66章 作战文书
第67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第68章 警备司令助手
第69章 作战文书
第70章 我们将同心协力
第71章 阿廖辛、叶果罗夫和其他人
第72章 作战文书
第73章 警备司令助手
第74章 在林中草地
第75章 警备司令助手
第76章 “各就各位!”
第77章 作战文书
第78章 检查证件
第79章 塔曼采夫
第80章 阿廖辛
第81章 作战文书
第82章 检查证件
第83章 阿廖辛
第84章 塔曼采夫
第85章 作战文书
第86章 警备司令助手
第87章 阿廖辛
第88章 作战文书
第89章 检查证件
第90章 巴·瓦·阿廖辛
第91章 塔曼采夫
第92章 作战文书
第93章 警备司令助手
第94章 关于通缉米先柯的命令
第95章 近卫军中尉安德烈·勃林诺夫
第96章 作战文书
第97章 搜捕队队员和猎狼犬
第98章 作战文书
第99章 “祖母来啦!”
上册 第1章 阿廖辛、塔曼采夫、勃林诺夫
他们是三个人,在文件上的正式名称时:方面军反特局“搜查行动小组”。他们有一辆饱经风霜的小卡车,是高尔基汽车厂生产的吨半卡车。此外,他们还有一名叫西日尼亚克的司机。
经过六天六夜十分紧张、但一无所获的搜查活动之后,他们在暮色苍茫中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反特局。他们以为,明天总可以足睡一天,好好地休息一下了;然而,当组长阿廖辛大尉去上级那里汇报时,又接到了新的命令:他们必须马上出发,到什洛维奇森林地区进行搜查。他们先给汽车加足了油,然后利用吃晚饭的时间听了专为他们派来的一位地雷工兵军官的详细介绍,两小时以后,三个人便出发了。
在天亮以前,他们竟跑完了一百五十多公里路程。虽然太阳尚未露面,天色却已开始透亮了。西日尼亚克停住车,站在脚踏板上,伏在车帮上推了推阿廖辛。
阿廖辛大尉是个中等身材的瘦子,他那张沉着平静、晒得黝黑的脸上有两道浅黄色的眉毛,眉毛似乎是被太阳晒得褪了色。他撩开军大衣,瑟缩着身子站了起来。卡车停在公路路边,四周一片静谧,空气清新而又潮湿。在大约一公里半的前方有个不知名的村庄,村中金字塔形状的黑屋顶隐约可见。
“什洛维奇到啦。”西日尼亚克报告道。他打开卡车车盖,伏身检查起马达来了。“要把车再开近一点儿吗?”
“不用了。”阿廖辛看了看四周说,“好地方。”
左边有一条小河,两岸平坦、干燥。公路右侧,在一片收割过的麦地和灌木从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大约十一个小时之前有人从这里发过电报。阿廖辛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叫醒了还在车斗里睡觉的另外两位军官。
两位军官中的一个叫安德烈·勃林诺夫,今年十九岁,是个浅黄头发的中尉。他立即醒了,双颊绯红地坐在干草堆上,揉了揉眼睛,但没完全清醒过来,还两眼发呆地盯着阿廖辛。
要想叫醒另外一位军官,也就是塔曼采夫上尉,那可就不容易了。他睡觉时总是用雨衣蒙着头。如果有人叫他,他会把雨衣抱得更紧,在半睡眠状态中还要蹬几下腿,翻个身又睡着了。
他也终于醒过来了。当他确信人家不会让他继续睡觉时,也就掀开雨衣,坐了起来,用浓眉下一对深灰色的眼睛不满意地望着四周,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针对性地问道:“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跟我来。”阿廖辛大尉一边朝小河走去,一边对他喊了一声。这时,勃林诺夫和西日尼亚克正在河边洗脸。“洗洗脸,清醒一下。”
塔曼采夫望了望小河,使劲儿地啐了一口唾沫,突然翻身一跳,几乎没扶车帮就跳下了卡车。
他象勃林诺夫一样是个高个子,但他的肩膀更宽些,腰更细些,肌肉更发达些。他伸了伸懒腰,观察了一下四周,便走到河边,开始洗脸。
河水如同泉水般清凉怡人,清澈见底。
“一股臭水沟味儿,”塔曼采夫说道,“你们发现了没有,所有的河水,甚至是德聂伯河的水,都有一股臭水沟味儿。”
“凡是比海洋小的东西当然都不会使你满意。”阿廖辛边用毛巾擦脸,边嘲笑他说。
“事实就是事实嘛!……你们是没办法理解这一点的。”塔曼采夫遗憾地看了看大尉,叹了口气,便迅速转过身去。他打着上级的官腔,但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喊道:“西日尼亚克,早饭在哪儿呀!”
“别嚷嚷,我们不吃早饭了。”阿廖辛说道。“大家吃点干粮算啦。”
“这日子过得不错嘛!……睡不得睡,吃不得吃……”
“喂,上车!”阿廖辛打断了他的话,并转身对西日尼亚克说道:“你先找个地方去溜一溜吧……”
三位军官爬进了车斗,阿廖辛点起一支烟抽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从背包中取出了一张新地图,摊放在胶合板制的手提箱上。他比量了一下,便在标有“什洛维奇”字样的上方用铅笔划了个圆圈儿。
“我们现在就在这个地方。”
“具有历史意义的地方啊!”塔曼采夫不高兴地说道。
“别废话!”阿廖辛严肃地说了一句,板起了面孔。“现在听我的命令!……看见那片森林了吗?……就在这边。”阿廖辛指了指地图,“昨天十八点零五分有一个短波无线电台在这里发了电报。”
“这还是那个电台吗?”勃林诺夫没有把握地问道。
“就是那个电台。”
“有电文吗?”塔曼采夫抢着说。
“据估计,可能是在这个方形地带之内发的电报,”阿廖辛似乎没听见塔曼采夫那句话,继续说道,“我们将……”
“那么,波里亚可夫有什么想法呢?”塔曼采夫巧嘴尖舌地问道。
这是塔曼采夫常提的一个问题。他几乎总是这样地提出问题:“但是波里亚可夫说了些什么?……波里亚可夫有什么想法?……这件事您跟波里亚可夫商量过吗?……”
“我不知道,他不在。”阿廖辛说道,“我们将搜查树林……”
“那么有电文吗?”塔曼采夫检查问道。
“我们将搜查树林。”阿廖辛也提高声音坚决地重复道。“必须找到脚印,找到那个刚留下来的新脚印,它只有一昼夜的时间。看看地图,记住自己分管的地段。”
阿廖辛把树林北部用铅笔轻轻地划成三个方块,向军官们作了解释,详细地说明了方位,并继续说道:
“我们先从这些方块地段开始搜查,要特别仔细地在这一带寻找!然后再到外围。搜查工作进行到十九点钟为止,禁止在树林里待更长的时间!搜查结束后到什洛维奇集合。卡车还藏在那边灌木林里。”阿廖辛用手指了指,勃林诺夫和塔曼采夫顺着他的手势看了一眼。“把肩章和军帽都摘下来,把军人证件也留下,武器要隐蔽起来带好!如果在树林里遇见什么人,要随机应变。”
塔曼采夫和玻勃林诺夫解开了军服上衣领子,取下了肩章。阿廖辛束紧腰带之后说道:“不许一分钟的麻痹大意!要时刻记住:有可能碰上地雷,也可能突然有人袭击你们。别忘了,巴索斯就是在这儿被打死的。”
他丢掉烟头,看了一下手表,站起来命令道:“开始搜查!”
第2章 作战文书
战报
红军作战部队后方保卫总局局长收
副本交方面军“锄奸”反特总局局长收
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三日。
发起进攻五十天以来(包括八月十一日),方面军正面和后方的作战形势有以下几个主要特点:
我军进攻行动顺利,但方面军未能联成一片。被德军占领长达三年多的白俄罗斯共和国全境和立陶宛的大部领土已获得解放;
消灭了敌军的“中心”集群,该集群曾拥有近五十个师的兵力;
在新解放的土地上,残留下来的敌特组织和讨伐队员、敌人的走狗、祖国的叛徒多如牛毛;他们中的多数人为了逃避惩罚而转入地下,结成匪帮,出没于森林和农村各处;
在方面军后方发现了数百个由残留的敌人官兵组成的互无联系的股匪;
在新解放的土地上残存着各种民族主义地下组织和作战单位,曾发生过多起抢劫事件;
我大本营正在重新部署我军兵力,而敌人则力图了解苏军作战计划,试图查明我军将在何处并以多大兵力发起下一次进攻。
次要特点:
这一地区森林多,大面积森林尤其多,是残敌和各种武装股匪以及逃兵极好藏身之所;
战场上留下了大量武器,这使敌对分子有可能轻而易举地武装起来;
地方苏维埃政权机关和各企业虽已恢复,但人手不足,缺乏战斗力,尤其是各基层组织;
方面军各部队人员不足,因此,在扫荡各部队自己的后方时,难以得到兄弟部队和连队的支援。
德军残余官兵情况:
七月上旬敌人的残余官兵还只追求一个共同的目标:即秘密地边打边退,逃往西方,穿越我军战斗队列并同自己部队集结。但七月十五日……二十日德军司令部发出命令(这些密令不止一次地被我破译),要求所有残余官兵不要越过战线,相反,要求他们留在我军正进行战斗的后方,搜集军事情报并用密码通过无线电台发回,而且要他们着重搜集关于红军部队的主力部署和移动方面的重要情报等等。
关于民族主义地下组织和武装的情况:
一、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在方面军后方,有设在伦敦的波兰流亡政府领导的下述一些地下组织在活动:“人民武装力量”、“国民军”和最近几周才组织起来的“独立”大队,以及在立陶宛共和国领土上和在维尔纽斯市进行活动的“政府特派员办事处”。
上述地下武装的核心是波兰军官和预备役下级军官,地主资产阶级分子和部分知识分子。所有这些组织都归伦敦的索森克夫斯基将军领导,而他则通过自己在波兰的代表“布尔”将军(即塔杜什·卡莫罗夫斯基伯爵)、“高热哥日”上校(即彼尔岑斯基)和“尼尔”上校(即费尔道夫)直接指挥。
现已查明,伦敦指挥中心曾命令波兰地下组织,要求他们在红军后方积极开展破坏活动;为此,命令他们把大部兵力和武器以及一切可以收发电报的无线电台都秘密保存起来。今年六月,抵达维连斯基和诺沃戈罗德斯基两地活动的费尔道夫上校向当地组织下达具体命令如下:红军到来时,甲)抵制军事和民政当局的各种行政措施;乙)破坏方面军的交通线,杀死苏联军人和地方领导干部以及积极分子;丙)搜集有关红军和红军后方的军事情报并用密码发给“布尔”将军,即卡莫罗夫斯基,亦可直接向伦敦发报。
今年七月二十八日截获并破译了伦敦指挥中心发给所有波兰地下组织的密码电报,内容是要求这些组织不承认在柏林成立的波兰民族解放委员会并抵制其一切措施,特别是动员参加波兰人民军的措施。该电报还提醒他们注意,必须在苏军作战部队后方积极开展军事侦察活动,为此,命令他们要不断监视一切铁路枢纽站。
最积极制造恐怖和进行破坏活动的敌人武装是“狼”(在鲁德尼茨基秘林里)、“鼠”(在维尔纽斯地区)和“拉戈聂尔”(在利达市一带,约三百人)。
二、在立陶宛新解放的土地上还有许多民族主义武装股匪在活动,他们躲在森林中和某些居民点中,自称“立陶宛游击队”。
这些地下武装的基干分子是“白袖章”和德寇的其他忠实走狗,原立陶宛军队的军官和下级军官、地主、富农以及其他敌对分子。上述各武装组织的行动均由“立陶宛民族阵线委员会”统一指挥,而该委员会是德军司令部及其侦察机关指派建立的。
据已被捕的民族主义武装成员供认,立陶宛地下武装组织除对苏军人员和当地行政领导人员横加残杀之外,其另一任务是在红军后方和交通线一带进行侦察活动并将获得的情报立即通过无线电台发出,因此,许多武装股匪都备有短波电台、密码本和德军破译密码的手册。
最近若干时期敌对活动的典型事例:
(八月一日……八月十日)
在维尔纽斯市及其近郊,夜间曾多次发生过红军军人被杀害或失踪事件,十一名军人被害,其中有七名军官。一名波兰少校也在该地被害,他是到亲人处短期度假的。
八月二日,巴斯图纳火车站的水塔被炸并烧毁。
八月二日凌晨四点钟,在卡利坦茨村,前游击队员、目前正在红军中服役的马卡列维奇一家,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残酷杀害……包括妻子、女儿和一九四O年出生的一个侄子。
八月三日,在日尔纳地区,离利达市以北二十公里处,一股叛匪……伏拉索夫分子袭击了一辆汽车,车中五位苏军军人被打死,一位上校和一位少校受重伤。
八月四日深夜,位于涅曼和诺沃叶尔尼亚两火车站之间的铁路路基被炸坏三处。
一九四四年八月五日,在图尔切拉火车站(维尔纽斯以南三十公里),一位共产党员、苏维埃代表被从窗户投入的手榴弹炸死。
八月七日,在沃依脱维奇村附近,第三十九军的一辆汽车遭到敌人伏击。结果十三人遇害身死,其中十一人是同汽车一起被烧死的,另外两个人被匪徒绑架到森林中。匪徒还夺走了武器、军装和所有个人证件和公务文件。
八月六日,到达拉顿村不久的一名波兰军中士,当夜即被一些身分不明的人绑架而去。
八月八日,在利达市火车站和维尔纽斯火车站之间,一列装有军火的军用列车被颠覆脱轨。
八月十日凌晨四时半,数目不详的一股匪徒袭击了西叶西基镇的派出所。四名警察被击毙,在押的六名土匪被敌人释放。
八月十日,在小索列什尼基村,村苏维埃主席西列夫斯基及其妻子,以及企图保护父亲的十三岁女儿都被杀害了。
八月上旬,在方面军后方共有一百六十九名红军军人被杀害,绑架和失踪。大多数被害者的武器、军装和个人证件被抢走。
在这十天十夜中,有十三名地方政府机关工作人员被杀害,三处居民点的村苏维埃建筑物被烧毁。
由于匪徒活动频繁和军人被害事件一再发生,我们和集团军司令部都大力加强了保卫措施。集团军司令部曾向各部队全体官兵下达命令,只准许三人以上的小组(而且每一人都必须携带自动武器)可以到本部队驻地以外地区进行活动。该命令还禁止汽车在傍晚和夜间,在缺少必要的保卫人员的情况下到居民点以外地区去。
自今年六月二十三日起到八月十一日止,我共消灭了(零星被消灭的敌人未计算在内)在方面军后方活动的二百零九个敌人武装集团和各种武装股匪,与此同时缴获的武器有:迫击炮二十二门,机关枪二百五十六挺,步枪和冲锋枪三千八百二十七支,马匹一百九十四匹,无线电台四十六部,其中有二十八部短波电台。
方面军保卫后方部队司令
洛勃夫少将。
高频电话记录
急!
莫斯科,马丘申收
对四四年八月七日**号电话的补充通知。
我就“涅曼”案件正在搜查的呼号为ΚΑΟ的无线电台(四四年八月七日截获到该电台讯号后曾立即向您报告过)于今天,八月十三日,又在什洛维奇森林地区(巴拉诺维奇州)发出了讯号。
现将今天记录的密码电文送上,同时我迫切请求您将上一次和这一次的密码
电文尽快译出,请您注意方面军反特局没有水平高的破译密码电报专家这一情况。
叶果罗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锄奸”反特总局局长收
专电
今天,八月十三日十八时五分,追踪电台又一次记录到在方面军后方活动的呼号为ΚΑΟ的短波电台讯号。
现已确定,发报地点在什洛维奇森林区以北。电台频率是四六二七千周。截获到的电文是五个数字一组的密码电报。从发报的高速度和准确性来判断,报务员的技术水平很高。
以前,呼号为ΚΑΟ的无线电台只在今年八月七日于斯托尔布兹东南地区被我记录过。
当时即已采取初步搜查措施,但毫无结果。
据估计,发报者可能是敌军撤退时潜伏的特务或空投到方面军后方的特务。
然而,也不排除下述可能性:呼号为KΑΟ的无线电台是国民军某一地下组织的电台。
不能排除的另一可能性是,这是德军的某一股残余官兵发出的无线电报。
我们已采取措施在什洛维奇森林地区寻找电台的准确地点,我们还正在寻找足迹及其它物品。同时采取了一切其它可能采取的措施查明并拘留与敌台有关的人员以及情报。
为了即使测定该电台的方位,方面军所属的一切侦察电台都已作好准备,等待敌台再次发报。
阿廖辛大尉的搜查行动小组直接负责这一案件的侦缉工作。
我们已通知方面军所属的一切反特机关、保卫后方部队指挥部以及各兄弟方面军的反特局,要求他们相互配合,共同搜查敌台及与其有关的人员。
叶果罗夫。
第3章 搜查队队员塔曼采夫上尉
一大早我就觉得心惊肉跳,心烦得要死。我的最亲密的好友廖什卡·巴索斯就在这座森林里被敌人杀害了。大概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不他更好的小伙子了。尽管他三周前就牺牲了,可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情不自禁地怀念着他。
我当时正在外地执行任务,当我回来时,人们已经把他埋葬了。人们告诉我,他全身都是刀伤和严重的烧伤。死前,敌人对已经身负重伤的他施加了重刑,看来这是为了取得口供,他们用刀子捅他、胸部和脸。最后,敌人朝他后脑开了两枪,把他打死了。
在边防军的初级军事学校里,我们睡在同一张木床上几乎有一年之久,因此,他那长着两个疙瘩的后脑勺和脖子上略带火红色的鬓毛对我来说是非常熟悉的,这一切今天一大早就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他已经打了三年仗,却在秘密的战斗中牺牲了。就在这一带的某个地方敌人捉住了他(迄今为止也不知道到底这是些什么人),把他打伤了,敌人可能是事先设了埋伏。他们毒打他,烧他,最后把他杀死了。我恨透了这座该死的森林!我渴望复仇!如果同他们相遇,彻底清算这一笔血债该有多好呵!这些念头今天一大早就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
情绪归情绪,工作归工作,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凭吊廖什卡,甚至也不是为了给他报仇。
直到昨天下午为止,我们一直是在斯托尔布兹森林中搜查敌人。如果说战争似乎没有给那座森林留下什么痕迹,那么这里的一切正好相反。
一开始我就在离林边大约二百米处遇到了一辆被烧毁的德军司令部的汽车。这辆汽车不是遭到了袭击,而是德国鬼子自己放火烧毁的,这是因为林间道路被大树堵住了,汽车无法通过。
过不久,我又在灌木从下发现了两具尸体,准确说来,是穿着已经半腐烂的德军黑色军装,已经发臭的坦克兵的骷髅。就在这座原始密林的杂草从生的小径上,我又发现到处都是生了锈的没有枪栓的步枪和冲锋枪,到处是血迹斑斑的绷带和药棉球,到处散放着子弹箱和子弹袋、空罐头盒和碎纸片,以及上半部是红颜色的德寇用的羊皮行军袋和士兵的头盔。
下去,在密林深处,我发现了两个坟堆,还是新堆成的,大概只有一个月左右,但坟堆已经开始塌陷了。在用白桦树枝匆忙做成的十字架上,烙有这样几个粗体字:
卡尔·冯·蒂连少校 1916-1944。
奥托·马岱中尉 1905-1944。
敌人撤退时,由于怕遭到凌辱而往往把他们自己人的坟堆铲平或毁掉。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却把所有官衔都烙上去了。看样子,他们还打算卷土重来哩。这些家伙真会开玩笑,没说的……
在灌木从的另一边放着担架。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这两个德国鬼子就是在这里完蛋的。这两个身负重伤的家伙被人们抬了几十公里、也许是几百公里,人们没象往常那样把他们杀掉,丢下不管。我对这一点倒很欣赏。
在这一天之中,我看到了几百种各式各样的战争痕迹。大概,在这座森林中唯一没有的就是我们一心要找的东西:也就是一昼夜之前一个到过此地的家伙留下的新脚印。
至于地雷嘛,它也不象人们说的那么可怕。一整天之中,我只碰上了一个德国人埋的反步兵地雷。
在草地上我发现了横拉在林中道路上的一条细钢丝,离地面有十五公分。只要我一碰上它,我的肠子和其它五脏六腑就可能挂到树上或别的什么地方去啦。
在三年战争期间,我遇到过各种情况,不过,亲自动手拆地雷这种事我可没干过几次,而且我认为,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浪费时间。我在地雷两侧用木棍作了记号之后就继续往前走了。
尽管这一天我只碰上了一个地雷,但森林中埋有地雷,而且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地雷炸个粉身碎骨这些顾虑,使我在心理上感到十分压抑,心情紧张,直想呕吐,而且我也始终未能摆脱这种情绪。
中午过后,我走到河边,脱下长统靴,在阳光下晒裹脚布。我洗了洗脸,吃了点儿东西,饱喝了一顿河水,又躺下休息了十分钟。我把双脚放在树杈中间,琢磨着我们要抓的那几个敌特的情况。
昨天,他们就是在这座森林里发电报的,而一周之前,他们在斯托尔布兹森林也发过电报,明天则可能出现在任何别的地方:出现在戈罗德诺、布列斯特或者波罗的海一带的某处。这部到处游荡的发报机,简直象费加罗一般神出鬼没……在这样的森林中找发报地点,无异于是在干草垛里找绣花针。这可不是在你亲娘种的那块瓜地里,你对每一个西瓜都熟悉,而每一个西瓜对你本人也都表示好感。所以,“可能会发现脚印”这种估计本身就肯定不够现实。真见鬼,敌人为什么非留下脚印不可呢?……我们在斯托尔布兹森林中怎么样,没拚命地找过吗?……用鼻子把土地都翻了一遍!五个人找了六天六夜。有什么用呢?……俗话说,两个空罐头盒子和中间有个窟窿眼儿的面包圈……等于零!不过,这座森林更大,更稠密,也被糟蹋的更厉害。
到这种地方,最好带上象战前我有过的名叫老虎那样的一只狗。但是,这地方不比边境地区,一看到警犬,谁都会明白,这是去搜查什么人啦,而且我们那些官长都不喜欢狗。官长们和我一样,关心的就是保密。
天快黑了,这时我又想起有必要看看电文!几乎任何时候都可以在电文中找到关于搜查对象所在地区的某些特点和这一地区之所以引起他们兴趣的东西。应该从电文着手。
我知道,密码电报还没破译出来,方面军反特局把密码电报上交莫斯科了。不过,莫斯科要管十二个方面军和若干军区,他们自己的事情已经把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了。你也不能给莫斯科下命令,他们是自己管自己。还是那句老话:你即使累死,也必须完成任务!………………
第4章 在什洛维奇
阿廖辛让西日尼亚克和卡车隐蔽在村庄附近的灌木从林中以后,他自己就穿过荒芜的长满野草的菜园子来到街上。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满脸雀斑的男孩,这男孩一大早就出现在井边,赶着一只鹅,他把村苏维埃“官长”住的房子指给阿廖辛看了。官长住的这所房子同邻居们一样简陋,屋顶上长满青苔;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篱笆上的不是木门,而是一扇从德军小汽车上取下来的门。男孩子还把主席的姓氏告诉了他……瓦秀可夫。
阿廖辛没去理会那只咬他的长统靴后跟的瘦狗,走到木屋跟前,房门是倒锁着的。阿廖辛敲了敲门。
可以听见有人在屋里走动的声音。半分钟后,在过道里有人走动了,是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接着,一切又寂然无声。阿廖辛觉察到有人在暗中打量着他,他为了让站在门后边的人看到他既不是伪装的国民军分子,也不是“绿军”,而是俄罗斯人,便小声地唱到:
我怀念着步兵和我的步兵连,
还有你呵朋友,你第一个教会了我抽烟……
门终于开了。一个个子不高,大约有三十五岁的男子站在阿廖辛面前。此人面孔苍白,瘦骨嶙峋,留着火红色的连腮胡子,穿着一件保护色的军便服上衣和破旧的灯笼裤。他非常仔细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阿廖辛。他扶着拐杖,由于什么地方疼痛而皱着眉头。他的左腿没有了,一条马马虎虎缝到膝盖的裤腿空荡荡地摆动着。他那稍微弯曲的右手拿着一支盒子枪。
这就是村苏维埃主席瓦秀可夫。
他们穿过空空荡荡的很脏的过道走进屋里。屋子里也是四壁萧条:一张旧木床,一张摇摇晃晃的细腿桌子和一个长凳。用已经发黑的圆木建造起来的墙壁什么装饰也没有,火炕上铺着一床破褥子,放着一堆破旧衣服。桌上放着一个陶制的水壶,一个盘子,那里面放着吃剩下的面包,还有一只喝牛奶用的杯子。桌子上放着一挺德国造机枪,枪身靠在窗台上。床头上还挂着一支冲锋枪,这是件战利品。床上还铺着一件已经褪了色的士兵大衣。屋里有一股酸味儿,空气很不好。
瓦秀可夫拿起一条绣花旧毛巾擦了擦长凳,让阿廖辛坐下,自己则抓住拐杖,也往床上一坐,望着阿廖辛,等他先开口说话。
阿廖辛是拐弯抹角地开始谈话的:他先问村苏维埃都管哪些村子和庄户,收成怎样,男劳力多不多,农业税多少,还问了其它一些一般性问题。
瓦秀可夫不慌不忙地回答得很详细,他左手抚着残肢的伤口,疼得时而皱起眉头。他对本地情况和本地人十分熟悉,说话时常用一些波兰话和白俄罗斯话,但阿廖辛根据他的口音立即断定:“他不是本地人。”
“怎么,您不是本地人?”大尉找了个机会问道。
“我是斯摩棱斯克人,是四一年到这儿来的,被敌人包围以后打了三年游击,一直住到现在。您是搞哪一行工作的?”瓦秀可夫也问起他来了。
阿廖辛站了起来,取出司令部的证件递到他手里。
“为执……行司……令部的……任……务,”主席慢慢地念道,“问题清楚了!”他看了一下印章,想了想,便把证件还给大尉,然而,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位穿着一件有野战军肩章的褪色军上衣的步兵大尉,在离前线一百多公里远的什洛唯奇能执行什么任务。
一直在观察着瓦秀可夫面包表情的安阿廖辛猜出了他的想法。
阿廖辛朝隔壁看了一眼,瓦秀可夫说了一句:“那边没有人。”于是,阿廖辛便直盯着这位担任村苏维埃主席的残废军人的眼睛,表示信任地悄声说道:
“我是搞宿营工作的……也就是负责选驻军地点……可能要在你们这里驻防……不是现在就来,而是快到冬天的时候……再过一个半月或两个月,不会更早。不过,暂时请你对谁也别说!”
“那还用说,”瓦秀可夫表示已经心领神会的样子答道,显然他因得到信任而高兴,“我还不懂这个?要来很多人吗?”
“我想,在什洛维奇大概要驻扎一个连,这要看司令部怎样决定。我的任务是了解情况,看看地形并向上级汇报。”
“住一个连还可以,再多就住不下了。”瓦秀可夫有点担心的样子说道。“您就汇报说,不能多于一个连。总得把生活安排好。我自己当过三年兵,当过班长,我懂。作战时士兵们都和辛,驻扎下来以后得有一定的条件,不过,这样的条件到哪儿去找呢?”他叹了口气。
“你们这儿饮水怎么样?”
“水吗?够喝的。烧柴也足够。就是住房条件差一些。屋里是泥地,很冷。”
“你们在什么地方打柴呢?”阿廖辛问道,他力图把话题引到他所要了解的问题上去。
“在那边,在公路后面。”瓦秀可夫朝左边火炉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你们这附近有森林呀。”阿廖辛指着相反的方向吃惊地问道。他最感兴趣的就是这座森林以及与它有关的一切事物。
“在公路后面德国人以前曾经准备了许多劈柴,干燥得象松明一样,也不用劈了,所以大家都去运。”瓦秀可夫解释道。“谁也不到这边的森林里去,因为禁止去!”
“为什么呢?”
“德国人撤退时,大概想在这一带死守,也许是想阻击一下追兵,总而言之,埋了不少地雷。”
“我明……白了……”
“也许埋的地雷不多,但是埋在什么地方,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我刚接任的那天,有一群孩子曾到那座森林里找战利品。就在森林边上,有两个孩子被炸得粉身碎骨!我们马上就在林边作了记号:禁止通行,有地雷!因此,我们什洛维奇人再也不到这座森林里去了!有些军人也出了点事儿。”
“哪儿的军人?”
“一个星期前,有几个女电话员在我们这里住过。她们是些年青活泼的姑娘,正在休整,这你是可以想象的、而森林中到处是蘑菇和浆果。她们中间有两个人到森林里去了,从此一去就不复返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吗?”
“大约有十天啦。大家到处找她们。在离林边大约三百米的地方找到了她们,就在那边。”瓦秀可夫朝挂着冲锋枪的墙壁看了一眼,“她们是被敌人强奸以后杀死的,军装和证件也都被抢走了。”
“是什么人杀害她们的呢?”
“那谁知道……后来,从利达市派来了内务部人员,还有边防军,总共来了三辆汽车的人,带着警犬,搜查了森林,发生过对射,似乎找到了什么人而且打死了那些家伙。据说,我们的人又碰上了地雷,被炸死了。但是准确情况我并不知道,因为他们是从我们这里出发进行搜查的,再没回到我们这里来。他们大概穿过森林到卡缅卡那边去了。”
“您说的是一星期前发生的事。最近这几天,昨天或者前天,您在这一带没见到过什么陌生人吗?……比如说军人啦……碰到过吗?我为什么要问这个呢?”大尉解释道,“除了我以外,还派了三组设营员,如果我们找的是同一个村子就糟了。”
“我明白了……没有人来问过有没有多余的房子住……不过,我昨天确实看见过两位军官,可能也是你们那个部队的,”瓦秀可夫没有把握地说道,“不过,他们没来找我。”
“那您是在什么地方看见他们的,是在村里吗?”
“不是,昨天我为人家调解纠纷来着。切辛斯基和谢马什科吵架了,是为了地界的事。我们一起到地里去了,就在那边,”瓦秀可夫往后指了指,“量好了地,树了桩子。办完事后,不用说得按老规矩吃一顿,我们还喝了一瓶酒。我们坐在干草堆上,正吃着酒菜呢,我一看,从树林子里走出了两位军官,也许是你们部队的。”
“这是在几点钟?”
“是在傍晚,日落之前,大概八点多钟吧……”
“他们的相貌你还记得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些,长得也胖些,他在前面走。另一个是瘦子,年纪轻些,似乎个子也高些。”
“年纪大的那一位是个黑脸膛,有个大鼻子!这是列先柯!”阿廖辛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脱口而出地说了个临时想到的姓氏。“他是大尉,穿着长统皮靴和立领军服,戴着一顶布檐军帽。”
“我们相距大约有二百米远,也许更远,哪能看清楚?不过,他们俩戴的都是船形帽,穿的都是军便服,这是不会错的。”
“也许是特卡切夫和茹尔巴吧?”阿廖辛佯装出边想边顺口说出来的样子。“他们是从树林子里走出来的吗?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没有?”
“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离开树林朝这边走来,所以,他们是不是到过森林里去过我可不知道。也没看见他们拿着什么东西。一个大概拿着一件雨衣,而另一个……似乎空着手。”
“那么切辛斯基和谢马什科看没看见这两个军官?也许他们比你看得更清楚?”
“不会,我是远视眼,如果连我都没看清楚,他俩就更不行了。这是肯定的。”
他们又谈了十分钟左右,阿廖辛大致上弄清了他感兴趣的大部分问题。他盘算着,是从这儿直接到卡缅卡去呢,还是顺路到林边一带的几个村庄里看看。
谈到后来谈得很投机,瓦秀可夫表示信任地对大尉说,他认识的一位农民有“造酒器”。他并开玩笑地说道:
“如果你到这儿来驻防,我们一定去找他,他酿的上等酒可带劲儿啦!”
尽管阿廖辛一向对烧酒不感兴趣,但却露出嗜酒者听到有酒喝时的那副兴冲冲的表情。为了表演不至过火,他抑制着自己,垂下双目表示同意道:
“如果我们到这儿来住,我一定想办法去一趟!”
他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就在这一瞬间,火炕上那堆破布轻轻地动了一下。阿廖辛大吃一惊,仔细地看了看,暗中提防着。瓦秀可夫扶着拐杖跳到火炕跟前,使劲儿地挺直了身子,把手伸到破布堆里用力一拉,敏捷迅速地把一个大约只有两岁半的小男孩抱起来放在地板上。这男孩子有一头浅黄色头发,穿着一件已经洗过多次的衬衣。
“是我的儿子。”瓦秀可夫解释道。
男孩儿躲在父亲的独腿后边,用小手擦了擦那对明亮的蓝眼睛,把陌生的军人打量了几秒钟,接着突然笑了。
“你叫什么?”阿廖辛亲切而又高兴地问道。
瓦秀可夫微笑着走开了。这时阿廖辛才发现男孩子没有左手,在衬衣的短袖子中有一条短短的发红的断臂。
阿廖辛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战争中他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尽管如此,当他一看到这么幼小的孩子已经变成了残废,当他看到孩子那天真无邪的微笑和瞧着他的那对眼睛的神气,他心中就十分沉痛,忍不住脱口问道:“是怎么弄的,啊?”
“那是在游击队里发生的事。我们在纳利鲍基遭到敌人进攻时,他被地雷炸伤了。”瓦秀可夫叹了口气说道。“喂,洗脸去!”他给儿子下命令道。
小家伙敏捷地消失在隔板后面。
“您的妻子呢?”阿廖辛问道。
“跑啦。”瓦秀可夫移动了一下拐杖,背对着阿廖辛,往隔板那边走了一步。“她跟一个医生跑了,跑到城里去了……”
瓦秀可夫倚着拐杖,俯下身子,用一个大杯子倒水,而男孩子则站在破搪瓷盆前面,认真而又匆忙地用那只唯一的小手洗着自己的黑脸蛋。
阿廖辛暗骂了自己一句,他不该问起瓦秀可夫妻子的事情。而瓦秀可夫回答完了自己那句话之后,就再也不吭声了,露出不愿意再跟别人谈话的样子,脸色也阴沉了。
小男孩洗完了脸,就用他父亲曾给阿廖辛擦过长凳的那条毛巾匆忙地擦了擦脸,很麻利地穿上了已被青苔弄得很脏的短裤。
这时,孩子的父亲一言不发,也不看阿廖辛,切了一小块面包递到儿子的那只有力的小手里,然后从墙上取下冲锋枪挂在胸前。
阿廖辛走在前面,当他走出门,已经站在露珠遍地的草地上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发出疼痛难忍的呻吟声。阿廖辛急忙转过身来,看见瓦秀可夫咬紧牙关,双目紧闭地靠在门框上。他那苍白而又病态的脸上冒出了豆粒般的汗珠。出门时在门前撒了泡尿的他的小儿子,一看到父亲这副模样就一下子被吓傻了。孩子抬起头,以小孩子特有的那种惶恐不安的眼神害怕地看着父亲。
“您怎么啦?”阿廖辛立即跑到瓦秀可夫面前。
“没什么……”瓦秀可夫睁开眼睛小声说道,“伤口……破了……三天啦……大概骨头露出来了……真够呛。刚才又被拐杖碰了一下,所以我就两眼发黑了……”
“您应该到野战医院去治疗!”阿廖辛坚决地说道,他在盘算,怎样才能把这件事办得更顺利。“我负责弄一辆汽车来,今天就送您到利达市去!”
“不,不行。”瓦秀可夫摇了摇头。他用力挟着腋下的拐杖,把冲锋枪正了正。
“您怕孩子留下没人照管吗?”
“不……我不能到野战医院去!”瓦秀可夫疼得紧皱眉头,把拐杖换到另一边腋下挟着。他走路时,先往前迈腿,然后就跳一下,每走一步都要这样跳动。“我不能把村苏维埃丢下不管。”
“为什么呢?”阿廖辛动作敏捷地打开了篱笆门,让瓦秀可夫走在前面。“您有助手吗?”
“都参军啦……一个人也没剩……有个秘书是黄毛丫头,什么也不懂……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离开,您明白吗,我不能这样做!”瓦秀可夫靠着拐杖站在街上,看了看周围之后小声说道:“出现了股匪,有四十来个人。三天前到索洛勉兹去过。把村苏维埃主席杀了,把主席的妻子、女儿也杀了,把印章也抢走了……”
阿廖辛知道关于股匪的事情,但没听说股匪还袭击了索洛勉兹,而索洛勉兹村离这里并不远。于是,阿廖辛暗想,在这个他即将进行搜查的森林中,他们不仅可能碰上地雷或小股敌人,甚至还可能同股匪相遇……这太可能了。
“我怎么能到野战医院去呢?”瓦秀可夫继续说道。“我的岗位就在这儿!我在独立作战。我连一个可以托付印章的人也没有。全村人都在看着我哩。我一住院,人们就会想,这个胆小鬼,跑啦!不,不!我不能这样做……在这里,我就是苏维埃政权,您明白吗?”
“我明白了。但是我想,一旦出事,您一个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什么都可以干!”瓦秀可夫信心十足地说道,他的脸变得凶狠起来。“我是党员,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投降!”
两个光着脚、戴着头巾的妇女追上了他们,说了句常说的“日安”就在旁边跟着往前走了。看来,她们是想找主席谈谈,但在阿廖辛面前她们又不愿意,也许是不敢谈。
在胡同口,阿廖辛同瓦秀可夫分手了。瓦秀可夫想笑一笑,但没笑出来,最后只是小声地、似乎有点抱歉和难过的样子说道:“我算是什么主席呢,才念过三年书。没有办法,找不到合适的人哪!”
走了三十多步,阿廖辛才回过头来望了望,只见瓦秀可夫在马路当中扶着拐杖,一跳一跳地走着,边走边同妇女们谈话。跟在后面的就是他那个男孩儿,孩子手里攥着一小块面包,为了不拉得太远,他吃力地跑着。…………
第5章 搜查队实习队员、近卫军中尉安德烈·勃林诺夫
这座森林里道路狭窄,杂草从生,有大片难以通过的密林地带,许多地方看上去荒芜不堪,然而,它绝不是象你初看上去的时候那样荒无人烟,它已经被人们糟蹋得面目全非。
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是穿着不同兵种军服的德军尸体,到处是子弹箱和士兵们的背包,印有粗体字的发黄的旧报纸和空烟盒,水壶和铁锅,罗姆酒空瓶子,没有枪栓的生了锈的步枪和冲锋枪,被烧毁的带车斗的摩托车,没有瞄准器的迫击炮,甚至还有一架不知为什么被拖到森林深处来的德军大炮……一路上安德烈什么没有看到呵。
但这一切却同他要找的东西毫无关系,所以他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去。
唯一引起他注意并使他停留片刻的是早晨碰到的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已经有些时日了,因而也早已腐烂,尸体上的衬衣也朽烂了。死者的脖子上缠着一条粗绳索,很明显,他是被吊死的或者是被勒死的……他是什么人呢?……又是被什么人杀害的呢?……为什么被杀害的呢?……
安德烈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蘑菇和浆果,在这座荒芜的森林中,灰蓝色的越橘到处可见,熟透了的黑草莓大概特别甜,但是安德烈一个也没摘,他下定决心,要在发现某现线索之后再饱餐它一顿。
但是,还是没能找到那一昼夜前留在这座森林中的脚印。连一点痕迹也没有……没发现脚印,没发现被弄破了的蜘蛛网,没有吃过饭和生过篝火的痕迹,也没有被踩断了的茎干和被践踏过的草地,没有被刚折过的树枝和其它痕迹。
在森林上空,似乎在整个大地上的上空,是一片美妙的寂静。炎热的深蓝色天空万里无云。当他走到太阳直射着的地方时,强烈的阳光晒着他的头,透过军服烤着他的双肩和脊背。
中午,安德烈在小河边的荫凉处坐了几分钟,吃了一块罐头香肠和一块黑面包。他喝足了水,洗过脸,把裹脚步重缠了缠,便继续前进了。
他一分钟也没忘记提防地雷,但是,他只在一个地方碰上了地雷,就是在森林岔道处。
他远远地看到,大概有手帕大小的一块草地上小草已经枯黄了。他走上前去,习惯地在旁边躺卧下去,拨开干土块,小心翼翼地挖着土,用手指在挖开了的小坑周围和坑底摸着,两分钟后,“锚式地雷”(一种普通的德国S-24反步兵地雷)的雷管被安德烈取了下来,地雷被他扔进了灌木从。
他还没走出二十米远,便在前面的绿草地上又发现了小草已变得枯黄了的小方块草地。
象昨天那样的拆雷训练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当他们的图队在斯摩棱斯克一带和威帖布斯克一带作战时,他曾经拆过几百个,也许是几千个这种地雷。这种地雷带有压力式或张力式爆炸雷管,分为普通的和各种“特殊功能”的地雷。他可以摸着黑拆地雷,现在他就是闭着眼睛进行拆卸的。经过八小时一无所得的林中搜查之后,安德烈以明显的满意心情在拆地雷。当他已经动手拆第四个地雷时,忽然想:拆它干吗,有什么用呢?
如果说在前线拆下来的地雷可以表示他率领的那个排和他本人的战斗成绩,那么在这里,这种工作是谁也不感兴趣的,因为这与他正在进行的工作……搜查敌台和敌特的工作毫无关系。地雷只不过说明,他们正在进行搜查的这个地方具有某些特点。
他一想到这里,就不想再为这件事浪费时间了。最后两个表示界标的地雷他就不拆了。
他又顽强地迈开大步,踏着铺了厚厚一层宽树叶的草地往前走去。他穿过处女林,有时用手拨开树枝,用发热的脸把蜘蛛网碰断,爬过树干下部的树杈。为了不放过任何痕迹,他得不停地转动着脑袋观察,因而脖子开始阵阵作疼起来,手枪也显得沉重了,在衣兜里直往下坠,不断地磨擦着大腿。上衣和裤子被汗水粘在身上,累得酸疼的两脚在长统靴里发烧似的发烫。
安德烈同他的同志们一样,几个星期以来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长时间的睡眠不足甚至使健壮如牛的塔曼采夫也吃不消了;至于安德烈,有时他简直连站也站不住了。现在他正处在这种令人不快的状态之中:非常想睡一觉,睡在什么地方都行,一头栽下去就睡,睡它个够。他竭力克制着睡意,迈着沉重的两腿,磕磕绊绊地走着,时而被遍地可见的树根绊倒,不过,他依然在林中小路上顽强地向前走去,这些林中小路杂草从生,难以辨认……
第6章 搜查小组组长巴维尔·瓦西里耶维奇·阿廖辛大尉
实际上,第一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处了什洛维奇,我还去过卡面卡和诺沃晓尔卡,这是位于什洛维奇森林另一边的村庄,我还去过周围二十多个小村庄。
我们要找的人可能不在森林里。估计情况是这样:他们是昨天或者前天进入森林的,发过电报之后,他们便不失时机地躲了起来。在森林入口处有人看见过他们,所以我这样估计也是很自然的。
瓦秀可夫发现的两个陌生人,毫无疑问,是最值得我们注意的,但是,把他们当做搜查线索还有待斟酌。第一,瓦秀可夫并没看清楚那两个人是从森林里出来的还是一直沿着林边走的,也许他们根本就没进过森林。第二,敌人发报是在离诺沃晓尔卡更近,而离什洛维奇更远一些的地方,为了快些离开他们发报的地方,更合理的做法不是穿过森林,而是尽快离开森林,赶到来往车辆很多的公路上去,并且找一辆过路的汽车坐上去。第三,最令人失望的是,瓦秀可夫只不过是在相当远的地方看到这两个陌生人的,他没能看清楚他们,因而他也不可能更详细地描述他们的相貌。
我轻而易举地就同农民们找到了共同语言,而我感兴趣的是个很简单、甚至看起来谁也不觉得奇怪的问题:最近几天之内谁在林边附近看见过那两个陌生人?不用说,我不是直截了当地向他们提出这个问题的,照老规矩,还得保密。
我大概同五十多个人谈了话,基本上都是一些妇女、老人和小孩。我觉得,只有两名原游击队员跟我确是无话不谈,其余的人对我是敬而远之,谨小慎微,都异口同声地说:什么也不知道。
“都是些愚昧无知、没见过世面的人。”利达市民警局局长曾经对我发过牢骚。“都是西部人嘛,这是可以理解的。几扁担也打不出个屁来……”
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种议论,虽说有一定道理,不过,我是理解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们的。
五年间,这里的生活发生了四次重大变化:开头是沙那茨波兰的法西斯制度,接着是同苏维埃白俄罗斯合并,后来发生了战争,战争第二天的晚上,这里就炮火连天,德军血腥地占领了此地。以后呢,苏维埃政权又回来了,而且已有两个月之久。
何况,除了正规军以外,还有一些能量很大的非法的武装人员。敌人占领时期,森林的主人是游击队员,现在,则是形形色色的土匪和德军的残余官兵,他们到处横行,有时还可以遇到小股的逃兵。
这些敌对分子的非法活动有某种共同性:突然袭击,残酷无情,草菅人命。同时又各有其特点:波兰的国民军分子常常是埋伏起来,射击公路上的汽车;他们主要是杀害我军人员,他们同人数很少的红军小分队也要火并。立陶宛的民族主义匪帮“绿军”从北方来到这里,专杀共产党员和村苏维埃的领导干部,有时不分青红皂白,把全家人都干掉,把农民们洗劫一空。德军和伏拉索夫分子则谨慎得多,他们一般是不进村,只在森林里偏僻的大路和小村庄中抢掠,但不留下一个活人作见证人。他们力求不暴露自己,以便逃避可能受到的惩罚和死刑。
一般来说,本地居民在所有这些可怕的凶恶力量面前是无处藏身的。他们对任何一位来客都感到可怕,在任何一种恶人面前他们都只能受到暴力的摧残,被人抢劫或被人杀害,因此,他们不无根据地得出结论,还是少说为妙,这样做起码可以平安无事,少惹麻烦。我穿的这身军服也未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因为波兰国民军分子也好,“绿军”也好,伏拉索夫分子也好,甚至德军,他们都穿我军军服。
连地方的一些领导干部有时也不愿意多说话。我在卡面卡的一次谈话是很说明问题的。
该村的苏维埃代表是个大鼻子老农民,这位白俄罗斯人长着稀稀拉拉、褪了色的胡子,叼着一根自制烟卷。他坐在一间空空荡荡的脏屋子里的桌旁,同一个长腿少年(通信员)在聚精会神地下棋,当有人来找他时,他甚至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快,因为来人妨碍了他下棋。
三个端着德国步枪的老头儿守卫在村苏维埃办公室外面。他们紧紧地盯着我,默默地观察着“村长”如何检查我的证件,然后,迟疑了一会儿,便同那个少年一起走出去了。
象在什洛奇一样,我以部队驻防工作代表的身分作了自我介绍,出示了出差证件和军人证,但没有出示那个盖有吓人的印章的“锄奸”反特局的小红本。
这老头儿给我的印象是个单纯而又多嘴多舌的人,但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
他的确喜欢讲些一般性的话题,例如,关于粮食和物价如何昂贵啦,男劳力和拉大车的牲口如何不足啦等等。关于牲口不够这件事他甚至说了三遍,大概是怕我跟他借车用。但是,在我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他竟有本事几乎没有提起任何一个人的姓名,没有一句话谈及土匪,似乎土匪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我觉得他最害怕的正是这些土匪。
他机灵地避而不谈那些曾同德国人合作并跟德国人逃走了的人们,而关于什洛维奇森林的情况他只简单地回答说:“我们从来不到那边去。”接着,他就谈起别的事情了。
对我来说,每一分钟都很宝贵,但他却不厌其详地谈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也不得不听他讲下去,什么他的女邻居的孩子们玩耍时怎么差点儿把房子烧了呀,什么一个叫费奥菲娜的老娘儿们今年春天生了个双胞胎啦,一个女孩儿是浅黄色头发,一个男孩却是黑头发呀等等。他说这些干什么呢?
谈话时他总是憨直友好地微笑着,抽着自己种的烟草,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告诉我:“你要知道,你来了,但一拍屁股你又走了,可是我还得在这里过日子啊!”
离开卡面卡村以后,我就到什洛维奇森林西北面的那些村子去了。
沿着森林,那些孤零零的木头房子相距甚远。每户人家的院子里还有库房一类建筑物,每家都有自己的菜园子,各户都有一小片树林和一小块耕地。我访问了每一个有人住的农户,但未能取得一点对我们有用的情报。
西日尼亚克应在两点钟准时把车开来,并在我们约定的地点等我。刚过两点钟我就朝公路走去,以便把肩章、船形帽和证件放在汽车里,然后进入森林搜查我负责的那个地段。
我正匆忙地穿过榛树林时,发现身后有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我环顾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现。我倾听了一会儿,很明显是有人在追赶着我。我边走边打开了TT型手枪的开关,把手枪放进裤兜,选了个合适的地方,立即藏进灌木从中。
很快我就看见了追赶我的那个人。他沿着榛树林几乎象是跑步似地往前疾走。这是个男人,黑头发,驼背,矮小而又孱弱,大约四十来岁,穿着一件破上衣和在膝头和屁股上有两大块补丁的破裤子,脚登一双脏靴子。
大约一小时前,我同这个农民在他家中谈过话,当时在场的除他以外,还有他的妻子和岳母,这是我的猜测。我感觉到,在我进屋之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争执或争吵,三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了一种心情不安或心绪不宁的样子。女人,特别是那位老年妇女,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驼背自己则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神情看着我;他说的是波兰话,只用“是”和“不是”这种简单的话来回答我的问题,而且总在声音很低地重复:“我不明白……我不知道……”
现在,驼背走到我前面去了,他又往前走了十几步才停下,倾听了一会儿,推测着我往哪一边走了。后来,他转过身,看见了我,吓得哆嗦了一下,张荒失措地说:“日安……”
“日安!”我不动声色地答道,尽管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按理说,我应该问一问:“您找我干什么?”
毫无疑问,他是跑来找我的。我看着他,等他先说话。他那没有刮过的发热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他那难看的尖尖的胸部激动不安地起伏着。破旧的长统靴上粘着已经干了的马粪。
“老爷同志……”他吓得环顾了一下四周,欲言又止,他侧起耳朵在倾听着什么。“军官老爷……”
他讲的是波兰话,说话是情绪激动,断断续续地低声讲着,很多话我没听懂,因此,我反复地问着他。在我们长达三十多分钟的谈话中,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了事情的大致情况。
他在讲述时,总在不停地四处张望。有时他对我做个手势,突然一言不发,并紧张地倾听着什么。有两次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而他大概都没听懂我的话,只是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
同他分手以后,我就朝停着卡车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都在琢磨驼背讲的事情。
根据我听懂的部分内容判断,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凌晨,他……斯塔尼斯拉夫·斯维里德,去找天黑了还没回家的乳牛时,在离什洛维奇森林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三名身穿苏军军装的人。他们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排成一行纵队地走着,但斯塔尼斯拉夫躲在树从中,所以那三个人并没发现他。他认出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就是巴甫洛夫斯基,名字叫卡季米尔;另外两个人他不认识,是第一次看见他们。
据斯维里德说,在德军占领时期,这个巴甫洛夫斯基曾在华沙一带为德寇服务,似乎当过警察或别的什么头目,起码他是赚了大钱的(我记得,斯维里德曾三次提到他赚了大钱一事,而且是用嫉妒的口吻说的)。巴甫洛夫斯基曾多次到父亲这里来小住,他父亲就在邻村生活。巴甫洛夫斯基来时总是穿着便衣,戴着礼帽,不过,斯维里德说,他确实有德军军衔和德国鬼子发的奖章。
据斯维里德说,巴甫洛夫斯基的父亲是德国人,现在已经被我逮捕,扣押在利达市监狱。他的亲姑妈则住在卡面卡村。
事实上,森林中有许许多多过去的伪警察、形形色色逃跑了的德寇的走狗,他们成群结伙,到处游荡。地方政权机关和内务部部队的机动小分队在同他们周旋,只是当他们威胁到我方面军作战部队及其后方安全时,这些人才引起我们的注意。
在这当中,值得警惕的是另外一种情况。
这些武装匪徒是些杂牌部队,服装和武器极不统一。但是,斯维里德坚持说,这三个人穿的差不多是清一色的我军军官制服,而且其中的两个人还拿着苏军的冲锋枪。
其次,一般来说,在德军撤退时,伪警察部都跟他们往西跑了,而这个曾在华沙一带当过警察的巴甫洛夫斯基却相反,不知为何竟然来到了东部地区,并深入到离前线二百公里的后方,他是如何潜入此地的呢?同时,我不否认,我们正在搜查的那个敌台发报之前三十小时,他却出现在什洛维奇一带……这也完全可能是一种巧合。
引起我注意的是,为什么斯维里德那么激动,为什么他不在自己家中讲出这件事,他显然是追了我半天,追上我之后便把这一切和盘托出了。
关于巴甫洛夫斯基的许多情况尚待去利达市和在本地进行了解,审查、核实,而且这件事应该马上办。然而,现在我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大森林在等待着我去搜查哩。
……
第7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一棵大橡树映入他的眼帘:距安德烈·勃林诺夫头部约一米高处的树干上,有一个窟窿,黑洞洞地显得很神秘。他站了几秒钟,想了想:“假如那里面有人呢?……”他一跃而起,抓住窟窿的边缘,伸直了身子,用靴底蹬在树皮上,把手伸了进去……里面全是腐烂了的木屑。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脚一滑,跌了下来,差点儿把手臂摔坏,手腕被擦出了血。
这座偏僻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森林在他看起来却很特别,很值得注意,越看它越象敌人曾在其中发过电报的地方……如果早晨安德烈还对这座森林如此充满信心和希望,还曾如此为之激动不安并有所期待,那么,到了傍晚,他就越看越不相信会在了这座森林里搞出个什么名堂来了。
确实,在偌大一座森林中,想找到那些发出电报的人的脚印谈何容易,而且,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留下脚印呢……这可是难说。其次,发报地点测定得也不一定那么准确。安德烈知道,测定到的发报位置总是同后来找到它的准确位置有出入,方位的误差有时可达数公里。
最使他难过的是,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如果说在他受伤之前,在前线团队中他并不比别的排长差,甚至有时还更能干,那么在这里,在搜查小组中,他在三名组员中间却是经验最少,能力最差,当然成绩也就最小的人。不管他是多么努力苦干,一般来说,每一次他都在一定程度上靠阿廖辛和塔曼采夫过日子,一想到这里他就十分苦恼。
太阳落到西方的地平线了,这时,勃林诺夫正朝东走去,以便在天黑之前赶到什洛维奇。很快他便走进了一片沼泽地中,这个沼泽地到处是青苔和褐色的污水,到处长着赤杨树从。他一直往前走,保持着一定方向,两脚却越陷越深,褐色的臭泥水灌进了靴筒。
他努力地回想着军用地图,那上面似乎没有标出在这一带有沼泽地,也许他看地图时没有留心到这一点。他望了望四周,发现他自己正站在森林中间,不管从哪一边看,距离都相等。现在要决定,怎样才能更快地从沼泽地里脱身。
当他听见两排冲锋枪的短促的扫射和接下去的几声点射时,他望了望四周,首先想到的是阿廖辛和塔曼采夫。他一秒钟也未耽搁地往右边跑去,也就是往刚刚发出枪声的方向跑了过去,他艰难地拨着双腿,心中骂着这个沼泽地和自己的倒霉遭遇。他一边跑一边注意地倾听着,期待着能听到约定的信号(鸟叫声表示“快来救援”)。但是,森林中又恢复了寂静。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廖辛和塔曼采夫都没带冲锋枪,是谁开的第一枪呢?……是谁朝谁射击?……难道阿廖辛和塔曼采夫也象巴索斯那样被敌人抓去了?……
当他连滚带爬地跑到沼泽地边缘时,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好在脚下的地面硬多了,泥水只到长统靴脚处。在茂密的赤杨树从的狭窄地段,有一些树长得很高。安德烈匆忙穿过灌木从,爬上了生长着香蒲的一小块草地上。他在左边灌木从中发现了一股从地下喷出的泉水,这股泉水被黑炭一样的黑木板围了起来,木板的一半埋在土里。
他跪在泉水边,伏下身去大口大口地喝水,同时,还匆忙地洗着自己那发热的汗脸。泉水凉爽清澈,有点儿沼泽味儿,凉得牙根都痛了。
他站在木板上,直起身资倾听了一会儿,就在这一瞬间,由于以外的发现他竟惊呆了……在沼泽地发黑的泥地上,离地只有三步远的地方,他发现了那个他找了整整一天,迄今只能在梦中幻想的东西:穿军人长统靴的人留下的新脚印,这是个新的,还没来得及吹干的脚印。
第8章 塔曼采夫上尉
快六点了,他应该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他决定前往南面大约二公里远的焦油厂去看看,这个焦油厂早已没有人照管了。从早晨起,这个工厂就在引诱着他,也许这是因为森林中或者穷乡僻壤中的而已座孤零零的大建筑物总要引起人们注意的缘故吧。
很远就闻到了尸体的臭味。当他以太阳的位置确定好方向,走到过去人们炼焦油的地方时,腐烂尸体的臭味更令人难以忍受了。
他躲在灌木从后面倾听了一会儿,观察着林间草地和流经草地的小河,以及焦油厂的残垣断壁。
焦油厂右首的木房子已经被毁坏了,有一部分是烧毁的;焦油厂的锅炉有一半被毁坏了,砌在炉台上的大锅也残缺不全,露出了烟道。这一切不是在最近这次战役中破坏的,而是在以前的战斗中就毁坏了,所以,在那些残垣断壁和锅炉上都早已长满了青苔和杂草。
在左边,离塔曼采夫稍近处,有一幢方盒式的平房坐落在又高又结实的地基之上。平房已经没有屋顶,也没有房梁。但是,引起塔曼采夫注意的是那些已经没有窗框的窗孔,准确些说,是从地基和左右两侧与平房连在一起的墙壁,墙壁上子弹坑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塔曼采夫早就看出,这里不久前发生过对射,时间大概是在他躲在树上的那些日子里,这一点从灌木从里留下的痕迹也可以看出来。根据被子弹打断的早已枯萎的树枝和树叶判断,对射发生在八天或者十天以前。
在臭气难忍的寂静之中,潺潺流水隐约可闻,林中鸟语也显得柔声细气。但是,在这里也好,在附近也好,塔曼采夫都未能发现任何动静,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在灌木从的掩护下,他转移到左边,到了离平房只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在一个角落里,即在墙壁和台阶之间,他发现了一具已经肿胀得非常难看的德国人的尸体。在他脸上,准确些说是在他那已经被鸟类啄得露出了白骨的头颅上,一动不动地立着一只黑里透青的长嘴乌鸦。这简直犹如一幅可笑的静物画,真没说的!
塔曼采夫从裤子后兜里取出手枪并把它放进侧兜,一个箭步跳上了台阶,顺着台阶往上跑去。他一出现,那只乌鸦就很不高兴地飞走了,而当塔曼采夫跑进平房时,又有几十只乌鸦大声叫着飞出了窗口。
在黑黝黝的地板上,到处丢弃着各种废物:空罐头盒、剥落的墙皮和数不清的冲锋枪的子弹壳,就在这些垃圾中间,躺着七具德寇的尸体,姿势各不相同。这些尸体上的靴子和皮带全没有了,头颅都被乌鸦啄食过,四肢已被吃光,还有两具尸体没有军服,一具尸体甚至连裤子也被剥光了,只穿着一条很脏的衬裤。成千上万只绿头苍蝇成群结队地缠着尸体不放。
在隔壁一间较小的屋子里,在窗户旁边又发现了四具腐烂不堪的尸体,都被乌鸦啄食过。
看得出,这群德国鬼子是杂牌军。其中一个穿的是黑制服,即坦克手,他的军裤是散裤腿;另外六个穿的是党卫军的制服;其他人穿得是灰老鼠颜色的步兵制服。根据成千上万颗子弹壳来判断(在每个窗口附近,子弹壳把地板都盖住了),从被打落的墙皮和尸体的位置看,不难想象到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这些德国人占据了四面八方的位置进行防守,不顾一切地抵抗,但是,他们终于全部被歼灭了。他们是被冲锋枪、机关枪以及扔进来的手榴弹打死的。塔曼采夫分析了这里的温度和湿度,还对血迹的颜色进行了一番研究,他确定这些人被打死的时间至少在五到七天之前。
他几乎要被那令人难以忍受的臭气熏死了,如果此刻他能跑到森林里去该是多么高兴啊;但是,既然来了,就应当把一切彻底检查一番。
在左边的第一个房间里,窗前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党卫军的尸体。塔曼采夫看了看那具个子较小的尸体,根据体型确认,这是具女尸。
她背朝上地躺在那里,穿着党卫军制服裤子和没有肩章的侦察队军官制服上衣。出于鄙视感,塔曼采夫啐了一口唾沫,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用眼角发现了窗外对面林中草地边上那个灌木从的树枝轻轻地动了一下。他急忙俯下身子……冲锋枪射出的几梭子弹立即在他的头上响起。他把手枪的枪筒伸到窗台上面,未加瞄准地就朝着树枝抖动过的地方连放两枪。接着他立即跳到墙角那个瓷砖壁炉的后面,以便在敌人往这里投手榴弹时,他可以得到后面石墙和前面壁炉的掩护。他们一共有几个人?是些什么人?!根据枪声判断,敌人是用德国冲锋枪进行射击的。他有两支手枪和两个备用的子弹夹,他绝不会让敌人轻而易举地抓住自己!他期待着听到喊声或口令,希望敌人进攻,但他却只听到了脚步声,而且是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很明显,他们人数不多,所以不敢进攻。塔曼采夫绕过尸体爬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立即躲进对面的灌木从里。现在没有任何人再开枪,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他又等了一分多钟,然后手持枪支穿过草地,钻进了刚才有人向他开过枪的地方。这里,草地上到处都是什帕金式冲锋枪的子弹壳。他没能立即找到使他感兴趣的东西。一开始他只发现了四个,接着又发现了另外五个刚刚发射的德国冲锋枪的新子弹壳。他继续寻找,接着又在林中草地上和落叶中发现了一片血迹。这是一片椭圆形的血迹,血迹的一角指着被他打伤了的那个人逃走的方向,看来,那个人是匆忙地从林中草地跑开的。
现在他可以准确地说,向他开枪的是两个人,用的武器是德国造的冲锋枪。他打伤了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于是他们就溜之大吉。他们并没想打死他或者抓他,他很可能是偶然地碰上了几个昏头昏脑,到处流窜的德国鬼子或国民军分子。
他本来决定去追击敌人,但看了一下手表,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很快就要天黑了,而在密林之中,在夜幕降临时,想抓到小股或个别敌人是非常困难的,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
他沿着林边往回走,回到什洛维奇去。他一路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不禁自责起来。他无论如何不应该没听到他们是怎样地走近了他,也就是说,他们是在他之前就到了那里,当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以后便躲了起来,而他却未能及时发现敌人。“笨蛋!……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还没长出角来的畜生!……”
第9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急!
波里亚可夫收
四四年八月十三日**号。
一,“涅曼”案件中我正搜查的敌台所用波长与国民军的无线电台所用波段之一相吻合。第二次截获的讯号以三个相同的数字开头,这三个数字可能是“999”或“555”。电文前出现这样的讯号在国民军分子与其伦敦总部之间的无线电联系中意味着:“战报”或“总司令亲启”。
二,什洛维奇森林位于敌台讯号第一次出现处以西一百四十公里,敌台的移动方向与残余德军试图穿过森林接近前线这一运动方向一致。
立即将你们在采取搜查措施时是否考虑了这些情况一事汇报给我们。
搜查情况要每昼夜汇报一次。
乌斯季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莫斯科,乌斯季诺夫收
四四年八月十四日**号。
您要我们注意的那些情况我们事先已经研究过,方面军各反特机关都在根据两种可能性进行搜查工作。
波里亚可夫。
第10章 阿廖辛·巴维尔·瓦西里耶维奇
我同利达市国家安全局少校局长的关系非同一般。
按规定,若不经过正式批准手续,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无权把某些情况告诉我。但是,我们不止一次地帮助过他们,把他们所急需的汽车和汽油借给他们使用,而且我们的支援还不止这些;他们也尽量给我们以方便。
我打算请少校帮助我了解一些人的情况,包括巴甫洛夫斯基和斯维里德。我还想查一查在什洛维奇森林地区近日来被捕者的口供记录,必要时也可能同几给被捕者谈谈。
很不巧,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他却不是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他的上级这时也在他的办公室里,这是一位我不认识的中校,是从巴兰诺维奇来的。我作了自我介绍,只好三言两语地提了一下我对什洛维奇和卡面卡感兴趣。
中校听我说完后,便在办公室里踱起方步,高谈阔论起来。他的意思是:什洛维奇森林地区在该州可算是多事之区,他们没有人力也没有可能清查这个森林区,或如他所说的,使它变成“无害”的地区。他说,这是作战部队的责任,然而,他继续说道,这倒一点也不会使我们不安,因为方面军的交通线并不通过该地区。至于谈到本区的生活、居民和地方政权机关的安全问题,那么,他说,我们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一向如此:军队把我们当作国家安全机关的人,而国家安全机关则把我们看作是作战部队。
他说起话来声音洪亮,慷慨激昂,就好象在台上发表演说一样。我象老母鸡掉进了热菜汤里,意外地碰上了这个倒霉蛋。他起码是把我当做一位集团军司令在同我讲话,似乎只要我愿意,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派出必要的兵力(据我计算,至少需要三千人),把什洛维奇森林变成“无害”地区。
我本来也可以对他说一大堆话,但在这种情况下同他争论不过是白白地浪费时间,何况我现在很想睡一觉。
他滔滔不绝地大发议论,而我则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佯装全神贯注地听着,甚至还得不时地点头表示同意;在中校说到某件事时,我在少校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微笑,于是我也象个傻子一样地笑了笑。我最担心地是一眨眼之间我就可能睡过去并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他终于沉默了,在少校的陪同下准备去睡觉了。我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下了楼,非常着急地想找个借口把少校叫到一边,以便同他好好地商量一下。
在楼下,少校向他的上级表示歉意之后,急忙跑进值日军官办公室,值日军官是一位军衣上有一枚红旗勋章、满脸络腮胡子的红脸大尉。我跟着少校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开门见山地提出请求说,我想过一会儿给上级打个“高频”电话。
“把那间办公室给他打开。”少校把钥匙挂在木板上,对值日军官命令道。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办正式手续,请看在交情份上帮个忙吧,”我马上接着说道,“请允许我看看审问记录。”
“大婶儿,请给口水喝,否则我要饿坏了,最好再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少校转过脸来对我挖苦地嘲笑了一句,接着他对值日军官命令道:“告诉冼契拉,把记录拿给他看看……只给关于讨伐队队员和狗腿子们的审问记录!……请原谅,有上级在,”他朝门外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匆忙向我告辞,“明天再请你过来谈谈吧。”
“只给关于讨伐队队员和狗腿子的审问记录!……”不过这也得谢谢他……我也没抱更大的希望。
“等一等,”我拉住他的手,不客气地挡住他的去路,“你知道不知道卡面卡村一带有个叫斯塔尼斯拉夫.斯维里德的人?他是个驼背,黑头发……有点神经质。”
“不知道,”少校把手缩了回去,绕过我边走边说道,“我连这个姓都没听说过。”
“那么巴甫洛夫斯基呢?”
“哪个巴甫洛夫斯基?有一个在我们的监狱里。”
“那个是父亲,”我对自己的固执感到吃惊,在门口,我又从后面拉住少校的袖子问道:“他儿子在什么地方?”
“他有两个儿子,”少校开了门,匆忙走到门外,在走廊里继续说道:“请明天过来谈谈……”
过了一会儿我就坐在不知是属于谁的一间办公室里了。在这间屋子里,人们抽过很多烟。我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翻阅着审问记录,都是过去当过村长、伪警察以及其他德军走狗们的审问记录。
记录中的也都是老一套的问题和受审者的几乎千篇一律的回答。其中多数人是几星期前才被捕的,对我们来说煤油任何价值,毫无用处。
“讲一讲,你是何时何地,在什么情况下向德国人出卖了游击队员约瑟夫.特什凯维奇一家人的?”
“除你之外,还有谁参加过一九四一年八月在卡沙尔大批屠杀苏联战俘?说出他们的姓名!”
“搜查时,在你家中发现了金制品:戒指、金币、用过的金牙。你要交待:何时何地,在什么情况下这些东西落到你的手里?”
当然,被审问的人都在为了能够活命而挣扎,他们都不说实话,不承认罪行。他们都采取同一手法,不断变换花招,在作最后的挣扎。又都是通过证人的证词,面对面的对质和利用各种文件揭露了他们的罪行的。
讨伐队队员、杀人犯、盗匪……这些人怎么可能同我们正在搜查的敌台和间谍案件有关系呢?何必找这些人呢?我为什么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呢?
但是,万一呢?……
这个“万一呢”在搜查犯人时总是令人鼓舞,给人带来希望和力量。但是,我开始打盹了,脑子也木了。为了不致睡着,我开始唱歌,我只要唱一、两段歌就可以清醒了。
老巴甫洛夫斯基的卷宗同别人的卷宗一样,是灰色纸口袋,里面有逮捕证、审问记录以及尚未入档的专案材料。
他是因战时加入德国国籍而被捕的,罪名是背叛祖国。然而,除了他填写过一张德国侨民登记表和企图跟德军一起逃走这两件事以外,我始终没弄明白,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没弄明白这件事的不仅是我。除了记录,卷宗里还有领导机关写的这样一个便条:“扎伊采夫同志:巴的真正卖国活动还没有被揭露。必须查清并建立档案。”
但是,人们曾经向他提出过有关他的两个儿子的问题,老巴甫洛夫斯基回答说:“我的儿子卡季米尔和尼可莱确实在波兰的建筑部门为德国人干过事,但具体在什么单位我并不知道。任何有关他们工作的详情我都不知道。”
瞧,在建筑部门工作。可斯维里德却说他在警察局里当官儿。
实际上,我们对伪警察及其他狗腿子并不感兴趣。而我念念不忘的正是卡季米尔.巴甫洛夫斯基和另外两个人,他们在什洛维奇森林附近出现无线电台讯号那天在干什么呢?他们怎么会到那个地方的?而且,为什么三个人打扮成一个模样,穿的大概是我军的制服,这又是为什么呢?要在森林里窜来窜去是没有必要化装的,这样做反而更危险。不过,我想,斯维里德可能由于害怕而没看清他们的相貌和外貌的特征。
十分钟后,我坐在局长办公室“高频”电话机旁,等待接通电话,我准备同波里亚可夫中校通话。
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了汇报搜查工作进行的情况并暗中希望局里已经有了破译的电文,或者有了关于呼号为KAO的敌台以及我们正在搜查的那些人的新情况。
人总是希望一切顺利,而且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偷懒。不管工作进行得多么顺利,你永远不会忘记,你这个小组不是孤军作战,你还有友军在在同你并肩战斗,而且不只是反特局的同事们。波里亚可夫这个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不放过任何可能性,他会在任何地方都努力做好一切可能做到的事情,甚至包括莫斯科在内。
我终于在听筒里听见了中校的舌音不清、低沉的声音,他那副样子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想象之中:他个子不高,前额隆起,一对扇风耳,上衣的野战肩章发皱了,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又肥又大。我还可以想象到他在听我讲话时的姿势:侧身坐在沙发椅上,在一张纸片上记下一些数字和名称,与此同时,他按照老习惯,总在轻轻地用鼻子吸气,象小孩子受了委屈时那样。
我开始汇报搜查经过,谈到泉水边上的脚印,敌人如何向塔曼采夫射击,也提到我同瓦秀可夫和斯维里德的谈话。这一切都不是有价值的情报,不管他还是让我讲完,没打断我的话,只是偶尔应答和反问几句话,于是,我明白了,他们局里也没有任何新情况。
“在什洛维奇森林附近出现敌台讯号那天,巴甫洛夫斯基和同他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在干什么呢……这是个问题……”我沉默下来后,他开口说道,“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噢,是这样……巴甫洛夫斯基,卡季米尔或卡季梅什.戈奥尔吉耶维奇,一九一七年或一九一八年生,明斯克市人(不准确),从证件上看,他可能是白俄罗斯人或波兰人……是呵,材料不足……我们想查一下所有的侦察材料……现在谈谈电文吧,巴维尔.瓦西里耶维奇……将军刚同莫斯科通过电话。他们还没破译出来。我局人员也暂时未能破译出来。不过,我希望明天或者后天将会得到破译出来的电文。暂时你们还得把森林搜查一遍!……”
第11章 在森林中的泉水旁
天还没亮,西日尼亚克就把他们唤醒,匆忙地吃过早饭之后,在太阳还没露面时,他们就出现在森林中了。
周围的一切还沉浸在黎明前香甜的梦乡之中。他们沿着小路前进。青草地由于有朝露而呈现出银白色,地面留下了他们的一长串黑色脚印。塔曼采夫不满意地四处张望。但是,今天一定会很热,朝露一退,那一长串黑色脚印也就不复存在了。空气暂时还是凉爽的,清香扑鼻。这样轻装前进,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啊……
安德烈心里憋得很不好受,一直想讲点什么。要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分手了,一整天都将单人分头活动。但是,要讲话也只能谈工作(他还能有什么可谈的呢),而且还得小声说话。阿廖辛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大家:“森林不喜欢吵嚷。”
半小时后,安德烈把大家带到泉水边。在木板对面,在发黑的沼泽地里,在灌木从中,象昨天晚上一样,长统靴留下的脚印依然清晰可见。塔曼采夫和阿廖辛在已经变了形的木板上努力保持着平衡,他俩蹲下去观察脚印。塔曼采夫从口袋里掏出有各种颜色结子的绳子,用它量着脚印的长度、鞋掌和鞋后跟的长度和科度。然后,他往手指上吐了口唾沫,把手指放在脚印上:留有脚印的泥土几乎不粘手指。
他又观察了一会儿脚印,差不多看了有一分钟,还用手摸了摸,用手指小心地使劲儿按了按脚印的边缘。
“是德军军官穿的皮靴,而且是成批生产的靴子。”塔曼采夫站起来,终于说了这么一句。“鞋号相当于我国的四十二号,靴子不旧,甚至可以认为是新靴子。靴子没有穿得太久,但已经形成了某些个性特点。脚印较新,不超过两昼夜。脚印是偶然留下来的,是那个喝水的人往后退时或者从木板上滑下来时留下的。这个人是高个子: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
“在……森林里有……有人。”安德烈忍不住地小声说(安德烈受后变得结巴了,尤其是当他激动的时候)。
“这是你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塔曼采夫嘲笑道,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这个人可能不是独自一人。草地上的脚印是留不下来的,而这里之所以出现脚印,一定是由于他们曾在木板上走过。如果这个人也没留下脚印的话,那么就一个脚印也不会留下的。”
“听……听不到泉……泉水响,从路……路边又看不见。”
安德烈对阿廖辛小声说道;他非常希望自己找到的这个脚印成为重要线索,会有利于破案工作。“因此,到这儿来……来的人只能是熟……熟悉这座森林或者到过这……这座森林的人。”
“或者是带有一张地图的人。”塔曼采夫立即补充道。“地图上肯定会有泉水标记。”
安德烈感到不快,因为正好被塔曼采夫说中了。
他们三个人在潮湿茂密的草地上爬了几分钟,检查着泉水四周的灌木从和树木。
“徒劳无功呵!”塔曼采夫啐了口唾沫,生气地瞧着脚印说。“这件事再一次说明,光有事实还不能证明任何问题。需要电文!”他令人信服地说,“没有电文,我们就象一群瞎了眼的小狗,盲目地乱跑乱叫!”
“今天或许明天他们会把电文告诉我们。”阿廖辛说道。“会有电文的!”他说服着大家。“现在我们必须找到敌人发报的地方,而且要弄清楚,前天是些什么人来过这座森林里。”
“必须……应该!”塔曼采夫冷笑道。“也许我们可以找到脚印,但是,说到找活人嘛……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他指着脚印问道。“是空投特务?……绝对不是!三年来我没见到过一个穿德军新皮靴的跳伞特务。也许是个国民军分子?……还是德国人呢?也许他们不过是逃兵?……”
“带发报机的逃兵吗?……”安德烈表示坚决不同意。
“但是,谁又能证明他们带有发报机呢?!”塔曼采夫冷静地自言自语道。“对我个人来说,这个脚印还不能证明什么。这只是个德军皮靴留下的脚印,如此而已!岂有它哉!……”
第12章 塔曼采夫
生活……真是个高深莫测的玩艺儿。它只偶尔朝你微笑,常常是冷若冰霜。奇怪的是,生活今天竟朝我着我们三个人微笑了。
我们在泉水四周的森林中搜查,大约已有一个小时了。在大路边上的一个地方,巴莎发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脚印。在草地上和潮湿的泥地上认出了六处脚印。这些脚印与泉水旁边的脚印一模一样,时间也吻合。
这两处的脚印是同一个人留下来的。很明显,他喝足了水以后,朝卡面卡或焦油厂走去,这是我们研究了地图之后得出的结论。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这就是昨天朝我开枪的那个人。看来,他是一个人在这里活动。从大路上留下的这些脚印来判断,他走得挺快,大约是一小时走五到六公里的速度。
巴莎决定跟着这个人前进的方向追到林边,甚至追到卡面卡村去。分手时我再一次说需要破译的电文,他皱着眉头,什么也没回答。
勃林诺夫和我分头朝各自负责的地段进发。分手时我们怎能想到,几小时以后生活将朝我们微笑,而且笑得露出了所有的三十二颗牙齿!
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会走到偏僻小路那边去的。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说是什么在起作用,是下意识还是表感。这是一条普通的小路,长满了青草。在这条路上我一直在非常留心地盯着自己脚下。同昨天一样,最使我感到全身都不自在的还是那些有压力或张力式引信的德国反步兵地雷。
令人奇怪的是,我怎能在那么稠密的草地上发现了它……不,不是地雷,而是一朵普通的刚被折断而菊花,花朵垂在离地面约三十公分的枝茎上。走路时碰它一下并把它碰断……这也可能是野兽,但我还是拐到那边去了,因为我在灌木从中看到了一块有点发亮的东西。不到十步我就走到林中草地了。我开始搜查并在榛树下发现了一块被人踩过的草地,大概有雨衣那么大的一个方块地方。我全身紧张……大概准备扑捉猎物的猎犬踞地作势时也有这种感觉吧。我开始到处仔细搜查,用手抚摸和拨弄着草地、树枝;过了二十分钟,我在附近的灌木从后面找到了一根黄瓜,还是根很新鲜的黄瓜哩!而且是被人咬过一口的黄瓜!
我切了一小块黄瓜放在嘴里嚼了嚼,立即吐了出来……是苦的。怪不得人家把它扔掉了。苦黄瓜万岁!脚印和罪证万岁!
我脱下长统靴和裤子,免得把它们弄脏,又把手枪别在上衣皮带上,把林中草地分成几片,我便在两个多小时之内在草地上爬来爬去地把草地和树下灌木的每一个角落以及边缘地带都搜查了一遍。我揉了一下膝盖,左膝盖居然磨破了皮,不过我并没有白白地流了一身汗。在草地边缘长得又高又密的草从中,我发现了第二根黄瓜,也是被人咬过的,正如我立即证实的那样……它也是苦的;在灌木从后边,在被踩过的草地附近,我发现了一根新划过的火柴,草地上还有一堆几乎看不出来的灰烬。
这一点最使我激动。附近并没有什么篝火的痕迹,看来是有人用火柴点火吸烟或者烧过什么东西。也许是烧密码本?……
这是一小堆灰烬,不过,我还是认出来了,它(可惜)不是烧过的止的灰烬,而是香烟的灰烬:是一支带嘴儿的或者不带嘴儿的烟卷。
现在我愿为了得到这个烟头而付出更大的代价。尽管周围一切都搜查过了,我还是开始在草地上寻找起来……
第13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在前面那片灌木从里,他望见了两个破屋顶和一只细长的仙鹤。他立即明白过来,他看到的是一个小村庄,他比预定时间更快地走出了森林边缘。
他渴极了,便往村里爬去,打算喝足水以后再返回森林继续搜查一个小时。他正在灌木从中往前爬,突然,在木房那边有一只狗嘶哑地狂叫起来。于是他透过树枝,差不多是在同一瞬间看到了一幢木屋,而在稍远一点的右边,在离自己大约二百米处看见了两位军人,它们二人正从对面走进木屋。勃林诺夫把他们端详了一会儿,还来得及看清其中一个人背着口袋,但他们立即被木屋遮住了。
安德烈急忙往右走,以便即不暴露自己,又可以从木屋的另一边出现在他们面前,但从对面传来了人们说话的声音,有人在呵斥着狗,可狗不仅没停止吠叫,反而继续狂吠不已,以致无法听清那些人都说了什么。
他朝长满青苔的屋顶和屋尖上装饰着一只仙鹤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了。他不敢再往前走了,那只狗可能发觉了他。于是,他开始寻找可以藏起来进行观察的地方。
他走到了一株树干很粗的老橡树,它树枝弯弯曲曲,树叶茂密。高高的灌木从紧贴着老橡树繁殖,把大树的下半身围了起来,犹如一群小鸡围着老母鸡。
安德烈穿过榛树从,跑到橡树下面,悄悄地爬到树上,躲在树叶之间。
两位军人脱下了上衣和式样相同的褪了色的蓝背心,在木屋前的井边洗了起来。从制服样式来看,他们是军官,但安德烈从远处未能看清楚他们的军衔。他看了半天,未能找到那个口袋,它也许被放在木屋里了。
安德烈立即看见了这家的主人……一个又瘦又小,很难看的男子,他赤脚,穿着一件暗灰色的裤子,衬衣上没系皮带。他从地窑里走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陶制水壶,穿过院走向木屋,他对狗呵斥了几声,但没起任何作用。
两名军官中年纪较大的一个是中等身材,四十岁左右,身体健壮,鼻子尖长,样子长得挺怪,他是个圆脸孔,有两条短腿。那个年纪较轻的是个小伙子,身材稍高,也瘦一些,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浅黄色的头发是往后梳的。
他们现在显得心满意足,边洗脸,搓着脖子和双肩,边小声地谈论着什么,安德烈一个字也没听清楚。那只高大的长毛狗被锁在仓库旁的狗窝外面,时而吠叫几声,已没有先前那么凶狠了,只不过是在尽自己的义务而已。
房东又出现了。他走进木棚,立即又出来了,手里托着一个放着鸡蛋的盘子。军官们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木屋。于是,安德烈只好开始观察这个村庄。
木屋矮小破旧,屋顶已开始霉烂,房门又低又小,木屋正面有三个小窗户。
屋旁是已经有点塌陷的地窑,小仓库是用粗木桩盖的,它的门已经倾斜,后面有十几棵苹果树。
房子和院墙都因年久失修而呈现出一片荒芜景象,屋顶到处是窟窿,一切都显得荒凉、丑陋。
在右边,大约三百米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树林后面还有一个村庄,军官们大概就是从那边来的。
“他们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到这里来?……他们同房东是什么关系?……”安德烈想道。从军官们的相貌和他们的行为来看,这些问题似乎都无法解释。
已经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没有任何人走出木屋,安德烈只好坐在树上。从邻村传来了声音不大的歌声,这是少女们凄凉伤感的歌声。
啊,你是我的小鸟儿……
安德烈渴得难受,两手和双腿原都麻木了。他想改变一下姿势,往前跨上一步,但腐朽的树枝折断了,安德烈差一点儿跌下树来……幸亏他用麻木的、由于长时间的紧张而发抖的手抓住了头上的那根树枝。他吓得呆若木鸡,但狗已经听见了树枝的断裂声,便用嘶哑的声音凶狠地吠起来。
甚至当房东走出木屋以后,那只狗仍然吠叫个不停,它朝着安德烈藏身的那棵树连蹦带跳地吠叫着。房东对这只狗说了几句什么,但狗继续吠叫,拼命地挣扎着。
这时安德烈才明白过来,是风把他身上的味儿吹到木屋那边,狗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儿,它现在绝不会善罢甘休。安德烈觉得,他如果被人家发现并揪住,那可就太不妙了!他看到,房东在狗窝前面蹲下身来,大概他要解开锁链。安德烈几乎是从树上一头栽了下来,然后就拼命朝什洛维奇森林边缘跑去……
第14章 塔曼采夫
我又用了近一个小时找烟头,但一无所获。我可以肯定,不久前,根据一切迹象来看,是前天的白昼,曾经有两三个人在这里坐作休息,抽过烟,还吃过饭。而且这是些久经沙场、十分谨慎的人。在他们待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纸条、一根烟头、一点食物。不能吃的苦黄瓜被扔到很远的地方,即林中草地的边缘,而烧了一半的火柴棍儿在插在灌木从里稠密的草地上,若不仔细搜查,实际上是不可能找到它的。
这种谨小慎微的作风使我确信,在这里待过的那些人是故意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不仅如此,这些情况还使我产生了希望,也许我已经找到了敌人发过电报的地方,尽管从这片林中草地到追踪站定位时确定的错三角之间,起码有一公里远。
一如往常,我力求模拟这些人的行动举止。我“打开了”发报机,假定发报机就在被踩过的那片草地上。我脱下长统靴,在草地西边和西北边的树木之间爬上爬下,特别注意观察着树枝,我从上到下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架过天线的迹象。
也许是我估计错了吧,前天到过这里的那些人也许没有携带过发报机吧?我光着脚站在林中草地中央,力求使我的大脑中枢活跃起来,以便进行思维活动。
我这知道,两根黄瓜、一根火柴和一块被踩过的草地……这点材料还作不成大块文章。这一切暂时还只不过是银河系中几件微不足道的事实!而银河系又是宏伟而又无边无际的呵……
我沉思的望着距那块踩过的草地约五十步远的两棵榛树和一棵小橡树,我并没有爬上去观察,这些树可能撑不住我,而且它们不是生长在我想象中那个“架过”天线的地方。
我不无困难地俯下身来,开始逐个检查这三棵树,在第二棵榛树约四米高的地方,在上方两根树杈交叉处,我发现了我正在寻找的东西:一块被划破了的树皮,那上面有一个崭新的痕迹(好象被锯过似的),有人曾在这里架设过金属天线,然后又把天线缠紧在树上。
在如此广阔无边和偏僻的大森林中,仅仅以三个人的力量便在第二天找到了敌人发过电报的地点……这真象干草垛里找到了绣花针,或者是买了一张赢得十万卢布的彩票一样。我暗中为自己喝彩,由于高兴,我真想拍着自己的大腿喊一声:“我是最伟大的人!”
感情归感情,工作还得正经地去做。我掏出一只诱鸟笛,调好之后,学着母松鸡叫了几声:“唧呜呜唧……唧呜呜唧……唧呜呜唧……”
我们这个暗号的大意是“希望您到我这儿来。”“我就过来。”大尉听到了我的召唤,穿过森林朝我走来。从脚步声判断,他离我大概有二公里。
趁大尉还没到,我又继续寻找。在通向林间小路的草地上,我发现了马合烟末和辣椒末,而且脚印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泥土。我再一次感觉到,这几个人是极其谨小慎微的。我蹲在到处是树叶的草地上把烟末和辣椒末一点一点地捡了起来,同时不断用诱鸟笛发出信号,以便大尉能在途中不至迷失方向。
令我吃惊的是,在巴莎到来之前,三只名副其实的松鸡竟出现在我面前,是一只老松鸡和两只不大的公松鸡,都很漂亮,长着深灰色的尾巴。松鸡从这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一直飞到林中草地边缘,发现有人之后便立即飞走了。
巴莎一点儿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兴奋心情。我二话没说,就把踩过的草地指给他看了,又把一根火柴和两根黄瓜给他看,然后,我把榛树树枝拉低,他一看见树皮上的锯痕,便忍不住地拥抱了我。我还从未见过他也竟能如此激动,因此,我对他的这种表现、举动表示充分理解和十分欣赏。
“那么下一步怎么办?”我小声问道。
我们在周围到处搜查,爬遍了灌木从,在半径不下五百米的一片地方查看了所有林间小路,但什么也没有找到,似乎那几个发完电报的人再也没回到这个地方来,而是飞到天上或者完全消失了。从理论上来说,好象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但这只是从理论上说……
我知道,今天午夜时分,莫斯科就会得知如下情报:在某森林地带,而且是一个大森林区,在人迹未到的森林里(肯定会提及这一点),我们找到了敌人发过电报的地点,在这个通报中肯定要提到我的姓名,这当然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不过以后呢?……
现在,实际上我们要回答的问题有十多个,然而,我们迄今对其中三个称得上是主要的问题还不能作出任何明确的回答:
发电报的那几个人从何处来,又消失在何方?
他们是几个人到这里来的(两个还是三个人),最主要的是……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在森林外面的什么地方曾被什么人看到过?
当我们疲惫不堪、饥肠辘辘、沉默不语地回到什洛维奇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在上司和莫斯科面前象天使一般纯洁。但暂时这并没有任何意义……这还一文不值哩。……
第15章 必须把他们两个人调查清楚
还没走到什洛维奇,安德烈便往林边左方拐了个弯儿,在那儿的小树林上空升起了一缕轻烟。他立即透过灌木从看见了一片僻静的林中草地,一口发黑的大锅架在篝火上,身体强壮的西日尼亚克手里拿着个大勺子站在那里。篝火旁的草地上整齐地排列着干干净净的铝制饭盘。阿廖辛和塔曼采夫都还没来,这使安德烈十分扫兴。
他离开村庄后便急忙赶到这里,以便有关那几个军官的情况告诉同伴们,然后,便会象他期望的那样,一切都将按照阿廖辛或者塔曼采夫的布置去做。尽管安德烈自己也很想有所作为,但他确实无力判断这几位军官是否值得注意,是否需要继续跟踪他们。但是,阿廖辛和塔曼采夫都没回来,太不巧啦。
安德烈取出放在卡车里的望远镜,穿过灌木从走到田边,躺在榛树下。一大片尚未播种的田野呈现在他面前,右边是公路,左边是森林。
公路上时而有汽车驶过,汽车上满载着军火和成箱成袋的食品。行动笨拙的牵引车拖着笨重的大炮缓缓前进,走在后面的是从利达市往西南方向进发的步兵团。
安德烈在灌木从中用望远镜观察着沿公路前进的士兵们。士兵们装备齐全,端着冲锋枪,背着工兵用的小铁锹,有人还挎着背包,有人则背着行军袋,一个连队接着一个连队,排成四行纵队,不慌不忙地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着。
一星期后他们将到达什么地方……将越过马良波里,到达绍里亚依呢,还是将到达苏瓦尔基?……
安德烈想起了自己待过的那个近卫团,他在这个团里打了将近一年仗,认识了几乎所有军官、许多军士和士兵;也想起了自己那个排的战士们,现在他们在什么地方?……
“现在正需要前进再前进……向西方进攻!……然而,他却待在这儿,他在干什么呢?……他不过在寻找和搜集烟卷头儿……”
安德烈十分烦闷。步兵团的最后一辆马车在拐角处消失了,公路上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安德烈依然陷入千愁万绪之中而不能自拨。他躺在那里,把望远镜放在一边,两眼望着远方……
只是在听到从林中草地传来的阿廖辛和塔曼采夫的声音之后,安德烈才清醒过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塔曼采夫以敏捷迅速的步态,轻盈而又精神抖擞地走到篝火旁。看样子他似乎在离这儿不远的什么地方足足地睡了一整天,现在刚刚睡醒,便急忙赶到这儿来吃晚饭了。安德烈心想,塔曼采夫现在或者吃完晚饭以后,一定还要用三个多小时练功,进行抓力训练、“摇钟摆”,做各种跳跃动作、假动作和快跑冲刺,他为了培养自己的苏普列斯而不惜累得汗流浃背;相形之下,安德烈就更加感到自己是个有残疾的人了。
应该站起来去迎接他们。安德烈伸出那只发麻的手,翻转身时无意之中往左边看了一眼。在森林和公路之间,离安德烈大约二百步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正往前走。安德烈不由自主地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他一下子就被这个意外发现惊呆了,便立即躲到榛树后面。这两个人就是一小时前他在位于林边那个村庄中见到的军官,而且他立即发现,他们的口袋已经没有了!
“大……大尉同志,到这边来!”安德烈急忙转身叫道,“快!”
阿廖辛走了过来,拿起递给他的望远镜,站在安德烈身旁,即灌木从后面;塔曼采夫也立即出现在他们身边。
那两名军官拿着叠起来的雨衣在田野中边走边谈。安德烈匆忙地讲述了他如何在村庄里发现他们,怎样由于狗叫而不得不撤了出来。安德烈有三次提到了那个口袋。
“什么人会从顺风的地方朝狗跟前走?!傻瓜!……”塔曼采夫估计道。他在榛树之间,小心地用手拨开树枝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一瞬间,走在右边的矮粗的大尉朝村庄那边专过了圆脸,这样一来,阿廖辛就用望远镜,塔曼采夫则用自己的远视眼开始观察他的相貌。
“我在利达市似乎看见过他。”阿廖辛不太肯定地说了一句。
“最好永远也别看见他们!”塔曼采夫用生气的口吻说道。“我现在想饱餐一顿,懂吗,吃个饱!而现在,必须把他们两个人调查清楚!”
他说对了。阿廖辛一言不发地用望远镜观察着。那两名军官离公路只有五十步远了。
“还考虑什么?!”塔曼采夫的鼻孔翕动着,他既不耐烦又不满意地说道。“应该开车跟踪他们!”
走到公路跟前,那两名军官跳过了水沟,在离这三位侦察员不远的公路的路边停了下来,看样子,他们是想搭车。阿廖辛仍然在用望远镜观察着他们,一声不吭。就这样又等了一会儿。
“上车!”阿廖辛终于下命令道。“我们都坐车去。”
塔曼采夫和安德烈穿过灌木从朝卡车跑去。西日尼亚克摸不着头脑,拿着大勺子站在篝火旁嘟哝着。
“饭做好啦。”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快开车!”塔曼采夫对他命令道。“我们要坐车去!”
塔曼采夫和安德烈打开了后车帮,急忙把炊具扔进车斗。西日尼亚克莫名其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他也跑到卡车跟前,发动了马达,然后,又立即跑回篝火旁,不知所措地待在那里。塔曼采夫把他推开,端起那口大锅,毫不犹豫地便把一锅热气腾腾的、油腻的菜汤倒在篝火上了。
“那是肉汤啊!”
“见鬼去吧!”塔曼采夫骂了一句,用水洗了洗锅。“各就各位!”
他越过灌木从,跑到田边,半分钟后又跑过来通知安德烈:
“他们已经坐上了汽车!车号吉斯Π-1-72-15……”
阿廖辛也跟在他后面跑出榛树林。塔曼采夫和安德烈象听到口令似的飞身一跃便跳上了卡车。
“你留下!”大尉命令塔曼采夫。“检查一下路上的痕迹,在田野里一定留下了清楚的脚印……然后到市内找城防司令部联系……”
阿廖辛跳上卡车以后,对西日尼亚克喊道:“到利达市!”………
第16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特别通知
今天,四四年八月十五日凌晨,集团军反特部所属部队行动组秘密地封锁了扎列斯卡村(利达市西北八十公里),目的是搜捕国民军地下电台和掩护敌台报务员的维托尔达和雅尼娜·斯维亚特克夫斯基夫妇。我们是通过“拉戈聂尔”部队的内部关系发现他们的。
当我军军官一出现(是借口买牛奶),斯维亚特克夫斯基夫妇便同第三者,即国民军分子尤泽夫·诺瓦克一起反锁上了门,躲在室内销毁罪证,接着进行了顽抗,结果斯维亚特克夫斯卡娅和诺瓦克被击毙,而斯维亚特克夫斯基本人则用一束反坦克手榴弹自杀身亡。他们似乎同尤泽夫·诺瓦克同属一个地区的所谓“清算”小组。
在房子废墟中发现有:两部已遭严重破坏并烧毁的发报机(一台为英国一九四三年制造的AΠ型发报机,另一台为KC-1型短波收音机)。在已被破坏了的穿衣镜密室中,发现了旧密码本和尚未用过的两册收发报记录日志(记有呼号、波长、收听可闻度)以及收发情报数字的记录本。
大部分文件都已被斯娃亚特克夫斯基和诺瓦克即使销毁,已无可能搜集完整的纸灰以便恢复记录原文。
挖掘时,在仓库后墙中发现了密室,从中我们找到了装有无线电零件和发报机备用电池的箱子和三套苏军制服,其中一套是军官制服,其胸部和右肩有血迹。
根据我们核实过的材料,八月十二日和十三日斯维亚特克夫斯基一家外出,家中空无一人。不排除下述可能性,即八月十三日呼号为KAO的敌台正在发报时,斯维亚特克夫斯基夫妇就待在什洛维奇森林一带,该森林属“拉戈聂尔”部队活动地区,距扎列斯卡村和斯维亚特克夫斯基家只有三十公里远。
潘特里亚金。
高频电话记录
潘特里亚金收
必须采取一切措施查明本年八月十三日和七日下午斯维亚特克夫斯基夫妇到何处去过。
我们最需要的是他们可能使用过的电报密码以及发报规律和一切其它细节。
叶果罗夫。
第17章 到利达去
当西日尼亚克穿过林中小路把车开到公路上去的时候,那两名军官乘坐的吉斯牌三吨卡车已无影无踪了。
汽车里程表上的指针在“四十”和“五十”两个数字之间摇摆,在鹅卵石铺的公路上这样的速度已经算是快的了,但现在安德烈总觉得不够快。阿廖辛靠在驾驶室的一角,用手帕蒙上望远镜进行观察。不一会儿他清楚地看见了在前面远处行驶的吉斯。
这是辆破旧的三吨卡车,后车帮上的车号N-1-72-15隐约可辨。除了那个年青军官外(圆脸大尉在驾驶室里),车斗上共有七个人,从衣着上看,似乎是农民和两名士兵。后车帮的左上角破了一块:“是一辆有特征的车!”
过了不大一会儿,吉斯在一个村边停下。可以看到农民从车上把一些口袋搬下,然后走到驾驶室前向司机付车费。为了保持一定距离,西日尼亚克只好停车,就在这时,一长串“司徒德尔”牌汽车,大约有十辆,一下子超过了“嘎斯”牌小卡车驶到前面去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使侦察员们高兴的,因为尽管由于掩护的需要,在吨半卡车和破吉斯之间最好有汽车,但不能多于两到三辆。
“超车!”阿廖辛命令道。
西日尼亚克接连超了几辆车,现在,在“嘎斯”面前只有一辆短尾巴“维利斯”了。西日尼亚克按了三次喇叭要求“维利斯”的司机往右边让路,但“维利斯”的司机依然我行我素,不予以理睬地朝前驶去。两旁种有树目的公路颇窄,超车十分困难,而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根本无法超车了。尽管如此,西日尼亚克还是找了个机会,不顾一切地从右边开始超车,同“维利斯”肩并肩地行驶,有一刹那,两辆卡车紧挨在一起飞驰着。司机身旁的一位留着大胡子的坦克部队少校生气地对西日尼亚克大喊大叫并伸出拳头朝他晃了晃。西日尼亚克没理这一套,不过还是“维利斯”跑到前面去了,于是,司机又把车开在公路中间向前驶去,大概这是按照大胡子少校的命令干的,就是不想让路。安德烈透过驾驶室的后窗玻璃看见西日尼亚克如何激动地打着手势对阿廖辛说着什么。象多数有经验的司机一样,西日尼亚克最不能容忍地是开快车,特别是在坎坷不平的路上比赛谁的车开得快。他平时很冷静,有点慢条斯里的样子,但一遇到这种情形便忍不
住大发脾气,破口大骂,骂得天昏地暗。
距利达市只有四公里了。
在前面铁路道口站着一位交通指挥,是女的,她又矮又胖,花布头巾被晒得褪色了,穿着一双旧长统靴。女交通指挥放下了涂有条纹的拦路木杆。
“维利斯”一跃穿过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拦路木杆。西日尼亚克和阿廖辛在驾驶室中齐声叫喊起来,女交通指挥转过头来瞅了一眼,她那红润的脸庞上睡眼惺忪,眉毛显得白亮。阿廖辛象一颗出了枪膛的子弹,飞快地跑出汽车驾驶室,从女指挥手中夺过绳子,把拦路木杆往上一推,吨半卡车便在火柴头发出的震耳欲聋、令人心惊肉跳的汽笛声中,在路轨上颠了一下穿越了过去。
在前面远处,在黄昏的苍茫月光下,利达市郊的轮廓出现在他们面前。
西日尼亚克又很快地追上了“维利斯”,他又发出了信号,但短尾巴汽车依然不慌不忙、顽固地在大路中间行驶。公路已经宽了些,于是西日尼亚克决定加大油门,沿着路边行驶,他们险些一头栽进路沟,紧贴着“维利斯”开到它前面去了。
现在没有任何东西妨碍他们了,西日尼亚克便开足马力全速前进。在吨半卡车前面行驶着的是一些满载货物的卡车,行驶在这些卡车前面的那辆吉斯N-1-72-15时而出现在眼前,那个有浅黄色头发的年青军官坐在车斗里,坐在靠近驾驶室的长凳上,侦察员们只能看见他的侧面。
在城市入口处的检查站前面,在拦路木杆两旁,停着大约三十辆汽车。调度员是两位姑娘,她们正在检查司机们的通行证,然后从两边挨个放行。吨半卡车停下了。在它与破吉斯之间还有六辆卡车。西日尼亚克立即走出驾驶室,绕着卡车走了一圈儿,检查了氧气瓶,还用脚踢了几下。阿廖辛站在脚踏板上,望着前面,看那边的卡车在干什么。
那位大胡子少校从开过来的“维利斯”里凶气十足地走了出来,看来他还年青,大概只有二十六岁的样子。
他边用树枝抽打着自己的长统靴,边以不容申辩和十分焦躁的口气对西日尼亚克说道:“上士,跟我来!”
西日尼亚克看了看阿廖辛,等他表态。
“到驾驶室里去,”阿廖辛命令道,于是,西日尼亚克低着头走进了驾驶室。
“大尉,请过来!”少校气得满脸通红地喊道。
阿廖辛走了过去,举手敬礼。
“你怎么敢……”少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超越小轿车……,上级军官坐的汽车!”
阿廖辛一句话也没说,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准确说来,这是一张纸片,上面有钢印字样:“锄奸”反特局。
“这我可没想到,”少校手足无措地说道,“请相信,大尉同志,我不知道呀……”
“您也没有什么要知道的,”阿廖辛小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应该遵守交通规则,那就应该遵守。”
他敬了个礼便跑向前去追赶半吨卡车……汽车一辆跟着一辆地往拦路木杆那边靠拢。
“要跑掉哩……大尉同志!”安德烈焦急地说道。
“你先不要进车斗,”阿廖辛说完便快步往检查站木亭走去。他知道,检查完前面六辆卡车以后,吉斯就会跑得很远很远了。
安德烈瞅着阿廖辛如何走进敞开这大大门。几秒钟以后,开始检查他们跟踪的那辆汽车的司机通行证了,接着那辆汽车开出了拦路木杆。
“转到左边!”安德烈对西日尼亚克命令道,“快!”
西日尼亚克把车开了出来,车到左边以后,他竟然有本事猛然一冲,便把汽车开到了拦路木杆下边,但对面那辆汽车已经开动,他只好刹车,然后,他还是及时在最后一秒钟往右一转,让吨半卡车斜着停在马路当中。上士女调度员由于生气,她那张晒得黝黑的面孔显得更难看了,她摇晃着小旗跑到吨半卡车前面:“往哪儿开?!瞎闯些什么?……”她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前后的汽车都拼命地鸣喇叭,气急败坏的司机们破口大骂。西日尼亚克打开车门,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手依旧放在方向盘的十字架上,探出头来朝四面望了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塔曼采夫出现了,他是刚搭车赶到的。他什么也没问,绕过吨半卡车,跑到对面开过来的那辆汽车跟前。
“退回去!……往回开……!”他凶神恶煞地对那个司机大吼了一声,他还大言不惭地自我介绍到:“我是部队汽车检查员!……你想干什么?!回去!……”
对面吉斯牌汽车的司机是个满脸麻子的准尉,他在这种突然袭击之下有点不知所措了,并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但是,塔曼采夫打开驾驶室的车门,粗暴地把司机推到一旁,自己坐在方向盘前,麻利地把汽车开到了右后方,停在路沟边上。
这时,女调度员正在吨半卡车前面骂西日尼亚克,西日尼亚克不仅是引起交通阻塞的罪魁祸首,而且还不打算服从女调度员的要求退到路边的拘留区里去。
“别嚷啦!我不能往后退!你懂不懂,不能!”西日尼亚克用恳切的男音在赌咒发誓。他正在用一块脏抹布擦自己脸上的汗。“好啦,别喊啦。我们马上就会走的……为什么把你们这些女人召来打仗呢?!见鬼!”西日尼亚克生气地啐了一口唾沫。
这时,阿廖辛已同一位个头高大、样子凶狠的检查站女站长从木亭里走了出来,正朝拦路木杆这边走过来。
“放他们过去!”她嘴里边嚼着什么边对女调度员喊道。
把车开到拐弯处,不必减低速度地往吉斯经过的右边转个弯儿……这对西日尼亚克来说只要一分钟就行了,但是前面……前面连一辆汽车的影子都没有了……
“往前直开!”阿廖辛命令道。
吨半卡车在大街上奔驰,驶过了几条街,到十字路口,只见在平行的另一条街上,那两个军官乘坐的吉斯一闪而过。西日尼亚克急忙刹住车,安德烈和塔曼采夫一下子被抛到前车帮处,接着他们立即便退到原处。但塔曼采夫俯在驾驶室上喊道:“这不是那一辆!”
吨半卡车停了下来。阿廖辛站在踏板上,他额头上的汗珠闪闪发亮。
“往左拐,”安德烈把握不大地建议道,“开回去,穿过市场到火车站去。”
“那是我们部队的皮靴,”塔曼采夫对阿廖辛说道,“四十一或者四十二号,普通样式,肥大型....一只旧靴子,有明显的特征……当然,与泉水旁发现的脚印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无论如何也要查明他们的身分。”他指得是那两名军官。“人家也会这样要求我们做的!……至于说道汽车,我认为是方面军食品仓库的吉斯。您知道火车站附近有一道围墙吗?”
“我也这样想,‘吉斯’是食品仓库的。”西日尼亚克也把握不大地插了一句。
“你以前为什么不说呢?”
“我不敢肯定。何况你们要找的是人,而不是汽车。”西日尼亚克心领伸会地说道。“他们也许中途下车了,那么……”
“回去!转回去!”
第18章 在方面军食品仓库
汽车开到仓库旁边,还没停稳,塔曼采夫就跳下了车斗。当阿廖辛走出汽车,在入口处同门岗谈话时,塔曼采夫就溜进了大门。
在平整宽大的场地上,在防雨布的遮盖下,在一堆堆箱子、木桶和口袋中间,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品。周围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司机们和仓库保管员们工作很忙,他们是一些半军半民的工作人员。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战争时期,他们是很重要的人物,而且是非常需要的人。各部队派来领取食品的那些人,在自己的士兵制服上到处留下了面粉的痕迹。他们抬着箱子,搬着口袋,先过秤,然后再搬上卡车。在仓库的场地右角,在铁丝网边上,高射炮炮筒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天空。
在一堆堆面口袋旁边,在等待装运货物的车队里,阿廖辛找到了仓库主任。他是个年纪不轻的少校,很胖,挺着肚子,但动作却出人意料地灵活,而且经历充沛。一听说阿廖辛是反特机关的,他便放下一切其它公事,把阿廖辛领到宽敞的地下室,这里就是仓库的司令部。他把两位上士文书支开以后才坐了下来,同时请阿廖辛也坐下,并问他对什么问题感兴趣。
“吉斯N-1-72-15是你们的汽车吗?”
“N-1-72-15?....是我们的汽车。出了什么事啦?”
“暂时还没出事,”阿廖辛宽慰他说,“这部汽车刚从阿利图斯一带回来,也可能是从马良波里市或乌纳斯市回来的。这辆车的后车帮坏了。”
“我们有车去马良波里市,是哪一辆我可说不上来,后车帮坏了一块我也不知道,我的副手负责运输工作....我现在就去打听一下。”说完,少校就站了起来。
“您认识司机吗?”
“是N-1-72-15汽车的司机吗?....叫鲍里斯金....老实说,我对他不熟悉,他是新来的,才两个月....但是,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问题。一个普通的司机。”
“我想跟他谈谈,我还想查一下工作人员花名册,但不要声张。”阿廖辛请求道。
“我懂。”
少校走出地下室,对一位文书说了几句什么便又回来了。他按照部队的老习惯问阿廖辛,他想吃点什么,然后就一声不吭地在旧文件柜里翻阅起文件来了。看来,少校不是个好奇的人,没提什么多余的问题,他的一举一动都给人以沉着冷静和讲求实效的印象,阿廖辛对此不能不给以高度评价。
有人在敲门。
“请进!”
“少校同志,上等兵鲍里斯金遵照您的命令前来报到....”
站在阿廖辛面前的是一个又矮又瘦的浅黄色头发的男子,他有一对狡猾的黑眼睛,和那张还没来得及洗的苍白脸。鲍里斯金身穿一条满是油污的脏灯笼裤和带士兵肩章的制服上衣,脚登一双旧长统靴,靴筒已经发黄了。他把目光迅速地从少校的脸上移到陌生的大尉脸上,看样子,他似乎一下子警觉起来了,他认为,找他到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事。
“坐吧。”少校说道。
“不用....我站会儿。”鲍里斯金又迅速地扫了阿廖辛一眼。
“你是什么时候把车帮弄坏的?”
“是昨天夜里卸货的时候,这不是我的错!‘司徒德尔’牌汽车往后退的时候撞坏的,这与我没有关系。我向助理员报告过了……”
“好吧,我们核实一下再说....这位大尉想同你谈谈。”少校朝阿廖辛点了下头。
“谈什么?”鲍里斯金眯缝起眼睛。
“你就会知道的。”少校说道,俯下身去在阿廖辛耳边小声问了一句:“我要走开吗?”
“何必呢?请留下吧……上等兵,请坐下。”阿廖辛建议道,于是,鲍里斯金便在离桌子约三步远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阿廖辛尽量从容不迫地向他提出了几个一般性的问题:什么地方人,家里有什么人,何时参军的,对在部队中的工作是否满意,开车要跑很多地方吗,都到过什么地方,运的都是些什么货物。
鲍里斯金慢条斯里地回答着,而且回答得简明扼要,非常小心地挑选着每一个词,同时他尽量不正视阿廖辛的眼睛。
“今天也到什么地方去过了吗?”
“去过....到过马良波里,运了些口袋装的货物……这是汽车跑过的路线图。”鲍里斯金欣然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折的揉皱了的纸,把纸打开后便放在阿廖辛面前的桌子上。
“今天还有什么人坐过你开的车?”
“什么人坐过车?谁也没坐过。”
“也许顺路捎过脚?”
“没有!我们这里是不许这样做的。是运货的车嘛!空车时军官坐坐是可以的,但也只能让自己人和首长坐,老百姓是绝对不行的!....在这个问题上要有警惕性....”
他说得那么肯定,简直可以相信他了。相信他是可以的,但是,阿廖辛亲眼看见过这位鲍里斯金让人坐过他的车,而且还收了农民的钱。
这时,少校从文件柜里取出一个硬皮的大笔记本,他背对着鲍里斯金站着,把笔记本摊在桌子上,翻了几页,发现了什么似的,露出吃惊的表情。他用笔做了个记号,然后把笔记本推到阿廖辛面前,阿廖辛这时也猜到,这个本子就是工作人员花名册。
阿廖辛继续同司机谈话,一边看着花名册……“……司机……上等兵……鲍里斯金·谢尔盖·亚历山大洛维奇,一九一二年生,白俄罗斯族……文化程度:小学四年,未被俘虏过,未在敌占区住过……一九三六年曾按第一百六十二条‘戊’款被判处徒刑五年……受奖情况:曾获‘战斗功勋’和‘保卫莫斯科’奖章。”
少校在被判处徒刑一句旁边用铅笔做了个记号。阿廖辛看完有关鲍里斯金的记载以后,瞥了少校一眼,少校微微摇晃着他那个大肚子,会意地叹了口气。
“那么,您今天没让任何人搭车罗?”阿廖辛继续问道。
“没有!”
“在整个路途中都没让任何人搭车?……好好地想一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鲍里斯金有点不满意地说道,“就我一个人,我何必说谎呢?”
……这些人到底想要他说什么呢,他真不明白,他可完全没料到找他是谈这个。
几年来,他基本上是个手脚干净的人,不过,今天凌晨,在出发到马良波里以前,似乎上帝故意跟他过不去,他终于没忍住,趁仓库管理员转过身去时,偷了一盒美国方糖藏到车斗上的口袋底下。他这样做倒不是由于他想偷东西或者为了换酒喝(他的胃不好,很少喝酒,而且酒量很小),不过是处于下述原因:这个仓库管理员对待司机们和士兵们莫名其妙地粗暴,在上司面前却很会拍马屁,还是个出名的色鬼、酒鬼,并且穿的是一套军官制服,总而言之,这家伙正在飞黄腾达。管理员手中有几火车厢那么多的白糖,在鲍里斯金看来,对这样的家伙不可不偷。
当人们叫他去见仓库主任时,他是这样想的:过了多年循规蹈矩的生活之后,自己竟然又开始偷东西,这简直是鬼迷心窍,而阿廖辛肯定是军法处的军官。这下子可完啦!他怎么竟干出这种事情?....他毫不怀疑,任何人也没看见他偷白糖,那盒方糖他在马良波里卖给投机商了,剩下的二百公分方糖全在破布里,放在谁也想不到的司机座位下面。难道他们真发现了么,这简直不可想象,他也无法理解这位大尉提的一连串问题同偷糖有什么关系?在他看来,阿廖辛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是在拐弯抹角地套我哩!”
顺路捎脚是禁止的,而为此收费就更不允许了(在这件事上可不会他你手软),于是,鲍里斯金便立即决定,什么也不承认,不应该承认。他一撒起谎来,便一发而不可收。至于阿廖辛的彬彬有礼,鲍里斯金一生中少见的那种客气作风反而更使他提心吊胆。
而阿廖辛却要想尽一切办法弄清楚,为什么鲍里斯金撒谎,目的何在?阿廖辛一开始就认为,那两个陌生的军官不过是N-1-72-15号汽车的偶然乘客,阿廖辛之所以对鲍里斯金感兴趣只不过是把他视为可以提供有关他们的某些情况的人,这些情况对继续追查有用处。
阿廖辛又同鲍里斯金折腾了大约十分钟,鲍里斯金还在固执地撒谎,直到最后他才发觉,原来谈的不是什么白糖的事情,而是别的什么问题。既然他认为自己在其它方面没犯过什么大的错误,便心神稍定,开始变得坦率了些,但要他承认他在说谎却不那么容易。
“听我说,鲍里斯金,”阿廖辛站了起来,微笑着走到司机跟前,“您说今天谁也没搭车,对吧?……”他笑咪咪地问道,同时观察着鲍里斯金的面部表情。“不错!……但是,在不到两小时之前,这个城市里有两位军官是从您的车上下来的....”
鲍里斯金看了一眼睛阿廖辛,他装作在回想着什么、似乎凝思苦想的样子皱起眉头,咬着嘴唇,然后两眼瞧着地面,搔了几下后脑勺,力图掩饰自己那不知所措的心情说道:“您等等,让我想一想……噢,对啦!”他突然高兴地喊道,微笑着站了起来。“对啦!我完全忘了!……顺路有两个人请求搭车,我让他们上车了。这有什么错呢?难道让他们没完没了的继续步行吗?”
“步行确实烦人,”阿廖辛表示同意道,并递给高兴起来的鲍里斯金一支香烟,他自己也抽起烟来,“是熟人吗?”
“不是。我不认识他们!……如果我撒谎,我就不是人,大尉同志。”鲍里斯金把手放在胸前,直瞪着阿廖辛的眼睛发誓道:“他们请求上车,我同意了,我是可怜他们!……”
“他们是干什么的,从哪儿来,没说过吗?”
“没有。我也没问。这跟我没关系。是在警备司令部附近让他们下的车,这您看见了……一个是大尉,年纪不小了,是个秃顶,他人很圆滑,还送报纸给我卷烟抽。”鲍里斯金两手摸着衣兜。后来他用嘲笑地口吻问道:“他们大概干了坏事吧?……另一个军官是个年青人,中尉,他左牙床有个假牙,大概是金牙……我可怜了别人,但这只能给我自己招祸……早知如此……”
第19章 在城里、傍晚和半夜
当阿廖辛正同鲍里斯金在地下室里谈话时,塔曼采夫设法跑进车库,后车帮坏了的吉斯也停在那里,他就当着哨兵的面搜查了汽车驾驶室和车斗,还检查了座位下面和工具箱,在一块擦油用的破布下面发现了一块用抹步包着的方糖,他想,白糖大概是偷出来的。其它再没发现任何对破案工作有关的东西。
军官送给鲍里斯金“卷烟”的那张报纸是今天出版的利达市《乌彼拉得报》破纸片。
很明显,勃林诺夫发现的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是早晨离开利达市的,而傍晚,他们又回到了利达市,在警备司令部附近下了车。现在,只要在那些在十九点钟以后到过警备司令部并在司令部附近住下来的军官中间把他们查出来就行了,这事情似乎既简单又清楚。
警备司令是位少校,很瘦,两颊深陷,一副阴郁模样。从四一年起,还在莫斯科近郊作战时他就认识阿廖辛了,所以他很愿意助阿廖辛一臂之力。他送来了花名册,阿廖辛从住在附近或在一个半小时内到过司令部的军官中间挑选了四个人并把他们的姓名记在笔记本上,他的根据是,这四个人同脑袋剃的光光的大尉及其同伴的某些已查明的特征有共同之处。阿廖辛立即派塔曼采夫到火车站去了。
警备司令下达命令,立即把军官们(只找到了三个人,另一个人未能找到)从住宅里叫来,以便由阿廖辛和安德烈暗中辨认。可惜,侦察员这一次也没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根据司令部的统计,利达市共有各部队来的军官五百多人住在私人住宅里,其中有二百多人是出差的。
“请看,”少校从保险柜里取出利达市地图,把它放在桌子上。地图上标有部署在城市市区各连队的番号。“问题的复杂性在于,城郊归各部队管。这是各部队的驻扎区……在北市区和南市区,”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都各有他们自己的司令部。我们只是一般的进行监督。他们的登记工作搞得马马虎虎,若想认真检查,真比登天还难!”
阿廖辛站了起来,天已经黑了,应该快些赶回去,在警备司令部里已经无事可干。
“我在司令部住,”分手时少校说道,“必要时就来找我吧。”
“他们就在这里,在市内。”当阿廖辛同安德烈走到大街上时,阿廖辛对他这样说道。
“也许,这个司机说谎?也许他是在车站那里让他们下车的,现在他们已经坐上火车走了,我们却在这里毫无结果地继续找他们,是不是这样?”
“我想,不会。是他们自己要求在司令部附近下车的,但他们是否到过司令部,司机并没看见,也没说。我们就在市内搜查吧。”
阿廖辛把利达市分成三个地区。他自己负责火车站和附近地区,以及通向戈罗德诺的华沙公路;塔曼采夫则负责利达市的东南区和通向莫洛杰奇诺一带地区,划给安德烈管的地区是进入利达市的检查站和从利达通向维尔诺一带的街道。
……十点钟以后大街上便没有行人了,因为戒严时间到了。但是,安德烈还在走呵走着,他在黑夜中注意观察着稀少的行人,他们多是军人。安德烈还细心地注视着停在检查站旁边的孤零零的车辆。
……阿廖辛找遍了火车站的候车室、月台以及所有角落,认识了每一个人。在军人住的小木屋和宣传站里,人们横七竖八地睡在地板上、长凳上、桌子上,有人因闷热而无法入睡,有人则鼾声大作。一到下半夜就没有新来的旅客了。
半夜一点钟,检查站的值班员们就都走了,只有很少几辆汽车在竖起来的拦路木杆旁驶过。火车站周围的街道一片死寂。在司令部里,人们曾告诉过阿廖辛,最早的一班客车要到早晨才路过这里。
半夜两点多钟,安德烈勉强拖着两条腿,疲惫不堪地回到了西日尼亚克落脚的民宅。他脱下皮靴,解下皮带,一头栽倒在宽大的木床上,脸刚挨到枕头,就睡得象死人一样了。他一点儿也没听见,塔曼采夫回来时如何气急败坏、饥肠辘辘地在黑暗中找东西吃,还小声地骂个不停,他一直在发牢骚,直到躺下睡着了为止。
第20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急!
“锄奸”反特总局局长收
**号记录的补充报告
对呼号为KAO的敌台的搜查工作困难重重,因为没有破译出今年八月七日和十三日截获的电文。我们曾将这些电文立即报告了“锄奸”反特总局,以便同时进行破译工作。
考虑到方面军反特局没有熟练的密码专家,请您下令提前破译那两份电文。
我认为自己有义务顺便再一次提请您注意下述明显情况:反特局侦察处和破译科的业务人员编制不足。
在我军开始进攻以来的七星期中,四十八名侦查人员(按编制应为五十六名)中已经牺牲了二十三人,而活下来的侦查员中有九人是没有足够侦查工作经验的实习人员。
破译科按编制有五名密码专业人员,他们在转移时,在雅舒恩区遭到一枚炸弹轰炸,只剩下两名年青军官,这两名军官尚无能力从事难度较大的破译工作。
叶果罗夫。
高频电话记录
叶果罗夫收
四四年八月十五日**号。
近期内不可能解决方面军反特局侦查处破译专业人员编制不足的问题。
我已下令提前破译今年八月七日和十三日截获的电文。
柯雷巴诺夫。
密码电报
急!
叶果罗夫收
四四年八月十三日**号
兹通知:今天,八月十五日,在集团军后方,在索尔塔尼什卡东南,发现并经过战斗之后消灭了三十九名德军残余官兵,其中十七人被打死,四人逃走,其余人员,包括一些伤员,全部被俘。
经审问查明,这一部分残余官兵中,有德国第四集团军司令部的军人,第十二和第三三七步兵师和第七十六突击师的官兵,他们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从莫吉廖夫区向前线移动。他们之所以行动缓慢,既由于高度谨慎,又因为有八名重伤员,包括第七十六突击师师长路易.霍尔塔少将和第四集团军司令部的高级军官汉斯·凯菲尔中校,据说,他们用自制担架把这两个人抬了六百多公里。
被消灭的该部德军携有两架MΓ-34型反坦克机关枪,二十七支自动步枪,大量手榴弹和一台一九四一年“铁力风根”公司出品的发报机。审问时还查明,八月十三日下午,该部德军报务员选了一处林中草地并发出无线电报,似拟请求立即派飞机接运因坏而生命垂危的霍尔特将军以及另外两名伤员。
据德军战俘奥托.海因和埃里赫.什托别的交代(发报时他们曾经在发报机旁站岗守卫),发报地点在什洛维奇森林西北方,由于双方互相射击时,凯菲尔中校和西梅尔中尉以及两位直接发报的军官已经死亡,已不可能查明发报时的细节,包括呼号、波长等。
海因和什托别的交待是可信的。我认为可以把这两个人带到什洛维奇森林地区,以便确定发报地点。
贝斯特罗夫。
密码电报
急!
贝斯特罗夫收
四四年八月十五日**号。
请审问德军残余部队战俘并查明该部是否在八月十三日以前发过无线电报。如果发过电报,是在何处、何时、何种情况下发电报的。我们特别感兴趣的是与密码、呼号和发报规律等有关的一切情况。
另请查明,该部人员在行军中是否搜集过情报,他们是否观察过我铁路和公路运输。
立即把俘虏海因和什托别转送到利达市空军军团反特处,以便进行实地侦查,目的是要确定发报地点和发报环境以及各种现场情况。
叶果罗夫。
第21章 阿廖辛大尉
十三年前,在他参加粮食部门工作之前,他写的大学生年级论文……《论黄瓜……》曾在大学生优秀论文集上发表。十三年前他非常熟悉(似乎迄今也没忘记)所有品种的黄瓜的特点,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定,塔曼采夫在发报地点找到的这种黄瓜是什么品种。
一大早他就来到市场,在这里,黄瓜是以水桶和口袋过秤的。有很多黄瓜上市,所有黄瓜都是一个品种,是他很熟悉的长黄瓜(“属西部俄罗斯亚组……黄瓜呈椭圆形,根部短,头部尖细……表皮有深绿颜色的很大的疙瘩……横断面呈三角形……黄瓜长约十至十四公分,粗约四至五公分,重约一百至一百五十克……黄瓜呈绿色,有长大的花斑和白色条纹……”)。
在林中草地捡到的这两根黄瓜形状上与长黄瓜不同,这时两根短而圆的黄瓜,颜色、粗细也不一样。
市民警局向阿廖辛介绍了该地闻名的蔬菜栽培专家、本地老住户、多年前当过沙俄军队中尉的绍罗霍夫·伊万·谢苗诺维奇。
五分钟后,阿廖辛让汽车停在街角上,自己朝老专家的房子走去。
在这条街上,不知道详细地址也可以找到绍罗霍夫。他种的地比别人家种的地明显不同。菜畦整齐、果实累累。主人本人(阿廖辛老远就认出了他)是个瘦弱的小老头儿,满头银发,他正在敞棚下的木工台上刨木板。
“您是伊万·谢苗诺维奇吗?”
“我是伊万·谢苗诺维奇。”小老头儿高兴地承认道。
“有人向我介绍,说您是一位大专家。”阿廖辛微笑道。“我想象您请教几个有关黄瓜的问题。”
“您想吃黄瓜?”老人开玩笑道。
“当然,”阿廖辛把五根黄瓜放在木工台上,其中有两根是咬过了的。“对这几根黄瓜您有什么看法?”
老人立即把黄瓜分成了两堆。
“这是长黄瓜,而这是特拉苦,这又是长黄瓜,这也是长黄瓜,而这是特拉苦……”
“本地品种?”
“长黄瓜是本地品种,而特拉苦是波罗的海一带,维尔诺的品种……生长于特来凯县……本地不产这样的品种。”
“您说得准确吗?”
“没问题。我敢担保。”
“您是根据形状和颜色确定的……是看黄瓜的根部吧?”
“是啊,什么,您也是蔬菜学专家吗?”老人高兴地问道。
“我是业余爱好者,阿廖辛指着黄瓜微笑道,“您以为怎样,这两根黄瓜是什么时候摘的?”
“长黄瓜是新摘的,昨天,也许是今天摘的。您是在市场上买的吧?……而特拉苦嘛……”他仔细地端详着被人咬过的黄瓜说道,“一切取决于贮存条件……至少也有三昼夜了,如果不是四昼夜的话。您问这干什么?”
“谢谢您,伊万.谢苗诺维奇,”阿廖辛收起了黄瓜,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还是用长黄瓜下酒吧……”
市国家安全局局长办公室里充满欢乐的晨光,除少校本人以外,还有个黝黑的留有长发的中尉。
“您想了解巴甫洛夫斯基一家的情况。”少校说着,把一小片油纸递给了阿廖辛。“这张纸条被人塞在包子里,企图交到正在坐牢的老头儿手里。”
“是谁放的?”
“是他妹妹放的……这是译文。”
阿廖辛拿起纸片,又拿起有俄文译文的那张纸读道:
“尤泽夫!
让上帝保佑你。
昨天尤莉娅回来了,女孩无恙。
我们为你祈祷上苍。
你的妹妹卓菲亚”
“尤莉娅是谁?”阿廖辛问道。
“我们暂时还不知道……查明后要立即报告,”少校对中尉命令道,“行动吧。”
中尉把两张纸片放进了自己的卷宗。
“请告诉我,如果从什洛维奇到卡面卡去,森林左边第家农户是谁?”阿廖辛向少校问道。
“从什洛维奇到卡面卡……左边第一家农户……”少校重复着阿廖辛的话,回想着,对已经走到门口的中尉说道:“我们到过他家,你记得吗,他还请我们喝过私酿的酒哩?”
“是奥库利奇。”中尉转过身来,说出了这个人的姓名,然后问阿廖辛:“您为什么问起他呢?”
“他与游击队有关系。”少校回想着,打开文件卷宗并向中尉命令道:“把我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尉……”
第22章 波里亚可夫
在利达市和戈罗德诺地区有他的三个搜查组在进行工作,他还有一些其他虽然规模不大,但极其重要的案件需要查明,这些案件他不愿意委托给别人承办。
但是,他此行的最重要的任务是视察伪装电台;利达市附近的那个伪装电台的工作人员今夜将接收敌人的空投物资和空投特务。
这是差不多一年前波里亚可夫亲自搞的一个伪装电台,从发出的假情报的性质来看,电台干得非常大胆,而这种大胆作法使电台既有极其珍贵的价值,又有随时败露的危险。这种危险已与日俱增,甚至每发一次电报都有被敌人识破的危险了。这种情形不可能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了,于是中校决定今夜亲临现场,这不仅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有责任第一个同着陆的特务谈话,还由于今天空投到篝火旁的可能不只是几个集装箱和个别控投特务,而完全可能丢下十几颗杀伤炸弹……这种事也是发生过的。
对波里亚可夫来说,这件工作真象他的亲儿子那么宝贵。这天早晨,他一直在考虑着这个电台。当初,正是波里亚可夫,在秋意渐浓的维亚兹玛森林中,只用了两个小时就说服了德寇的那些报务员和特务组长同苏军合作了。波里亚可夫立即亲自负责,为他们编造了一套神话,起草每一份“假情报”,看着他们发出第一份无线电报,这也是他做过多次的工作。
天还没亮他就出发了。从反特局出来以后,他已在途中三个多小时了,却一次也没想起呼号为KAO的敌台。还没到卡面卡,司机便把车停了下令,这时,波里亚可夫才发现前面停在路边的“司徒德尔”牌汽车和站在汽车旁的两明俘虏,以及警卫连的冲锋枪手和三名军官。他只认识其中一位军官,那是受伤后瘸了一条腿的大脑壳儿大尉,是集团军反特处的翻译。波里亚可夫带着一个很大的飞行员用的背包跳下了汽车。
尽管他倾向于认为,阿廖辛小组正在搜查的敌人是空投特务,不过也不应该忽视其它方面的线索。
阿廖辛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包揽一切,波里亚可夫想尽量地帮助他。因此,昨晚他听到关于消灭了一部分德军残余官兵的消息之后,便暗想,他可以在路上挤出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来。在他那紧张的、但主要是坐办公室的生活方式中,从事现场侦查工作,确定德军无线电台发报的准确地点并寻找物证……这可以说是一种休息,是在清新空气中的散步。
被隔离开的两名战俘(一个是又高又瘦的什托别,他喜欢媚和巴结人,曾在司令部工作,是司务长;另一个是矮胖的海因,他不爱说话,脸色阴沉,是个炊事员、列兵)都说,他们在林边草地发过电报。
波里亚可夫命令警卫连军官们和冲锋枪手们仔细地搜查周围地区,他自己和大尉翻译则同德国人一起直接搜查海因和什托别所说的他们中的那个核心任务曾经待过的地段。
那个又瘦又高的德国人用手比划着说了几句德国话。
“他说,抬将军的那副担架就放在这儿。”大尉翻译道,“发报机放在这一片灌木从中,而他自己则在那边站岗守卫……”
“明白了……发报机在这儿。”波里亚可夫说道,同时瞧着草地。“请您问他,天线是怎么拉的。”
“是怎样拉天线的?……”翻译用德语问道。“你们看见了没有?……”
矮胖的德国人摇头否认。
“没看见!”高个子急忙立正答道。
他很瘦,两个眼窝和双颊深陷,军服很脏,而且破破烂烂,皮鞋也破了,没有鞋带,全身褴褛得简直向个叫花子。他在波里亚可夫身旁走着,用心地在草地上寻找,他突然高兴地叫了一声,跑进灌木从,捡起一个德国电池,又马上跑到波里亚可夫跟前,把脚后跟那对马刺碰得咔嚓一声,把电池交给了他,讨好地说:
“我是机务员,我在工厂里工作过。”
“发报机用的电池。”大尉看了看波里亚可夫手中的电池说道,“看来,他俩没撒谎。”
“现在,他们没有必要撒谎了……”波里亚可夫看着灌木从说道,同时捡起了一根带小夹子的电线。“这也是发报机用的。”
“是无线电台用的……”高个子高兴地用德语肯定道,“上校先生,请您考虑,我是个机务人员,是工人……我有三个孩子……我应该回家!”
那个矮胖子德国兵怀着敌意地看了他一眼,流露出轻蔑的表情。
“多么香呵,”波里亚可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天堂呵!……他想干什么?……”
“他怕枪毙。他请求您考虑,他是个机务员,总而言之,他是个工人……”
“我明白这个……”波里亚可夫沉思地望着林边草地说道,“敌台是在这里发报的,但这个发现还不能使我松一口气……为否定或承认这个推论,还需要把截获到的电文破译出来……在狙击敌人的地方并未发现密码本,而在这儿他们肯定使用过密码本。得想办法找一找……”
“不过……到哪儿找呢?”
“也许密码本在途中被他们丢掉了或者遗失了……你们……和他们一起,”波里亚可夫指着德国人说,“只好沿着他走过的路再走一趟……横排走,要把四十公里整个路程都检查一遍……脚怎么样,能坚持吗?”
“能。”大尉红着脸答道。
“每一棵小草你们都要嗅一嗅。特别要注意的是他们停下来休息的地方。”
“但是,如果密码本被毁掉或烧掉了呢?”
“我想不会。司令部的文件是完好的。请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它!”
第23章 早晨,在市内寻找
凌晨,吃过早饭,当他们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塔曼采夫突然按捺不住,大动起肝火来了。他打断阿廖辛的话,鼻孔抽动地说道:
“您干嘛总是没完没了地说什么‘应该’,‘必须’?需要的是破译的电文,没有电文我们就可能要找到耶酥第二次诞生的时候,我们就象一群瞎眼的狗崽子!”
“电文会有的。”大尉许愿道。
“什么时候会有?!”塔曼采夫越说越生气,“莫斯科已经十天十夜没能解开这个迷,他们译不出电文,我们却跟着倒霉!”
“是九天九夜,”阿廖辛纠正道,“你怎么啦,一大早就这么气呼呼的,起床时你大概是左脚先落地吧?”
“就算是那只脚吧!”塔曼采夫生气地说道,“请您别把我当傻瓜!我们都快变成吃干饭的了!谁也不敢对莫斯科下命令,可是对我们这些实干的人却抓住不放!……”
“别罗唆!你说怎么办吧?”
“必须从电文入手,电文!你们不敢跟反特局要破译电文,反特局那些人就在莫斯科面前什么也不敢提。是是是!好好好!这样干下去我可要受不了了,我也不想这样干!……莫斯科要管的方面军就有十二个,他们怎么能想到我们?!要掐住他们的喉头,要施加压力!让我来打电话吧,给将军,给莫斯科,给睡打电话都行……我才不管那一套哩,什么谁归谁管啦,什么上下级关系啦!我们这不是开玩笑,不是捉松鼠玩儿!这是国家大事!我们有谁也无法驳倒的理由!让我来打个电话吧!我要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让他们以后再也没办法把脑袋装上去!”
“说完啦?”
“没,还有哪!”
“当着安德烈的面,你也不害臊!”
“我这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你听的!”
“我听见啦。”阿廖辛不动声色地说道。
塔曼采夫啐了一口唾沫,用手扶着车帮一跃而起,跳上了卡车。
后来,他无精打彩地坐在安德烈身旁,随着车斗摇晃着,满脸委屈的样子。当卡车在塔曼采夫将要下车的地点停下来的时候,阿廖辛脚踩在踏板上对他说道:
“十二点整,中校将到空军军团的反特处来。你可以向他提出意见。”
塔曼采夫一声不吭地跳下卡车,头也不回地沿着大街走去。安德烈和大尉则继续乘车往前驶去。
早晨和昨天晚上一样,一无所获。
安德烈负责在市中心和市场一带寻找,他走过一条条街道,时而到市场里逛一逛。他最注意的是所有的军人,其次才是文职人员,但没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市场里的顾客中间,其实主要是在女顾客中间,偶尔也可以碰到军人,但大多数是农民。
这些顾客穿着已经发了黄的自己缝制的衣服,有的戴着头巾,有的戴着便帽和漆皮帽檐的波兰军帽。人们在大车周围和货摊之间挤来挤去,对什么货物都要问一问价钱,但很少有人买,不过,顾客们最感兴趣的还是衣服。这里可以听到俄语、白俄罗斯语,但大多数人讲得是波兰语。
卖什么的都有……从土豆到活猪到天主教的圣像和军装。货摊上摆着几百盒立陶宛和德国香烟,各种自制糕点和蜡烛、糖果、熏香肠和白面包。在大门口挂着一块诱人的招牌:“小吃部。与妈妈做的午餐一样!”而在这块招牌下面,卖的是热菜和芳香扑鼻的私酿白酒“滨比尔”。在刚解放的城市中,这类私人商业活动使安德烈惊奇不已,他对商人们的活动是一窍不通的。他想,那些坐在货摊后面的饱食终日的家伙,大概同他只在书本和电影里看到过的资本家是一丘之貉。
“新经济政策时期,”塔曼采夫以权威的口吻解释道,“私人资本家和投机商开始活跃起来了,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挨整的,会被整得叫苦连天!……”
天气同昨天一样热得令人难受,热空气似乎静止不动了。安德烈花了二十卢布买了一瓶鲜红的糖水,喝完之后他又开始到城里的各条大街上去逛了。
还没走到十字路口,他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马路对面,在篱笆外的树荫下有一对漂亮的青年男女,姑娘穿的是医务人员的白长衫和白帽子,男子是个穿得挺讲究的中尉。
“怎么样?”安德烈的耳边响起了塔曼采夫的声音,他是从街角处突然出现的。
“什么也没找到。”
“啥也没有。”塔曼采夫会意地说着也朝那一对青年男女看了看。“在谈恋爱哪……人还没死绝呢!”
“昨天应该在检查站那里把他们扣下。”
“你这是在受教育呀,在受教育。”塔曼采夫懊丧地皱着眉头说:“你要明白,我们需要的是他们的联系、事实、罪证……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去过那座森林。也许去过,但与我们正在找的那个敌台没有关系。即使有关系,也只能在拿到证据以后才应该抓住他们。或者应该分析研究一下,排除那种可能性……可你却只知道说:快抱住那些口袋,火车要开走啦!”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对面那一对情人分手了,姑娘已经走了,中尉还站在那里忧郁地抽烟。
“一只猫在他们中间跑过去了。”塔曼采夫说道(他一向自诩是个高明的心理学家和会相面的人),“起码也是一只小猫。”
“你以为他们在市内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们吗?”
“我以为!……我应该这样想:这座城市不大嘛!……别灰心!”他拍了一下安德烈的肩膀说。“小小的地球本来就是圆的,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第24章 作战文书
密码电报
特急!
叶果罗夫收 莫斯科发,四四年八月十六日
现将截获到的有关“涅曼”案件的密码电报译文通知你们。我责成你们采取一切积极措施搜查并逮捕这些间谍并立即制止其发报活动。
从电文看,你们面对的是一伙很老练的派遣特务,其任务是在你方面军以及与你们毗邻的方面军后方进行特务活动。很明显,他们在观察戈罗德诺……别洛斯托克一线的铁路运输情况,也不排除维尔纽斯……别洛斯托克(经戈罗德诺)和维尔纽斯……布列斯特(经利达……莫斯推……沃尔维斯克)等棱形路线……
……观察侦查经过和你们采取的所有措施必须每天报告。
柯雷巴诺夫
电文附后:
“国外局第一六O四号‘涅曼’案件。四四年八月十三日截获。”
‘KKK’。最近三昼夜在戈罗德诺……别洛斯托克地区通过的载有军队和武器的军用列车平均为二十二至二十五列次。往相反方向开出了五至七辆救护车和空车。从波罗的海往维斯陆和华沙、简布林地区正运送摩托化架桥部队,该部队有重型舟桥纵队和H2Π、M-13和M-31火箭炮兵营。第四七三水陆两用汽车营正开往布列斯特。在别洛斯托克、戈罗德诺、维尔诺等地已开始从一八九五年至一九二七年出生的人当中征兵。您给公证人的指示已转交,急需电池和电报用纸。克拉夫佐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利达市,波里亚可夫收
现将密码电报的译文和搜捕巴甫洛夫斯基的命令通知你们。
呼号KAO的敌台最值得注意和认真对待。请制订可能采取的措施并向我汇报。
您要在利达市再住一夜,加强侦查工作并给阿廖辛小组以实际帮助以及组织力量逮捕巴甫洛夫斯基。
叶果罗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利达市,波里亚可夫、阿廖辛收
根据四四年七月二十七日“锄奸”反特总局的第九六五一号命令,正在搜捕德国情报机关的特务葛里鲍夫斯基,又名沃尔可夫、特罗弗面科、巴甫洛夫斯基·卡季米尔,他又叫伊万·伏拉基米尔,父名有:格奥尔季耶维奇、约瑟夫维奇;此人生于一九一五年,明斯克市人,受公中等教育,参加过共青团,当过苏联国防及航空化学建设促进会会员。
从一九三六年到一九三九年他在莫斯科军区作战部队无线电技术连服役。
据说,巴甫洛夫斯基的母亲战前因反苏活动被判十年徒刑。其父为日尔曼族人,在巴拉诺维奇州利达区一村庄中居住。
巴甫落夫斯基本人在战争初期是红军上士,后携带枪支投奔德军。一九四二年他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德国凯尼斯堡间谍学校。一九四二年……一九四三年间他曾九次或十次被空投到红军后方,充当报务员或情报组组长。他曾于一九四二年在莫斯科郊区被我捕获,但他开枪反抗,击毙警备司令部军官一名和值勤士兵两名。从一九四二年起(不准确)加入德国国籍。因出色地完成了德军情报机关的各项任务,曾获二级铁十字勋章,一枚银质和两枚铜质战斗奖章。
他精通所有步兵武器和自卫术、进攻拳术。在捕获时他是个特别危险的人。
有关相貌的特征:高个子,不胖不瘦,淡褐色头发,宽前额,深灰色的眼睛,瓜子儿脸,柳叶眉,两眉相距较宽,鼻子肥大、笔直,鼻尖底部平直……没有突出的特点。……
今年七月中旬,他曾出现在伪装成苏联军官的特务小组中,曾出现在英士泰堡(东普鲁士)附近的达里维茨镇的渡口。他在那里等待着被空投到红军后方。
密码电报
急!
叶果罗夫收
今天,八月十六日,在扎鲍齐耶以北的军团后方,有九名敌军残余士兵被我包围,因敌人拒绝投降而被我歼灭。
在这九名往西逃窜的官兵当中,有两名德国人,他们是第九德国集团军司令部“1-Π”处的军官埃里赫.盖巴大尉和赫尔穆特.什齐里中尉;另外七个人是伏拉索夫分子,其中三人穿的是无军衔标志的国民军制服,四人穿的是带肩章的苏军制服,持有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部队上士的红军战士证,显然这是他们从被打死的苏联军人身上搜得的。
在消灭该部敌人后,我缴获了九支冲锋枪,其中四支是什帕金十冲锋枪;另外缴获了九支手枪、十五颗手榴弹和一台还可以使用的一九司三年出厂的德国造短波收发报机。
缴获到的文件有:密码表、破译本,用过的纸页都被撕掉了;德军大型测绘地图,地图上标有鲍布鲁伊斯克区的运输线路,以及一些私人信件和照片。
从盖巴大尉写的笔记中得知,该部人员在途中曾两次观察我铁路运输情况。第一次观察了三天三夜,第二次观察了近两昼夜。未注明进行观察的地点,目前我已没有可能确定其进行观察的地点。
从该部人员经过的路线看,八月十二日和十三日他们曾路过什洛维奇森林地区北部边缘一带,参照笔记内容,他们曾在这里停留休息。不排除我所缴获的发报机正即是正在搜查之呼号为KAO电台这一可能性。
布尼亚岑柯。
密码电报
急!
布尼亚岑柯收
请把发报机和所有被歼灭之该部官兵的文件立即送交总局侦查处。
叶果罗夫。
第25章 飞机场,中午
“读完电文如果你想跳舞,那就跳吧!”阿廖辛阴郁地对塔曼采夫说道。他顺手拿起波里亚可夫递给他的香烟说了声:“谢谢。”
他们三个人站在停放在飞机场附近的“维利斯”汽车旁,这儿离空军军团反特处的平房不远。波里亚可夫拿着几张纸,他刚向阿廖辛和塔曼采夫读完了密码电报的译文和关于逮捕巴甫洛夫斯基的命令。
“请给我看看。”塔曼采夫对波里亚可夫说,接过了电文。
“真象久旱盼甘霖一样……”阿廖辛很失望,焦急地借火点燃香烟说道,“谢谢……那么,第一次截获的那个电文呢?八月七日的那份电报呢?”
“看来,那份电报还没破译出来……”波里亚可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满意地说,“要求立即破译的命令指的是两份密码电报。显然是没能破译出来……密码很复杂,而且,大概他们还常常改变密码。我一定再打电话催一下。”
“情报的汇报水平很高……”塔曼采夫边研究着电文,边自言自语地说。
“你就是这几句话?”
“观察运输情况……铁路线……”塔曼采夫看着电文在紧张地思考着,他不打算向阿廖辛示弱。“这……肯定是德国派遣特务……”
“说完啦?”阿廖辛仍不打算善罢甘休。
“是呵,莫斯科也是这样认为。”波里亚可夫以几乎觉察不到的讽刺口吻说道。他看了看第二张纸便读了起来:“从电文看,你们面对的是一伙很老练的派遣特务,其任务是在你方面军以及与你们毗邻的方面军的后方进行特务活动。很明显,他们在观察戈罗德诺……别洛斯托克一线的铁路运输情况;也不排除维尔纽斯……别洛斯托克(经戈罗德诺)和维尔纽斯……布列斯特(经利达……莫斯推……沃尔克维斯克)……”
“就这样吗?”
“不,怎么会……”波里亚可夫看着电文,“要采取积极措施……要注意……保证……报告……”
“算啦,意思不大。”塔曼采夫把电文还给波里亚可夫时这样说道。“顺便问一下,别洛斯托克和戈罗德诺以南的地区都归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管吧。”
“但是,其它地区可都归我们管!敌人是在我方面军的后方发电报的。”
“找到了发报的地点,有了电文,还有了一点物证,但是,怎么也抓不住实在的东西……”波里亚可夫慢慢地自言自语道,“真糟糕……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对铁路运输的观察不是躲在某处偷着看,而是在一些火车站上走来走去的观察……”
“他们似乎钻到防雨布下面看到过那些武器。”阿廖辛说道。
“他们是乘客还是流浪汉?”塔曼采夫问道。他对什么事情都要得到具体和明确的答案。
“显然是定点观察。”阿廖辛看着波里亚可夫说道。
“很可能是综合观察,”中校说道,“这是些有经验、专业修养很深的……”
“从电文看,他们不是德国人,显然也不是国民军分子。”
“我早说过,是空投特务!”塔曼采夫大声说道。
“有可能,”波里亚可夫模棱两可地说道,他是从来不打算放弃任何一个线索的人。“而且,他们还同德国人留下的潜伏特务建立了联系……让我们想办法弄清他们都在什么地方进行观察吧……”
“这就得分析所有这一带铁路线上军用列车的运转情况……”
“我负责一切有关列车运转情况的分析工作……”
波里亚可夫说着看了一眼下页电文,“现在谈谈巴甫洛夫斯基……不管他与我们正在搜查的敌台有无关系,必须抓住他!要抓紧时间,而且一定要抓活的。把同他在一起的人也抓起来!……这个任务应该交给塔曼采夫去执行。”
“那我还剩下谁了?”阿廖辛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还有我!……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还要派戈鲁鲍夫手下的两个人供塔曼采夫指挥。可能得组织一次周密策划、组织得很好的圈套和埋伏……根据具体情况行动吧。不过,今天就必须行动,马上干起来!……同时,”他把视线转向塔曼采夫,“要想尽一切办法在天黑以前找到昨天去过农民家的那两个人,把他们的情况搞清楚。”
“那家房东叫奥库利奇。”阿廖辛说道。“表现还不错。敌人占领期间,他同游击队有过联系。没有发现任何证明他有问题的情况。”
“那就更好了。关于设埋伏的事情,你坐汽车去组织一下吧,顺路找奥库利奇谈谈……”
第26章 阿廖辛
我顺路来到奥库利奇家,正好他没在家。当天我同他没谈成。
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组织这个周密策划和仔细准备的圈套,摸清和深入研究巴甫洛夫斯基的社会关系。现实一点的办法还是在巴甫洛夫斯基很可能会出现的那些地方,准确地说,是在那些地方之一组织埋伏,因为我们再没有更多的人手去干比这更多的事情了。
我首先想到的这种地方是卡面卡以北,住在村边的巴甫洛夫斯基的姑母……卓菲亚.巴西亚达。在这一带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在利达市,整个上午我都在打她的主意,到了卡面卡农村一带的时候,我想得最多的也是她。
我很走运,碰到了一位能干的乡民警。他年纪已经不轻了,文化水平也不高,但他有农民特有的聪慧和好记性,还有一点儿滑头。他在这一带打过游击,认识很多人,同农民们的关系也很好。他跟农民聊起天来可比跟我或者跟陌生人要更带劲儿和无所顾忌。我摘下了船形帽和肩章,以民警的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我对谁也没有正式地作过自我介绍。
我们跟当地居民聊天的借口是很多的。四天前,在离卡面卡不远的地方,有一辆部队的汽车遭到乱枪射击,司机和车上一位护送货物的人被打死,车中四十套军装被抢走了。最近,该村经常发生夜间盗窃案件,主要是盗窃库房和地窖里的食物;有两次,盗窃者还事先毒死了狗。被偷的东西主要是面粉、猪油。在某一个人家,小偷竟有本事不慌不忙地偷走了一头十普特重的公猪,房主人甚至没被吵醒。还发生过其它形形色色的案件:私人打胎、酒后斗殴、伪造证件、为了逃避服兵役而试图自残肢体等等。
自然,我们之间的谈话并不那么坦率。我能打听到的一切都是片段的情况,而且是从抽象的议论中探听到的。我听到的这些情况缺乏完整性,经不起核实……在许多方面是自相矛盾的。
值得注意的是,多数人认为老巴甫洛夫斯基和他的妹妹卓菲亚.巴西亚达是好人,而斯维里德却被人们认为是个凶狠、狭隘、自私和喜欢嫉妒的人。
我跟斯维里德单独谈了谈。我是从远处看见他在地里干活儿的,便悄悄地走近了他,藏在灌木从里,喊了他一声。
他比在榛树林里第一次谈话时安静了些,显得非常拘谨。很明显,他不愿意跟别人谈话,自己也不主动讲什么,只是哼哼哈哈地回答我向他提出的问题。我觉得,即使是哼哈的回答,他也很不愿意。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他有点儿懊丧,似乎后悔上一次对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前天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在这类情况下,我排除了爱国主义的动机。嫉妒吗?……是私心?反感?……仇恨?……报复心理?……
自然而然地就使人觉得,他的心理状态是相当合乎情理的。巴甫洛夫斯基和斯维里德是同龄人。一个身强力壮、青云直上(驼背是这样看的),另一个却是个生理上的残废,终生不得志。在这种情况下,嫉妒和反感都有可能,这也符合斯维里德的性格;但是,这是所谓经常和长期起作用的因素,这是原因。然而,他这样做的口实和推动力是什么呢?……
这一切我似乎已经解决了,这是我通过同农民们的谈话,详细地了解到尤莉娅的情况之后。她就是那个在送给狱中的老巴甫洛夫斯基的那封信中提到的那个尤莉娅。
还在途中,我就从民警那里打听到,她是巴甫洛夫斯基家的女佣人。我从村里邻居处得知,她原来是驼背的妻子布罗尼斯拉娃的妹妹。
我所收集到的有关她的片段情况,总起来说是这样的:
安托纽克·尤莉娅·阿列克谢耶夫娜生于一九二六年,白俄罗斯人,信奉天主教,利达地区别利查村人,上过两年小学。她是个孤儿。从十三岁起就在巴甫洛夫斯基家当佣人。似乎遭到老巴甫洛夫斯基的残酷剥削,但又有人说,他对待她就象对待亲女儿一样,非常好。
“她长得很漂亮。”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说。敌人占领时期,她故意穿得破破烂烂,很脏,似乎几星期也不洗澡,这是为了逃避德国人的纠缠。另外有人说,她同一个德国人私通并生了个孩子,那个女孩儿已经一岁半了,叫爱丽莎。
不管怎么说,反正她在敌人占领时期有过身份证,正是这个身份证帮了她的忙,她未被送到德国去当苦力(也许是老巴甫洛夫斯基的德国国籍保护了她)。
七月初,在我军到来之前,有人是她似乎跟德军跑到德国去了,起码她离开本地有一个半月光景。两天前的晚上,大概是我同斯维里德第一次谈话的前一天,她回来了。
据查明,尤莉娅走后,斯维里德把她的所有财物都搬到自己家里去了,而在她回来以后,斯维里德不想还给她某些东西。显然,正是为了这件事,当前天我到斯维里德家时,他们家中刚刚发生了一场争吵。尤莉娅并没在场,但两位妇女哭过(也就是斯维里德的妻子和他的母亲),我看,她们大概劝过驼背,,让他把东西还给尤莉娅。
值得注意的是,上一次他曾主动说过,他家里有巴甫洛夫斯基的照片,他还亲口答应把照片给我看;现在,他却说,一张照片也没找着。照片是搜查工作不可缺少的东西,我看对这个人最能起作用的还是吓唬。于是,我便露出了大概象狼一般的表情,公开地威胁他说,看样子,他这是打算欺骗苏维埃政权啦,不过他来这一手可不行。我设法使他相信,上次谈过的那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但是,如果他不再帮助我们,不立刻把巴甫洛夫斯基的照片带来,那么,他就只好埋怨自己了。我威胁道,他甚至连想也想不到他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果然不出所料,这种蛮横的恐吓非常有效。几分钟之后他就给我拿来了巴甫洛夫斯基的两张拍得很好很清晰的照片。应该把这两张照片加以翻印并复制多份,而这对于空军军团反特处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工作。但是,必须首先让塔曼采夫看看照片。
我已经派汽车到利达市火车站接他去了,这是我们原先约好了的,我正在焦急地等着他。这不仅是因为我想对他谈一谈自己的想法,听一听他的意见;还因为必须在天黑以前就得选好一个最合适的埋伏地点,而在这个问题上当然是他最有发言权的。埋伏地点由他来决定,至于观察目标的选择则由我来决定,在这方面我可没有犯错误的权力。塔曼采夫马上就应该到了,而我却还在思前想后……
第27章 在理发馆里
由于曝晒和闷热,头已经涨得要裂开了。安德烈顽强地迈着累得发木的双腿走到十字路口。在街对面的角落里有一幢用木板搭成的军人服务社开的理发馆……一天之内,安德烈已经来过五次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不想到对面朝阳的那一侧去。后来,他穿过街道,走上台阶,当他刚想跨进门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昨天在什洛维奇森林边的一家农户里看见过的那个中尉。
中尉坐在椅子上,一个长着鹰钩鼻子的黝黑的瘦老头儿……理发师正在给他剪发。
安德烈不自觉地朝大街上望了一眼,找谁商量呢?!尽管他明白,阿廖辛和塔曼采夫都不在跟前。接着,他了台阶上的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紧盯着大门敞开的理发馆。
在镶有大镜子的化妆台前,放着三把已经破破烂烂的椅子。除了那个黝黑的老头儿以外,还有两个女理发师,其中一位已经年龄不小了,不过动作还算敏捷,她头上打着数不清的发;另一位是非常年轻漂亮的姑娘,身穿整洁的白大褂,脚登长统靴。大门左首钉有一个挂衣钩,墙边长椅上坐着五位军人在等着理发:一位是长脸的军医,戴有大尉军医肩章(他正在读报);另一位是少尉飞行员,人挺漂亮,一张胖脸蛋儿,还完全是个孩子;第三位是准尉,也是空军人员,穿着一套很讲究的夏季军官制服,长皮带上挂着个行军袋;另外还有两名炮兵士兵。
第六位,就是排在安德烈前面的那个坦克兵上士,他正站在门边抽烟。
“……二十五师的巴甫利克.费多托夫,”那位空军准尉对年青的飞行员说道,“昨天击落了第三十名德国鬼子……真是好样儿的!”他兴奋地大声说道,还竖起了大拇指。“只要这小子一喝下两公升酒,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啦!……”
“下一个!”那位胖胖的女理发师边用手帕擦着自己脸上的汗,边唉声叹气地叫了这么一声;看来,天热时她比谁都更加难受,不过,她干起活儿来却比老头儿和姑娘都更麻利。
“轮到您了。”军医对准尉说道。
“我让啦!”准尉随便地微笑着说了一句,他朝那位漂亮的姑娘示意道:“我在等那位师傅。”
军医匆忙叠好报纸,摘下眼睛,坐在椅子上。他不想刮脸,厌恶地看了看那块脏布和女理发师的那件脏大褂,详细地说明了他要剪的发式。
安德烈偷眼看着镜子里的中尉。
中尉非常安详地、全身瘫了似地蒙着块白布坐在椅子里,靠在椅背上,两手放在靠手上,时而睁开眼睑。黝黑的老头儿不慌不忙地用剪刀剪着他那浅黄色的长发。
中尉的面孔漂亮而又憨厚,一对大眼睛很亮,安德烈觉得,中尉的眼神略有倦意,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安德烈想起了他服役过的那个师里,在另一个团队里,有一位化学勤务主任,长得同这个中尉一模一样……不过,那个可怜的人触了地雷,早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在大门敞开的理发馆门口有一股廉价香粉的甜蜜味道。这里比在大街上更加闷热,简直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几十只苍蝇嗡嗡地缠着人不走,总想停落在汗水涔涔的人们的脸上。
那个空军准尉正在小声地,然而却很生动地向年青的飞行员讲述着空战情景。飞行员怀着明显的兴趣在听他讲,默不作声,只是偶尔随声附和或者会意地微微一笑。这是一种特殊人物之间的谈话,话中充满空军专门术语,还伴以准尉的生动的手势;他以手掌的动作极其形象地表现了空战的各种战术。
从谈话中可以了解到,这是位颇有经验的行家:他击落过“梅塞施密特”和“英凯尔斯”飞机,轰炸过凯尼斯堡,并从飞机上扫射过德国军用列车。他把那位大名鼎鼎的飞行员说成差不多是他个人的好友,似乎他们俩每天都见面;谈起各种型号的飞机时,他就象一个亲自试飞过这些飞机的驾驶员似的,很了解它们的飞行性能和战斗性能,显得那么自如和自信。他简直无所不知,不过,只有一点令人难解,他到底是在空军的哪个兵种服役,是在驱逐机大队、歼击机大队还是轰炸机大队?
安德烈观察着镜子里的中尉,想根据中尉的表情来判断,他是否在注意地听着这场谈话。完全看得出,中尉对于在理发馆里发生的事情也好,有什么人来理发也好,都毫无兴趣。他的面部表情显得漠不关心,无精打彩,甚至有点睡意,大概他也热坏了吧。他时而转动一下头,看看镜子里自己的发式,有两次还用手摸了摸后脑勺上的头发并对理发师说了几句话。
每当中尉照镜子时,安德烈为了不同他的视线相遇,就欣赏起贴在理发馆墙上的宣传画来了。
招贴画之一是:“牛皮匠……是特务的宝贝!”它挂在两个大镜子之间最显眼的地方,立即引起了安德烈的注意。画上一位年纪不轻的女工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上,用严肃坚定的眼神盯着人们说道:“不要乱讲!”这四个字的字体很大,在招贴画的下首,而在画上角则写着:
你要警惕!
随时随地,
隔墙有耳。
乱讲一气,
传播小道消息
都近似出卖行为。
黝黑的理发师拿起梳子和一小块棉花,舞起剪刀又剪了几下,从各个角度看了看自己干的这件活计之后,便从手提箱里取出酒精灯和盛有开水的一只铝杯、一把小刷子,象他干任何事情一样不慌不忙地在皮带上磨起剃刀来了。
一位上了年纪的炮兵大尉,手持木杖、气喘吁吁地走进理发馆,他用阴郁的眼神扫了一下所有的人;原来,他已经排过队了,到什么地方去了一趟,回来时恰好轮到了他,于是,他便坐在胖女理发师的摆在屋中间的椅子上。
“他身上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安德烈失望地看着中尉暗自斯忖道。
旁边那位唠叨不休的准尉滔滔不绝地对年青的飞行员说道:“二十七师换防了,到别洛斯托克去了。这城市不错!不错呀,市中心被炸平了,但是娘儿们!”准尉兴致勃勃地巴哒了一下嘴唇。这时安德烈才发现,准尉是喝过酒的。“都是我们的冬妮亚,说不上几句话就可以弄到手的。”他很自信地说道。“波兰娘儿们可不行!你得耍点儿手腕才行。你得温柔些,讲究点方式方法。我跪倒在美丽的夫人脚下,我请您原谅,夫人,请允许我吻您的手……你还得送上一火车的化妆品,出几身汗,否则,你只能白忙一阵。这可不是我们的那些冬妮亚,只要你顺着毛把她们抚摸几下,她们就美得哼哼起来了!而那些波兰女人则大不一样!……得来点手腕儿!得仔细推敲一下方式方法,得随机应变!随随便便地来,你可就弄不到手啦。”
炮兵大尉(他的脸刚刚涂满了肥皂沫)回过头来,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准尉。准尉没瞧见,继续谈论着在波兰如何追逐女人的特殊手腕儿,又讲到了第六驱逐机大队的一位叫别廖兹金的人:这个人后来出了点事,一次飞行之后,他一个人把全大队的“返航酒”都喝光了,然后,他从机场起飞,到别洛斯托克去,由于喝得酩酊大醉,他竟迷失了方向。
这个准尉的那张嘴巴是闲不这住的,刚讲完了别廖兹金,他便说起新接收的一批驱逐机“雅克”了。如果在谈到其它型号的飞机时,他对这些飞机的评价并不高,总叫它们是“笨蛋”、“棺材”,甚至“臭大粪”,而对新驱逐机他却赞不绝口,详细地描述了它们的优点。
“……稳定、灵活,驾驶起来轻如羽毛!但主要是速度快!这不是飞机,简直是闪电!一般来说,时速是六百五十,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是绝对的优势!在机动性方面也无与伦比。一拉舵,飞机就消失在天空里了。火力也大大加强了。你说,德国人有这样的飞机吗?……他们连做梦也梦不到哩!……”
“这家伙真是个炮筒子!”安德烈懊丧地想道,“怎么回事,是有人在拽他的舌头还是怎么啦?”
“在您这儿刮破了点儿皮。”黝黑的理发师抱歉地微笑着对中尉说道。他是一时不慎,刮破了中尉耳朵旁边的皮肤,出现了一个小血点儿。
“……第三十师和第二十五师也领新飞机去啦。就是那些‘雅克’,也可能领‘拉9’,这样一来,德国鬼子就别想再飞到天上来啦。这是肯定无疑的!现在可不是四一年啦……”
炮兵大尉推开正在给他刮脸的胖女理发师,脸上带着肥皂沫,胸前挂着白巾,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准尉跟前迈了一步。
“起立!”大尉命令道。
准尉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他的背包在他那双十分讲究的长统靴靴筒旁摆动着。
“你这个吹牛皮的家伙!”大尉突然不客气地,说准确点儿是大喝了一声,“有你这样一张嘴是不应该在空军里服役的,而应该去放牛!……滚蛋!……”
理发师们都望着正在发脾气的大尉,准尉满脸通红地又站了一会儿,后来,他便朝门口慢慢地走去。准尉发现了那位漂亮的女理发师投过来的同情的眼光,于是,他在门口半侧着身子听了下来,他想微笑一下,但他这个微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和很不自然,而他那原来的举止放肆和满不在乎的作风竟一扫而光。他就这样站了一会儿,然后便走出去了。而同他谈过话的那个少尉飞行员脸红得象块红布,其他人则一声不吭。
“请您给我抹点儿碘酒吧。”中尉在一片寂静中对老理发师小声说道。他似乎对刚才发生的那个小插曲比谁都不感兴趣,而他对被刮破了的伤口却明显的感到不安。“否则,您明白……”
“请放心,”黝黑的理发师 媚地说道,“我们一定使您满意……”
炮兵大尉又坐回椅子,晃着脑袋,神经质的扯了一下领口处的白布,生气地对女理发师说道:“胡扯个没完没了。真象个娘儿们!听着都叫人恶心!……”
“是啊,我们女人本来就最爱聊天,”女理发师突然驴唇不对马嘴地用唱歌一般的腔调说道,她做作而又愚蠢地微笑着,“一切都因为我们女人太单纯,太实心眼儿啦!……我们从来都是因为这个缘故而身遭不幸……”
“还说什么你们实心眼儿咧!”大尉阴郁而又不耐烦地说道。“真是活见鬼,都是些炮筒子!乳臭未干的家伙!……”大尉简直不能自制。“我可知道你们女人有多么单纯,”他拍了拍自己的脖子说,“我是领教过的呀!”他用手掌抚摸着刚刮过的面颊,仍然用那种生气的恶狠狠的声调说道。“你以为他是飞行员吗?……他不过是个文书之类的文职人员!要不就是专门在飞机场给飞机擦屁股的。可我一气之下竟把他放跑了,应该把这个笨蛋送到警备司令部去!……”
正在这时,理发师在中尉脸上放了一条热毛巾。
“我排在您后边,”安德烈边站起身来边对上士说道,“我现在出去一会儿……”
第28章 第二个人也找到了
中尉走出理发馆时,面目一新,更显得英俊了。他看了看手表,点起一支烟,便不慌不忙地朝火车站走去。安德烈隔着相当一段距离,尾随在他后面。
这个中尉与他的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对遇到的姑娘或年青妇女都公然表示十分艳羡;他在贴着一张电影海报的墙边停了一会儿,读完海报后,试图跟一位瘦瘦的金发女郎搭讪,然而毫无结果。他又往前走,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气,但是他一次也没忘记行举手礼,而且他敬礼时是那么自然,只有在军队中已经待过不止一年的人才能这样做。这位中尉在铁路的道口那儿扔掉的烟头就象他在此之前扔掉的那根火柴一样,都被安德烈偷偷地捡起来了。
中尉的整个外貌:他的身材、面孔、姿势,动作和装束都没有任何特别引人注意之处,正如俗话所说,没有引人注目的特点。在战争时期,安德烈如果不是见到过几百个,也有几十个这样打扮的年青军官。
安德烈跟在中尉身后走到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广场上,沿着木板搭的围墙停着一些汽车。
“上尉同志,”耳边响起了谈话声,“请允许……”
安德烈回头一看,在离自己只有两米远的地方,塔曼采夫笔挺地站在卡车旁,另外还有两名笑咪咪的、他不认识的军官(一个是大尉,另一个是上尉)。安德烈猜想,他们一定是派来协助破案工作的。
“对不起,”塔曼采夫故意装糊涂地问道,“请允许提个问题儿……”
“你……你还没走吗?”安德烈也不管那个受他监视的人,打了个手势招呼着塔曼采夫,他以眼示意,瞅了一下走在前面大约四十米处的中尉。
塔曼采夫看了一下,立即严肃地问道:“你在什么地方弄到手的?”
“在理……理发馆。”
“好样儿的!”
这时塔曼采夫已经作出决定,转过身去命令那两位军官道:“等一等!”
塔曼采夫同安德烈一起跟在中尉身后向前走去。中尉走到火车站的尽头,在供应站附近的食堂外面,一位圆脸大尉正在等着他,看来他们是事先约好的。
“第二个人也找到了。”塔曼采夫高兴地说了一声,立刻看了看手表,“差三分四点……看起来,他们是事先约好在这里会面的……”
大尉和中尉的这顿午饭吃了好长时间,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看样子,他们并不着急到什么地方去。而这时,塔曼采夫和安德烈则躺在矮麻草从里,在离食堂大约有五十米远的地方。附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隐蔽,为了监视敌人,只好再一次待在太阳地里。
塔曼采夫这时细心地研究了一下烟头,然后又比较了一下那两根燃过的火柴(一根是中尉丢掉的,另一根是在林中草地捡到的),两根火柴不一样。
“这一切只不过是事实……”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烟头和火柴棍儿放在旧信封里,接着又把信封放进有机玻璃制作的烟盒里,装进了自己的衣兜。
“逛了一整天,”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几乎是一事无成,却累得象一只丧家之犬,饥肠辘辘。你吃了点什么没有?”
“没有。”
“我也什么没吃。”塔曼采夫贪婪地用鼻子嗅着,他一直认为从食堂那边飘过来的是牛肉红菜汤的香味儿。“现在最好是吃点二酸的……”他幻想着,“炸小猪排之类!……带姜丝的!最好再来两瓶啤酒,带冰块的……”
安德烈的一只手被 麻刺痛了,他揉着痛处,抬头望着天空说道:“真热呵……可能要下一场雷阵雨。”
“雷阵雨也装不饱肚子呀……可他俩还在大吃大喝哩。”塔曼采夫朝食堂那边点了点头,满腹牢骚地说道。“今天食堂供应带肉和西红柿的红菜汤,通心粉烧牛肉。这样的烧牛肉可真妙极啦!”
“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这么想想而已……嘿,大吃一顿多好呀!正如梅契尼柯夫同志所说,食物……这是人力同客观环境之间最亲密的媒介物。他指的是……”
塔曼采夫有两次从厨房一边走近食品供应站,望着摆满了长餐桌的大厅,但他没敢走进屋里,因为这里只供应野战军。在食堂里,就象在所有的火车站里一样,虽然熙熙攘攘,但军官很少。到屋里进行监视……冒这个险是不值得的,何况那个圆脸大尉和中尉是单独占用一张餐桌呢。
他们吃完午饭便走出食堂,中尉一个人点了一支香烟。看来,大尉是个不抽烟的人。
他们以酒足饭饱之后的人所特有的悠闲步态走进食堂旁边的宣传站,坐到敞开的窗前开始读报,大约读了十五分钟。
塔曼采夫让安德烈留下来继续监视,他去找火车站副站长……他的一个老相识去了。这位副站长就在附近那幢中心信号楼里。当被监视的那两个人从宣传站里走出来时,塔曼采夫就把副站长叫到窗前并把那两位军官指给他看。副站长说,这个中尉他的确是第一次看见,但这个大尉他似乎在火车站里已经见过,不过他不敢肯定,因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名军官”从这里路过,要记住每一张面孔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要问这两个人的情况呢?”副站长问道。
“我想知道他们俩是什么人。”
“就为了这个呀?!”副站长冷笑道。“现在就把他们请进来谈谈,什么情况都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不必了,不必了,这可不合适……”
第29章 在火车站里
在这个火车站里的各条线路上,总共停有七列军用列车,有客车,也有载军火的货车;象一切离前线较近的铁路枢纽站一样,这里也是一片人声鼎沸。
在车厢外面,在站台和附近的空地上,士兵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聊天;有人端着大锅,有人提着饭盒,有人拿着盛满了菜汤的水壶穿梭来往;那些已经吃完了午饭的人,有的在磕瓜子儿,有的在洗脸,有的甚至在洗衣服。伪装起来的火车头尖叫了一声便开动起来了;那些全身油垢、汗流浃背的加油工们手脚不停地忙乱着;他们在车厢旁用小铁锤敲打着车」轮,把油箱盖子弄得砰砰作响,他们虽然忙乱,但动作却十分麻利;火车头喘着粗气、不停地鸣着汽笛。
站台上拥挤不堪。在帆布遮盖下排列着一架架自动武器。枪筒很长的大炮带着出厂时的油迹隐蔽在拉起来的伪装网下;那些野战军炊事车和各种型号的小汽车以及专用汽车则都挂满了伪装用的树枝。高射炮的炮筒伸出在军用列车外面,好象伸出来防止空袭的长手臂似的出现在各处。
在另一个站台上,在一架难看呆笨的榴弹炮旁边,一些身材高大的炮兵在紧张地工作着,他们全身已被晒得汗湿淋淋。还有些仪表堂堂的哥萨克近卫军战士,他们前额上都有一绺头发,圆盖军帽潇洒地歪戴在后脑勺上,都穿着带红条的灯笼裤。他们乘坐的是加温车,从那里传来浓烈的马粪味和马汗味。这些战士们正用水给马洗澡。而坐在旁边的那辆军用列车上穿着海军制服和蓝白条衬衫的年青水兵们,则默然地看着哥萨克骑兵在洗马,他们脸上露出一种骄傲的优越感和明目张胆瞧不起人的表情。
这里还有一些老兵,在他们那身由于日晒和洗涤而褪了色的军服上,挂满了勋章、奖章、近卫军徽章和表明受过伤的标志;这里也有野战部队的青年战士,他们身穿刚从仓库里取出来的军装;坦克手们光着身子就穿上了满是油垢的连衣裤;步兵军官们则戴着有绿星的野战军帽;而海军中尉们穿的则是有金色条纹的海军军官制服;飞行员们戴的却是蓝边的船形帽和可以通电话的钢盔……在这里,什么人没有啊!
这是一群包括了所有兵种的军人……既有久战沙场的近卫军战士,又有刚穿上了新军装的野战军战士和军官,他们这些没受过一点儿伤的新官兵同新武器一起正被运往前线,他们迎着艰苦卓绝的,对其中许多人来说将是最后的战斗奔赴前线……
战线的广大的战役后方一直延伸到北部和西南部,但实际上的战线从这里就开始了,只不过大炮还没开口说话,眼下起作用的是火车头。
但是,看来,谁也不太关心这即将开始的战役和它即将带来的死亡。到处可以听到形形色色的人物的高谈阔论,有时是逗人发笑但很不体面的俏皮话,还夹杂着口琴声和人们哄笑的声音。想到敌人的似乎只是那些在站台上的高射炮和四筒高射机关炮旁边值勤的战士们以及那些在炎热的上空巡逻飞行着的驱逐机的驾驶员们。
安德烈很担心,他怕圆脸大尉和中尉消失在人群之中,怕他们在车厢之间游荡以便偷听人们的谈话并悄悄地观察一切。然而,这一切都没发生。
他们俩离开宣传站以后并没走到军用列车跟前,而是在月台上站了大约十分钟。在这里,在嘈杂的人群中,有两个人在兴高采烈地比赛跳舞,而观众激动的喊声则使他们更加兴奋,他俩以及汗如雨下。其中一个是年纪不小的炮兵司务长,此人长得粗壮,胸膛宽得象个大木桶(尽管他已经不年青,他那肥胖的整个身体却充满了健康的活力);另一个是步兵战士,他是个矮子,圆脑袋,也身强力壮、生气勃勃,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壮汉的军服上佩带着一枚新颁发的列宁勋章。
塔曼采夫和安德烈挤进了人群,大家都对这场舞蹈比赛着了迷,现在他俩可以在近处仔细观察这两个受监视的人了。
大尉有一张圆圆的胖脸,尖长的鼻子。他那长得很象女人的脸上,有一些小麻子,他长得虽然不好看,但显得挺善良。右耳垂有一颗豆粒大的黑痣。他用略带绿色的大眼睛出神地看着正在跳舞的人,微笑着。在他的上衣右兜上面有一个表明他负过伤的标志,而在左衣兜上边则挂着勋章带,表明他有一枚红星勋章和两枚奖章。
中尉呢,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跳舞的人,咧开嘴从心眼儿里高兴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好牙齿。他那年青人特有的温和仪表给人以少女般温柔的感觉。这突然使塔曼采夫想起了在歌剧中演唱牧童咏叹调的那位金发演员,这是他一生中听过的唯一的歌剧。
这两位军官穿的军装虽然不是新军装,但还算整洁,白衬领很干净,穿的是普通牛皮长统靴。正如塔曼采夫昨天确定过的那样,这种皮靴的脚印同昨天在泉水附近发现的脚印不一样。
如果安德烈主要出于好奇心在观察两位军官的话,那么塔曼采夫则是精神高度集中地在工作:他在心里记下了这两个人的相貌特点……这时件复杂的工作,它要求有敏锐的眼力、丰富的经验和观察能力。
这时,有两个年青的中尉跑过月台,一个是红头发的矮胖子,一只包扎着的胳臂吊了起来,另一个是又高又瘦,有点驼背,腋下夹着一叠报纸。他俩一眼看见了站在观众后排的安德烈,就马上跑到他跟前。
“勃林诺夫,这是你吗?!真没想到!……太好啦!”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喊着,同安德烈又是握手,又是拍肩膀。“你在哪个部队呀?”
“这……这个部队……”安德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瞧!……我们还以为你还在那儿哩……”红头发中尉用手指了指西方,他俩又继续说道,“据说你出院以后搞侦察工作了……到了前线那边……想不到你还在后方磨蹭呀……”
“你们怎……怎么样,伙计?”安德烈想转移话题。
“连续作战了两个月……你看,增加了一枚勋章……一直打到东普鲁士……”两位中尉唠叨个没完没了。“你怎么不戴自己的勋章呢?……最高统帅部颁发的三次表扬……”
“咱们营里怎么样啦?瓦谢克,柯……柯索拉波夫,切尔皮亚齐,斯柯克夫都好吗?”
“瓦谢克被打死了,切尔皮亚齐住进了医院,……营长和副教导员都已经牺牲了……那还是在明斯克郊区……炸弹击中了指挥所。”这两位中尉抢着讲述情况,“纳乌莫夫用身体堵敌人的枪眼,死后被追认为苏联英雄……你们的连长也死啦,还有菲尔德曼……巴索夫被打断了一条腿……我也负过伤。”红头发中尉举起被包扎的那只胳臂高兴地说道,“发生了坏疽,差点儿被锯掉!……老兵还剩下四十来个人,其余的都是新兵……要把我们运到华沙附近……走,去看看!……我们的列车在第二站台,我们就要出发了……”
“在第二站台……我就去,伙计们。……”
“走!”红头发拽着安德烈的胳臂说道。
“我就去,伙计们……稍等一等……我马上就去……”
勃林诺夫难过地望着离去的那两个军官,他觉得眼泪已经涌上眼眶。
“你怎么啦,安德留沙?”塔曼采夫走近来问道。
“没啥。”安德烈声音颤抖地说道,“他们是我们那个团的……”
“我明白啦……”
“他们要到华沙郊区去了……瓦……瓦谢克被打死了……还有连长和营……长……”安德烈转过脸去,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沿着脸颊淌着。“可我呢……却在这儿到处捡烟头……我不想干这个!”安德烈非常委屈地说道。“总是找什么嫌疑分子、监视人……我的腿都要跑断了……让这些家伙见鬼去吧!”
“我亲爱的,如果烟头对事业有益处,我为它献出半条命也在所不惜!”塔曼采夫边劝着他,边暗自思忖,怎样才能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他就一下子进入了“角色”。
“我在团……团里也算是个人……人物哩……我指挥的是最好……好的一个排!而在这里,我……我是你们的累赘……我能顶什么用……”
“你对我可不够意思呀!”塔曼采夫佯装受了委屈的样子,翕动着鼻孔说道:“你对巴沙也不公平!”
“为……为什么我不够意思?”勃林诺夫表示不同意。
“就为这个!……如果你真以为我们在这里比在前线的作用小,那么,对不起……这是对我们的莫大侮辱,简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侮辱!”塔曼采夫佯装生气的样子,不无愠怒地摊开双手说道:“你把这些荒诞的想法丢掉吧……你怎么是累赘呢?……是谁找到了这两个人的?……是谁找到中尉的?……还有泉水旁的脚印?!你这个小傻瓜呀,我在心里为你喝彩哩!”
“这又有什么用处?”
“会有用处的!正如上帝耶酥同志所说:要找到他,而且要给他穿戴停当!……你要明白……”塔曼采夫突然拥抱着安德烈,用推心置腹的口气对他心直口快地说道:“我一定教会你马其顿射击法和暴力拘捕术……你一定会积累起经验,掌握这一门业务专长,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无价之宝!……我和巴沙一定要把你培养成一个真正的搜查队队员!……一个捕狼的能手!……你一定能赤手空拳地捉住任何一个巴尔什!”
舞蹈突然中断了。从站台上的各军用列车传来了喇叭齐鸣的声音,不断地高喊着口令:“上车!……上车!……”人们转动着脑袋四处张望,看哪一列火车已经开动,口琴声也停止了。
小个子步兵也不跳舞了,扫兴地啐了口唾沫,喘了口气,用手帕擦着汗淋淋的双颊。他挺直身子,踮起脚四处张望,有人在人群里叫了他一声,于是他向拉手风琴的那个人挥了挥手,整了一下自己的军上衣,走到炮兵司务长跟前,微笑有力地握了握他的手,用嘶哑的嗓子惋惜地大声说道:“那么,……再见啦!下次见面的时候咱们再跳个够吧!……”
说完,他就同拉手风琴的那个人离开了人群。
观众们都不太满足地散开了。圆脸大尉和中尉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急忙走出月台,往城里走去。
在他们的行为中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和特别的东西。他们在火车站里既没偷听别人谈话,也没观察或注意军用列车;现在他们二人边走边谈,一次也没回头往后看。
尽管如此,塔曼采夫还是非常谨慎,他始终尽量远一点地跟踪这两名军官,安德烈则在塔曼采夫后面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尾随而行。
他们就这样朝前走,经过了右边的古堡废墟和天主教堂,到了利达市的东郊。在这里,还没走到小河边,两位军官便朝着一家庭院走去,庭院坐落在完全是乡村式的僻静的街道上。他们推开木栅门便走了进去,返身锁上了门,进了屋子,而且他们在做这一切时显得非常自然和随便。看来,他们曾在这里住过或者来过多次。
塔曼采夫打了个手势招呼了一下安德烈。
“谢天谢地,大概船已靠岸。”他松了口气说道。“别走近,也不要待在这儿。”
他往右看,着急地在找什么,终于选中了一个合适的进行监视的隐蔽地点,然后,塔曼采夫瞅着左边说道:“你绕到小河那边去,就躲在那些树从里。我将告诉阿廖辛大尉如何同你联系。去吧!……”
第30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波里亚可夫收
根据苏联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情报,在南立陶宛和西白俄罗斯领土上有一设于伦敦的波兰流亡政府的地下组织“政府特派员办事处”,其主要任务之一是在红军后方和前线交通枢纽一带搜集情报。该“办事处”有为汇报情报用的短波无线电发报机和复杂的数字密码本。
该组织的领导人之一是目前在维尔纽斯市一带从事地下活动的马里安·科瓦平斯基,一九O六年或者一九O八年生于别洛斯托克,当过波兰军官,学过法律,是克拉可夫市一家著名公证所老板的儿子。
四四年八月十三日截获到的呼号为KAO的密码电报内容完全符合伦敦和华沙情报中心极感兴趣和需要的情报。正在搜查的这个敌台完全有可能属于“办事处”,马里安·克瓦平斯基有可能就是密码电文中提到的“公证人”。
乌斯季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反特局今年八月二日逮捕了德国空投特务安塔纳斯·果戈利斯和伏拉达斯·若利尼斯,他们毕业于德军空投间谍学校,该校位于离贝得果希(布罗姆堡)市十四公里的瓦尔登庄园。
该局反特机关于八月十一日又一次捕捉到一股特务,即留开齐斯、冼基亚维丘斯、雅从斯卡斯,他们也是这个间谍学校毕业的。
德军军方曾向空投到方面军后方并化装为红军军官的这两股特务提出过搜集情报的下述任务:
一、同立陶宛、德国民族主义分子,即同正在进行活动的所谓ЛЛА匪帮取得联系,以便从他们手中获得间谍们的情报;
二、为搜集有关我军调动的情报,在波罗的海和白俄罗斯方面军一带进行肉眼观察,并在各铁路线之间穿梭来往,包括下述铁路线在内:达乌戈甫皮尔斯……别洛斯托克(经维尔纽斯、戈罗德诺)和维尔纽斯……布列斯特(经利达和巴拉诺维奇或沃尔克维斯克)等。
据俘虏供认,在瓦尔登间谍学校中,设立了训练立陶宛族的专修班,这些人基本上是由于帮助过德果占领军而逃亡的,但他们的俄语却说得非常流利。
四四年八月十三日截获到的呼号为КАО的密电透露的情况与果戈利斯、留开齐斯特务小组所接受的任务是一致的。完全可能的是,你们正在搜查的敌台是毕业于瓦尔登间谍学校立陶宛专修班的敌特使用的电台,他们已被空投到方面军的后方。
把你们对这一推测的想法告知我们。
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反特局得到指示,立即向你们详细通报他们掌握的有关英斯特堡间谍学校的一切情报,并在必要时把被他们逮捕的特务中可以充当证人的德国人交给你们。
柯雷巴诺夫。
第31章 这与尤莉娅有什么关系
塔曼采夫同那两个军官本应在一小时半到两小时之前就到这里来。阿廖辛在约定地点……一条小河的独木桥附近等着他们。他躺在空荡的公路上,紧靠着鹅卵石叠起的边缘。公路的硬土已经凉下来了。他在思考着破案工作,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不来。
天还没黑,但由于黑云很低,暮色比平时来得更早。
老远他就听见了卡车的马达声,当卡车开近时,他便走到公路当中。
车一停,塔曼采夫就与两位新派来的军官一起跳下了卡车。
“我是福姆岑科大尉。”一位宽肩膀、从右太阳穴一直到后脑勺留有一条烧伤伤痕的人自我介绍道。
“我是鲁日诺夫上尉。”一位年纪轻些的高个子在阿廖辛面前立正说道。
他们象塔曼采夫一样,都没戴帽子,穿着雨衣,带着什帕金式冲锋枪和背包,只有塔曼采夫一个人多带了一支“什麦赛”冲锋枪。
阿廖辛在空军军团反特处一定看见过这两位新来的军官。他甚至还记住了大尉的一枚奖章上有子弹或弹片留下来的痕迹。
“把车倒过去,就停在这里。”他指着虽然笔直,但并不平坦的公路对面的一片灌木从对西日尼亚克命令道。接着,他对军官们说:“我们走吧。”
他们穿过宽敞的夹在灌木从中间的草地,往远处黑黝黝的森林走去。阿廖辛和塔曼采夫走在前面,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跟在他们身后。
“怎么这么晚?”阿廖辛问塔曼采夫。
“您等着吧,快授新勋章啦。”塔曼采夫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我们找到了那两个人……大尉和中尉。”
“是些什么人?”福姆岑柯一听到谈起勋章的事便很感兴趣地问道。
“是嫌疑分子,”阿廖辛解释道,“准确些说,甚至可以说是被钉梢的人……他俩现在在哪里?”
“他们进了解放街六号住宅。从一切迹象来看,他们曾不止一次到过那儿。勃林诺夫正在监视他们。根据警备司令部的材料,大尉姓尼可莱耶夫,中尉姓冼佐夫,是3150018部队的……出差目的是老一套的写法:完成上级任务。”
“勃林诺夫是完成不了任务的。”阿廖辛叹了口气说道。“3150018部队是什么部队?”
“是第二白俄罗斯方面军的部队。我去打听过,但没找到中校,所以来晚了。”
“如果他们确实是这个部队的……那么,他们属于另一个方面军,为什么到我们这里走村串户呢?奇怪……你有什么想法?”
“他们没有任何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看上去泰然自若……不象新参军的人……应该跟踪他们。”塔曼采夫最后说。“您自己也说他俩是被钉梢的人。也许就到此为止……明天早晨将会有答案。”
“到明天早晨也不一定能搞清楚。”
“能。”塔曼采夫坚持己见。“我亲自给第二白俄罗斯方面军反特局打过高频电话,还是‘特急’哩……是以将军的名义打的。”
“禁闭室想你正想得哭个不停呢。”阿廖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战争结束后,把你关半年禁闭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那我可要在禁闭室睡个够啦。我还要吃一大桶饭,嘿!”塔曼采夫摊开双手。“是犯了点儿冒险主义,”他叹了口气承认道,“但这是百分之百地为了事业的利益。”
“那边有雷雨……”阿廖辛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望着利达市的方向说道。
“对啦!……您这一夜可有事情做了……”
塔曼采夫望了望昏暗的天空,然后又看了看前边的森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阴郁,那么令人难受,于是他说道:“这是一个最美妙的休养所。这是什么旅馆,为我们准备好的房间在什么地方呢?”
阿廖辛装着没听见,一声不吭。
“告诉他们,把行李搬到那边去,”塔曼采夫继续唠叨着,“把按摩女郎和修脚师傅叫来。”
“人家都在急不可耐地迎候你咧。”阿廖辛学着塔曼采夫的口气说道。
“太好了……而祖国要给我们下达什么样的命令呢?”
“命令你把卡季米尔.巴甫洛夫斯基及其同伙抓住。”阿廖辛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个巴甫洛夫斯基是何许人呢?”福姆岑柯问了一句,看来,他是个很好奇的人,起码是很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但鲁日诺夫依然一声也不吭。
“一位非常可爱的小伙子,”塔曼采夫补充道,“已经空投过九次,得了四梅德国勋章……他在被逮捕时是极其危险的,有一次他一高兴,就打死了警备司令部的三个笨蛋。”
“我明白了。”福姆岑柯有点不自然地说道。
“什么笨蛋,”阿廖辛反驳道,“打死了一名军官和两名巡逻队员。对这家伙要特别小心。我还要把有关指示和他们的相貌告诉你们的。”阿廖辛说道。
“有人告诉我们……”鲁日诺夫终于说道,“这一带匪帮很多,这是真的吗?”
“据说,他们乱杀人,”塔曼采夫耸了耸肩说道,“但我们没碰上过。”
鲁日诺夫端着冲锋枪,他是在随时准备射击,不过,那枪筒却不时地捅在塔曼采夫的后背上。
“把保险关上。”阿廖辛微笑着对他说道。“您是飞行员吗?”
“是飞行员。”鲁日诺夫红着脸说道,立即把保险顶上了。
“他参加过八十七次空战。”福姆岑柯替他说道。“受伤以后就停飞了,跟我一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参加过八十七次空战,大概还从来没拿过冲锋枪哩。飞行员……算啦,派来这样的人也行啊,我们也该说声谢谢。”
他们走到耕地边上,四个人都躲进了灌木从。在离他们大约二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处带阁楼的相当漂亮的大庄院,而在它的左边,有两幢寒酸的木屋,木屋身后就是阴森森的密林。
“这就是巴甫洛夫斯基的家。”阿廖辛指着大庄院说道。
“这座房子已经被查封了。”塔曼采夫说道。
“是呵……房主人巴甫洛夫斯基老头儿已经作为德国侨民被我逮捕……在我利达市监狱。”阿廖辛向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解释道。“而在这个小木屋里,”阿廖辛用手指了指说,“住的是尤莉娅.安托纽克。”
“她是什么人?”塔曼采夫着急地问道。
“是个孤女……她自幼就去巴甫洛夫斯基家里干活儿,不知是佃户,还是女佣人。她有个一岁半的女儿。”
“是跟谁生的?”塔曼采夫问。
“有人说是跟德国人生的,但我看不是……这个尤莉娅是斯维里德的妻妹。顺便说一句,旁边那个木屋就是斯维里德家……”
“那么斯维里德又是什么人呢?”福姆岑柯插话问道。
“是阿廖辛大尉的好朋友,”塔曼采夫幽默地说道,“就是斯维里德把这个巴甫洛夫斯基赏给我们的。”
“是这样……”阿廖辛微笑着对福姆岑柯解释道,“他是个苦命的人,一个驼背。”
“可那位姑母呢?”塔曼采夫担心地问道。“卡季米尔的亲姑母就住在这一带。”
“不住在这里,是住在卡面卡……我主张先从尤莉娅下手。我们没有人力设两处埋伏。”
“这我们倒不在乎,是在这里还是在那边喂跳蚤都一样。”塔曼采夫啐了口唾沫。“不过就是要请您开导开导,别让我们死到临头还当傻瓜!这些事同尤莉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巴甫洛夫斯基将要到这里来?……”
第32章 阿廖辛
很难设想,巴甫洛夫斯基回到离开很久的故乡会不会愿意同亲友中他最信得过的人见面。不过,他会同谁见面呢?
他父亲在监狱里(据农民们说,他是敬爱自己的父亲的),他的家被查封了,过路的人老远就可以看出来,庄院没有人住。可以肯定,巴甫洛夫斯基会设法通过某人(很可能是通过自己的亲姑母卓菲亚.巴西雅达)去了解父亲的情况。
据我所知,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巴西雅达是不同情德军的,因为他们禁止用波兰话举行宗教仪式,他们不仅残暴地迫害普通教徒,还迫害“上帝的代言人”……天主教教士。有一件事实可以说明这一点:作为半个德国人的她,竟然没象她的哥哥和侄子那样填写加入德国国籍的申请书,尽管在敌人占领的困难情况下,德国国籍会给她带来许多好处。她是爱自己的唯一的哥哥的,她同侄子的关系,据我所知,并不太好。
对我了解到的关于巴甫洛夫斯基、斯维里德和他们的亲戚的各种情况进行过一番分析之后,在两条线索之间(卓菲亚.巴西雅达和尤莉娅.安托纽克)我逐渐倾向于后一条线索了。
问题在于:在这以前我就估计到,尤莉娅.安托纽克是跟卡季米尔.巴甫洛夫斯基生的女儿。
这是在我了解到尤莉娅的身世,研究了国家安全局在肉包子里发现了那张纸条之后,就有了这种想法的。为什么要对一个正在坐牢的多愁善感的老头子,在一封短短的密信中说,他的女佣人的小女儿的身体很好呢?
我这种想法又在下述事实面前变得更为有力:我在斯维里德送来的两张巴甫洛夫斯基照片中的一张上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辨认出不知被谁揩掉的子句:“送给我最亲爱的人。卡季克。”下面写有:“一九四三年”。
在斯维里德家里,还有谁能成为巴甫洛夫斯基少爷的“最亲爱的人”呢?这张照片怎么落到了斯维里德手里?……认为这张照片是卡季米尔送给尤莉娅的这一想法是很自然的。而且,在一个半月之前,当尤莉娅匆忙离开这里以后,这张照片同她的其他什物都被斯维里德拿到自己家中了。
是谁,是什么时候把照片上的字句揩掉的?……可能是在我军到来前夕,尤莉娅把它揩掉了,也可能是斯维里德干的。值得注意的是,当我命令他把巴甫洛夫斯基的照片拿来时,他就回到小木屋,而且立即下到地窖……毫无疑问,那些照片就藏在那里。
我将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巴甫洛夫斯基同尤莉娅之间的真实关系弄清楚,我一定要知道,谁是这个小女孩的生父。
顺便说一说,在这一带,爱丽莎这个名字是很罕见的。据我在侦察案件过程中得知,约瑟夫.巴甫洛夫斯基的母亲,也就是卡季米尔.巴甫洛夫斯基的奶奶也叫这个名字。
我的推测,即巴甫洛夫斯基少爷是这个女孩的父亲一事,是完全有可能的,但也不过是可能而已。为了检验一下我的推测,在塔曼采夫到来之前,我还曾试图确定一下女孩儿生下来的确切日期。
卡面卡的村长有这个女孩子的户籍登记卡片,她生于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在“父亲”一栏中当然是划了一条横线,登记时的见证人是勃罗妮斯拉娃.斯维里德。
令人遗憾的是,这个日期不是肯定了我的推测,而是相反。常有这样的情况:没有事实根据,有的只是推测,而要证明或着推翻这些推测事实上又是不可能的,但你必须立即做出决定。既不能犯错误,又没有人可以商量以便增强我的信心。
不错,我还有另一个不太重要的理由推翻与卓菲亚.巴西雅达有关的那条线索:显然,巴甫洛夫斯基是七月底或八月初空投的。在这段时间内,他可能已经不止一次地同姑母会过面了。尤莉娅却在两天之前才出现在这里。
我完全无意以空想自慰……似乎巴甫洛夫斯基到此地来只是出于思乡之情。这很可能是在无意之中产生的某种巧合:私情与执行某种特殊任务的一致性。
什洛维奇森林地区无疑是个发电报和设一个隐藏发报机的秘密地点以及接受空投物资的理想之地。巴甫洛夫斯基对这一地区非常熟悉,他知道森林中的每一条小径和附近的一切交通要道。不言而喻,他在这一带活动要比在另一个他不熟悉的地方更容易更方便。而为了抓住他,我们必须注意的一个相当重要的情况是:他已久经沙场,因此他只能暗中潜入此地,乘暮色苍茫之际,更有可能的是在夜深人静之时。
塔曼采夫听完了我讲的关于选择监视对象的话以后,只提了几个问题,当我最后问他,有什么意见,他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有意思!……”
据我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对你的推测并不同意,而且我完全可以推翻你的结论。但是,我现在不想争论,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为的是别让这两位新了的人……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受到不良影响而松下劲儿来……”
我猜中了他的想法:在巴甫洛夫斯基家附近的灌木从中同我分手时,他说了一句人们不相信事情会成功时常说的话:“好啦,咱不过是执行任务嘛……”
似乎为了安慰我,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来了,他们就休想溜掉。”
我在思想上早已飞到了利达市。毫无疑问,巴甫洛夫斯基就是“我们的饭碗”啦,我们责无旁贷的义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抓住他。然而,没有任何材料证明,他同我们正在搜查的敌台的发报工有关,尽管呼号为KAO的无线电台仍然是我们这个小组的主要任务,是我们一切工作的主要目标,对此,我一分钟也没有忘记。
第33章 必须监视他们
暴风雨来临前的昏暗天空使人愈来愈透不过气。居民们都急忙跑回家躲起来了。大街上空空荡荡,静悄悄的,似乎整个城市都在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人们一丝不苟地遵守着灯火管制,看不见一点火星、一线灯光。天色漆黑一团,除了各处房屋的黑影之外,几乎不可能看清对面的东西。安德烈爬过小桥,学着哥萨克侦察兵的动作爬进了灌木从,躺在木栅门对面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
他占据了这个方便的地方进行监视。没过多久,就有人从房子里出来了,这个人走到栅栏那里取下了板条,这时,安德烈想尽一切办法要看清楚是谁,但始终也没能看清楚。
后来,从屋子里跑出一只大公猫,它悄悄地走近灌木从里年青的安德烈躺着的地方,用它那一对闪闪发光的可怕的绿眼睛在昏暗中看了一会儿这个陌生人,接着就很快地跑回屋里去了。“它侦察清楚了,现在正在汇报哩。”安德烈自得其乐地这样想着。
“谢天谢地,它不是一只狗呀。”
一阵清凉的微风吹动了树叶,树叶沙沙地响了一阵之后,又寂静无声了。没过几分钟便开始掉雨点儿了,豆粒般又稀又大的雨点儿打在草地上、树叶上和雨衣上。闪电在近处发出亮光,暴风雨已经到来了。
安德烈穿上雨衣,但雨衣太短,膝盖以下的裤腿立即湿透了。
暴风雨发作起来了,看样子它不会善罢甘休了。
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无边无际的夜空,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但眨眼之间,一切又隐没于黑暗之中。雷声使人心惊肉跳地震撼着大地。
大雨滂沱而下,似乎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器皿掉了底,器皿里的水便倾盆而下,落到了大地上。
安德烈的雨衣已经湿透了,他的全身也逐渐湿透了:包括军服上衣和裤子,船形帽。甚至长统靴里也不知为什么灌满了雨水。白昼的暑气已经烟消云散,冷冰冰的潮气浸满安德烈的全身,他的上牙床和下牙床格格地相碰,全身都在发抖。
“必须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忽视任何小事情而且要始终保持警惕性。”安德烈在这样教训着自己;他突然想起了他同塔曼采夫在斯摩棱斯克的一次遭遇。
那是在冬天。斯摩棱斯克市解放以后,他们监视着一幢房子。根据敌特提供的情报,这里是德国特务机关的联络点。塔曼采夫来接班时就认为,最合适的监视地点是院子里的一个已经不使用了的旧厕所。天亮以前,塔曼采夫就藏进了厕所,而他的同伴则把他反锁在厕所里并在门上挂了个牌子……这是照原来的样子布置的。
当时大约是零下二十度。塔曼采夫想暖和一下身子,打算原地跑步,没想到,厕所已经很破旧了,只要稍微动一动它就吱吱作响、摇摇欲坠。而这时,院子里还不断有人在走动。
为了不暴露自己,塔曼采夫不得不纹丝不动地站立了十个多小时。至于联络点这件事,后来这个情报并未被证实。塔曼采夫总是含着笑地回忆这段奇遇,虽然这段奇遇给他带来的是十分不幸的后果,他的脚冻坏了,以致他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还险些被截去了双脚。
这时,雷雨稍停,其实这是即将开始的更加凶猛的大雷雨的前奏。闪电已经凶相毕露,张牙舞爪地接踵而至,暴雷好象就在人们的头顶炸了开来,隆隆地轰鸣着。
大自然的淫威似乎一发而不可收了。不过,到九点多钟的时候,大雨就象突然降临时一样,突然停止了。雷雨向南方移去,但是,夜空里仍然连一颗星也没有,毛毛细雨依然下个不停。远处的闪电出现的次数渐渐少了,每一次闪电都把雨夜中黑暗的房屋和栅栏照得通明。
在一次闪电照亮四周时,安德烈看见了一个穿雨衣的人影在黑暗中走动。当四周的一切又陷入黑暗之中时,他才明白过来,这是阿廖辛来找他了。
必须给他个信号,以便让他能找到自己。安德烈只记得在森林中约好的信号,但现在他不知道,在城市里该怎么办。只是在大约十分钟后,在黑暗中摸索着找他的大尉已经很近的时候,安德烈才放低声音喊了一声“大尉”。
“喏,怎么样,他们还在屋里吗?”阿廖辛一开口就问起这件事。
“在……在……”安德烈尽力不使自己的牙床格格作响地答道,“谁也没出来过。”
“好……那就好啦。”阿廖辛松了口气,把雨衣拉紧,躺在安德烈身旁湿漉漉的草地上。
手表上绿色的夜明针指示的时间是四点三刻。难道真要在泥地上躺到天明,因寒冷和潮湿而全身发抖吗?安德列越来越怀疑夜间监视这幢房子的必要性了。
时间过得太慢了,令人难以忍受。安德列觉得,似乎手表已经停了,他把手表放在耳边,听到了平稳的滴答声,接着,他又朝黑影四望。“这真太不象话了,”他不高兴地想到,“他们在呼呼大睡,而你却要在这里挨冻!”
阿廖辛在离他一米远对面的灌木从中躺着。当闪电亮时,可以看见阿廖辛的侧影,他那高颧骨的脸庞藏在雨衣风帽里,只露出一对眼睛。
安德列终于忍受不住了,他用冻得发抖的声音信心不足地问道:“大……大尉同志。”
阿廖辛动了一下,小声地问:“什么事?”
“您……您以为真有人会出来吗?”
“我认为必须继续监视。”大尉说道。安德烈后悔了,他不该提这个问题。
“但是,天亮以前是戒严时间,不许上街走动。”他还试图为自己的想法找个理由。
“你昨天晚上就在街上走过,谁抓你了呢?……雨天就更难发现人了……你暖一下身子吧。”大尉建议道。“不过,不要出声,也不要站起来。……”
安德列想了想,就穿着雨衣背朝地下爬来爬去,他迅速而且用力地挥动着双臂和双腿,但他还没来得及暖和过来。
“别动弹!”阿廖辛抓住了他一只肩膀。
从屋里露出一条不太亮的黄色光线,但立即又熄灭了。透过稀疏的雨帘,从门缝里大尉看见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走出了屋子。
阿廖辛握了一下安德列的手。他们只是徒劳地紧张地望着暗处,因为三步之外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在淅沥的雨声中可以听到脚步声和模糊不清的悄悄的谈话声:有人走出屋子正往栅栏那边走去。阿廖辛把安德列的手都抓疼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您能赶得上。差不多还有一小时火车才开哩。”说话的这个人声音并不高,但很明显,是男人的声音。
“也许要坐货车。”另一个人带着很重的波兰口音说道。
木栅门吱扭一声开了。
“一路平安。”
“再见!”
过了一会儿,闪电的亮光照出了木栅门后面的那个人影,他正往屋里走,同时也照亮了另一个走出木栅门的人影。后者是个矮胖子,穿着一件油布雨衣,戴着一顶黑色军官帽子。他用一根木棍探路前进,雨衣领子竖着。
“盯住他。”阿廖辛在安德列耳边很快说了一句。“到达火车站以前不要惊动他。等他坐上火车以后再检查他的证件。你去找站长,以我的名义请求他亲自出面检查证件……但是要对全车厢的人都进行检查,而不要只检查他一个人,你明白吗?……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想办法弄清他的身份!要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而且不要大肆声张。看来,他是个波兰人,可能还是个铁路员工……要当心!去吧!”
安德列站了起来,把雨衣留给了阿廖辛,小心翼翼地跟在这位身份不明的人后边上路了。他摸着黑瞎闯一气,冻得全身发抖,已经湿透了的衬裤和军上衣紧贴身上,灌满了水的长统靴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每当闪电亮时,安德列就急忙俯下身去,差不多是躺在地上。他看见,穿雨衣的那个人头也不回地在大约五十步远的前面走着。
安德列听到,大概那个人摔了一跤,或者碰了一下什么,他用波兰话狠狠地骂了几句;后来,安德列觉得那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了……
安德列加快了步伐,但一下子就滑倒了。他试图保持身体的平衡,摇动着双臂,全身扭动了一下,没站好,竟一头栽进了水沟。他的右颊和右眉碰在地上,很疼,冰凉的稀泥抹了他一脸。他心中诅咒着这个黑夜和这个鬼天气,把嘴里的雨水和泥沙啐在地上,在暗中摸索着,找到了一个水洼,洗了洗脸,又用袖子擦了擦。
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前面响起了火车头的汽笛声,一切都完了,一点儿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安德列站了一会儿,倾听着,接着就飞快地向前跑去。
天上的乌云已经露出一线光明;现在可以看清街道两旁房子的轮廓了。他突然在右前方清晰地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他拐弯儿了!”安德列想着,走到街角处,往传了脚步声的右边拐了过去。他这样不出声地走了大约五分钟;为了保持距离,有两次停下来等着,听着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踩着沙石发出的脚步声。
闪电一亮,(哦,坏了!)在安德列跟前的是一个穿着大衣的高个子。他立即追了上去。
“请问,去火车站怎……怎么走?”安德列大声问道。
“一直走,就在很近的地方。”他听到的是完全出人意料的女人的尖细声音。“是个女的!”
“您……您是干什么的?”安德列问道。由于她没回答,安德列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半夜里出……出来活动?”
“那么您为什么也出来活动呢?”
“我有任务!我是军官。”
“而我是准尉!”她用小手电筒照了一下安德列,安德列发现,她右手握着一支手枪。
“瞧你这副样子,”她吃惊地说道,“在我前边走吧。”
“为什么在前……前边走?”
“我可受不了半夜里有个陌生人老是跟在我后面。往前走吧!快,”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不然我可能赶不上火车了……”
第34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火车站上只有几列军用列车和一列从明斯克到戈罗德诺的客运列车。
那个身分不明的人可能想坐军用列车逃走,但是,安德烈决定,还是先检查开往戈罗德诺的客车。这时,客车已经挂上了火车头。安德烈先在锅炉房里把头伸在水龙头下面冲洗了一下,又洗了洗上衣,裤子和长统靴,接着就准备进行检查。
车厢里没有灯火。安德烈很走运,这时,月亮冲破乌云,不仅可以看清人们的体型,还可以辨清一些人的面孔。几乎所有的行李架都被占满了。但乘客并不算多,有人甚至躺在下铺睡大觉呢。
“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弄清他的身分!在任何情况下!”当安德烈穿过车厢匆忙地查看乘客时,他这样暗中嘱咐自己。从车尾开始检查,已经检查了第十一号和第十号车厢,当他跨进第九号车厢时,他差点儿跟一位穿雨衣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侧身面向通道站着,在第二号包房的门外,月光正好照在他身上,安德烈没停步地走了过去,但他还是来得及看到他那顶黑色铁路员工制帽上的帽徽……两把交叉的锤子,竖起的雨衣衣领,甚至还看清了那个身分不明的人的胖脸。他手中已经没有木棍了,安德烈根据他的姿势判断,此人打算睡在这间包房里尚无人占用的中铺上。
“就是他!”安德烈高兴地心都蹦出来了。“就是他!马上检查一下他的身分证!第九号车厢。”安德烈看了一下手表:离开车时间还有十一分钟。
站长就住在铁路信号楼附近的那个棚子里。这是位上了年纪的黑脸大尉,两鬓已经斑白,脸上有一条伤痕……安德烈已经看见过他两次。现在这位站长正在宽大的书桌前,在台灯下看着笔记本,把一些情况填写到占了半张桌子那么大的一张表格上。在左边,在一张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脏沙发上,一位上尉耷拉着脑袋正打呼噜睡觉……从他那顶红色制帽来看,他是警备司令部的军官。
“大尉同……同志,”安德烈把手放在船形帽边说道,“请允许……”
“等等,”站长不高兴地打断了安德烈的话,他大概碰上了难题,坐在椅子上正焦急地翻阅着笔记本,显得焦躁不安。“您必须等一等。”他生气地说道,不知他这是在请求还是在下命令。
安德烈迟疑了一会儿,把贴在身上的军上衣拉平,用手指摸了摸发肿的眼圈和眉毛,接着又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火车就要开了。
“我不……不能等啦!”安德烈突然大声说道,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什么?”站长惊奇地抬起头来看着安德烈,“您要干什么?”
安德烈把雨水浸湿了的证件放在桌子上,急急忙忙、时断时续地说明了主要情况,还两次提到阿廖辛的名字。
“只检查第九号车厢吗?”站长又问了一句。“尼基金!”他喊了一声,但是,正在沙发上打呼噜的那个军官一动也没动。
“尼基金!”站长吆喝起来了。“真见鬼!您把他叫醒呀!”
上尉抬起沉重的脑袋,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眯缝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安德烈。这人个子不高,还很年青,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三岁。
“尼基金,”站长命令道,“你带两名巡逻兵到开往戈罗德诺的列车第九号车厢去一趟。那里有个家伙,要弄清他的身分……你明白了吗?……要当心!这位中尉会对你解释清楚的。从车厢两头同时进行检查,检查所有的人。”站长看了看表。“马上就要发开车信号了,快失去!你们最多只能让火车晚开五分钟!……”
“您是哪个部队的?”尼基金跟着安德烈走出办公室,大声打着呵欠,提了提裤子,问道。“是反特局的……一天到晚跟特务捉迷藏。”安德烈回答说。他会意地微笑了一下,打量着安德烈那一身湿透了的军装。“什么鬼闹得你们连觉也不睡?”他不高兴地问道。
他们俩和两个上士巡逻兵走出了木棚。一列客车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开过去了,这是在从他们站的这个地方属起的第三条铁路线上。
“嘿!开走啦。”尼基金吹了声口哨停了下来,用手指着那列火车,高兴地对安德烈说:“哦,这就是开往戈罗德诺的火车!”
“跟……跟我来!”安德烈喊了一声便朝车厢跑去。他纵身一跳跳上踏板,推开车门,跑进过道,用力把一位带头巾的妇女推到一边,那位妇女吓得赶紧跑进了车厢。安德烈在黑暗中模到紧急制动阀,猛然往下一拉。
火车立即停住了。
车厢里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有人发出惊叫声,小孩子们吓得大哭。但是,安德烈什么也没听见,他跳下车便朝第九车厢跑去。
乘尼基金向赶来的列车长解释原委的当儿,安德烈走进了车厢。那个铁路员工还坐在原来的包房里,现在他已经不穿雨衣、不戴黑色制帽了。为了预防万一,安德烈决定,自己不出面。安德烈同尼基金商量一下之后,他自己便从车厢的另一头开始检查起来。
乘客基本上都是老百姓。大家都被这次突然停车惊醒了,议论纷纷,各种说法无奇不有。上士巡逻兵拿着手电筒照亮,安德烈机械地检查着身分证,也机械地提问一些在这类情况下应提的问题:“从哪儿来?……上哪儿去?……是谁发的通行证?……”等等。但是,他的思想早就飞到车厢的另一头儿啦。
谁也没提出要求,看一看他有没有检查旅客的证件。安德烈已经开始检查第三车厢的时候,火车便有开动起来了。
“中尉,”尼基金喊道,“我们走吧!”
安德烈知道他的意思是一切都做完了,于是急忙跟巡逻兵一起离开了车厢。
“……通行证、身分证……一切正常,”尼基金向站长汇报道,正在这时候,安德烈也走进了办公室,“他是在柯切里尼奇站上的车,回戈罗德诺他自己的单位去,有妻子和两个孩子……”
“哪有什么孩……孩子?什么妻……妻子?”安德烈有点摸不着头脑,甚至莫名其妙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不可能!”
“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第二号包房,个子不高,是个胖铁路员工,再没有别人了!”
“他是波……波兰人吗?”
“什么波兰人?”尼基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是维亚特州人!……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弟兄,是伊万!”
“别吵了,”站长严肃地打断他的话。“人家在严肃地问您。您弄清了他的姓了吗?”
“那还用说……是施什柯夫,费多尔.亚列克谢耶唯奇,一八九六年生,原籍维亚特州祖耶夫卡。他们是在明斯克上车的,列车员也证明了这一点……而在我们站,他下车去打过开水……”
“你这是在半路上把他丢啦。”听完了安德烈的汇报,阿廖辛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们又躺在冰凉潮湿的草地上,监视着那幢房子。天还没亮。
“你在火车上碰到的是另一个人……大概是相貌相似的人……”大尉很不高兴地继续说道,“而其余的一切行动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第35章 暂时告一段落
阿廖辛把勃林诺夫留下来继续监视,自己坐上卡车(西日尼亚克晚上就睡在停在邻近那条街的卡车里),在昏暗中朝机场驶去。
湿透了的军装象冰冷的湿纱布一样粘在身上。一夜之间,他冻得全身象发高烧一样难受。现在最好跑跑步取暖,但他没有时间这样做。
城市还在沉睡。在通向机场的整条公路上,他只遇到了四个单独行动的军官(没有一个文职人员),还有两辆在驾驶室玻璃上贴有夜间通行证的卡车。
波里亚可夫象在总局里自己的办公室里一样,穿着军上衣,没扎腰带,敞着领口,坐在挂有窗帘的空军军团反特处处长的办公室里,正在神秘地研究着一张纸。听到阿廖辛的问候,他抬起头来,心不在焉地答道:“你好……请坐……”
“那两个人在房子里。”阿廖辛报告说。
“冻坏了吧?”
“那还用说,冻得全身发抖,简直把人都冻僵了。”阿廖辛开玩笑道。
“给,暖和一下吧。”波里亚可夫把一件大概全总局都知道的战利品,一个绘有巴伐利亚田园诗般风景画的暖水瓶递给了他。“再拿一个白面包……”
阿廖辛从暖水瓶里倒了一杯又浓又香、由中校亲自按自己的一种特殊方法煮的茶,坐在办公桌旁临时加的一张椅子里,往嘴里放了一块白糖,满意地喝了几口热茶。
在波里亚可夫面前放着一张写有大约十行字的白纸。它经过多次增删减和修改,已经勾划得十分杂乱,上面还有两个用蓝铅笔写的大问号。阿廖辛扫了一眼,心想,这一定是为某一伪装电台起草的电文,这是绝密,就再也不往那边看了。
他知道,在这种电文中,每一个字都要经过莫斯科批准,以便使发出的假情报能够同总司令部协调好;不过,设计和起草电文的是波里亚可夫,他对这一切要负责任,所以,阿廖辛很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阿廖辛非常佩服波里亚可夫所具有的那种品质,即在任何情况下都善于集中精力,不受暂时的一切次要因素的干扰,而现在,对中校来说,主要的工作显然是这份一再涂改过的假情报电文。
阿廖辛迟疑了一下,拿起碟子里唯一的小白面包,它是从军官食堂里拿来的。他现在可以说是饥寒交迫,狼狈不堪,他可以一口气吃下十个,甚至更多这样的小面包。这种圆面包他的家人也烤过,但不用烤盘,而是在炉子里烤,用的也是小麦粉,不过那是用手工,而不是用机器磨的。那种小面包当然最好吃,特别是抹奶油吃,那就更香了。
他想起,那年春天,也许是秋天,他从寒气逼人的野外回到了暖烘烘的家里,小女儿的愉快的喊声,妙不可言的红菜汤,正在冒热气的油煎甜饼,咸蘑菇,克瓦斯……所有这一切现在都显得梦幻一般,离现实太远了……
“昨天他们又发出了电报。”波里亚可夫突然沉静地告诉他说。
“在什么地方?!”由于感到意外,阿廖辛竟被一小块面包噎住了。
“在什洛维奇森林以东约三十到四十公里的地方。”波里亚可夫抬起头来说道。阿廖辛看出,他现在开始考虑正在搜查的这部电台喇。“是在不停的运动中发报的,显然是在汽车上。有趣的是,近三昼夜没有发现任何一起汽车盗窃案件。”
“有破译的电文吗?”阿廖辛立即问道。
“暂时还没有破译出来。他们每次发报都改变密码,用新密码。你喝茶呀,再多倒些茶喝。”
“谢谢。他们是在什么时间发报的?”
“是在十七点二十分到十七点四十五分之间。”
“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这时已经到市内了,”阿廖辛说,“是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如果是这样,那么肯定与他们无关。顺便说一下,关于这两个人的情况已经有了回信。他们很快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对不对?……回信是寄到利达市的,但不知为什么,却是寄给将军本人启……奇怪……”
“他早晚要倒霉!”阿廖辛生气地想起塔曼采夫,但又暗自想到,如果不采用“一定的冒险手段”,不再过一昼夜是不会有这封回信的。
这时,波里亚可夫从卷宗里取出一张纸念了起来:“你们正在审查的尼可莱佐夫大尉和冼佐夫中尉确在3150018部队服役。目前他们正到利达市一带出差,为司令部食堂采购农副产品。因此,他们自然会到各村活动。”波里亚可夫念道,“我们没有任何证明你们正在审查的这两个人有问题的材料。”
“原来如此,看来,这一昼夜是白干了!”阿廖辛难过地说道。
“我现在要回到戈罗德诺,”波里亚可夫似乎在为自己解释,“看来,深夜才能回到局里。请一定打电话来……我正等着第一次的和昨天的密码电文。白天你再来看看。”他建议道。“可能会有点眉目。”
“也许他俩并不是那种他们冒充的人。也许他们特务小组里有四个人,而昨天在车上发报的是另外两个人?……暂时告一段落吧!我们要面对面地看看他们,亲手摸一摸他们的证件。”阿廖辛建议道。他看着波里亚可夫,等他表示同意,但他似乎又开始研究起自己那事行电文去了。“在友军后方采购农副产品……这是自行其是的行为,而且是不合法的。有趣的是,他们将如何向我们说明他们的出差目的?……我要从警备司令部里带一个人去,”阿廖辛固执地继续说道,“为了作个样子,我们还要到另一家去检查……”
“有道理,”波里亚可夫抬起头来表示同意道,“但不要浪费时间!……”
第36章 阿廖辛
我是同警备司令部的一位军官一起,动身去找维兹沃列尼耶大街六号的女主人戈罗林斯卡娅夫人的。司令部的这位军官已经不是年青人了,他是个秃头。这位大尉十分精明,只要你一开口,他就明白你要干什么了。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波兰话,显然,他曾多次扮演过这类角色。如果不是由于他对我多少有点儿曲意奉承,同这样的人合作本来是一大快事。
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们访问了所有邻近的家庭,大概有十家或十一家,尽管根据司令部的统计,其中只有三家住有军人。一如既往,伪装行动,即佯装进行全面检查所占的时间比检查主要对象的时间更多。
黎明的阳光照在草地上、树叶上、屋顶上,到处都有数不清的亮晶晶的斑点在闪闪发光,不过毫无暖意。玻勃林诺夫藏在街道尽头,躺在路沟后面那寒露滴滴、冷气逼人的牛蒡花丛的地上,隐蔽的很好,因为我朝他那个方向望了四次,始终也没看见他躲在哪里。
象昨天晚上一样,我一直在惦记着塔曼采夫。实际上,我们这边的工作毫无危险,而在他那边,即使巴甫洛夫斯基一个人来,也将会发生一场残酷搏斗。我也不可能不惦记塔曼采夫,不过,直到现在我还在怀疑,我们设下埋伏所要猎捕的对象选得对不对……我们是否在浪费时间呢?
尽管戈罗林斯卡娅夫人已经是花甲之年,但她并不显得老态龙钟,身体挺结实。一大早她就在收拾房间了,她把粗地毯挂在栅栏上,正准备拍打。
我们相互致意后,大尉告诉她,我们是司令部管“宿营工作”的。接着他问道:夫人家中是否住有军人。
“有。”她有礼貌地答道。
“有司令部的证明吗?……有身分证吗?……”我们几乎同声问道。
“请两位先生进来坐吧。”她微笑着请我们走进屋里。
当我走近栅栏时,我看到,房后那家邻居院子里有一位老太太正在菜园里用小车运着什么,并用波兰话自言自语地唠叨个不停。她一见到我们就挺直身子,一对灰色的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我们,生气地嘟哝着,声音更大了。
我们跟在戈罗林斯卡娅夫人身后走进摆着笨重旧式家具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在厨房里就看得出来了)清洁和整齐。
女主人从放在五斗橱上的木匣中取出户口本,拿出了夹在户口本里的一张小纸片(这是盖有司令部印章的证明),她把小纸片递给大尉时说:“请先生过目。”大尉看了看便把小纸片递给了我。
证明上第一栏写的是:“尼可莱佐夫大尉,冼佐夫中尉。”
“准许居留时间是到半夜,时限已经过了。”大尉低声提醒道。
“他们在什么地方?”我问了一句,望了望通往另一间房间的门。
我想,他们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反正现在正听我们的谈话,他们不可能在这样美妙的晨光里,在已经七点多钟的时候还蒙头大睡。
“您说那两位军官吗?……已经走啦。”
(嘿!真令人失望!)
“怎么……走啦?”我努力装作很冷静的样子(显然他们是在我离开这里的那一个半小时之内离开的。就是说,勃林诺夫跟踪的就是他们。这在空荡的大街上既难做到不使对方察觉,又很危险……),“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在半夜……”
简直不可想象!当时我们就在离木栅栏的小门十米远的地方……这里面有文章……我们不可能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
但戈罗林斯卡娅夫人说,这两位“军官”昨夜曾向她告别,所以,他们走了以后她便动手打扫房间了。
他们是搬到另一家去住的(是七月份他们住过的人家),因为戈罗林斯卡娅家没有合适的棚子,而他们要有间棚子放牲畜,只放一天就行了。据说,这两位“军官”是为自己部队采购农副产品的,他们在这一带到处奔波,主要是收购羊和猪;昨夜应该有一辆汽车把在各村采购的东西都集中起来运到利达市去。她没忘记提醒说,她自己是从来没饲养过家畜的,不过,她那去世的丈夫喜爱的良种猎犬除外。
她说,她在军官们走后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说着便推开了通向隔壁房间的门,这里放着两张整齐干净的床,一张桌子,窗台上放着花盆,室内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当然,她不可能现编一套关于收购羊和猪的故事(而这正是真尼可莱佐夫和冼佐夫出差的目的)。毫无疑问,她说的一切确是她从房客那里打听到的。不过问题在于:这是真话呢?还是为他们的另外一种活动打掩护的神话?
这类事情我经历过不少:敌特装扮成我军的军需官、后勤工作人员等等在前线附近活动。这种采购农副产品的办法为敌人在方面军后方进行搜集情报活动提供了最好的掩护手段。
我还清楚地记得去年发生过的一件事。我们根据截获到的密码电报所提供的情报正在搜捕一股德国特务,这时,我们对三个人发生了怀疑,而这三个人的服装和武器以及身分证都无懈可击。我们向上级机关提出质询,有关部门肯定说,某某等人“确在该部队服役”。他们是九天之前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约需一个月,出差的目的就是“你们所说的地区”。
万幸的是,我们对这个回答并没感到满足。正如后来查明,那些“服役”人员在离开部队的第二天即被杀害。他们的尸体被沉入结了冰的河底,而证件,特别是出差证明,却一直被我们怀疑的那三个人通行无阻的到处利用着,直到敌特被捕时为止(在身分证、食品采购证和供应证里,他们填写了被害者的姓名,利用的是德军提供的全套备用证件和备用表格等。
戈罗林斯卡娅夫人象多数老年波兰人一样,俄语讲得不错,而且在回答问题时不必停下来想。她待人接物十分老练稳重,同时又有一种令人愉快的媚态。她在一件黑色的旧连衣裙上面系了个围裙,动作灵活轻巧,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称,简直象一位体操运动员。她有一张显得清高、眉目清秀和令人喜欢的面孔。
在到司令部之前,我先去了市民警局。一如既往,我这一次又走运了。民警局值班军官的助手、一位年纪不轻的中尉负责包括维兹沃列尼耶大街在内的那个区的工作,本来我以为,一大早所能搜集的情况也只是一些简单的材料而已。不料,我从他那里了解到的材料也许是该市各机关对六号住户的这位女主人所掌握的最全面的情况。
戈罗林斯卡娅.斯杰凡尼娅,一八八三年生,别洛斯托克人,波兰小贵族出身,毕业于女子中学,从事时装业,战前开过一家不大的时装店,店铺在战争开始后的第一个星期便被烧毁了。敌人占领期间,她住在利达市,以缝制妇女时装糊口。她的丈夫比她年轻十岁或者十二岁,民警局军官特别提到了这一情况。
在我们谈话的那个宽敞的房间中,墙上挂着几张照片,我来得及暗中记住的是三个人的相貌,这是我挑出来记住的。
在高高的河岸上,一位表情严肃的老人肘部撑在地上半躺着。我一点也不费力地认出了他,这是皮尔苏茨基。在女主人这样一些上了年纪的波兰人看来,此人差不多是一位民族英雄。
另一张照片是一位花花公子,他站在一只被击毙的野猪旁。这是一位留着小胡子,头发梳得很整齐的男子,他穿着猎装,手持猎枪,身上挂着子弹袋,一副纨绔子弟特有的那种自我陶醉的神气。我想,这就是女主人的丈夫……塔杜施.戈罗林施基先生。
另外两张照片是一位少年的留影。这位少年有一副忧郁而又陷入沉思的表情,显然,这是女主人的儿子,他好象是在华沙附近的德军占领区从事地下斗争。
戈罗林斯卡娅夫人敢于把皮尔苏茨基的相片挂在气墙上的这一举动,使我对她所说的一切更加相信了。她说的话在许多方面我都是相信的。只有一件事令人费解:尼可莱佐夫和冼佐夫这两个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们身边溜掉。
戈罗林斯卡娅夫人令人肃然起敬,不仅如此,她甚至十分招人喜欢。令人费解的是,这样一位迷人的、受过良好教育、而且毫无疑问曾经是一位出众的美人,她的丈夫却是一个普通的监狱看守。据说,他是个没有文化的糊涂虫。除了喝酒和打猎,他在生活中不知其它乐趣。不过。塔杜施先生在一九三九年同德国人作战时牺牲了,是抱着爆破弹扑到坦克履带下死去的。据警官说,人们一提起他就象谈起一位英雄一样。
“一般情况下,您让军官们住哪个房间呢?”我问道。
“住这个房间……请先生看看……”
我们走进刚刚收拾过的很干净的房间,床上铺着没有用过的洁白的床单。粗地毯就是从这里搬出去挂在木栅栏上的。桌上的烟灰缸里连一个烟头和一点烟灰也没有。任何地方也找不到房客留下的任何痕迹了。
这时,那个站在毗邻的院子里的老太太(她还站在个房间窗前的菜园子里),一见到戈罗林斯卡娅便又生气地用波兰话嚷起来了。大尉倾耳听了片刻之后,便朝我作了个手势。我虽然很想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但无法听懂。
“请先生原谅,”戈罗林斯卡娅微笑着道了声歉,便朝外说道:“太太,您就别生气啦。为了那么一件小事,您已经抱怨了整整一个小时啦。”然后,她转过身对我们微微笑了笑,抱歉地说道:“请先生们原谅。”
“噢,”我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一下房间说道,“两个人住,条件很不错嘛。”
“太可以了。”大尉装模作样地在笔记本里记着什么,表示同意我的意见。“也只住过两个人……那么我就记下来了:房间敞亮整洁……多少平方米?”
“十二。”女主人说道。
老太太在院子里继续骂大街,于是,我就故意往窗外看。
“请先生们听一听,她多么激动。”戈罗林斯卡娅尴尬地微笑道。
“那里出了什么事?”我问。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们又不是强盗,而是两位军官。把菜园子踩坏了,有什么了不起……半夜里,天还太黑嘛!”
“把菜畦踩坏了……”大尉对我说。
“他们是穿过她家的院子走的吗?”
“不错!……从那里走离市中心近些。我有什么过错呢?……也许是由必要这样做……他们都是军人嘛!……”
有不少问题在我的脑子里回荡着。我很想知道那些在司令部那里以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名义进行登记的实际上是何许人,不言而喻,我还想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们在这座房子里都干过什么,说了些什么,而且为什么他们要在半夜穿过邻家的院子溜走,那个穿雨衣的铁路员工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到这里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同这两位军官是什么关系。
我还想知道许多情况,并想同戈罗林斯卡娅夫人谈一些问题,但是,我现在只能打听一定范围内的问题,只能打听作为一个检查军人们在私人住宅留宿情况的司令部军官应该了解的问题。
我们已经走出了那个房间(我跟在大尉后面跨过门槛,思忖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路过厨房时,我突然由于激动,几乎连气也喘不上来了:在厨房角落的瓷砖壁炉旁边,在垃圾箱上一个扁平形状的簸箕里,我发现了一团揉皱了的玻璃纸,是我很熟悉的一种包装用的玻璃纸……
第37章 塔曼采夫
埋伏的第一夜过得很不舒服,时间过得非常之慢。
傍晚时,我们全身就已经湿透了,既无处烘干衣服,也无处取暖,直到早晨,我们待在灌木从中发抖,象落汤鸡一样。
当天色渐亮时,我们悄悄地走进巴甫洛夫斯基的房子。这座被封闭的大房子有间大阁楼;它离尤莉娅.安托纽克住的木屋大约有一百米远,站在阁楼上可以清楚看见周围一切通到这座房子的道路……也许任何走近它的人都不可能不被发现。
我们把军装挂在房檐下晾着。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找了些破旧衣物裹着身子睡熟了,我拿着望远镜躲在已经用木板封闭了的阁楼上。
尤莉娅.安托纽克的小木屋从这儿看起来非常清楚。很难设想还会有比这个地方更理想的监视点了。我决定这么办:白天我们就待在这里,天一黑就回到木屋附近,躲进两侧的灌木从。
上午由我负责监视。尤莉娅.安托纽克在房前干家务活儿,扫院子,抖动着已经脱了毛的熟羊皮,用一把看来她拿不动的生锈的斧子劈木柴。然后,她拿着篮子到巴甫洛夫斯基家的菜园子里挖了许多土豆。到这里来刨过土豆的还有斯维里德,有时是卓菲亚.巴西亚达以及别的人。于是,我暗中盘算着,待天黑时,我们也不妨到那里弄一桶土豆来,可是,我们用什么办法把这些土豆煮熟呢?
我发现,尤莉娅虽然穿得褴褛,脸色忧郁,但即使从远处也不难看得出来她是个美人儿,她身材匀称,富有女性的温柔,或者正如俗话所说,有使男性喜爱的某种女人的特点。
她的女儿是个很有趣的小女孩儿,活泼好动,一直在屋前玩耍,唱着歌儿,不断地在搔痒痒,但是,这丝毫也没影响到她的情绪。如果阁楼上的这些跳蚤就已经把我咬得不可开交,那么,跳蚤在那边将会猖狂到何种地步是不难想象的,在有泥地的房子里跳蚤是非常多的。
由于她没有饲养任何家禽和家畜,甚至连只猫或母鸡都没有,安托纽克的家远看上去不仅显得一贫如洗,而且荒芜不堪。我甚至发觉自己也在同情这个傻丫头了。她由于糊涂,不知跟什么人生了个孩子,她的生活因此而更加悲惨。我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小女孩儿的面孔之后,觉得这孩子的爸爸完全有可能是个德国人,小女孩儿同巴甫洛夫斯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这是根据对巴甫洛夫斯基相貌的特征和他的几张照片做出这一判断的。
在离这里大约三百米远的地方,是斯维里德家,我又用望远镜看了看他家的木屋、驼背本人和他的母亲、妻子。
驼背满脸凶相,令人讨厌,我觉得,他的家人都怕他。他一大早就起来干木工活儿,往木棚子上钉钉子(从那边传来了敲打木头和铁片的声音),然后,他就套上马车,把铁犁放在车上,到什么地方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妻子就提着一个奶壶和一个白布包袱走进尤莉娅家,只待了一会儿她就回家了。我发现,她去找妹妹时,半路上有两次曾偷偷摸摸地回头张望,而当她离开妹妹之后,她还揩着眼泪。
中午,我推醒了福姆岑柯,命令他要在十六点钟叫醒我,并把进行监视的任务交给了他,然后,我就在他睡过的地方躺了下来。
我们将在几昼夜、也许是几星期之久的这段时间内在这里抛锚了,我们要在海滩上等待好天气,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这就象钓鱼,你永远无法知道那鱼儿何时上钩。而在当前的这种情况下,我甚至怀疑对方会不会上钩?
还有一个重要的情况使我很不安。
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巴甫洛夫斯基同我们正在搜查的敌特小组有关系。他是偶然出现的,当然,抓住他也是我们的责任,然而,我们同时可能会放过主要目标……搜查呼号为KAO的敌台,即捉拿“克拉夫佐夫”和“公证人”等特务。到那时,上级将唯我们是问,而且还可能要大兴问罪之师!
我力图使自己对这一切采取平心静气的态度,但是……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地方呢?大尉的估计在许多方面我是不以为然的。一如既往,他总是夸大人性的因素。我跟空投特务们打交道已经三年多了,他们一向是顽抗到底的,不过,我却从未在他们身上发现过什么感情。他们都是些能够用亲娘的肉做香肠的人,而大尉却强调什么他父亲的命运啦,孩子啦(还不知是谁的种哩),还有什么(真是大惊小怪)女人。大尉被抒情诗迷住啦!顺便说一句,要找女人也不一定非到这个村子里来不可,那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点不成问题。
不过,我们算老几。我们的任务不过是公鸡打鸣,管它天亮没天亮哩……
第38章 波里亚可夫中校
他到戈罗德诺市要处理好几个案件,而“道奇”牌汽车被盗和司机被杀害一案并不是他要办的主要案件,然而,波里亚可夫却正是从这件案子着手的,部分原因是汽车营就在他路过的近郊区。
一大早,还在离开利达市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汽车找到了,这是他给反特局打高频电话时知道的,反特局在电话中向他回报了前一天在方面军的前线和后方发生的主要事件。
他当然也可以责成下属办理这一案件,但自从阿廖辛小组在斯托尔布兹附近发现了“道奇”牌汽车轮胎的痕迹以后,六天来凡是与这一牌号汽车有关的情报都特别使波里亚可夫感兴趣。
汽车营的营长是位红头发少校,不知他什么地方有点象拿破仑,而汽车连连长是一位带骑兵帽的英俊的大尉。他们对反特局的中校突然来访一事有点惊奇,便立即把中校领到孤零零地停在一边的汽车跟前,这辆汽车好象正在等人来检查似的。准尉技师是位满脸伤痕的人,而反特局特派员是一位上尉,此人面颊刮得干干净净,衣着整洁,一身香水味,也许是花露水味。他们也都立即被叫到现场。
“……汽车被发现时是正在行驶着的,油箱里还有三十公升汽油。”连长向波里亚可夫汇报道。
“是谁发现的,是在什么时间发现的?”
“是本地居民发现的……显然,也是他们报告了利达市当局……而昨天,警备司令部打电话把这件事通知了我们。”
“是谁把汽车运回来的?”波里亚可夫朝固定在车斗里的长凳子下面望了望问道。他边谈话,边仔细地观察着这辆汽车。
“喂……准尉。”
波里亚可夫转身叫了声准尉,准尉立正站在他面前。
“稍息……请你谈谈经过吧。”
“是在离这里大约四十公里的地方……”准尉说话非常吃力,他没有门牙,显然舌头也受过伤,说话时口齿不清,也很困难,他急得满脸通红。“在那边,在村后头……有一片小树林……喏,我们找到了它,”准尉指了指汽车,“孩子们都看热闹……我坐进汽车……完好无损,我就把车开回来啦……”
“司机被打死了吗?”为了不使准尉为难,波里亚可夫转过脸去看大尉。
“是的,”准尉答道,“司机是在公路边上找到的,这辆汽车是别的汽车连的,我们是接到野战医院的通知之后才知道司机被打死这件事的。我到医院去过,但没让我见司机。那位女医生说,司机失去了知觉,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以后他们再把证件寄来。”
“什么证件?”
“死亡证明书。”
“证明书归证明书,是谁把司机埋了的?”波里亚可夫在车斗里捡起一块揩油抹布,仔细地研究着。
“是他们自己埋的。”
“汽车营再也没人去过医院吗?”波里亚可夫朝军官们扫了一眼睛,吃惊地问道。
“没有。”大尉有点儿内疚地答道。
“是啊……这叫死了马克辛,扫地又出门嘛……”
“我们都忙得要命……”少校没有把握地辩解道,“都正在执行司令员下达的紧急命令。”
“命令,当然是要执行的……”波里亚可夫又看了看汽车座位,沉声道。
波里亚可夫心里明白,他自己的样子长得既不好看,又没有军人的风度,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口齿也不太清楚,又是个倒霉的、不可救药的慢性子。他这个人看上去其貌不扬,没有一点军人应有的气派。不过这些并不使他难过,恰恰相反。他从来也不跟下级军官,甚至也不跟战士们和军士们拉拉扯扯,但平易近人,就好象他们都不是在军队中服役,而是过着普通老百姓生活,因此,一般来说,人们同他谈话时毫不拘束,肯同他推心置腹地谈话。
但是很明显,汽车营的这位少校和这位英俊的大尉都是怕他的,都在等着即将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不过,在这件事情中,只有反特局的特派员应该受到责备,甚至处分,然而,这个特派员也完全无动于衷。
“没发现一滴血,没留下任何痕迹……”波里亚可夫对特派员说道,“古谢夫的伤势究竟怎么样?是怎么打死的?凶手是什么人?……如果您没能调查清楚,也该问一问吧。而您甚至连医院都没去。”
“我现在就去。”上尉欣然表示同意并提出这一建议。
“您应该在一星期前就去。”波里亚可夫很反感地说道。
令他生气的是,在前线汽车营里,在大家连续几夜都不能睡个好觉,几昼夜都离不开方向盘的时候,不仅排长,甚至连长和营长都要亲自开车(这一点从汽车营这两位军官的双手和装束上就可以看出来了)……在这样的地方,竟然有一个穿得干干净净、满身香水味儿的人,一个袖手旁观者,令人遗憾的是,这位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旁观者竟然是他的同行,反特局的特派员。人们根本不可能要求特派员去修理发动机,而他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却又一窍不通,什么事情也不干。
在离汽车大约三米远的地上,波里亚可夫发现了揉成一团的玻璃纸。他走过去捡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大家都看了看,准尉说:“这是车斗里的……是我扔出来的……垃圾。”
“是从这辆车的车斗上扔下来的吗?!”波里亚可夫又急忙问了一句。
“是的。”
波里亚可夫把纸团展平,看了看,在手掌上擦了一下,皮肤上留下了油迹,于是,他单独问上尉道:“这是什么?”
“您指的是玻璃纸吗?”上尉看着玻璃纸,犹疑不定地说道。
“是呵……六十毫米乘一百九十二毫米大……您对此能说些什么?”
上尉无言可对,耸了耸肩。
“一般来说,这是用来包装一百克一分的猪油的玻璃纸,是德军向自己那些空投特务供应的猪油。”波里亚可夫解释道。
大家把中校围在中间,很感兴趣地看着这张玻璃纸。
“但是,这种包装的猪油,有时也供应给德军作战部队……空军和海军的伞兵部队。”波里亚可夫补充说道。他把捡到的这张纸放进自己那个飞行员用的大背包里,向准尉说道:“从这辆车里还往外扔过什么?”
“再也没扔过什么。”
“请你开动一下汽车,然后把轮胎的痕迹拍摄下来。”波里亚可夫转身对上尉命令道。“要至少拍六张十八乘二十四毫米大的照片。”
“我们没有照相师。”上尉不动声色,甚至有点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道。
“这我不管。”波里亚可夫突然以用他那知识分子的温和模样截然相反的粗暴声调打断了上尉的话。“您找人来拍照!要在十八点以前拍好照片……还有,请您带上十名机智的战士同准尉一起立即出发,到扎波洛契耶去,检查一下发现汽车的那个地区和附近的一切通道。要仔细检查每一个树从,每一棵小草!要找当地居民谈谈,也许有人看见过,是什么乘坐那辆汽车来的,也许有人看见了,记住了他们的模样……今晚要详细向我汇报您所了解到的情况……你们行动要谨慎!……”
第39章 阿廖辛
“太太,请您告诉我,”我对戈罗林斯卡娅说道,为了掩饰我自己的激动,我故意微笑了一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她转身看看我指的地方,即炉子旁边的那个墙角。
“是这个,”当我俯身捡起玻璃纸团时,又发现了垃圾下面的第二个玻璃纸团。我把两个纸团都捡起来了。
“这是……那两位军官的。”她指着昨天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住过、如今已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说道。
我把纸团展平,认出是猪油的包装纸,大小也符合,于是,我一下子就觉得喉咙发干了。
我不得不采取另外的方式同戈罗林斯卡娅太太谈话了,因为在这以前,保密措施使我无法谈及实质性问题。我让大尉回去了,请这位太太一起到大房间里谈话,我们都坐作桌旁。
“太太,”我说,“您能不能不向别人谈起这件事情呢?”
“能啊。”她莫名其妙地一会儿看看我的脸,一会儿又看看那两张揉皱了的玻璃纸。
“我现在要把实情告诉您……”
“叶日!”她喊了一声,脸色立即变得苍白。
“请您不必担心,太太,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关于您儿子叶日的消息。”为了使她安静下来,我甚至握住了她的手。“我要把实情告诉您……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您答应对我们这次谈话保密吗?”
“我答应。”
“我们认为,您和您的一家人都是波兰的爱国者……您的丈夫在保卫波兰时牺牲了,他死得象一位英雄,而您的儿子则正在同占领军进行斗争……波兰人和俄国人都正在与共同的死敌作战……”
我本来想同她按照人之常情坦率地谈话,结果我说的都是些公式化的官腔和陈词滥调。由于昨天一夜未睡,而现在时间又非常紧迫,也许还因为我总在不自觉地想尽量快一些解开这个难解之谜……我便不由自主地打起官腔。
“华沙,”她说,“华沙怎么样了?”
我能对她说些什么呢?……我知道华沙起义了,是国民军司令部发起的起义,但参加起义的波兰人有几十万。华沙市内的残酷战斗已经进行到第三周,实际是手无寸铁的人们在抵抗着德寇的坦克、飞机和大炮的袭击,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死亡。
这几天,人们多次问起我有关华沙的情况,他们大部分是波兰人;我主要是从一些少得可怜的报纸消息中了解到起义的点滴情况的,除此以外,我什么也说不上来。
“华沙发生了起义……正在进行巷战。”
“叶日在那里……”她的声音发抖,两眼含泪。
果然不错,被我猜中了!
“我们祝愿他会活着并且健康地返回故乡……”
我停了一会儿,才接下去说道:“我们都正在与我们的共同敌人浴血奋战,因此,非常重要的是您对我们的帮助……您这样做也不仅仅是帮助我们,也是帮助您的儿子和一切波兰人……”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由于激动,她说了一句波兰话,并且泪如雨下。我递了一杯凉开水给她,她一饮而尽,有手帕揩去眼泪,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使自己安静下来。
她沮丧地坐在我面前,无精打彩,她那看似年青的外表和故做妩媚的姿态一扫而光。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为了自己的独生子生死未卜的命运而忐忑不安的母亲,是一位由于本国同胞正在流血牺牲而悲伤的波兰女人。
常有这样的情况。有时,你同陌生人的生活发生了联系,看见别人在受苦,你想安慰他、鼓励他,但是,良心要求你:还是让这个人独自待一会儿吧。然而,你仍然不得不向他打听各种情况,以前取得你所需要的情报。我们干的这行工作真该死,没有比这行更糟的工作了。
等她稍微安静下来以后,我便言归正传,说明了这两位军官为什么引起我的注意。开头她吓了一跳,在她家里居然住过强盗,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她又急忙拿出了司令部批准两位军官在她家留宿的证明。我说,他们不是强盗,不管,他们也没有权利在这一带采购农副产品,这是不允许的。于是,她为他们找了个“投机商人”的头衔。对她来说,这样一来,似乎一切都可以理解了。私商、采购,然后转手倒卖,这类现象在刚刚解放了的利达市和西白俄罗斯一带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的。因此,在她看来,他们是投机商这一点是完全可信的事实。
她痛快地回答了我所提出的关于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一切问题,无疑,她对我是毫无保留的。
这两位军官只被批准在这里住五天,他们在她家里住了四天,有一天晚上不知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两位军官是一大早,即大约六点钟离开她家的,天快黑时他们才回来,都已经疲惫不勘、风尘仆仆了。她认为,他们这是搭车到附近各村庄办事去了。军官们擦过皮靴,洗过脸,吃过晚饭以后,便马上躺下睡觉了。
两位军官没跟她聊过天,只在必要时才跟她谈话,而且只是那个大尉出面跟她谈话。举个例子说吧,头一天晚上,大尉问过羊和猪的价钱,还有农副产品、煤油和德军军装的价钱。现在有很多人,特别是农民,都把军装染成别的颜色,用它做衣服穿。戈罗林斯卡娅听他们说,几天前他们曾逛过巴兰诺维奇集市,他们对比了该地同本地的物价。
两位军官颇有礼貌,待人和气,请她吃白糖和煮鸡蛋,据说是从村里带回来的;头一天晚上,他们就把士兵吃的半个面包送给了她,她叫这种面包是“公粮”,而昨天,他们还给了她一茶杯食盐。
在德军占领整整三年期间,从来也没有供应过食盐,盐就象金子一样贵重,即使现在,在集市上也是用茶匙卖盐的,价钱也很贵。
尼可莱耶夫慷慨大方地送给她的食盐(我请她拿给我看了看)是德国产的细盐,有黑色的微粒杂质……是辣椒末,这是尼可莱耶夫亲自告诉她的。
城市解放一个月来,已经有十几个军官在她家住过,机会每个房客都送过吃的东西给她,但不知为什么,最好这两位房客的善良行为却使她警惕起来(我想,这是在我提出了一系列问题之后的现在,她才有这种警惕性的吧),尽管似乎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昨天,他们比平时回来得早,是在雷雨来到之前。那位铁路员工是在两位军人回来之前就来找他们了。在打听他们时,他说的是两个人的姓: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没叫名字。然后,那位铁路员工就一直坐在厨房里等着他们回来。
这个铁路员工是波兰人,但戈罗林斯卡娅并不认识他;她认为这人是外地人,可能是从立陶宛来的,因为他的波兰话有点儿维尔纽斯口音。戈罗林斯卡娅认为,这个人不一个普通的铁路员工,而是列车长或者其他一类小官儿。她觉得这个人不爱讲话,有点孤僻。
铁路员工后来同两位军官在一起待了三个多小时,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喝了一瓶显然是铁路员工带来的“滨别尔”酒。她没听见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也没注意听。
我又问,除了这个铁路员工,两位军官还同谁来往过。她说,三天前的晚上,她在火车站看见过他们同另外两名军官站在一起,她没注意那两位军官的相貌,在黑暗中也不可能看清楚,只觉得那两个人是“年青人”。但“年青人”三个字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象她那样老的老太太也会把五十多岁的男子看做年青人哩。
原来,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已经抄过一次近路,他们知道穿过邻居家的院子到城里去更近,更好走。以前,在邻居院子外面本来有一条自由通行的小路,但是,自从女邻居跟戈罗林斯卡娅吵架之后,她便把栅栏门锁上,用木板把门钉死了。如果不是他们在天黑时踩坏了菜畦,本来不会发生什么口角。顺便说一下,戈罗林斯卡娅对他们的离去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们事先告诉过她:晚上他们将搬到有仓库的另一家去住,因为卡车将开到那里运货。
不言而喻,我也问及他们随身携带了些什么,是什么时间拿来的又在什么时侯拿走的。两位军官第一次来时是傍晚,带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其中的一个第二天早晨就不见了,而另一个背包则在他们的床底下放了两天(她是在打扫房间时发现的),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后来我问,八月十三日,星期天,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是几点钟回来的。
“星期天……”
她想了一会儿说,是九点钟以后,天已经黑了。她还想起了一件事:那天晚上,那位年青军官(中尉)在厨房里洗过……黄瓜。
“他们没请您吃过黄瓜吗?”
“没有。”
“那天晚上,他们吃过苦黄瓜没有?他们扔过黄瓜没有,您记不记得。”
“不知道……我没看见。”
这一切都令人怀疑地凑在一起了。当然,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可能出现最意料不到的巧合和偶然性。但是,这种巧合是不是太多了呢?
八月七日,在离巴兰诺维奇大约一百公里的斯托尔布兹东南的森林中,出现了敌台的无线电讯号。据戈罗林斯卡娅说,就是在那个星期天,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到过巴兰诺维奇集市。
有一个背包(可能装有发报机)是八月十三日凌晨被他们携带出住地的,而这一天政是发现了敌台讯号的日子,他们是在敌台讯号出现前的十二小时携出背包的。冼佐夫回到住地后,吃晚饭前又洗过黄瓜……而在发报地点(当天晚上)也发现过黄瓜。
前天,勃林诺夫在什洛维奇森林边看见了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他们带着背包,而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当他们走到公路上时,他们手中已经没有背包了。这就更令人相信,那背包里装的是发报机,而且已被他们藏在森林中的某个秘密地点。
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告诉戈罗林斯卡娅,说他们过去来过这个城市,七月件他们也在这里住过,但住在另一家,可能就是他们昨天半夜里搬去的那个人家。但是,利达市解放以来,在这个城市中因出差居留过的军人中间,用尼可莱耶夫.亚列克赛,伊万诺维奇和冼佐夫.瓦西里.彼得罗维奇的名义登记者只有一次,即八月十二日这天他们出现在戈罗林斯卡娅家中的这一次(我曾请利达市警备司令部检查了该市和另外两个驻地的过夜军人登记簿)。
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密电中关于军用列车的时间表的情报同那位“客人”……铁路员工以及他那柔和的维尔纽斯口音和只有在维尔纽斯郊区才种植的“特拉苦”黄瓜联系起来考查,这种黄瓜是在敌台发报处找到的。
最好,还有那些猪油的包装纸……玻璃纸,这种猪油是只供给德军伞兵和海军陆战队的。
这……自然而然地便呈现出一副完整、可信的情景……小组里有四个人,昨天在汽车上发报的是另外两个人,也可能就是戈罗林斯卡娅傍晚时在火车站附近看到的那两个同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在一起谈过话的人。
那个铁路员工可能是联络员或交通员,显然,他来自波罗的海一带,同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碰头后便到戈罗德诺方面去了,也就是密电中所说的,有人在不断观察我军用列车运输情况的那个方向。
他们之所以要两次通过邻居的院子离开住处,是出去谨慎而采取的预防措施:一旦发现有人钉梢,便可以把“尾巴”甩掉。
这一切都自然而然令人信服地清楚起来了,但是,这一切是如此轻而易举地被弄清楚的,以致我不得不强迫自己不要过早地下结论,应批判地分析那些甚至是最不容置疑的事实和明显的巧合。
也有一些不那末明显的矛盾之处,其中只有一个矛盾可以完全动摇看上去是确实无误和令人极为信服的推测,这个矛盾就是:他们把玻璃纸丢在人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方,丢在烟灰缸里,而我们所要搜查的人却都是老手,是非常谨慎的人,可以说,他们任何时候也不可能干出这种实情来。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我很想同波里亚可夫商量一下,但明天早晨以前,在他还没有回到反特局以前,我大概不可能找到他。
我详细地对戈罗林斯卡娅太太说,一旦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重到她家里来,或者他们在大街上相遇时,她应该怎样做。然后,我表示希望叶日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我再一次请她对我们的这次谈话保密。她答应了,我也就告辞了。
而对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这两个真假难辨的人物则应该立即弄清他们的真相。应根据塔曼采夫描述地相貌和其他特征紧急行动起来……紧急进行检查!……
十分钟后,我们乘车向飞机场疾驶。
当我告诉勃林诺夫,这两个军官不在住处,他们半夜穿过邻居的院子溜了的时候,他眨巴着睫毛长长的眼睛,象一个被人夺走了心爱的玩具或者受了骗的孩子。接着,他长叹一声,爬进车斗,一头倒下去就睡着了。我坐在驾驶室里,在颠簸中根据塔曼采夫在纸片上写的潦草字迹综合归纳了一下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相貌特征并抄录了一份。
我在空军军团的反特处给反特局挂了个高频电话。波里亚可夫(没有他我也能办好一切)在戈罗德诺的某处公干,于是,我向值日军官口述了质询电文。
“电文由谁签署?”值日军官问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由谁签署。为了不去打扰将军,我请值日军官给我接将军的助手……里亚申采夫上校的电话。
上校听完我的汇报之后,稍停了一会儿说道:
“最近通报说,打电报不许滥用‘紧急’和‘特急’字样。只允许在极其特殊情况下使用它们。而我认为,你们没有任何根据说你们对这件事有特殊需要。这是一次普通的质询,由我签署电文吧,但只作为普通电文……”
我知道,普通质询电文要在三天甚至四天之后才能得到回答,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我们不能等,我明确地说明了这一点。
“我无能为力。”上校放下了听筒。
我这时情不自禁地对塔曼采夫的骗人术艳羡不已了。在需要的时候,他可以眼也不眨一下地行动起来,甚至可以用元帅的名义,以国防部的名义干,丝毫不怕由此产生的任何后果。事后,他还会冤气十足地(如果不是火气十足的话)追问你:“那又怎么样?!我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工作!”
我重新往反特局打电话,我虽然不想打扰将军,但没有办法,还是直接地向他提出了请求。
“将军没有时间。”值班军官对我说。
“请报告将军,有紧急情况,”我检查道,“我是波里亚可夫领导下的阿廖辛。”
约一分钟后,听筒里响起了叶果罗夫那乡音很重的粗嗓音。
“你们那里出了什么事?”他似乎很不满意地问道,尽管我还没开口,他警告道:“小声点儿,别嚷嚷。”
我想起来了,将军的那部电话机装的是功率特别强的膜片。我猜到,在他的办公室里现在正有一位客人,将军不打算让外人听见我将要说的话。这更好,因为既然有外人在座,他就不会提什么问题,也不会谈及问题的实质……只要是还没弄明真相,这些问题总是令人不快的。
我开始说明情况,只来得及说了三句话就立即听见他用另一部电话机向值班员下达命令:“在阿廖辛口述的电文上签署我的名字,用’特急‘,答复直接告诉利达市。电文要立即发出!”
他声音中的那种威严派头,五个将军也抵不上。真是斩钉截铁般坚决和武断。特别给人以深刻印象的是“立即出发”和“特急”这两句。关于使用这类字样的指示似乎管不到他头上,他甚至连我准备提出的理由都没听。
“没有别的事情了吗?”他接着问道。
“没有啦。”
“你们咬住了没有?可靠吗?”
“怎么说呢?……”我模棱两可地说道;我的心紧张地跳动着。看来,他把案件委托给波里亚可夫办了,他对进展情况并未详细过问;他以为,我们正在追捕的这些人今天抓不到,明天也会抓到手的,只要我们把敌人的联络点一破获就万事大吉了。但实际上,我们还什么也没有弄到手哩。
“不要浪费时间,不必拐弯抹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我勉强地说出了这个字。
“我在等待结果!”按自己的习惯,他说了这句代替“再见”的话之后便立即放下了听筒。
第40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叶果罗夫收
在八月十三日截获的“涅曼”案件一案的电文中,维尔纽斯被写为“维尔诺”。
马丘申。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利达市,阿廖辛收
通过对八月七日、十三日、十六日“涅曼”案件中截获到的电报录音所进行的比较研究证明,在你们正在搜捕的敌特小组中,由两名水平极高的报务员。分析了他们的发报以及拍报风格的某些个人特点之后,我们认为,其中一人(八月七日、十三日的发报者)毕业于苏列尤维克地区华沙间谍学校报务专业,而另一个人(八月十六日的发报者)曾在德军军事情报局的凯尼斯堡学校学习,其总教官是阿道夫·克留盖。
以上情况供搜查时参考。
叶果罗夫。
高频电话记录
叶果罗夫收
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反特局于今年八月十一日和十四日捕获了德军空投特务瓦西里·普热维奇,亚历山大·卡明斯基,安德烈·奥列什柯,伊万·马楚克和彼得·阿尔丘申夫斯基,他们都是在英斯特堡附近的达维兹间谍学校毕业的。
八月一日晚空投到方面军后方的两组化装成红军军人的特务接受的侦察任务是:
甲)同德军的潜伏特务组织建立联系并积极利用他们进行特务活动;
乙)搜集情报并通过秘密电报汇报这些情报,情报的内容是:我军集中地区之交通运输情况;为此目的,他们应化装成我军出差的军官,在白俄罗斯方面军最重要的铁路和公路交通要道来往,进行观察并在火车站和军人密集处注意听人们的谈话;
丙)设法取得苏联军人或文职人员的个人证件;
丁)捉拿单独行动的红军军官和老兵以便进行审讯,审讯后就地处决。
根据被捕的空投特务的交待以及外国有关方面证实,在德军军事情报局达维兹间谍学校中专门设立了特训班,培训有反苏思想、有战斗经验和身体条件好的白俄罗斯族人。
今年四月到七月,在该特训班中有四十八人进行过紧张训练,他们是在诺沃
格罗德、巴兰诺维奇和斯洛尼姆等营挑选的。这些营是今年三月德国人在动员进行所谓“白俄罗斯地区防御战”时组成的。他们毕业后,有二十七名特务(都是由于最效忠于占领军而在本地区深遭痛恨的人)被运往德军军事情报局设于凯尼斯堡附近的秘密机场,他们在这里换上红军军装之后,被划分成三人一组或四人一组,分住在一些单独的空房中等待空投。
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今年八月初,在许多空投特务中间,将有原诺沃格罗德营营长鲍里斯·拉古里亚和死硬的反苏分子、民族主义者斯杰潘·拉基柯和奥列西·维图什卡领导的特务小组。
其中一个特务小组的任务是同住在利达市附近,目前正进行地下活动的著名白俄罗斯民族主义分子、德国特务尼可莱.西波维奇建立联系,他生于一九O二年,是平斯克市人(不准确),职业是律师。
四四年八月十三日截获的“涅曼”案件的密电内容与在达维兹间谍学校白俄罗斯特训班中受过训的特务们接受的任务是一致的,而且,在空投特务中,在你们正在搜捕的特务小组中都有毕业于德国军事情报局华沙和凯尼斯堡间谍学校的报务员。
并不排除下述可能性:在白俄罗斯方面军后方活动的特务小组之一利用的就是呼号为KAO的电台。同时,可能尼可莱.西波维奇就是密电中提到的那个“公证人”。
请告知你们对这一推测的想法。
我们正草拟的行动计划包括原则方针、特务绰号和军事情报局达维兹间谍学校白俄罗斯特训班的大部分毕业生的外貌特征等,将于一昼夜之内通知你们。
柯雷巴诺夫。
第41章 阿廖辛
我对同奥库利奇即将进行的谈话抱有很大的希望。
我从国家安全局的中尉那里了解到,在敌人占领期间,奥库利奇同游击队有过联系;去年春天,他冒着生命危险把受了重伤的旅政委马尔丁诺夫藏在自己家中将近一个月之久,从而救了这位政委的命。现在马尔丁诺夫是州委书记之一,不久前他还专程到利达市了拜访过奥库利奇。
“是自己人,游击队员,”中尉对我说道,“这个人稳重,沉默寡言……他们这些本地人都是这个脾气……”显然他这是在重复别人说过的话,然后严肃地补充道:“只要我们不把本州一切坏蛋清除干净,他们就不可能改变这种脾气。
然而,我相信奥库利奇会把他知道的有关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一切情况都告诉我,他也会把前天他同这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全对我说出来。
我把勃林诺夫留在利达市,责成他留在市内继续搜查,一旦碰上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必须立即拘留他们;我为此向司令部要了两名冲锋枪手归他调遣,我还详细地教他怎样拘留犯人。
我焦急地等待着同奥库利奇谈话,认为他会把一切向我解释清楚,我担心的只是他象昨天一样不在家。
我们坐在卡车驾驶室里,颠簸地非常厉害。西日尼亚克表情紧张地握着方向盘,用最高速度在石子路上驾驶着卡车,而我还在不断地催促他再开快些。有时他便生气地说:“反正你们不管!……汽车对你们来说是一钱不值的!……您能弄到板簧吗?!你们都是破坏汽车的专家!……”
到了什洛维奇,我们就离开公路,拐进了多年失修的土路,沿着灌木从慢慢地向前驶去,最好,我命令停车。
西日尼亚克揩着汗走出驾驶室,开始检查汽车机器;但我命令道:“以后再检查吧!带上冲锋枪,跟我来!”
我让他在村边的灌木从中等候着,就一个人直奔木屋。
被铁链拴住的狗凶狠地叫着、跳着。窗口露出了一张妇女的脸,一位男子立即出现在门前。他先是吆喝了一声,看门狗不叫了,接着他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他穿的衬衣和长裤虽然已经破旧,但很干净,光着脚,留着满腮胡,一副忧郁的表情,显得严肃而又冷静。
“日安……我是18040部队的。”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把部队发的附有我本人照片的军官身分证掏出来,并打开给他看了看。他扫了一眼,但一言未发,只是用一种令人不快的低声下气的样子看着我。
“请问,”我客气地说道,边用手帕擦着脸和前额,显出我似乎在大热天走了一段长路的样子,“如果我没弄错,您就是奥库利奇同志吧!”
“噢……”他不知所措地说道。
“见到您我很高兴……我是到这里出差的……我想找您好好谈一谈……我想先洗把脸,喘口气。您不反对吧?”
“可以。”
不一会儿,我就坐在餐桌旁了。这间屋子虽然是泥地,简陋贫寒,却很干净。
其实,当我动身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以为,奥库利奇一定会请我喝他私酿的酒,因为他有“酿酒器”……我早就想喝它一杯。我准备陪着他喝任何一种难喝的酒,因为我希望,这样一来他会酒后吐真言。但是,别说喝酒了,他连坐也没让我坐……那还是他的妻子让我坐的,她从隔壁房间过来了一会儿。
她是个脸上有点儿麻子的胖女人。她在厨房门口磨蹭了一会儿,然后就取出一个牛奶壶,放在桌子上。这女人不爱说话,也没把牛奶倒在杯子里就又消失在隔板后面了。
我以为,奥库利奇会主动向我讲起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情况,只要跟他聊起来事情就好办了,于是,我立即用信任的语气说,我们的部队在利达市,是负责方面军后方安全工作的,是同匪徒和逃兵作斗争的。工作任务繁重,许多方面都取决于居民们的帮助。
奥库利奇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盘着一双赤脚,沉默地听我说话,一声不吭。我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喝了一小口,称赞了一句,便又满不在乎地往下说道:“看来,您不是本地人吧?是哪里人?”
“是贝霍夫人。”他说道,他的声音不高,稍微喑哑。
“莫吉廖夫人……到这里几年了?”
“第三个年头啦。”
“在德军占领下生活过吗?”我扫视了一下房间。
“就住在这里。”
“不害怕吗?”我微笑了一下。“在林边,又是独门都户?”
奥库利奇耸了怂肩,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
在南墙角的神龛里放着圣像,是天主教的圣像,尽管奥库利奇来自白俄罗斯那个没有人信奉天主教的省。此外,我马上就发现,墙上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装束品和画片。
我对他讲述了莫吉廖夫的情况(该市解放后我曾到过那里),我还讲到该市遭到破坏的情景,接着我就谈起利达市和本区的生活。他不声不响地听我讲话,用殉难者难受的眼神看着我,他甚至对最简单的问题也不立即回答,即使回答也是支支吾吾,我同他的谈话进行得很不顺利。也许是因为他不信任我吧?……他并没有仔细地看我的证件,也许有必要再一次向他作自我介绍?
“这不是天主教的圣像吗?”我看着圣像问道。
“谁知道……”
他无精打彩地作了个手势答道,似乎说,这又有什么两样?
“在利达市,有人对我是,您曾经帮助过游击队。我希望您也会帮助我们……请您看看……”
我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封详细地介绍信,把信铺开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迟疑片刻,拿起介绍信读起来。
介绍信说,我是保卫方面军后方安全部队的军官,希望一切政府机关、企业、各部队和警备司令部以及各位公民给我以一切可能的协助来完成任务。介绍信上附有我本人的招聘和两个清晰的印花图章,还有两位将军的签字,即方面军参谋长和方面军后方安全部队司令的署名。
奥库利奇慢吞吞地看完了介绍信并把它还给了我,他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我。
“请告诉我,”我边收起介绍信,边问道,“这几天您在这一带……今天、昨天或是前天,是否看见过什么陌生人?是文职人员还是军人?没有人到您家里来过吗?”
“没有。”奥库利奇想了片刻答道,他的回答使我大吃一惊。
“也许,在这一带你见到过什么陌生人?”
“没有。”
“最好您想一想,这件事很重要。也许最近几天您在这一带见到过什么人,”我强调地说道,“有什么陌生人来过吗?”
“没有。”奥库利奇又说了一遍。
这太出人意外了!
我不可能弄错。这就是从什洛维奇通往卡面卡途中的第一个村庄,而且勃林诺夫说的木屋和附属建筑的情况完全符合我在这个村庄里看到的样子。看门狗也是那样的狗,狗窝也同他说的一模一样,奥库利奇的相貌也完全符合。不仅如此,我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确定了勃林诺夫监视奥库利奇和另外两个军官的地方:灌木从和那株橡树。
但是,奥库利奇说,最近几天谁也没到他这里来过。
即使在见到他以前,我也想到,他是个沉着的、不爱讲话的人,不过,万万没想到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给我的印象是城府颇深、令人不快,这主要是他那种沉默和驯顺造成的一种印象。我也不可能不觉察到他的紧张心情……是不安或者恐惧。但是,他为什么要怕我呢?
他那位在厨房里不声不响地忙着家务的妻子也守口如瓶,面无笑容,也使我很不喜欢,这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张凶相十足的狡猾的面孔,也许是因为她常常从隔板后面偷偷地看着我。我明显地觉察到,他们夫妻俩对我的来访都是不欢迎的。
然而,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谁也不会对我的反感和同情感兴趣……而我需要的则是事实。事实是,我们怀疑的那两个人前天确实来找过奥库利奇并在他家里待了一阵子,奥库利奇也没有理由要隐瞒他们的这次来访。
我心情沉重地意识到,同他继续谈下去不会得到什么了。一个在我们这种工作中常见的时刻终于到来:你所占有的关于这个人的材料往往是自相矛盾的,你已经见到了这个人,也同他谈了话,现在,你必须自己作出决定,得出结论了。
挂天主教圣像……这一定是为了对方国民军分子的可能的来访;这些国民军分子任何时候都可能来到此地,而信仰天主教的房东既然是他的教友,显然就会引起他们的好感,使他们心软。德国人对天主教徒也比对希腊正教教徒要友好得多。
不挂家庭成员照片……这使人想起奥库利奇的亲友,想起他们一家人的社会关系和战前的生活。我还想到,他们收到过什么信没有,收到过什么样人的信呢?
还有很多次要的事情我也很感兴趣,但是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奥库利奇同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来找他,奥库利奇为什么对我隐瞒他们前天的来访,如果他们确是苏联军官的话?为什么呢?……目的何在?……
还有,勃林诺夫看到的那个背包,那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一小时后,当他们走上公路的时候,这个背包又被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同奥库利奇的这次渴望已久的谈话对我来说是一无所获,我什么也没弄清楚,但形势迫使我必须立即采取坚决行动。我走近敞开的窗户,用双手当喇叭,喊了一声……我这是在给西日尼亚克打招呼。
几秒钟后,他手持冲锋枪走出灌木从,朝木屋跑来。看门狗狂吠着,跳着,想挣脱锁链。
我瞧了一眼奥库利奇……他站了起来,吓得呆若木鸡,看着窗外……
第42章 波里亚可夫中校
他没记错,被劫的“道奇”牌汽车轮胎的痕迹同阿廖辛小组在斯托尔布兹附近的森林中发现的车轮痕迹是一样的。
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又把照片研究了半天,然后把照片收起,打开了报纸,开始吃饭了。但是,他已经不能集中精神读那篇长文章了。
他匆匆忙忙地吃完“米饭烧肉”,便驱车赶往野战医院。
在保存着死亡诊断书的厚卷宗里(每份诊断书还附有病理解剖医生的证明),没有发现尼可莱·库兹米奇·古谢夫的文件。波里亚可夫照名单找了两遍。
野战医院的领导和住院处负责登记工作的人都到火车站去了,他们正在那里接受两列救护车的伤员。
波里亚可夫向值班医生打听了一下这件事。
“古谢夫上士,司机?……是我的病人。”她说道,并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问道:“他还活着呢,怎么可能有死亡诊断书呢?……”
两分钟后,他们便走在宽敞的、两旁放着病床的走廊上了。波里亚可夫穿上了白大衣,因白大衣很肥大,他还边走边卷着袖子。乙醚和氯化汞的味道很强烈,这是令人讨厌的令人不快的一种气味,使他想起了战争的第一个年头和莫斯科市、高尔基市这两个地方的野战医院。重伤之后,他曾在那里躺了将近五个月。
“他是被人在后面重击了两下头部而昏迷过去的,”女医生对他说道,“他的脑底骨折,患了脑震荡。接着,他又被人从后面在心脏附近捅了两刀,幸运的是,刀捅得不准,他只是受了重伤。”
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女护士推着放有担架的双轮车迎面走来,她推着的是个男伤员。
“但是,他现在脱离危险了没有?”波里亚可夫躲开双轮车问道。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提供什么保证。毫无疑问,最好不要同他谈话,如果非谈不可,那我也只好答应,但是,一般来说……您不要使他疲倦……”她突然以完全不打官腔的口气微笑道。这时,波里亚可夫才发现,女医生很年青,长得也不错。“战前,他曾经给一位什么医学院的教授开过车。现在他只有一个请求:要我们无论如何把他送给那位教授治疗……请往这边走。”
在四人一间的重伤员病房里,女医生指了指靠窗的那张病床就转身走了。一个男人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他有一张饱受磨难的瘦削的脸孔,头和胸部都缠着绷带。他毫无表情地瞪着两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晚安,尼可莱·库兹米奇,”中校向他招呼道,“您身体好些了吗?”
古谢夫好象不知道自己躺在什么地方,遭到了什么不幸,只是沉默地望着波里亚可夫。
“尼可莱·库兹米奇,我在问,您觉得好些了吗?……您听得见我说的话吗?”
“我听得见,”过了一会儿古谢夫小声地答道,“您是教授吗?”
“不,我不是教授。我是反特局的军官……我们必须找到刺伤了您的那些人。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您能谈谈吗?……请努力试一下……这很重要。”
古谢夫一言不发。
“让我们从头谈起。”波里亚可夫坐在床边说道。“一星期前,您开着自己的汽车……”
中册 第43章 阿廖辛
首先,我要求奥库利奇出示他所有的证件。
他双脚稳稳地站在长凳上,从神龛的圣像后面取出了两个满是灰尘的护照递给了我,这是他自己和妻子和护照,是一九四O年贝霍夫民警局发给他们的。
“其他证件呢?!照片呢?……您的游击队奖章呢?”
他犹如一只兔子在看着毒蛇似的望着我,然后就无精打彩地迈开双腿往前室走去。在前室,他搬开了破旧的洗衣盆和那些发了霉的黑木箱上面的木板,木箱里也满是尘土,他吃力地伸手到箱子里去,从箱底取出一个铁盒子。
我把铁盒子拿回木屋,把盒子里的东西倒在桌上,这些东西是:
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奖章和证书一份,这是奥库利奇一星期前获得的,我已经知道此事;
德国占领军使用的马克一卷,是用绳子缠着的;
十张战前交售牛奶、肉和毛皮的收据;
一叠奥库利奇的照片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亲戚们的照片,其中有穿着红军军装的他们的两位弟弟的照片;
四张医生证明;
几张公债;
一小卷波兰纸币,是一百元一张的沙俄时代的纸币;
两张奖状,是奥库利奇战前在贝霍夫工业联合工厂由于工作出众而获得的。
在铁盒盒底的奖状下面,我看见了一张我熟悉的黄色的厚纸片,所谓通行证,即德国人发的身分证,是一九四二年利达市伪警察局局长布鲁特发给奥库利奇的。
“您为什么要保存这玩意儿呢?”我指着一叠占领军用的马克和德国颁发的身分证严肃地问道,“您以为德国人还会回来吗?”
“不。”
“那为什么要留着这些东西?……不许说一句谎话!即使您在小事情上骗我,您也要当心后果!……首先,谈谈前天到您家里来过的那两个军官吧。他们是干什么的?您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他以殉难者的驯服眼神望了我一眼,便开始讲了起来。
那两位军官前天第一次出现在他家里,他们自称是为自己的部队换农副产品的。他们感兴趣的是羊肉、熏猪肉、精白面粉,其次是猪。他们是用煤油、盐和德国的新军装进行交换的。
在敌人占领期间,奥库利奇一直因为没有点灯的煤油用而十分苦恼,他只能以各种小油灯混日子,所以,在同这两位军官谈过话之后,他决定换些煤油存起来。今天一大早,他们乘汽车来了,留下了一罐煤油,放在木棚旁边,便带着奥库利奇驱车前往什洛维奇区,该区一家农舍里有奥库利奇饲养的全部家畜。到了那里以后,奥库利奇把一头不生仔儿的老羊牵出来交给了他们,但大尉不干,还把奥库利奇责备了一顿,最好他挑了一头肥大健壮的母羊运走了。
当往卡车上抱母羊时,他在帆布遮盖着的车斗里看见了几只羊躺在干草堆上,还有一头周岁大小的公猪,在靠近驾驶室的地方还有十来个油罐,同他得到的那个油罐一模一样,而在长凳下则放着几个口袋,奥库利奇没看见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两位军官很匆忙地把母羊放进车斗,立即就乘车走了。奥库利奇没记住卡车牌号,他根本就没注意这件事。
我问:这两个军官是只跟他进行了这种以物换物的交易,还是跟别人也做过这种交易?他迟疑了半天,才说出了两位邻居的姓名……柯尔契茨基和塔拉谢维奇。
未经盘问,奥库利奇就主动讲了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前天曾在他家地窖里放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据他们说,那里面装的是切成块儿的熏火腿,必须把背包放在阴凉处保存。为了防止被老鼠咬坏,他们把装有熏猪肉的背包放在一个空木桶里,然后在木桶盖上又压了一块大石头。这一切都是那位年青军官亲自动手做的,今天早晨也是他从木桶里取出背包的,奥库利奇碰也没碰过一下。
我到地窖里仔细地查看了这个木桶,果然不出所料,我在那里没有发现任何说明放过熏肉的痕迹,费了半天劲儿也没闻出一点猪肉味。应我的请求,主人把猫放进了地窖;小猫围着木桶转了转,用鼻子嗅了嗅,然后便纵身一跳,跳进了木桶,它开始嗅桶底和桶壁。于是,我想,背包里也许确实装的是熏猪肉或是其他食物。
在木棚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容积约五十公升的德国造的铁桶。我拧开盖子,把一根木棍伸进桶口,抽出来闻了闻,从气味上可以确信是煤油,而且是德国的合成煤油。在木棚旁边的地上还留有“司徒德尔”牌汽车的轮胎痕迹,而在大门口则可以看到从卡车上往下扔油罐时,油罐落在地上压的一个小坑。
事实证明了奥库利奇说的一切,因而我也相信了他的话。现在,他的恐惧也好,他向我隐瞒他同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关系也好,这一切都是可以理解。
他认识到,这种以物换物的交易是非法的,而且不无根据地怕因此而受到惩罚。大概他是这样想的:母羊已经被牵走了,现在呢,一旦煤油被查出来就可能被没收,他本人可能因参与盗窃国家军用物资的活动而坐牢。根据战时法令,他还有可能受到军法审判。所以,为了逃避这场灾祸,他以为隐瞒他同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之间的这笔交易无疑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他没想到,也没考虑到这样一个情况:这些煤油是战利品,近一个半月以来,德国人撤退时丢弃了几百座仓库和军用列车,那里面有很多军用物资和燃料。这些物资都应该登记,不过,当局对作战部队的官兵们利用一些战利品这件事一般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农村生活迫使人们尽量适应环境,奥库利奇当然也不例外,他不过是比别人更胆小、更谨慎罢了。
德国人已经被赶过了维斯拉河,但奥库利奇却继续保存着占领军的马克和身分证……万一他们再回来怎么办呢?……
他曾冒生命危险把旅政委藏在自己家中近一个月之久……这无疑是事实,但我认为,他这样做也是出于自卫的本能:德国人可能不会发现这件事,如果他不想隐藏这位政委,如果他拒绝这样做,那么他也将遭到游击队员们的惩罚。我坚信(尽管这是荒唐的想法),他主要是迫于恐惧,才救了政委一命,他首先关心的是自己怎样做才能活命。
有关奥库利奇的一切情况,我似乎已经搞清楚了。
当我同他一起离开村子时,在汽车旁我对他的妻子说:“今天天黑以前您丈夫就会回来的,请您别担心,对邻居们也不要说什么。您明白吗?”
她点头表示明白了。
在什洛维奇,鲍若夫斯基老头儿和他的老婆子都证明说,今天早晨确实开来了一辆帆布遮盖着的大卡车,奥库利奇帮助军官们把自己饲养在他家的七头羊中的一头母羊抱上了卡车。这对老夫妇讲述的一些细节同奥库利奇对我说过的情况是一样的,他们还相当准确地描述了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相貌。
汽车开出村子以后,我立即把奥库利奇放了,严肃地警告他,对我们之间的谈话不许向别人透露一个字。过了一分钟,我回头望了望他,他正快步朝家中走去,几乎是在跑步前进。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利达市。西日尼亚克发现,汽车的板簧断了一根条,他也阴郁的一言不发。
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行为有许多可疑之处,有些行为我们目前还完全无法解释。至于包装一百克猪油的玻璃纸……这种专供德军伞兵和空投特务食用的猪油的包装纸就更无法解释了。
但是,在同奥库利奇、鲍若夫斯基老夫妇和农民柯尔契茨基(塔拉谢维奇没在家)等人谈过话之后,我对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这条线索的信心已经大大地动摇了。
我还不能提出什么肯定的主张,但用塔曼采夫的话来说,我觉得我们现在是在水中捞月……
第44章 塔曼采夫
福姆岑柯按照我的命令把我唤醒,非常准时,一分不差,他认真地向我汇报了自己的观察情况:没有任何重要发现。
他们俩都很听话,尤其是福姆岑柯。他军衔比我高,但只要我说一句话,他就马上照办,象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他们俩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并不是一门专业。在关键适合,光靠这个是不行的,也是一文不值的……这就不必多说啦!他们没有能耐,年纪也不行了……人过三十,肌肉的反应能力就迟钝了……
尤莉娅在我鼻子底下已经去过三次森林了,她每一次都背回一些枯树枝,显然是准备过冬用的。每一次,为了观察她,我就爬到另一个阁楼窗口处。不过,她并不往森林深处走,待的时间也不长,她这是急着回家照顾孩子。毫无疑问,她到森林里去只有一个目的……拾柴禾。
她吃力地拖着一个又粗又大的树杈,艰难地迈着步子。她应该把树杈劈开,但后来她却拿了把生锈的斧头剁了起来。
斯维里德一定有斧头和锯,他还有马,劈柴也存了很多(还有两大堆引火的桦木劈柴),按亲戚关系来说,借辆小车给她用也是应该的。
尤莉娅正在屋子外面干活儿,在我们视线之内。这时,我便开始训练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
这些从作战部队来的专门抓空投特务的军官实际上是什么也不懂。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需要的是职业侦探,要善于盯梢,咬住不放。但这两位却是看守房子的,他们会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呢?……在空军里,主要任务是保卫技术设备和飞机场,喏,还有防止飞机飞越目的地。所以,我早就说过:既然派他们来了,你也没有办法,不过,干什么还是得靠自己。
然而,我很清楚,干这种容易患痔疮工作的人,由于长时间毫无结果地坐着不动,即使是饱经风霜的男子汉,他们也难免会垂头丧气,一蹶不振。现在还不知道,我自己要在这儿泡多久。
不管要泡多久,反正我们都得象捕鼠器里的弹簧那样随时准备行动。因此,我有责任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把他们训练一番,教给他们一些与我们所执行的任务有关的起码知识。
昨天夜里我就想好了这一切,我决定抓紧时间,每天给他们上两三个小时的课。
我是从亚当和夏娃开始讲起的,即我是怎样第一次同空投特务相遇的;这件事在我的记忆中似乎不是发生在三年多以前,而是发生在昨天,甚至是今天。
这一切犹如现在发生在我的眼前:在奥尔沙市郊公路,那是战争爆发后的第二个星期。逃难的人流、装满坛坛罐罐和载运着老弱病残的马车,载运伤员的车队。到处是弹坑,路边倒卧着尸体。人们赶着牲畜、车队运载着机器、车床。他们走呵,走呵,甚至连孩子都背着件什么东西,大家早已筋疲力尽,但继续往前走着,只要远离开德国鬼子就好。人们在哭泣、嚎叫,到处是惊慌失措,乱七八糟,最荒唐的谣言,还有敌人的伞兵和空投特务。德寇的飞机在人们的头上盘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们那个边防军独立团,当时正在撤出奥尔沙市郊的沿途一带执行检查行人的任务。根据正式命令,我们应完成的任务和职责还有:
在方面军后方维持必要的秩序;
检查证件,必要时,也就是发现可疑情况时,必须检查私人携带的物品,包括文职人员和军人的私人物品,不问其职位高低,还要检查一切来往的马车和汽车;
保护最重要的建筑物,保证通讯联系畅通;
拘留擅离职守,逃到后方来的红军官兵并把他们送往兵站;逮捕逃兵;
调度交通运输和撤退事宜,保证开往东部地区的运输车辆满载,必要时疏散各交通线上的难民;
当然,首要任务还是逮捕和消灭德国特务和空投特务,同敌人的伞兵进行斗争。
这都是在命令中明文规定的我们应完成的任务和应尽的职责,但是,当时我们干的事情比这些规定要多得多,简直数不过来!我们甚至还当过产婆哩。
傍晚,我们站在公路上,正准备检查“爱姆卡”牌小轿车。在司机身旁坐着一位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少校,他身穿雪青色上等呢军装,除了菱形领章,还挂着两枚勋章和一枚黑色“光荣的契卡工作者”胸章。后座上坐着他的妻子,一位漂亮的金发女郎,她带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另一个男人健壮得象运动员,他戴有一枚“伏罗希洛夫射击手”徽章和两个陀螺状肩章……这是位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中士。福明少校携同妻子和儿子去莫斯科市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赴任。处私人物品外,汽车中还有两大捆文件,文件上盖有白俄罗斯内务人民委员部的火漆印,在他们出示的密令中对这些文件的说明是“绝密文件”。密令还注明,司机和中士都是保卫人员。
一切都规规矩矩、周到合理,证件也没有什么可疑挑剔的地方;少校的证件上有我们很熟悉的、用墨水签署的白俄罗斯内务人民委员的姓名,而在一九三O年授予他的胸章证书上,则有敏任斯基的亲笔签字。少校的妻子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文职人员,她的证件和另外两名军人(司机和中士)的证件也毫无可疑之处。“爱姆卡”牌小轿车的牌号是明斯克市的,汽车执照和路条也是真的,挂在车里的可折叠的毛瑟枪上有个银牌,上面刻着:“福明同志(附有名字和父名的第一个字母)留念。苏联人民委员会国家政治保安总局赠。”
这一切都天衣无缝……文件也好,军用物品也好,人的举止也好,甚至表面看来,儿子跟双亲还有相似之处呢:男孩子的浅黄色头发和蓝眼睛象母亲,高颧骨和高额头象父亲。一切都没有问题,他们对作战环境也非常熟悉。少校还表示信任地小声说了一句:“您是鲍利斯.伊万诺维奇那个部队的吗?是归康得拉申指挥吗?”
康得拉申.鲍利斯.伊万诺维奇担任我们边防军独立团团长才三天……连这件事他们都清楚。
然而,我们还是逮捕了他们。
我现在向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讲这一段真实经历时,为了对他们进行教育,便在某些地方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通。
我当时抓到的基本上是一些尸体,那位也开枪射击我们的金发女郎则受了重伤。
原来,男孩子是一位苏联军官的儿子,是德国人在战争开始后的头几天在边境某地找到的。他们跟这个孩子在一起生活了几天,教他称呼“少校”是爸爸,而称呼金发女郎是妈妈,而且终于把孩子交会了。但是,由于孩子有时还会说错,把她叫成“阿姨”(还是把男的叫成“叔叔”,我记不准了),德国人便想了个办法:当攥住孩子的手时,就表示禁止孩子出声。为了这个目的,为了孩子不致乱说,还在他嘴里塞了块水果糖。
检查证件时,那位“妈妈”(实际上是个报务员)看来是由于紧张而把孩子的手攥痛了,孩子皱了一下眉头。
我要事先说明一下,后来,当这孩子抱着全身是血、快要死去的这个女人的时候,孩子的两只胳臂也是抱得紧紧的,而且号啕大哭。在这一幕可怕的流血事件中,这个女人在孩子眼中是他最亲爱的人。
当时,我虽然已经在边境上服役两年了,可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年青人。我发现,她紧紧地攥着孩子的小手,而孩子却在皱眉头,孩子嘴里又塞了块水果糖。当然,首先发现这一情况的不是我,而是赫鲁斯塔廖夫中尉,我们边境哨所所长,他负责检查证件。
就是赫鲁斯塔廖夫中尉向我们发出了约定的信号,而他自己则从边防军战士的手中拿过步枪,一言不发地用刺刀使劲儿地捅了几下有火漆印的一捆文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里面有用硬铝片包起来的发报机)。
“您这是干什么?!”少校生气地喊了起来。
他这句话也是个信号,因为一瞬间他们四个人都掏出了手枪。
我站在小轿车的左侧的后门旁边,我的任务首先是“监视”那个“中士”和司机。他们一掏出手枪,我就当机立断地对准中士的两眉中间给他吃了两颗子弹,第三颗子弹则射进了司机的太阳穴。
“少校”是被赫鲁斯塔廖夫打死的,他还把打伤了一名边防军战士的那个金发女郎放倒了。
赫鲁斯塔廖夫可是个精明能干、机智果断的人。必要时,他不仅可以用刺刀去检查一名少校的东西,就是国家安全委员会政委或部长的任何文件和行李也不在话下。
他是个精明的人,但一星期之后,差不多是在与奥尔沙公路上的那次事件一样的情况下,在斯摩棱斯克附近,他只不过迟疑了几秒钟,便为此付出了代价……牺牲了。在这类情况下,向来是谁先下手谁就是胜利者……
关于如何处理了尸体,我当然一字未提。当时到处提的口号以及给我下达的命令都是:“消灭一切德国间谍和空投特务!”我们消灭了多少德国特务呵……直到我们变得聪明了一些的时候。现在你试试看吧,如果你抓不到活的特务,你就要倒霉,上级级要剥你的皮,还要把处分决定塞进你的档案哩。
我在给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上课时,为了不使他们分心,便自己负起监视的责任。我边讲课,边时而望着窗外,他们俩就睁大了眼睛,傻看着我。
有意思的是,他们也跟我一样,是开战那年夏天就参加战斗的。福姆岑柯受伤前是航空大队的领航员,鲁日诺夫是班长。我不知道他们的飞行技术怎么样,但从奖章来看,还是可以的。至于说起积极侦察和暴力拘捕这些事,他们都一窍不统,我认为,一旦遇到那种情况,他们是不会顶用的!……
天黑以后,我们往阁楼上抱了些干草和防跳蚤的艾嵩,把一切安排得舒舒服服。
天已经漆黑了,我立即派他们躲在尤莉娅房后的灌木从中大约有五十米远的地方,而我自己则躲在另一头的房子前面的灌木从里。事先我们讨论了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商定了协同行动的信号;我把所有决定都讲了两遍,就象给一年级的小学生上课一样。
“如果他独自来,”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就不需要你们帮忙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你们就待在原地,不要处理……”
第45章 阿廖辛和波里亚可夫
阿廖辛没听见逐渐驶近的汽车的响声,只是当人家摇晃了几下他的肩膀之后,他才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就马上站起来了;波里亚可夫中校拿着手电筒照着床头,站在他身旁。
阿廖辛用雨衣挡住窗户,点着汽灯,匆忙穿好衣服。这时他瞟了一眼手表:差五分三点钟,就是说,还可以再睡两小时……
“对不起,你这里能找到吃的东西吗?”波里亚可夫问道。
波里亚可夫摘下船形帽,脱了军大衣,把鼓鼓囊囊的空军用的背包放在桌子上。他个子不高,身体很结实,搓着两只胖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阿廖辛取出一个吃剩的肉罐头和几个煮土豆,一块面包。当波里亚可夫吃饭时,阿廖辛就坐在一旁汇报前一天的工作,谈到他对戈罗林斯卡娅和奥库利奇的访问,他们在市内的搜查活动以及他通过高频电话同将军的谈话。
中校听着汇报,时而提几个问题,他那鼻子笔直、前额突出的其貌不扬的面孔毫无表情。只是当阿廖辛说到玻璃纸时,他才开始感到兴趣并要亲自看一看。他把玻璃纸放在灯光下看了一会儿,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四年六月的产品……出厂号码也对……有意思!”
波里亚可夫是这样一个人,在进行侦察工作时,他的意见无疑是最受阿廖辛及其他搜捕队队员们重视的。中校是善于从极少的材料中得出正确结论的罕见的天才。他在研究各种事实时,往往根据某一特殊情况就能得出出乎人们意料的结论,而且常常是正确的结论。因此,阿廖辛详细地对他讲述了全部经过,包括自己对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这条线索的怀疑态度。阿廖辛一讲完,便竖起耳朵等他开口了。
这时,波里亚可夫吃完了最后一个土豆,点燃了一支烟;然后,他从文件包里取出了两个信封,一个是邮局用的普通信封,一个稍大些,他从中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
他终于象往常一样,不慌不忙地谈起来了。但他谈的不是阿廖辛要听的事情。波里亚可夫开始详细地讲述“道奇”牌汽车被劫和古谢夫中士遇害的情况。阿廖辛聚精会神地听着,当阿廖辛听到小汽车的牌好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问号:这件事同“涅曼”案件有什么关系,同时可以肯定,波里亚可夫是想知道阿廖辛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在城市入口检查站,有两个人,一个是上尉,另一个是中尉,也是从该市出来的,要求搭车。这两个人穿着斗篷式雨衣,上尉四十岁左右,比较胖,留着小胡子……戴的是野战军军帽。中尉年青得多,但古谢夫记不起他的外貌了……”
“他们带着什么东西没有?”阿廖辛问道。
“带着东西。古谢夫记得,有一只不大的旧皮箱和一个褐色背包,是战利品……他们说一口纯粹的俄语,但从口音上判断,上尉可能是个乌克兰人。他们坐在古谢夫背后,古谢夫开车出发了。走到湖边,上尉请求停车,说要去解手。那儿是个偏僻的地方,森林从两侧把公路紧紧地夹在中间。古谢夫停了车,想吸支烟(是他们送给他的烟),但他头上挨了一击,昏迷过去了,这以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当时他坐在方向盘前,而伤口是在左耳上部。”
“左撇子打的……”
“对,是左撇子打的,或者是左右由都同意灵便的人打的,不过,这后一种的可能性不大。古谢夫在灌木从中醒了过来,听到附近有过路的汽车声,便吃力地爬到公路上,他就在公路上被人们救了起来。看来,他们把古谢夫打晕过去以后,把他拖到灌木从里,没敢开枪,怕被人们听见,就往躺作地上的古谢夫背后捅了两刀。他们是往心脏部位捅的,但捅得不准,这是因为汽车还停在公路上,他们着急了,显然正是这种情况救了古谢夫……他们把古谢夫的红军军人证件、驾驶证和钱都拿走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还拿走了自制的硬铝烟盒,而没拿那只很好的手表。他们还从放在汽车里的冲锋枪的子弹盘里拿走了近四十发子弹……”
“他们穿着斗篷式雨衣,古谢夫怎么知道他们的军衔呢?”
“上尉上汽车时,斗篷敞开了,古谢夫看见他军上衣的肩章。他记得,肩章上有三颗星,而在三颗星的上方有个洞孔和一快揉皱了的地方,古谢夫认为,这就是原来有军种标记的地方。”
“也许是第四颗星呢?”
“古谢夫认为是军种标记,而且是炮兵的标记。他没注意他们的军装是什么颜色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坚信他们是炮兵部队的。他这种想法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直也没说清楚他的根据何在。当他同意让他们搭车以后,那个年纪大些的军官对另一个军官说:‘上车吧,中尉。’在汽车里他们没说什么,古谢夫也没注意听……他说,这两个军官都是高个子,但我认为这是他的主观印象,因为古谢夫自己是个矮个子,他也可能把我看做是个中等个子的人哩……他说,见了面他还可以认出那个人,但是,他始终未能说清楚那两个人的外貌是什么样子。他只是说,他们是常见的那些军官的样子!……为什么我如此详细地对你谈这两个人呢?……”波里亚可夫从背包中取出两张照片放在阿廖辛面前。“这是被劫的‘道奇’牌汽车的轮胎痕迹……而这是在斯托尔布兹附近的森林中发现的汽车轮胎痕迹……”
阿廖辛边看照片,边伸手摸着桌上那包“白海运河”牌香烟并抽出了一支。
“似乎……完全一样。”阿廖辛抑制着激动心情,停了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点燃了香烟。
“不错,轮胎的一切特征都符合……比如,右后轮胎的一道横向的痕迹……现在似乎可以说,这两个企图杀死古谢夫,劫走‘道奇’牌汽车的来历不明的人有一台我们正在搜查的发报机……他们把汽车夺到手之后,便直奔斯托尔布兹。”波里亚可夫指着地图说道。“他们一跑进森林就又出现在天空中了。这是八月十日的事情,也就是第一次测出发报电台方位的那一天。日期、事件和地点都符合。后来,他们驾车来到扎伯罗契耶,把汽车开进森林并把它伪装起来,大概打算在必要时再使用它。汽车是在极其偏僻的密林中找到的,离最近的村庄也有两公里远,而且是偶然发现的……我已经下令埋伏一些人,尽管我怀疑,他们是否会再出现在那里……”
波里亚可夫讲起话来慢条斯理,似乎一昼夜不是二十四小时,而起码有三十六小时。他在讲述侦查情况时,一直在不断地思考,他把自己讲到的每一件事实和自己的每一个想法都摆在让人们可以提出疑问的地位,他要求听他讲话的人也象他那样对这一切采取一种思考和批判的态度。他不喜欢人们不加思索地随声附和;他的规矩是下属也必须独立思考并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发生分歧时也可以同他辩论,也可以反对他的意见,驳驳倒他的观点。同他共事三年来,阿廖辛熟练地掌握了这种进行讨论的工作方法和作风,他认为,这种办法的效率很高;他还知道,中校现在首先要求他发表不同的意见和针锋相对的主张,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理由必须这样做。
波里亚可夫讲起话来慢条斯理,似乎一昼夜不是二十四小时,而起码有三十六小时。他在讲述侦查情况时,一直在不断地思考,他把自己讲到的每一件事实和自己的每一个想法都摆在让人们可以提出疑问的地位,他要求听他讲话的人也象他那样对这一切采取一种思考和批判的态度。他不喜欢人们不加思索地随声附和;他的规矩是下属也必须独立思考并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发生分歧时也可以同他辩论,也可以反对他的意见,驳驳倒他的观点。同他共事三年来,阿廖辛熟练地掌握了这种进行讨论的工作方法和作风,他认为,这种办法的效率很高;他还知道,中校现在首先要求他发表不同的意见和针锋相对的主张,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理由必须这样做。
“他们夺走汽车以后,来到了斯托尔布兹……”阿廖辛研究着地图说道,“这有二百公里远……为了发报,没有必要非走这么远的路不可……接着,他们往西驶去,又转了回来,几乎是回到原地……”
“你明白过来啦?”波里亚可夫高兴地问道。
“让我试试看……不是因为发报机藏在斯托尔布兹的某处,就是因为他们同该地区的某人有联系……对啦,另两份密电的内容现在对我们可太有用了……看来,他们后来是把发报机运到离什洛维奇森林不远的地方藏起来了,也许就藏在森林里……”
“我也这么想!还有一个重要的细节:‘道奇’牌汽车车斗里的那个工兵用的小铁锹不见了。”
“可能有秘密地点?”
“很可能有!”波里亚可夫微笑道,他因为自己的想法有人支持而十分自得。“工兵用的大铁锹、斧头和其它工具都留在原处,只有那把小铁锹丢了。那是一天前古谢夫在仓库里领的新锹!他在木把上刻了自己的姓名的第一个字母Н.Г(尼可莱.古谢夫),这是为了防止被其他司机拿走……在检查发现过‘道奇’汽车的地方时,人们没找到那把铁锹,尽管并没有专门去找,因为,我是后来才发现丢了一把铁锹的。为了证实有无秘密地点这个想法,也许需要专程到现场搜查一下整个森林。”
“搜查森林……这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要想在什洛维奇这样的大森林中找到密藏发报机的地方可不容易!”阿廖辛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并不比找到发报地点更容易。”
“对,要认真研究一下这件事。”波里亚可夫表示同意道。“一找到秘密地点就算成功了一半。我现在还没想好,但今天一定给你们提出一个具体方案……”他说,“现在,巴维尔.瓦西里耶维奇,谈谈关于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情况吧……我同意您否定这条线索的意见。不管这多么令人难过,确实是白干了一场!有不少矛盾……以采购员身分进行活动是一回事,还有另外一些情况不对头……比如,他们从哪儿弄来十罐煤油呢?他们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的牲畜呢?……不象,太不象啦!……同时,除了许多令人怀疑和自相矛盾的地方之外,还有一个颇有分量的‘但是’……”
波里亚可夫从小信封中取出一张一折为二的玻纸,送给了阿廖辛。
“这是在‘道奇’汽车里发现的。”
阿廖辛接过玻璃纸,把它铺平,在手背上搓了搓,皮肤上留下了油渍,又嗅了嗅,把纸放在灯泡近处,对着灯光看了看。为了进行比较,他又拿起旁边的产张包装纸,即尼可莱耶夫和冼佐负留在戈罗林斯卡娅家里的那些玻璃纸。
“完全一样,商标、出厂月份和产品编号都一样。”波里亚可夫说道。“古谢夫也好,他们汽车营的军官也好,从未见过这种包装的猪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顺便说一下,古谢夫在离开城市之前,把汽车刷洗了一遍。所以,这些玻璃纸无疑是企图杀死古谢夫并把‘道奇’牌汽车劫走的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留下的,此外,就是我们现在正在搜捕的人留下的。”
“而且,其中一个是左撇子,而那个年纪大点儿的人,从口音上判断,可能是个乌克兰人。在人群中,平均二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左撇子,每六个军人之中就有一个是乌克兰人。”
“是呵,说真的,这可不太好办。”波里亚可夫同意道。他叠起地图,连同装有玻璃纸和照片的信封一起放进了背包。“顺便问一下,戈罗林斯卡娅没有发现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有乌克兰人的口音吗?”
“没有。我问过那两个军官的语言特点……她认为那个年纪大的军官是西伯利亚人。”
“总的来说,从相貌和年龄看,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同我们正在搜捕的人有相似之处……相似的一般特点是:一个年纪大些,身体胖些,另一个年纪轻些,个子高些,人也瘦些……”
“瓦秀可夫看见过的那两个军官也是这样。”
“不错,这两对儿在许多方面同我们正在找的那两个人有相似之处。当然,也有明显的差别,不过,那是一些细微的差别,次要的差别……军衔、帽子,随手携带的东西,胡子,这一切都很容易改变……值得注意的是……”波里亚可夫沉思起来,“一般性的情报材料和线索太多了,而具体的情况又太少了……”他看了一下手表,站起来说道:“对不起,你不能再睡了……我们一起到反特处去一趟,也许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第46章 局长叶果罗夫将军
在空军军团反特处,即没有关于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质询的答复,也没有关于“涅曼”案件的任何新消息,实在令人失望。
正忙于破译一份急件的译电员在离铁门较远的地方大声说,他暂时没有任何可以向阿廖辛和中校奉告的情况,接着,他似乎因自己的怠慢态度而向波里亚可夫表示歉意地补充说,等他办完这件急事,他一定过来看他们。
厨房里要在十五分钟之后才能为阿廖辛把开水烧好。
波里亚可夫打开了反特处处长的办公室,把电灯拧亮,摘下军帽,脱了大衣,取出文件并把它放在桌子上,把暖水瓶和茶具也摆好。战争开始以来,波里亚可夫不仅多次利用过别人的办公室,还在各种个样的小屋子、地窖和掩蔽部里工作过,而同那些地方相比,这间宽敞、干净、空气清新的房子简直如同宫殿。他最喜欢的是那张有一块有机玻璃的大写字台。
他首先翻阅了阿廖辛收集的“涅曼”案件卷宗里的文件,他特别仔细地看了他到戈罗德诺市以后阿廖辛寄来的新材料。
读完有关达尔维兹间谍学校的白俄罗斯人特训班的材料之后(他已听阿廖辛说过),波里亚可夫用讽刺的口吻微笑道:“一般性的抽象线索可真够多的。”
后来,阿廖辛去取开水,中校开始起草搜捕那两名企图杀害古谢夫和劫“道奇”牌汽车的来历不明者的命令。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叶果罗夫出现在门口。他个子很高,身体健壮,戴着一顶有红五角星的棉帽子,穿着一件没有肩章的棉衣。跟在他后面走进来的副官是个有红润面孔和褐色眼睛的中尉,他背着一只冲锋枪,衣着整洁,容貌端正,提着一个不大的皮箱。
“您好,将军同志。”波里亚可夫站起来说道。
叶果罗夫摘下帽子,立即被机灵的副官接了过去。“还活着吗?”将军以其乡音很重的男低音问道。
“正如您所见到的这样。”波里亚可夫微微一笑。
“坐下……你这地方不错嘛,”叶果罗夫环顾了一下办公室说道,“我们在半路上遭到射击……好不容易才冲了出来!”将军脱下棉衣,棉衣的肩膀处开了线,棉花露出来了。他穿着一件胸前挂有两排勋章带和有中将肩章的上衣。“请您给缝一下!”他命令副官道,然后,转身对波里亚可夫说:“您连亲爱的首长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呵!”
“但是,晚上人们总得睡觉呀。”
“睡觉?……谢谢您的指点!……”叶果罗夫在波里亚可夫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的文件说:“不错!把办公室的主人赶跑了,您还在喝茶哩……天高皇帝远哪……象个海外天子那么自由自在!……”
将军在开玩笑,不过,他那张脸即使在开玩笑的时候,也保持着威风凛凛的严肃表情;他有一对宽大的颧骨和显得性情刚毅的薄嘴唇,方形的下巴微微朝前突出。
波里亚可夫是非常了解将军的,他在这些笑话里觉察出了某种紧张情绪和不满心情,他清楚,这一切都还只是开场白,是前奏。
“您是路过利达市吗?”
“不,不是路过这里!阿廖辛在哪儿?”
“就在这里。”
“您收到了八月七日和前天的‘涅曼’案件的密码电文了吗?”
“没有收到。”
“奇怪!我出发时下过命令,要求他们立即转给利达市。”
“也许,他们发了报。不过,机器旁边没有人。我在这里才坐了十五分钟。”波里亚可夫结实道。
“译电员在值班吗?”
“是的。他正在赶一件紧急任务。但他没有向我提起截获到的电文。也许现在他正在破译这两份密码电文。”
“你有什么新情况?”将军用手指敲着桌子,很快地问了一句。“把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情况弄清楚了吗?”
“还没完全搞清楚……还没收到我们提出的质询的答复。阿廖辛认为,这条线索不可靠,我同意他的看法。”
叶果罗夫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您好,将军同志。”阿廖辛提着水壶走进屋里,向将军问候。
叶果罗夫转过身来,用不高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怎么瘦成这样啦?”
“狼靠四条腿,得四处奔波找食吃。”波里亚可夫苦笑道,他站起来,接过水壶。
“你们吃不饱,喝不足,供应太差了!对巴甫洛夫斯基的搜查工作进行的怎样?”
“在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埋伏了人。”
“如果我没记错,这种地方似乎有两处。”
“我选了个可能性最大的地方,”波里亚可夫边往一只小瓷壶里倒开水沏茶,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我们没有足够的人力在另一个地方设埋伏。”
“一定会派人来的!马上组织人去埋伏吧!马上派人去!”叶果罗夫用手指敲着桌子强调。“还有什么困难?”
“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我半夜在戈罗德诺市给您打过电话,但您不在。您还记得第134摩托化营的‘道奇’牌汽车被劫的事吗?”
“这件事也与‘涅曼’案件有什么关系?”叶果罗夫急不可耐地问道。
“有直接关系。”
波里亚可夫已经把暖水瓶灌满开水,盖上了盖子,然后便简单扼要地谈起他同古谢夫的谈话和自己对这件事的想法。
叶果罗夫一声不吭地听着,用手掌摸着后脑勺那道又宽又红的伤疤。一般来说,他只是在激动和紧张地思考问题时才做这个动作。后来,他打开波里亚可夫取出的玻璃纸,仔细地看着每一张纸,还把这几张包装纸纸比较了一下,用手指摸了摸,嗅了嗅。
“这一切都很重要,”他终于说道,“但实际上还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重要线索。事实不少,但没有一件东西可以抓得住。甚至连这个左撇子和另一个军官的相貌也说不清楚。”
“实在令人遗憾。不过,我们还是得向侦查机关提供这些材料。”
“让我想一想……你们估计什洛维奇森林中有埋藏发报机秘密地点是有道理的,但是必须找到它!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波里亚可夫简要地汇报了阿廖辛小组前几天的侦查活动,谈到了戈罗林斯卡娅和奥库利奇,说明他们否定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这条线索是有道理的。
“看来,你们的理由是充分的……”叶果罗夫道;他拿起“涅曼”案件卷宗,翻阅着材料,“你们这种怀疑是有根据的,但否定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这条线索还为时过早!……还有许多可疑和令人费解的现象……为什么他们要半夜里,在下雨的时候走,为什么要穿过邻居的院子呢?……那位铁路员工又是何许人呢?你们把他放跑了,也没弄清楚他的身分。他为什么来找尼可莱耶夫他们呢?……也许正是他在搜集和传递我军用列车的运输情报呢?……留在奥库利奇家的那个背包里装的是什么呢?是熏火腿吗?……只是食物?……这需要证明!……猫的反应还不能使我信服!……最后,这种包装的猪油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叶果罗夫指着玻璃纸硕道,“所有这些问题都需要尽快解释清楚!……首先需要的是根据相貌特征进行的检查结果。快把译电员叫来!”将军向正坐在门边给他缝制棉衣的副官命令道;副官象弹簧似地跳了起来,走出房间。
“你们似乎还干了些工作,但实际上毫无结果。这不好!……”叶果罗夫啪地一声把卷宗合上,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银制烟盒放在桌子上。“情况糟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阴郁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给您倒杯茶吧?”波里亚可夫问道。
“谢谢,我不想喝!”
“那么,我们要喝茶了,请原谅。”
“译电员没有时间。”副官回来报告说。
“什么?没有时间?”叶果罗夫难以理解地反问道。“您告诉他是睡在叫他吗?”
“是的!他说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紧急事情。他甚至连门也没开。他只是喊了一声:事情一完,他马上就来。”
“咳,竟然落到这种地步!”叶果罗夫猛然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局长叫译电员过来,他竟没有时间!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不错!实际上是毫无进展!……连个假发也没弄到手……人家从勃林诺夫的鼻子底下溜掉了……”将军站在阿廖辛面前。“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穿过邻居的院子走了,而你们却没有预料到这一手!”
“就是预料到这一手又怎样?”波里亚可夫不动声色地辩解道。“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现场,尽管他很想完成任务,但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同时从两边包抄他们呀。”
“阿廖辛大尉,”叶果罗夫根本不理会波里亚可夫,继续生气地说道,“你承办这个案件十一天,实际上是毫无进展!这怎么解释呢?!”
“怎么是毫无进展?!”波里亚可夫反驳道。
“我们正全力以赴地干。”阿廖辛两眼瞅着自己那两只长统靴的破鞋头说道,他双手垂直,笔挺地站在将军面前。
“我不管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叶果罗夫怒气冲冲地大声嚷道,“我要的是结果!而迄今为止,什么结果也没有,你们只是瞎忙一气!……你为什么连脸也不刮?”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不等阿廖辛回答,转过身去对波里亚可夫说道。“为什么只有一个小组承办这个案件?”
“您知道这是为什么……没有人手!”
“顺便说一句,您未经我的同意,便从郭鲁勃夫那里调走了两个人,”将军在继续发脾气,“您是前天调的人,这件事完全应该更早一些想到。应该从第一天起就对‘涅曼’案件更加关心才是!”
“在斯托尔布兹森林搜查时,我也未经您的批准拔给阿廖辛两个人,这是在十一天之前……我手头有几十个案件,我不是预言家,我不可能一下子就预见到其中哪一个案件更重要。我必须对所有的案件负责!破译出第一份密码电文之后,这个案件就引起我的注意了,两天来,一有时间我就研究这份密码电报。我认为,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地进行工作,已经在全力以赴!对不起,我对您刚才的责难不能理解。”
“我希望,您现在马上就可以理解了!……从破译的电文来看,我们面对的是一些非常危险、非常老练的特务。他们搜集和传递的都是极其重要的情报!……问题还不仅在于此。”叶果罗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继续说道:“乌斯季诺夫打电话时,我已经出发到你们这儿来了。现已查明,呼号为KAO的报务员之一的发报特点同七月二十日在雅顺地区记录下来的呼号为PTO电台的报务员的发报特点完全一样……看来,他们经常改变波长和呼号……改变密码和发报时间、地点,他们在我军后方已经活动了将近一个月之久……在方面军的后方将近一个月之久,有一些最危险的敌特在猖狂活动!现在您明白了没有?!”
波里亚可夫那只拿着茶匙在茶杯里搅动着的手停住了,他一言不发。
“可以进来吗?”一位黑发的年青军官出现在门口了,这是个笨手笨脚的瘦小伙子,拿着几张蓝纸。“将军同志,反特处译电员……”随手带上门,眯缝着一对近视眼,他刚讲了这句话就突然闭上了嘴,因为他看到将军那火冒三丈的目光。
“我为什么非得等着您呢?!”叶果罗夫吼道。“您是个什么大人物呢?!截获到的电文在什么地方?!”
“这是份‘特急’电报……和特别重要的电报……是反特局在您离开后发出的……”中尉把电文递给将军时,战战兢兢地说明道。“根据指令,在译完电文之前,我没有权力……‘特急’电报是供您亲阅的……”
叶果罗夫焦急地一把夺过电文,走到灯前开始读起来,他的脸色立即变得紧张而又严肃。
“可以走了吗?”译电员踌躇再三才问了一句。
叶果罗夫没理他,大概是没听见。将军解开了上衣的几个纽扣,眼睛继续盯着电文,摸着桌边的香烟盒,用发抖的手打开烟盒,取出了一支烟。就在这一瞬间,那个对将军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的副官一个箭步来到将军面前,喀嚓一声燃着了打火机。叶果罗夫深吸了一口烟,用手掌摸了一下后脑勺,要把每一个字都记住似懂得聚精会神地读着。
“我可以走了吗?”译电员又犹豫不决地问了一句。
“去吧。”这句话是波里亚可夫说的,他要把这位军官放走,不过,译电员还迟疑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走出去了,他在办公室的门槛上绊了一下。
“请您读一下!”叶果罗夫把第一张电文稿纸递给了波里亚可夫,怒气冲冲地瞅了阿廖辛一眼,生气地大声说道:“瞎忙了一阵子,这会儿可把德国鬼子等来啦!”
中校接过电文(这是一张写满工整的小字的译文稿纸,标有“特急”字样),看了一眼便皱起他那高高的前额,并以一种似乎在谈论一件普普通通,司空见惯的事情的平静口吻,小声地对阿廖辛说:“大本营开始亲自督办这个案件了。”
第47章 作战文书
密码电报译文
紧急!
叶果罗夫收 莫斯科 四四年八月十八日。
对*月*日**号电报的补充通知:
兹将今年八月七日和十六日截获的与“涅曼”案件有关的密码电报译文通报给你们,我命令,你们要采取最坚决的措施搜捕这些特务并尽快使敌台停止发报。
根据截获到的电文以及其它情况分析,你们面对的敌人是一股机动性强、很老练的特务,他们的任务是在你方面军以及与你们毗邻的兄弟方面军的后方进行作战侦察活动。这些特务可能同德国潜伏特务组织有关;显然他们是在有计划地对前线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进行观察,可能还有一个或一股很熟悉当地情况的特务在绍里亚依区活动。
请您亲自负责“涅曼”案件,要至少派三个行动小组直接参加搜查工作并委派波里亚可夫中校本人参加破案工作。
要对敌台的活动加强监听,对方面军后方的一切来往人员加强证件检查工作,要特别注意作战区域内的横断路线。
每隔十二小时汇报搜查工作进展情况以及您所采取的措施。
电文附后:
“3Б***号……四四年八月七日截获的‘涅曼’案件的密码电报:
‘……未能发现。第四加强军团正在秘密地向道家瓦河左岸转移。在比尔查雅区,最高统帅部所属的后备队第十九坦克军团正进入作战状态。在别洛斯托克火车站,昨天为第四十九集团军运来补充人员三千人。他们正徒步向洛姆扎和奥索夫查前进,官兵个个身强力壮,基本上是伤愈后出院的人员,也有一九二六年生人,即尚无作战经验的新兵。克拉夫佐夫。’”
“3Б1328号。‘涅曼’案件,四四年八月十六日。
‘发自马其尔达。在绍里亚依西部和西南部,在步兵第五十四军和第十一军的地段内有纵深配置的防御阵地,该阵地有各种路障和防坦克地雷。最近两周以来,步兵战斗队形大大密集,待命出发的坦克,重迫击炮和七十六、一百二十二和一百五十二毫米口径的大炮增多。各增援部队不断向绍里亚依区集结。该地援兵来自各方面军右翼、即最高统帅部所属的后备部队、第二波罗的海和第三白俄罗斯方面军。兵力的布置和集结是严格保密并严加伪装的。克拉夫佐夫。’”
密码电报译文
特急!!!
叶果罗夫收 发自莫斯科 四四年八月十八日
现通知您,“涅曼”案件于今天,八月十八日二时十分由最高统帅部大本营接官督办,与此同时责成各反特机关必须进一切努力,在最短时间内迫使敌台停止发报并逮捕该股特务之骨干分子以及全部特务。
必须采取最有效措施搜捕特务分子,查获敌台,为此目的须立即派遣你方面军后方各反特机关之所有业务人员、负责方面军后方安全保卫工作的各连队、负责分段狙击任务的人员和交通巡逻人员以及根据你们的要求派给你们的红军各部队支援人员都参加此项工作。
必须在驻有军队的各地区、各火车站、火车车厢和检查站极其仔细地检查证件。一切嫌疑分子,不论其军衔和职务高低,都必须予以拘留并查明其身分。
总参谋长已下达命令给方面军司令部和保卫野战军后方安全部队首长,责成他们在人员和装备方面给予你们一切支援。该项命令还要求第一空军军团司令员保证为你们提供联络飞机和运输机。
已经命令第一和第二白俄罗斯方面军各反特局局长立即派遣每组由十或十二名最优秀侦察员组成之若干行动小组归您指挥。与此同时,把第六、第八十四和第五十五无线电侦察小组派往你方面军管辖地区并归您指挥。
责成“锄奸”反特总局干部处长在一昼夜之内采取一切办法,为归您指挥的反特局侦察处和译电科补充最有经验的侦察员和译电员。
反特总局认为,您必须充分重视这股正被我搜查的敌特分子,由于各方面的原因,这些敌特分子具有极大的危险性,责成您为捕获这些敌特分子必须最大限度地充分地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作战手段,无线电技术和部队力量。
根据大本营指示,应将上述情况通知参加搜查工作的全体人员,任何直接或间接提供有关解决“涅曼”案件情报者,都将被提名荣获政府奖赏。
为了协调与这一搜查工作有关的各部门工作以及向您提供实际帮助,莫霍夫少将议率领一组专业人员于六时整乘专机飞往您处。飞机到达时,请派汽车去利达市机场迎接并立即使全体到达人员参加本案工作。
要每隔三小时汇报一次侦察工作的进展情况以及您所采取的各项措施和获得的一切新情报。
柯雷巴诺夫。
密码电报译文
紧急!
叶果罗夫收
由于31518部队突然奉命紧急转移到第一白俄罗斯方面击管辖的华沙地区,故未能及时回答您所提出的有关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质询。迄今为止,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仍未返回部队驻扎营地,但该部队司令部保存有他们的指挥员留下的关于派他们去何处出差的命令。他们的出差期限已于昨日到期,他们尚未归队的原因不明。
已按组织系统将您的质询转交第一白俄罗斯方面军“锄奸”反特局局长并请他立即答复。我们同时正采取措施解决一些你们感兴趣的问题,包括根据相貌特征说明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相貌,这一核实工作将在他们返回营地时立即进行。如有答复将立即转告你们。
戈尔布诺夫。
第48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警卫排准尉于凌晨五时半把他叫醒并把阿廖辛的命令交给了他:命令他立即去找波里亚可夫中校。
波里亚可夫独自一人在空军军团反特处处长办公室里。办公楼前没有他们的卡车,从这一情况判断,大尉已经出发到别处去了。
安德烈只有两次匆忙地见过波里亚可夫,知道他长的什么模样,但从来没有跟他谈过话。不管,他听到的关于波里亚可夫的情况却不少,基本上都是听塔曼采夫说的,所以,在安德烈眼中,中校是一个在许多方面都与众不同的人。
“第一号聪明脑瓜儿。”塔曼采夫不止一次地这样谈到波里亚可夫。“如果说他还不是神仙,那么,毫无疑问的是,他是神仙在侦察工作部门的助手!”
因此,现在安德烈想要听到的是一些绝顶聪明和洞察秋毫的谈话,他想,这些话大概都是专门术语,诸如“错三角”啦,“音频键控法”啦,“器官感受法”啦之类,他甚至担心,自己能不能听得懂中校讲话的主要内容。
真没想到,原来中校是位非常朴实和亲切的人,简直令人惊奇。从第一分钟开始,中校就以其谈话的姿势、舌音不清的发音使安德烈想起了童年时代曾给他治过病的老医生。
他说的话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懂的普普通通的话。他交给安德烈执行的任务也很简单:从驻扎在利达市近郊的那个负责为军用列车装货的师里带一而连到扎波罗奇耶区去(波里亚可夫在地图上指了指那个地方),在天黑以前,必须仔细地搜索一遍森林,搜索是从发现了被劫走“道奇”牌汽车的那个村子开始往西北方向进行。搜索目的是找到那把工兵用的小铁锹,锹把上刻有两个字母:“Н.Г”。还要跟那些最早来到森林、在汽车旁边待过的人谈一谈。
波里亚可夫作完指示以后,叶果罗夫正好走进了办公室,他站在安德烈背后。
当将军走近他时,安德烈突然发现了他,便笔直地立正站在那里,把手举到帽檐上:“祝您……”
“您好。从哪儿来的?”叶果罗夫立即问道。
“将……将军同……同……”
“他是阿廖辛小组的勃林诺夫中尉。”波里亚可夫急忙为安德烈解围道。“在我们这里工作才两个月,是我处最年青的军官。他是受了重伤之后调来我处工作的。原任排长,是野战军军官,莫斯科人。我派他去找铁锹。”
他,这位波里亚可夫,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记住。关于自己受过伤,关于莫斯科和重伤等情况,他都记住了。他是怎么知道的?……由于将军突然出现而变得昏头昏脑的安德烈甚至没有动脑子想想,这一切在他的档案中都写着哩。当然,他没想到,此时此刻,中校把关于他的伤势,他是个新手,他是个最年青的军官等等这些情况告诉给这位在莫斯科近郊的战斗中失去了两个孪生儿子、两个军校学生的将军……这样做不是没有用意的。
“野战军的军官。”叶果罗夫板着面孔盯住安德烈重复道:“就是在你的鼻子底下人家溜走的吗?!”
“是在下着大雨的黑夜里溜走的。”安德烈还没来得及开口,波里亚可夫便插嘴道。“不仅在他的鼻子底下,就是在任何人鼻子底下也可能溜掉呢。他们的组长对中尉的评价是很不错的,只是业务水平还不够高,不过这可以学习嘛。”
“可以学习,那就请你学习吧,可别慢吞吞地学个没完!我们现在正在作战,不是在练兵。”叶果罗夫不高兴地说了一句,就转身对安德烈说道:“中尉,一定要找到铁锹!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这把铁锹……将给您派人去。要使每一个人都理解这是件多么重要的任务,要使每一个人都认识到这一点并充满信心……他们夜里还要上火车,所以无论如何要在二十二点钟以前放他们返回火车站。”
“我向他已经交待过了。”
“那么,你就去吧。”叶果罗夫向安德烈伸出了那只长满红汗毛的大手。“祝你成功,等待着你带回好消息!”
以前,是在去年冬天,安德烈生平第一次有机会同将军握手并向将军敬礼,那是在军长给他颁发勋章的时候。那位将军已经上了年纪,白发苍苍,手又瘦又小,软弱无力,尽管看上去那位将军还很精神,甚至在雪很深的战壕里爬来爬去。但是,每一个接受勋章的人都事先得到了严格的通知说,在将军开始祝贺你时,不要使劲儿握首长的手。但是,现在这位叶果罗夫却自己使劲儿地握别人的手,以致安德烈差点儿没趴在地上。
安德烈坐上汽车,赶往火车站,一路上他因接受了如此出乎意料的任务而非常兴奋,十分自豪,他精神抖擞,急不可待地去完成这项任务。在警卫排,他拿了一把工兵用的小铁锹,为的是给参加搜索的人看看,但是,他竟忙得没能来得及吃早饭。他清清楚楚地记住了叶果罗夫的有力的握手,记住了在他们之间进行的谈话:“野战军的军官!评价不错……莫斯科人!……中尉,一定要找到铁锹!这很重要……我祝泥成功,等待着你带回好消息!”
有人寄希望于他,这没有问题,他不会使他们失望。阿廖辛和波里亚可夫也不会为他脸红……他一定不辜负这些人对他的信任。那个树林子并不算大,归根结底,一把工兵用的小铁锹不是烟头儿和黄瓜,锹把算在内它起码有半公尺长。一定要找到这把铁锹,一定要把铁锹带回来,他要亲自把它放在上级的办公桌上……
正象谈妥了的那样,给他拨了一个侦察连,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一个满员的侦察连,算上连长,一共才四十九个人。不过他们都是老兵,穿着还都挺讲究:几乎都有勋章,许多人佩带着负过伤的标记,没有一个人象一般的步兵连战士那样使用裹脚布,他们穿的长统靴不仅有油漆布做的,还有牛皮的;大多数人有一把匕首,留有一绺额发。连长是一位身体矮壮的上尉,看上去派头十足,穿得也很讲究:穿的是脚
处有手风琴风箱似的褶纹皮靴,他那条裤子是用带斑点的伪装外套的料子缝制的,宽裤腿塞在靴筒里,手持一支波兰军官用的马鞭,留着小胡子和大鬓角。他既灵活又健壮,不时地微笑着,总在不停地走动着,真象勤快的蚂蚁一样一刻也闲不住;他的一举一动就象舞蹈动作一样,不很严肃,但是,安德烈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的部下都很听安的话,毫不迟疑而且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指挥。只需要几分钟他就能把队伍集合起来,连队里一切事情都办得既紧张又活泼。
安德烈坐上第一辆汽车,他坐在司机旁边,命令司机以最快速度前进。大约两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还在远处,安德烈就看见了那个他们要去的森林,到森林跟前一看,它并不象原来在利达市时想象的那样,这是座不小的森林呵。
安德烈要求上尉把大家集合在路沟边上,排成两行。
队列排好以后,安德烈便拿着铁锹站在队列前说道:“战……战士们、上士同……同志们……”安德烈开始讲话,他斟酌着每一句话,为了加重语气,他把每一句话都分成了几个短句。“司令部给我们,提……提出了一项,极其重要的任……任务……”他费了很大劲儿使自己在讲话时尽量不结结巴巴,“就是找这样的一把铁锹,”他举起手中的小铁锹给大家看了看,“我们必须在那座森林里找到它,这是命令……”安德烈伸直手臂,大家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在……在我们要找的那把铁锹柄上,刻……刻着两个字母:Н.Γ;我再说一遍,Н.Г,尼可莱.格里高利……我们将到树林子里去找,不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不要聊天……只……只能到林边抽……抽烟,必须经过连……连长批准……我们还要注意,可能在树林里找到其它东……东西……甚至藏东西的秘密地方,或者是被踩过……被挖过的草地……但是,主要是找铁锹……请你们尽量仔细搜索……要用鼻子嗅每一个灌木从,每一棵小草……”安德烈引用的是波里亚可夫的话。
“我们一发现铁锹就把它举起来。”队列右侧有人以审慎的口气小声说道,“可为什么要去嗅小草呢?”
队列中的人咧嘴笑了。
“您若是在火车站的时候就对我们这样说就好了,”还是在队列右侧,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快活的声音,“我可以送您十把这样的小铁锹……我可以到兄弟连队去拿!”
“我们也可以刻字母嘛!”又有人喊道。
这句话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不许说话!”上尉装出严肃的样子小声说道;安德烈看得出来,这个上尉也在暗笑他,但是他为了不笑出声来,便不断地用手指摸着自己的小胡子。
在到反特局之前,还在前线作战时,安德烈有一年多指挥过一排冲锋枪手,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还担任过代理连长。现在,虽然结巴这个毛病在妨碍着他,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是如鱼得水、信心十足。不错,这些侦察员比他原来那个团里的战士们要随随便便和放肆得多了,尽管如此,安德烈还是很理解他们的。
今天夜里他们就要坐上军用列车,几天之后他们即将在远方的某处投入战斗,向西方推进。如果还会有人想起这次执行的任务(在方面军后方找一把什么小铁锹),那也不过是把它看作一次无足轻重和莫名其妙的小插曲罢了。
他们即将远行,而他安德烈却要留下来。如果找不到铁锹,那么,他将成为一个欠了债的人,就象他们整个小组正在搜查敌台和两个特务方面欠了债一样。而且,没有一个人会帮助他们来挑这个重担。
“这是我们的本分,要负责的只有我们自己。”阿廖辛不止一次对对他说过。“如果我们找不到铁锹,抓不到特务,那么谁也不会来替我们。”有一次,塔曼采夫对安德烈说:“你永远不要指望那些临时派来的人。即使他们是侦察人员。你之内靠自己。”
但是,他自己在一天之内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座森林搜索一遍的。他必须动员全连官兵仔细搜查,必须使他们每一个人都“认识到”和“理解透”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正如将军向他说过的那样。
安德烈等了一会儿,终于鸦雀无声了,他扫了一眼队列,慢条斯理、不动声色、却令人信服、极其认真地继续说道:
“你……你们都是侦察员,不需要我来教你们,怎……怎样找铁锹……我只希望一点,你……你们都必须认识到这……这……这个不太寻常的任务的全部重要性……我必须告诉你们,这甚至不是师长的命……命令,而是更高一级领导的命令……请你们想……想象一下吧,你们的师长古里耶夫上校将会多么尴尬……如果今天晚上他得知,他的侦察连竟未能在这样一片小树林里找到工兵用的铁锹,他将多么不快和惭……惭愧……”
安德烈停住话头,暗想,这一师人将被派往另一个方面军去了,而古里耶夫上校一定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他们即将到达的那个地区的情况,他肯定收会再为一把什么小铁锹和操心,尽管这把铁锹无论如何也必须找到。
沉默了一会儿,安德烈才说出了那几句波里亚可夫要他在谈话结束时再说的话:“我以方面军司令部的名义通知各位,找到工兵铁锹的人将立即荣获‘战功’奖章。”
“这把铁锹是金子做的吗?”一个战在队列中,恰好面对着安德烈的军士用平静的声调一本正经地问道,他的胸前挂着两枚光荣勋章。
“不许说话!”上尉已经略带愠意地严肃地喊了起来,这是因为安德烈在谈话中,提到了古里耶夫上校和上级司令部,还谈及奖章问题,显然,这一切对他发生了作用。“既然有命令,我们就有义务去执行命令!不许再说一句闲话!”
安德烈在队列面前又站了一会儿,紧盯着侦察员们的面孔……就象他那已经牺牲了的营长、费里亚什金大尉派部下执行任务时那样。
“请带上连队跟我走吧。”他对上尉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朝树林走去。
他亲自划分了地段,规定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超过一米半到两米),他还向侦察员们说明怎样在长得很高的野草和灌木从中找东西。当连队列成一百米长的队形进入森林后,安德烈就匆忙朝村庄走去。
波里亚可夫对他谈到过在树林里发现“道奇”牌汽车的两个孩子,是一对亲兄弟……彼得和奥列西,姓巴甫廖诺克。第一个走到汽车跟前的成年人就是他们的爸爸。
奥列西今年九岁,彼得十一岁,安德烈分别同每一个孩子都谈了话,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经过。也许是他们把铁锹拿去,玩了一阵就藏了起来。他是同孩子们进行个别谈话的,谈话的内容完全一样:他们怎样去采浆果,怎样发现了汽车,他们开头吓了一跳,后来便走到汽车跟前,什么人也没发现,而哥哥如何爬到汽车里的座位上,把弟弟派回村里给爸爸送信。
接着,安德烈又同孩子们的爸爸详细地长谈了一次。这是一位年纪不小的留有大胡子的农民,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去了一条腿。他对安德烈一一列举了他在树林中的汽车里发现的一切物品,他发誓说,那把大铁锹是放在车斗里的,而在汽车里面也好,在汽车周围也好,他从未看见过什么小铁锹。
他令人信服地对安德烈说道,干农活,大铁锹是更有用处的,而小铁锹就用处不大了。他向上帝起誓说,汽车里的东西他一件也没拿,汽车里也没有小铁锹。尽管如此,安德烈还是让他写了一张证明书,证实在“道奇”牌汽车里没有工兵小铁锹,无论是巴甫廖洛克本人,还是他的两个孩子,都没看见过小铁锹,也未把小铁锹据为己有。
办完了这件事之后,安德烈便返回树林。他并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那个还留有“道奇”牌汽车轮胎痕迹的地方,他又根据轮胎的痕迹找到了停放过汽车的地方。当他弄清了汽车在树林中走过的路线之后,便认真地在两侧的草地上搜索起来了。
他立即发现,侦察连的战士们正以密集队形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在大树之间跑步而过。他们不声不响、聚精会神地活动着;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一句也听不到,于是,安德烈满意地想,他们确实理解了这一任务的重要意义,他们“认识到了”。
中午过后,他才来到侦察连战士们中间,当时,战士们正在小河边吃午饭,说准确点儿,是吃一点儿干粮:德国肉罐头和面包,还有黄瓜和发青的西红柿。
“跟我们坐会儿吧。”上尉请他坐下,又马上告诉他说:“几乎找遍了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有找到小铁锹。”
“也许小铁锹根本就不在这里。”连长背后的一位侦察员说道,他正在吃饭,嘴里塞满了食物。
“不许说话!”上尉说。“找不到小铁锹我们今天就不走啦!”
安德烈拒绝吃别人给他拿来的食物,尽管昨天吃过晚饭以后,一直到现在他还什么也没吃,他确实饿了。没有办法,都怪自己,现在呢,可不能在兄弟部队面前丢脸,忍着吧。作为上级机关的代表,吃别人的口粮,特别是吃下级的口粮,这可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既不光彩,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为了压制饥饿的感觉,他两次在小河边喝饱了水,用袖口揩干了嘴角,让这趟饱饭见鬼去吧!他感到极其不安和烦恼的倒是,人们已经把树林差不多找了一遍,都未能发现小铁锹,这是怎么回事?
他沉思起来,但一发现战士们都在看着他,便又赶忙做了个笑脸。“不管事情进行得多么不顺利,”塔曼采夫这样开导过他,“永远不要忧形于色,特别是在外人面前,你要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尽管你想象孤狼似的哀号,但你必须又唱又跳,表示你兴高采烈!”
吃完饭以后,战士们在抽烟休息,这时安德烈把上尉叫到一旁。
“我……我们还……还有六个小时,最多七个小时。”安德烈说道。“一定要找到这把小铁锹!……我们不能也没有权利空着手回去!您明……明白吗?”
“我明白!”
“你们走到树林尽头以后,再从头开始,”安德烈做着手势说道,“往回走……主要的是不要漏掉……人与人之间相隔一米半,不要超过一米半。我担心您……您的部下没有完全认识到这次任务的全部重要性和我们大家共同负有的重大责任……”
“他们已经认识到了,”连长安慰着安德烈。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问道:“那把小铁锹肯定在这里吗?”
安德烈盘算着,怎样才能回答得比较得体,接着便严肃而又不满意地看了连长一眼。
“为什么这么小小的一把铁锹如此重要呢?……”上尉继续说道。“真令人费解!”
“您……您太令我失望了。”安德烈佯装伤心地样子说道,他露出可怜这个连长的样子,他又看了看连长,好象在看着一个有残疾的人,因为安德烈想起来了,有一次,在不顺利的情况下,塔曼采夫就正是这样回答一位被派来协助工作的军官提出的问题的。
不管,安德烈也不可能说别的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波里亚可夫和将军非要找到这把倒霉的小铁锹不可。
第49章 塔曼采夫
天开始亮的时候,我们又躲进了阁楼,我命令鲁日诺夫进行监视,到十二点钟的时候再叫醒我。
我在梦中见到了目前,这已经是多少次了。
我不知道她的墓地在何处,她是否被人们安葬了。我没有她的照片,不知为什么,我怎样想也无法清晰地想起她的样子。但是,我在梦中还是常常看到她,而且非常清晰,可以看见她脸上每一条皱纹和上唇那一道小小的伤痕。我最希望的是她能笑一笑,但她总在哭泣。母亲又瘦又小,她束手无策地只是抽泣,她用手帕揩干眼泪之后,就又哭了起来。她那副样子同我小时候看到的完全一样:有一次,我们在港口分手,那时,我小得象一条小鱼,正准备乘船远航;另一次是在我休假之后,准备返回边防部队,在战前的火车站里我正同她告别。
在诺沃罗西斯克市的我们那间小屋子被连根拔掉了,而我的妈妈(想起来多么可怕)既没有留下坟墓,也没有留下照片,她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她一生从无欢乐,孤独一人,也为我操了不少心……我现在多么可怜她,多么想念她呵。
在做梦方面,我的运气坏透了。妈妈不停地哭,使我心如刀割,而廖什卡.巴索夫(近几周来,我在梦中也常同他见面)又总在受敌人的严刑拷打。敌人就在我鼻子底下折磨着他,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却又无能为力,甚至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我似乎全身瘫痪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妈妈和廖什卡在梦中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但那些折磨廖什卡的家伙,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们都是一些模糊的影子,好象没长脸,也看不清他们穿的军装。不管你如何聚精会神地紧张思索,你什么也抓不着,既没有关于相貌的说明,也没有什么任何明确、具体的特点……我做的是一些令人痛苦的噩梦,醒来后心情沉重,似乎我的五脏六腑都被人家掏空了。
十二点钟过后,我换下了鲁日诺夫。他报告说:上午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
他这段汇报应该用这样一句话来表达:“在监视房屋时件内,我未离开岗位,也未同任何人接触。”假如他的经验稍许再多些,对这些话我也就满足了。但是,我命令他从头至尾,非常详细地讲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情况。从开头我就要求他和福姆岑柯象内行一样观察一切,什么也不可以漏掉,每干一件事我都要使他们认识到,我们执行的这项任务是多么重要。对这些派来协助工作的人永远都必须这样要求,必须使他们觉得,似乎你和他们参加的这项工作将决定整个战局的成败。
中午,我用望远镜观察斯维里德,观察了一小时左右,他正坐在土台上修理车轭,补轭罩,然后,又修理马具皮带。
他的脸始终有一种凶相和不满意的表情。不止一次走出木屋的他的妻子,显然是很怕斯维里德的。他一句话也不对妻子讲,甚至连看也不往她那边看一眼,而他的妻子似乎总是提心吊胆地从他身边走过。
从斯维里德的动作来看,他干起活儿来是很熟练的,不浪费时间。他是个管家能手,会搂钱的庄稼汉。他的家院附近有两个高大的干草垛;菜园子至少也有一百米长,他把所有粮食都堆积在整齐的粮囤里,说不定,他趁巴甫洛夫斯基老头儿不在家,把他的粮食也收割下来据为己有了。他所贮存的木头和劈柴,一个冬天是用不完的。
听阿廖辛说,斯维里德象许多农民一样,是在村镇住的亲戚家里饲养家畜的,这是为了不被国民军分子或德军残余分子把家畜抢走。他饲养的家畜也不少:一头有牛犊的奶牛,两头一岁左右的猪,十五只羊,还有一群鹅。
这件事真奇怪:应该说,是斯维里德帮助了我们,是他使我们注意到了卡季米尔.巴甫洛夫斯基,确实是他帮了忙,但我对他却毫无好感,我一点也不尊重他,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不喜欢这个驼背。
下午两点多钟,斯维里德带着耙子往卡面卡方向走了,他妻子立即拿着奶壶和一个小篮子到妹妹家去了。我现在毫不怀疑,她这是瞒着丈夫干的。几分钟后,那个女孩儿就拿起一块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显然,她们自己是没有面包吃的。
我用望远镜把这个女孩儿看了半天。我不知道谁是这你孩儿的爸爸,是德国鬼子还是巴甫洛夫斯基,但我很喜欢她,老实说,这孩子又有什么罪呢?……她对什么都感兴趣,总是走来走去,看见什么都想摸一下。奇怪的是,她虽然只有两岁,但已经具备女人特有的温柔性格,她非常可爱、有趣。当她在门口玩累了,躺在草地上睡着以后,我就觉得寂寞无聊了。
这时,我突然想到……今天是我二十五岁生日呵!
我这个生日过得可真有意思,没说的了……坐在这个到处是灰尘的阁楼里,象一只狗在挨跳蚤的咬,但你却无法回敬这些跳蚤。而最主要的是,会不会白白地坐等一场。
是呵,世纪的四分之一,这可不是磕一阵葵花子儿那么短的时间,可以说是半辈子啦。现在正是要总结一下的时候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取得了一些什么成就?
常言道,人总是对自己这个人很满意,但对自己的地位不满足。可我却相反,我喜欢我自己的工作,职务也使我心满意足,工作上要冒风险这一点也很合我的心意,因为先下手把对手干掉的人才能活下来……领导对我十分器重,我得的勋章不比前线的军官少,我还缺少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呢?!
我知道缺少什么:我这个脑袋里装的东西还不够丰富多采,大脑中枢神经不够发达……文化水平不高,只是不多……不过,这没关系,正如波里亚可夫所说,事在人为嘛……
第50章 波里亚可夫的报告
莫霍夫将军领导的侦察小组从莫斯科起飞,直奔利达市。他们很不走运:在奥尔莎地区,他们的运输机突然遭到两架“梅赛施米特”飞机的袭击而被打坏了,被迫降在野外。
莫斯科还在等待这他们将到达利达市机场的确切时间,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最后,叶果罗夫终于收到了他们的电报,说他们正在自己修理飞机并请求援助。叶果罗夫与方面军空军司令部联系后,给他们派去了飞机,办理这件事耽误了一些时间,因此,他们迟到了五个小时。
叶果罗夫感到满意的是莫霍夫带队,这是一位沉着稳重的少将,他们曾在远东共事过(甚至家庭之间也有交往),后来,战争开始了,他们也曾因工作关系多次打过交道。
他们就象老友相逢那样,在飞机旁高兴地拥抱,接着,叶果罗夫提议先去吃饭,但是莫霍夫拒绝了。
“让侦察人员去吃饭吧。”他向从飞机里沿舷梯走下来的军官们点头示意,说:“我们俩先谈谈工作吧。”
离开飞机以后,在前往反特处的路上,他对叶果罗夫讲述了敌人突然向他们开火的情况,驾驶员如何勉强使正在下坠的飞机掠过了森林,当飞机冒着危险着陆成功以后,那些“梅塞施米特”又如何用机枪扫射了他们,敌人想把飞机击毁。
除莫霍夫外,同叶果罗夫和波里亚可夫一起走进处长办公室的还有新派来的两个人:被任命在侦察工作中负责无线电技术指导工作的尼克尔斯基上校工程师和新派来的“负责人员”,他是负责方面军反间谍工作的一般行政管理事务的基里留克少校。
在基里留克到来之前,这一职务长期以来是由一位中校负责。一个月前,这位中校被派去当叶果罗夫的助手,他提出要去参加战斗,以便接管被包围在维尔纽斯市的敌人的情报资料,他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三天后,在已经解放了的维尔纽斯市被安葬了。叶果罗夫和波里亚可夫是第一次同基里留克见面,这是一位整洁端正的长脸军官,淡黄色头发,高前额,一对浅蓝色的眼睛。
在办公室里,军官们是分成两组入座的:叶果罗夫和波里亚可夫坐在写字台前,新来的人则坐在一张长桌旁边,长桌上放着波里亚可夫事先准备好的侦察工作文件,几支铅笔和几张没用过的白纸。
“女儿们都好吗?”叶果罗夫边坐边问莫霍夫。
“谢谢,都很好!”莫霍夫微笑道。“都还在上学,在街道值班,帮助妈妈干家务活儿……当然还得去装卸货物,参加农村收割和伐木,一切都照规矩办就是了。”莫霍夫用明显满意的口吻答道。“奥尔加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卡佳也够当未婚妻的年龄啦!……”
莫霍夫突然不说话了。他想起了叶果罗夫的儿子们。他记得,他的大女儿奥尔加同叶果罗夫的那对双生子之中的一个自幼就被大家称做未婚妻和未婚夫,大家都故意逗这两个孩子。莫霍夫觉得十分尴尬,于是提议道:“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尼可莱·费多罗维奇……”叶果罗夫转身对波里亚可夫说道。
“我们在莫斯科了解过案件,所以,知道一些情况……”莫霍夫抢先说明了一句。“我们感兴趣的是半夜以后发生的新情况,当然,最好是谈谈如何破案的具体想法……请简单扼要地谈吧!”
波里亚可夫站了起来,拿起一支铅笔,走到地图面前。
“我们正在搜查的敌人是水平非常高的一个特务小组,这个小组的任务是在我方面军以及毗邻方面军后方搜集情报。毫无疑问,他们与潜伏在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后方的特务组织或者非常熟悉情况的单独活动的特务有联系。同样毫无疑问的是,有人对戈罗德诺或者别洛斯托克铁路线在进行定期观察,也有人对绍里亚依……维尔钮斯……戈罗德诺……别洛斯托克之间的战线附近的公路交通线进行肉眼观察。”
波里亚可夫谈到敌特活动的地区时,用铅笔分别在地图上指点着。
“这是个复杂的情况。”他继续说道。“发报机是在汽车上不断活动中发报的,显然,敌人还要不断地变换花招。我们的对手是一些很有经验,极其谨慎小心的人……既然你们要我简单扼要地谈,那么我就不详细介绍自己研究讨论的过程,也不再讨论那些细节,我将开门见山地谈谈我们的想法……今天夜里,我们分析了一切占有的情报资料之后,形成了一个坚定的看法,我们认为,在什洛维奇森林北部有埋藏发报机的秘密地点。”
“这个北部地区有多大面积呢?”莫霍夫问。
“十五到十七平方公里……”
“柯雷巴诺夫将军担心,你们是不是有点儿死抱住什洛维奇森林不放,对它过于重视了呢?”
“让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吧。”
波里亚可夫敏捷地把一张中等大小的南立陶宛和西白俄罗斯地图铺在长桌上。新来的人和叶果罗夫都走到跟前,站在桌边。
“八月七日,我们正在搜查的这股敌人在奥泽罗区,也就是在这里,古谢夫中士的‘道奇’牌汽车被人劫走了;然后,这些人驱车前往斯托尔布兹……是到这儿,显然,在这里藏有发报机,他们发完电报后,便返回西边来了,就是……这儿,差不多是回到了原地。请注意,从奥泽罗到斯托尔布兹,然后返回发现了‘道奇’牌汽车的扎波罗契耶这一段路,正好经过什洛维奇森林。八月十三日,他们又在该森林区的北部发出了电报……八月十六日,ΚΛΟ无线电台又在什洛维奇森林以东约三十到四十公里处发出了电报,是在活动中发报的,有可能是在土路上行驶的带帆布篷的汽车里发报的。我派了一些人到该地搜查了一大片地区,但是,八月十六日下了一场大雨,车轮的痕迹当然没能留下来。在行驶中发完电报以后,他们不可能把发报机留在他们发过报的地区里。正如我们的多次经验证明的那样,一般来说,敌特将把发报机送往相反的方向或者送回他们出发的原地一带。我们认为,十六日晚上,我们正在找的那部发报机被送回到什洛维奇森林北部的秘密地点……请你们注意:尽管正在被我搜捕的这些敌特的活动与友邻方面军也有关系,但发报却一直是在我方面军管辖地区之内,因为我方面军位于各友军的正中间……当然,没有必要时敌人是不会随身携带发报机的,这太冒险了……看来,敌特小组中的骨干分子是分头活动的:他们从潜伏在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的特务组织那里,从戈罗德诺和别洛斯托克的特务手中拿到情报;另外他们还在前线附近的交通要道进行肉眼观察时获得情报,然后,他们就回到我方面军管辖地区内来,在约定地点碰头并向德寇发出电报。”
波里亚可夫停顿了片刻,然后,用铅笔指了指地图上的什洛维奇北部,继续说道:“晚上或者傍晚发电报,这对敌特来说,有两个有利因素:稠密的大森林和夜幕。他们想得既周到又合理:即使被我测出方位,在我们集合好队伍,赶到几十公里外的现场时,天就快暗了,而在黑夜里又什么也找不到。何况,要想在这么大的森林中找到什么东西,那就需要成千上万的人。而要集合起这么多的人来,不是一两个小时可以办得到的……请各位回想一下截获到的电文以及与本案有关的各种情况……再请各位从地理角度考虑一下!……绍里亚依、维尔纽斯、戈罗德诺、别洛斯托克、利达,而且到什洛维奇要来回两次,不用说在这以前,即我军进攻停下来以前,还有斯托尔布兹和雅顺内……现在让我们设身处地站在敌特一边想一想吧,同时,也让我们注意地看一看:考虑到我们大家都已知道的本案的各方面情况和当前方面军的战线部署情况,在什么地方找一个藏发报机的秘密地点最合适呢?……经过仔细分析,我们得出结论……这个秘密地点就在什洛维奇大森林里!”
“那么鲁德尼茨基大森林呢?”莫霍夫想了想问道,莫霍夫、新来的其他人和叶果罗夫都跟波里亚可夫并排站在一起,聚精会神地望着地图。
“第一,什洛维奇森林四周都有公路,虽然说不上车水马龙,起码也算得上川流不息,这样一来,就可能在任何地方,离树林最多一公里远的地方,乘上过路的汽车立即离开这个地区……但是,在鲁德尼茨基森林附近却只有一条公路,而且,这个‘附近’足有四公里以上那么远……第二,这一点很重要,在什洛维奇森林中,只有小股匪帮,而鲁德尼茨基森林则是大批国民军活动的地区……我还要提醒各位,巴甫洛夫斯基可能与‘涅曼’案件有关系,不言而喻,这一情况也使我们觉得我们的这一推测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战前曾在什洛维奇森林管理区跟父亲一起工作了一年半,他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和每一个角落。从敌人所处的地位来分析,不在自己的活动中利用他们对这一带地形的知识是愚蠢的……我还必须说明,什洛维奇大森林,就其地势、稠密度和若干林中草地等等这些条件来看,我们认为,它确是一个接受空投物资的很理想的地方,这些货物他们将在明天(星期六)或者后天(星期日)收到。”
“原来如此……”莫霍夫回到原处坐下,拿起自己那个大本子,翻了几页写满了字的笔记说,“关于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有什么新情况吗?”
“我们觉得,这条线索很难令人信服,”波里亚可夫说道,“最好还是再等一等谈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这两个人吧,因为我们正在等对我们的紧急质询的答复……现在我打算把怎样破案的想法谈给你们听听。”
“请您谈吧。”莫霍夫点头表示同意。
“敌特是有情报要发出去的,他们过去和现在都非常满意自己搜集到的情报,这种情况又迫使他们必须非常小心谨慎地行事,不得不每周只发两次电报。与此同时,他们的发报机的电池也快用完了,急需新的电池。我们最近两次探测方位时发现,发报机的信号在逐渐减弱。最好截获到的电文说,星期六,也就是明天,或者星期天,也就是后天,他们将接受空投物资。在空投之前几小时内,他们会收到是否将给他们空投物资的电报。他们将要采取或者可能采取什么行动呢?……如果象我们推测的那样,发报机藏在秘密地点,那么,星期六,也就是明天下午,他们必须到那里去,到森林里把发报机取出来,为了保密和伪装,他们还要到几公里外的某处(大概不会离开森林地区)发电报并等待回答。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回答说星期天进行空投,虽然看来这不太可能,德国人也将认为,让这些人整整一昼夜都待在森林里是不适宜的。这样一来,我们抓住他们的现实可能性就只有在星期六,也就是明天。假如他们将在星期日,也就是后天到什洛维奇森林,那么,抓住他们的现实机会当然必须推迟一天……不管哪一天吧,估计他们出现的时间将是十五点到十七点之间,因为他们得到回答以后,还要及时找一个接受空投物资的地方并准备好燃篝火的树枝,这是发信号所必不可少的……毫无疑问,理想的结局是:连人证带物证都抓到手,连发报机一起把特务们擒住,在天刚抵达森林,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发报的时候。毫无疑问,在逮捕他们之前,最好是先设下埋伏,以放万一,同时要吓唬他们一下,逼他们自己露出原形……这样才有保证或者创造可靠条件获得真正的契机!……”波里亚可夫结束了自己的发言,他微笑了一下,“如果能获得真正的契机,我们就要自己把篝火点着!”
“您把自己摆在敌人的处境这个角度来思考问题……这很好。”莫霍夫说道。“但您想没想过,他们也会站在您的地位,力图猜测您将采取的行动,他们也可能准备了自己的办法来对付您哪?”
“我们也想到了这一点!今天我们同局长一起,花了一个半小时干的只是这一件事。”波里亚可夫微笑道。“我们设想了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自然,我们没有把自己的所有优越条件都计算在内,准确些说,是排除了这些条件。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下述情况:他们已经被我们四次探测出发报地点的方位,被我们截获到的电文也破译出来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发报地点,找到了‘道奇’牌汽车,古谢夫还活着。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某些情况,即使他们猜到了这样的可能性,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我们掌握到的都是一些什么情况。”
“我有个问题……”尼可尔斯基上校工程师说道,“您认为并且确信不疑,十六日晚上,在汽车上发完电报之后,他们把发报机送回什洛维奇森林里那个可能存在的秘密地点。您是否想过,在这两天之内,发报机是否有可能被别人取走并且转移到别的地方了呢?”
“我们也研究了这种可能性并且得出了结论,我们认为,如果有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那么也只是在他们收到空投物资之后。因此,明天以前发报机是不可能被转移的,就是说,不可能被人们从那里取走。”
“请允许我谈几句……”基里留克少校把视线从波里亚可夫身上移向莫霍夫,然后又盯着波里亚可夫。“您没考虑过必须派部队到什洛维奇森林进行搜查的问题吗?”
“没考虑过,”波里亚可夫神经质地用鼻子抽了口气说道,“起码,最近两昼夜之内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甚至决不应该干这样的事情!”
“这是为什么呢?”
“部队搜查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呢?”叶果罗夫立即插嘴问道。
“起码可以找一找那个你们认为藏有发报机的秘密地点嘛。”
“我对此表示怀疑!”叶果罗夫不满意地皱了一下眉头道。“在什洛维奇这样的森林中寻找秘密地点是非常困难的!……其次,秘密地点本身并没有什么重要意义。我们要的是人,要的是真正的契机,而在藏有发报机的秘密地点那儿是不可能找到它的!我们是利用秘密地点(及其周围地带)抓敌特小组的骨干的,而且,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就有可靠的机会来实现这个计划了。我们要的是真正的契机,但部队搜查行动,请阁下注意,往往只能给我们留下尸体!而且,我们今天来谈这类搜查行动简直太荒唐了!请您丢掉自己这个无用的念头吧,少校。”叶果罗夫对基里留克说道,将军的脸上流露出威严和阴郁的表情;他往椅子背上一靠,用粗大的手指在桌边上敲打着。“我不仅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甚至也不想听别人谈这个问题,对不起,我不想听!”
“但这不是我的想法,”基里留克不动声色地,用他那一浅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叶果罗夫的面孔说道,“是克雷巴诺夫将军提出了部队搜查行动问题的。”
“他说了些什么?!讲具体些!”
“亚列克塞.尼可莱耶维奇,”莫霍夫插嘴道,“别发火……我在起飞前去向克雷巴诺夫和上将辞行时,他们都建议我在到达您这里之后,立即研究一下部队搜查问题的可能性和是否合适的问题。可能他们是在得知你们估计在什洛维奇森林中有秘密地点以后产生了这个想法。”
“请不要把问题弄混了。实行部队搜查或者研究这类措施是否合适……这是两个问题!”叶果罗夫把椅子一推,霍地站了起来,他离开桌子,在办公室里踱来踱龋。“我可以告诉你们通过部队搜查我们将达到什么目的:只不过是在大本营面前造成一种我们正在积极进行工作的印象!……如果向上级报告说,有几十个人在进行侦察活动,这种规模在最高领导看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甚至可能会被认为是对形势估计不足或玩忽职守!如果向上级报告说,在某处有数千人参加了搜查工作,那么,这当然会给上级留下深刻印象!但这只能给那些外行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可我们都是内行呵!因此,让我们说定,让我们把话说清楚,对我们来说,什么更重要呢,是真正的契机和‘一网打尽’,还是给上级留下我们正在积极工作的印象呢?……顺便说一下,尼可莱.费多罗维奇,”叶果罗夫转身对波里亚可夫说道,“请告诉我,如果进行部队搜查,那么,都需要些什么东西,要多少人参加?”
“在什洛维奇森林中要想认真地彻底地进行搜查……包括事先准备好可靠的包围圈……而且搜查时只用一排散兵线,至少也要四千人的部队……”波里亚可夫慢吞吞地小声说道,他比平时口齿显得更不清楚,由于谈起部队搜查,他显得很烦躁,完全象兔子一样,不停地在用鼻子抽气。“为了同时包围森林,必须把所有这些人都用汽车运来。这要用二百多辆卡车……还需要二百五十只警犬和一百五十名或一百七十名地雷工兵。”
“只用一排散兵线搜查是不够的。”叶果罗夫从坐在桌边的人们的面前走过时,十分自信地说道。“请注意,森林中有密林地段,那里能见度非常有限,何况要搜查的不是人,而是在跟前也不容易发现的藏东西的秘密地点。”
“整个森林有多大面积?”莫霍夫问道。
“大约有六十平方公里。”
“那么周长,森林边缘的长度呢?”
“近四十公里。”
“啊,真够大的!”莫霍夫皱了一下眉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您听见了没有,需要多少人参加部队搜查?”叶果罗夫站在基里留克面前问道。“您把这些人都带来了吗?”
“将军同志,”基里留克会意地微笑道,“本案由大本营亲自督办。您只要说一声,大家就会蜂拥而来!甚至还可以从前线给我们调一个师!”
“咳,少校呵少校……”叶果罗夫摇着头走到窗前说道,“在您看来一切多么简单!……我真羡慕您……”
他透过窗帘望着远处,望着飞机长,过了几秒钟后,他骤然转过身来,以毫不掩饰的厌恶心情看了一眼基里留克,大声说道:“不要说一个师,就是一个连我也不想从前线调回来!我不要!如果少校您忘了,我可以提醒您,军队的责任是作战!……而抓特务……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部下的责任!这也是您的责任!!!”叶果罗夫激动地喊道,他伸出手指指着基里留克道:“请问,为什么我们这些内行要把纯属我们自己的包袱让军队去背呢?我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做呢?!”
他又在办公室中踱起步来,现在他已经用比较平静的声调,沉思似地说道:“这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觉悟条件,对这一点么,某些人根本不知道,而另外一些人则常常会忘记……不过,应该知道,应该记住……在进行部队搜查时,对这几千名参加者中的每一个人必须事先提出警告:你这不是在前线,即使敌人向你开枪,甚至要杀死你,你也一定要抓活的!……这种警告实际上就是命令。向野战军指战员,甚至向保卫方面军后方部队的战士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吗?”叶果罗夫转过身去,问坐在桌旁的人们:“我个人认为,不能,也不可以……只能对那些内行老手,对侦察员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是他们的特权,也是他们的命运……”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侧着身子站在窗前,望着飞机场远处刚刚起飞的一架驱逐机。
“我经历过不少部队搜查活动,根据我的经验,可以说,这类活动往往只能留下尸体。你也没办法弄清楚:他们总是发誓说,只瞄准四肢开的枪,可带来的却是尸体……对不起,我可不是病理解剖学专家呀!而您,大概也不是吧?……”叶果罗夫看了一眼基里留克,挖苦地问道,接着他对莫霍夫说,“而且,往往打死一个特务,我们就会有几名官兵伤亡……我不希望别人曲解我的意思……当然,也经常有那种不得不让部队搜查的情况,这种搜查是必要的。但在目前的具体情况下,起码是近两昼夜内,这样的搜查行动根本不适宜!……我们确信,敌特与这座森林有关系,他们肯定会到此地来。而部队搜查将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反对这样做……即使他们被我们包围,我们取得真正的契机的可能性极小……我对你们直说了吧:没有正式的书面命令,我们不仅不同意这一行动,甚至不同意为部队搜查进行准备工作!”
叶果罗夫说完这段话以后,就走到自己的椅子跟前坐下了。
“看来,方面军反特局的态度是明确的,有根据的……”莫霍夫停了片刻,开口说道。“不过,也许不必太绝对化……”他冷笑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马上问道:“森林中适合于接收空投物资的空地有几处?”
“如果考虑到敌特的极其谨慎小心的特点,”波里亚可夫答道,“从他们那个角度看,森林中只有四处适宜于接收空投物资。”
“只要在九个地方设下埋伏兵力,就可以可靠地切断他们的一切退路,”叶果罗夫说道,“为此目的,我们需要大约三十名侦察员,十名警备司令部的军官,大约需要八十人在林边进行观察,另外需要五十名携带‘北方’发报机的报务员。与进行部队搜查不同,这一切我们都有,我们自己有办法解决!”
“你们这里真是井井有条!”莫霍夫微笑道,“我很喜欢你们这种自信。不过,你们是否能够保证,明天,起码是后天,我们就可以抓住他们呢?”
“将军同志,怎么能谈得上什么保证呢?”波里亚可夫也微笑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是难以预料的!他们有可能先被波罗的海方面军或者地方公安部门抓住,他们可能碰上森林中的匪帮或者被地雷炸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情况!……不,不可能做出任何保证,这是不言而喻的……”
“我也认为,没有任何保证可言……”莫霍夫板起面孔说道,“正因为这个缘故,不应该排除部队搜查行动。你们没有考虑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可能有一些比你们的论据更重要、更有分量的理由……”他满脸不高兴地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站了起来,表示谈话已经到此结束。“部队搜查问题尚待讨论,在最近几小时内,看来,这件事情将不取决于我们……”
第51章 作战文书
密码电报译文
紧急!
叶果罗夫收
31518部队军官尼可莱耶夫·亚列可塞·伊万诺维奇大尉和冼佐夫·瓦西里.彼德罗维奇中尉的实际情况和执行职务时的相貌特点同你们正在审查的对象完全一致。
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今天十一点钟到达他们的原驻地斯塔罗谢里兹,他们乘坐“司徒德尔”牌汽车,车牌A3─16─34,车斗里载有二十二只羊、六头猪和四百二十公斤精白面粉。
经分别审查,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一致交待如下:
一、三块有玻璃纸包装的一百克重德军猪油是他们出差之前在仓库里领的。他们所在的部队曾在别洛斯托克飞机场的冷藏库中作为战利品缴获了大约三十公斤这样的猪油。
二、今年八月七日一整天他们都未离开驻地斯塔罗谢里兹(别洛斯托克以西五公里处)。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从未到过斯托尔布兹地区。
三、他们在利达市根据警备司令部的分配,住在维兹沃列尼耶街六号,共四明天。第五天他们曾在斯克里勃夫兹火车站长维托里德.彼德里茨基家中过夜。由于利达地区正在陆续被我军解放,他们在站长家里耽误了几天。八月十四日彼德里茨基是在利达市同他们偶然认识的,而八月十六日晚上,彼德里茨基到维兹沃列尼耶街六号访问了他们,商量用小猪交换食盐和煤油的事情。
四、八月十五日夜,他们在什洛维奇北部的一个农村的地窖里存放了一个装有熏火腿的背包,这是他们刚刚用食盐换的。
五、他们是根据自己部队的命令多次用战利品交换家畜的,而该部队首长则是根据70244部队后勤部长近卫军上校萨莫罗朵夫非正式的口头允许这样做的。
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的交待是可信的。留在斯塔罗谢里兹的连队的库普岑柯大尉曾同他们共事五个月,他证实了他们的身份。
在证明了这两个人的身分并弄清了你们感兴趣的几个问题之后,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已被派往新驻地,他们已乘车前往第一白俄罗斯方面军某部,位于拉兹明市一带(华沙东北方约二十公里处)。现将证明文件和审查记录寄给您亲自审阅。
郭尔布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兹通知,你们正在审查的31518部队粮秣供应处处长尼可莱耶夫·阿列克塞·伊万诺维奇大尉,生于一九O八年,托姆斯克市人,俄罗斯族,群众,大学
业;另一位部队排长冼佐夫·瓦西里·彼德罗维奇中尉,生于一九二一年,扎顿斯克市人,俄罗斯族,共青团员,中学毕业。此二人于今年八月十二日至十八日确曾到利达市地区出差,其目的是收购农副产品,为此他们动用了战利品,如煤油、食盐和德军军服。
我们已经查明,今年八月七日,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从未离开部队,任何地方也没去,这一天,他们不可能在斯托尔布兹区。
玻璃纸包装的一百克一份的德国猪油上标有“四四年六月”和“396号”字样,猪油共有三十二公斤七百克,是在解放别洛斯托克时,在德军飞机场军用冷藏库中发现的,登记后,即开始供应部队官兵。在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准备出差时,发给了他们三百克猪油,提货单是今年八月十一日发的,货单是二六八四号。
尼可莱耶夫大尉和冼佐夫中尉,从一九四一年起在红军中服役;从未在敌占区居住过,从未被俘虏过,从未陷入包围圈。司令部对他们的鉴定是好的。
根据我们的现有材料,尼可莱耶夫的姐姐格宾德(夫姓)·叶莉莎维塔·伊万诺夫娜,生于一九O六年,托姆斯克人,于一九三六年任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市食品公司会计时,因盗用公款,根据刑法典第一百十六条被判处徒刑两年,并已服刑期满。目前在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居住,在面包亭当售货员。
对于你们正在审查的这两个人及起亲属我们没有掌握有损于他们名誉的其它材料。
同时,我们通知您,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用战利品交换农副产品的收购活动是非法的,但他们是根据70244部队后勤部长近卫军上校萨莫罗朵夫的口头批准这样做的,此事可向有关领导机关报告。
丘秋根。
第52章 阿廖辛
这,好象是令人痛苦的一种损失,好象是同什么诀别,你全力以赴地按照这条线索工作,似乎有了些眉目,并且明显地即将可以得到现实的成果,突然,这条基本线索本身却象肥皂泡一般破灭了,而你却不得不面对这种一无所得的现实。
我们可能是在空忙一阵……这种想法,昨天同奥库利奇谈话之后我就有了,不过,今天傍晚,当波里亚可夫从别洛斯托克打电话到利达市向我通知检查结果时,我还是大吃一惊。
几乎三昼夜之久我们都一直在顽固地跟踪着如今才知道是一种虚假的踪迹。这个案件竟重要到大本营亲自督办的程度,而几小时之后,却发现我们实际上一无所获。
“你们由于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跟上了他们,”当天晚上我回到利达市时,将军这样对我说,“由于没有更合适的对象……”
显然是责备的口吻,不过,如今将军甚至连大声责备的意思都没有了,只是疲倦而又痛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现在,与尼可莱耶夫和冼佐夫有关的一切情况都已经清楚了。然而,甚至在接到质询的回答之前数秒钟,包括将军在内的任何人,谁也未敢否定这条线索,因为凑在一起的各种极其可疑的情况实在太多了。
这一整天我都是在戈罗德诺和别洛斯托克度过的。一大早就有一架联络飞机供我使用,许多飞机场都有一些小汽车和人数相当可观的行动小组在听候我的调遣。如果昨天承办“涅曼”案件的还只有我们三个人和波里亚可夫,如果昨天我还只能勉强地要求派一名实习人员来帮助我们工作,那么,今天则几乎什么都有……侦察机关这部庞大机器已经开动并全速地运转起来了。
而且,在戈罗德诺和别洛斯托克等待着我的已经不再是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那样的新手,而是我们方面军和友军的五个集团军的反特机关的侦察人员,他们都是一些精明强干、十分机灵、一点即透的人。对他们不必进行辅导,只需要我分派任务和协调他们的行动。
从密码电报的译文来看,敌人不是在火车站外面,也不是在区间乘车时对军用列车进行侦察的,而是在各火车站里进行观察的。
一如既往,这一次又被波里亚可夫说中了:473水陆两用汽车营并未通过戈罗德诺或者别洛斯托克,也就是说,敌人是在相互配合地进行观察,在这些火车站中的一个车站上取得的观察结果同流动哨或乘车者所取得的情报互相补充,而这些流动哨或乘车者显然是化装成红军官兵在进行活动。
对方面军的作战后方来说,事实上这是最常见、也是非常难发现的一种敌特活动方式。他们拥有无可非议的装备,编造了各种神话,手持各种军人证件,有时甚至能几星期之久地待在一些最重要的铁路交通线上。而且他们的那些食品供应证逐渐换成了新的真正的证件,出差证书上一盖上了更多的各个检查站的证章。这些证件和证章以及不断增加的毫无可疑之处的身份证使大多数检查证件的人都会上当受骗。
无疑,军装是特务在执行任务时最好的护身符,不过,在铁路线上,还可以遇到更复杂和更特别的伪装。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春天在斯摩棱斯克发生的那件事。
我们接到警报后,一大早就到达了出事地点,因为半夜破译的密码电报说,火车站上有一个很有经验的特务,他观察并记录部队的调动和后备队的到达情况,包括人员和武器的数目。
第一天我们就注意的在军用列车附近走来走去的一位老年妇女。四月初的天气,她还光着脚,脚上满是血迹,疯人般的脸孔,露出在头发外面的灰白头发,一刻也不停留的无神的目光以及好象在半睡眠状态中用嘎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的话:“我的亲儿子啊!……小沃洛加……我的心肝……”
车站工作人员不止一次地检查过她:有民警、警备司令部的人,也有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交通科的代表。这天晚上,我也走到她跟前。
“老妈妈!……”
她没停下来,甚至头也没回,于是,我赶上前去拽住她的胳膊。
“您在这儿干什么?……您有什么证件没有?……”
只是在我从口袋里取出军人证明并在她眼前晃了晃之后,她才终于明白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满是油污的小包,十分信任地递给了我,又继续沿着铁轨往前走去。我又追上了她,叫她站住。
小包里除了战前在奥尔莎市发给安娜·库兹米尼奇娜·伊瓦绍娃的护照之外,还有证明她从该市撤退的证件和工会会员证,有两份长子和次子的死亡通知书,小儿子伏拉基米尔寄来的几封三角形的士兵信件(她在火车站到处跑来跑去找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信上有野战邮局和军事检查机关的印章,还有两份给她治过精神病的医院开的病历摘录和诊断书。任何一个证件都没有可疑的地方。
她在这个火车站成了大家都熟悉的人。在军人食堂里,大家都愿意分给她一点吃的,谁都可怜她。
半夜,当我通过高频电话向波里亚可夫汇报火车站上的情形时,也提到了这个伊瓦绍娃。
“必须把她送进医院。”他说道,“你要告诉警备司令或民警句局长,起码,她在火车站上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干的。”
第二天我们把该市精神科大夫请到警备司令部,这是位仪表文雅的老人,戴着金丝框的圆形眼镜,浮肿的脸上一片倦容。
他看了看伊瓦绍娃的医疗证明,把她检查了将近一个小时,为了让她多说话,还叫她是亲爱的,好人儿等等。患有她这种病的人应该有的一切症状她都有,反射和综合症候她都有。
我利用这段时间,在隔壁房间里又一次检查了她的证件,读了那些文件。这些信是一位年青的前线战士写给自己患了精神病的母亲的,信中充满令人感动的真情和热爱。我还检查了伊瓦绍娃的背包:几块面包,脏得发黑的手帕,肮脏的破布片…几件内衣,一点白糖,这一切都杂乱无章地放在一起,正常人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这是一个明显的病例,”伊瓦绍娃走后,大夫对我说道:“她应该到慢性病患者疗养院去,不过,可惜的是,这个疗养院已不存在了,被德国人烧毁了……我们没有办法让她住院,因为全州唯一的精神病院只有六十个床位。”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镜片之后告诉我道:“有几百个病人在排队等着住院,但是床位还不够狂暴型患者住的……而她一点也不闹事……何况,她对现实的感受处于极不清醒的状态,她不断地希望能遇到自己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她隔离起来,您知道,这太不人道了……她受了多么大的刺激……两个儿子都死了……我们男人甚至不可能想象,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可怜的大夫,……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位精神病科医生的四十年临床经验也无能为力了。始终也没把真相告诉他,而如果告诉他,他也可能不会相信……这一切症状、反射和综合症候都是哈赛尔教授在凯尼斯堡大学的医院中训练和“传授”给伊瓦绍娃的。
当时,塔曼采夫却对她产生了怀疑。
有趣的是,他第一次看到伊瓦绍娃时,就把自己领的那份白糖送给了她,正如他后来对我承认的那样,当时他“差点儿没难过得落泪”、
当塔曼采夫第四次,也许是第五次看到她时,他发现这个女人在走过有暖气的货车旁边时,她边呼唤着儿子,边不时地望着放在月台上的武器装备,似乎在点数目。傍晚时,塔曼采夫尾随着她进了城,并在一条到处是废墟的大街上及时地躲在瓦砾堆后面,他还来得及看见,这个老妇人如何把攥在手里的一个小镜片在眼前一晃,这是为了在走路时不必转身就可以检查一下,是否有人在盯梢。半小时后,她把塔曼采夫带到了一幢旧房子跟前,我们后来就是在这里的地下室抓到报务员的,我们还没收了发报机。不过,就在那一瞬间,当塔曼采夫发现了小镜子并躲进瓦砾堆时,“安娜·伊瓦绍娃”(未能弄清她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这个德军军事机关的高级特务的命运就注定完蛋了。显然,她是一位已经俄罗斯化了的德国女人。
一星期后,我在审讯时同她见面了:她的目光非常理智和冷静,双唇紧闭着,摆出一副骄傲的架势,整个面貌流露出轻蔑和仇恨的表情。她坚决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一直沉默到最后,然而,由于报务员作证和其他物证俱在,她终于被判处死刑并立即被处决了。
由于在前线死了两个儿子而得了精神病,这样的女人……是非常好的、别出心裁的一种伪装,它可以利用,而且可以说是滥用正常人都有的那种伟大感情…对母亲的爱。
“伊瓦绍娃”在我们作战后方的交通要道整整活动了四个星期。我们红军在这一个月之内由于她的特务活动而付出了无数的生命代价,一想到这里,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在利达市,起飞之前,我和波里亚可夫把一切都研究了一遍,一起都确定下来了。简单说来,我们得出的结论如下:
对来往军用列车的观察是在别洛斯托克市或者可能是在戈罗德诺市进行的。这是一种固定的监视,因为敌人的流动哨或乘车者在有严密护卫的铁路交通要道待上几昼夜或更多时间……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进行监视的不是一个人,起码是两个人。
在运火箭炮(“卡秋莎”时),每一个站台上都有哨兵,武器被帆布严严实实地遮盖着,里边还放有各种木架和干草,以便改变这些武器的外形。因此,要确定火车上装运的就是“卡秋莎”火箭炮,而且还要辨认出从爱姆十三到爱姆三十一各种型号的火箭炮来,就只有观察能力很强的高级专家、受过极好的军事教育和间谍训练的人才可能做到,而且他们必须是在近一两年之内接受的训练,也就是说,他是一个通晓新的军事技术的人。
我们在戈罗德诺和别洛斯托克,都是从了解铁路交通要道的规章制度着手工作的。原来,任何无关人员在如此长的时间内呆在铁路线上,待在列车段和服务楼中而不被人发觉是不可能的。警备司令部的两人一组的巡逻哨兵都在极其严格地执行任务,他们确实是警惕性很高的;只要我们在军用列车旁闲逛一会儿,他们就马上注意到我们并要求出示证件。在非军人旅客的候车室、月台和车站周围都有哨兵,这些地方都处于交通民警和国家安全局人员的通宵监视之下。在戈罗德诺和别洛斯托克,从该城市解放时起就实行了这种严格的制度。
在这两个城市的火车站里,我一直有一种内疚的感觉,特别是在戈罗德诺。在那些铁路线上,停有近十列军用列车,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这种繁忙景象已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军队和装备不停地运往前线,但还在人员和装备到达之前,停车地点和集中地点就被人知道了。
我望着人们也不知道、在军用列车周围跑来跑去的官兵们,有时就想,敌特已经在我军后方活动一个月了,想到这里,我的后背便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了解了两个车站上的保卫制度之后,我确信,进行监视的不只是乘车者和流动哨,还可能有固定在一个地方进行观察的人,而且最有可能是铁路员工。
根据经验我知道,在刚解放的地区,在建立苏维埃政权时,敌特力图混入铁路运输系统,而且他们并不想爬上领导岗位。他们更愿意干下层工作……列车编组员、给油工人、扳道员等等,这使他们有更多时间在车站上来来往往,并与很多铁路员工和主要是军人过路旅客接触。
自然,不光是敌特想到铁路系统工作,想到铁路系统工作的还有那些打算取得某些好处的人,以及想比城里的工人取得更高标准的食品供应和过冬燃料的人。
在戈罗德诺和别洛斯托克有六百多人同火车的各种服务性工作,技术检查和走行部分的检修工作以及正在运行的军用列车的改组工作有关。
从这几百人中,我们挑出了十三个人,他们的最近几年的经历不大清楚,他们都曾在德军占领地区生活过,并且改变过地址,现在又没有任何足以证明他们在这几年中间从事过什么工作的可靠材料。在两个人的档案中发现了几份自相矛盾的材料,不知为什么这种矛盾没有被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发现。
我个人认为,在这十三个人当中,最令人感兴趣的是四个人:
一、别洛斯托克车站的列车编组员伊戈纳齐·塔尔诺夫斯基。原来的职业是军械机械士。一九四一年秋天,他同一批工程师和技术员被德国人送往德国,似乎在那里的布列勃飞机制造厂里工作过。一九四四年六月被释放回国,正如档案记载的那样,是由于健康状况不好。然而,两星期前检查身体时,他得到了可以在铁路上作任何工作的许可,未发现他患有任何疾病。同塔尔诺夫斯基一起获释回国的幸存者当中,没有一个在别洛斯托克居住过的人,三年之中,也没有一点有关他们的消息。
二、戈罗德诺车站的列车编组员切斯拉夫·卡尔马尼茨基。前波兰军官,战前受过高等军事教育。一九三九年九月被德军俘虏,但逃出集中营,据称,到波兰南部参加过抵抗运动,曾在柳朵夫近卫军“雷霆”大队中任排长,后任连长。
三、卡尔马尼茨基的弟弟文岑特是给油工人。据档案记载,曾当过铁路工长,后逃到波兰南方,据称,同切斯拉夫在一个游击队里作过战。
火车站前天收到来信证明,文岑特·卡尔马尼茨基战前以及在敌人占领初期未干过修公路的工作,他是一个铁路警察,在所谓交通连任职。因忠心为占领军服务,曾获得两枚铜奖章,并受到过统治全波兰的德国警察头子、有名的杀人凶手、后来被游击队杀死的库切拉本人的嘉奖。一九四三年春天,文岑特·卡尔马尼茨基似乎曾从华沙被派往柏林学习。
火车站站长收到的这封信是匿名信,揭发信中写的不是空洞的词句,而是具体事实,有很多详细情节,使人无法不特别注意,不加以详细的调查是不行的。
在戈罗德诺,文岑特和切斯拉夫既无房子,又无亲戚,他们是在该市解放一个星期之后来的。我一下子就产生了两个疑问:为什么迄今仍在克拉可夫以南的德军后方作战的游击队会放他们走: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在战线这一边的?
四、戈罗德诺车站的扳道半夜尼可莱·斯坦凯维奇。一九四二年七月作为红军战士被德军俘虏。曾为德寇当工人,后当卡车司机。是九四二年夏天似乎因与游击队有联系而被捕并被送往特列布林卡死亡集中营。据称,他与一九四四年四月设法逃出集中营,在森林中往东走了两个月,六月底到达戈罗德诺,在该市火车站附近,他的父母有一幢房子和一个菜园,他的父亲是火车司机。
我们为什么注意到斯坦凯维奇呢?……因为特列布林卡不仅是关押犯人的集中营,它简直是一个死亡工厂,在这里不仅有从波兰,而且有从全欧洲俘虏来的人,在他们到达几小时之后,所有的人便被消灭了。那些少数被留下来干各种杂活儿的人,也在几周或几个月之后被杀害了,肯定都是被枪决的。傍晚时,我们就调查清楚了,这个在特列布林卡待得时间特别久(几乎两年)的人,手掌上竟然没有这种情况下必然会有的花纹……个人的标志。
我们所怀疑的大多数人在受雇时交出的敌人占领时期的文件都是各种通行证、供应证、证明书。德军机关发的这些文件自然并不可靠;应该弄清楚的是,持有这些文件的人在最近两三年中曾在何处居住,干过什么事情。
对十三个人中的八个人,我们当天就写好了进行检查所需要的相貌特点并给有关部门发出了调查文件,以便了解这些人的原住地和我们感兴趣的那段时期内的情况。遗憾的是,波兰的三分之二土地尚在德军之手,这使我们很难完成调查任务。
天黑时我才回到。一天之内,我乘飞机起飞和降落了四次,而且归途中还遇到了强烈得震动……这对于一个地勤军官来说是有点儿过分了。我真是饱受折磨,当飞机突然下降,好象一下子就下降了几百米的时候,我的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在利达飞机场走出飞机以后我才松了口气,我走在坚硬的土地上,直奔空军反特处。我象醉汉一样摇摇晃晃,非常想躺一会儿或者趴在地上,用两手拽住野草。
反特处办公楼前有一些手持冲锋枪的哨兵,十几辆小汽车上和两辆带车斗的摩托车上,都有司机在值班。
在大门口,有三个穿雨衣的军人在小声谈话,我走近时,他们便不说话了。当我登上阶梯时,大门敞开,从楼房里迎面快步走出(准确些说是跑出)来了一位长着又宽又密的大胡子的军官,他穿着皮大衣,戴着一顶军人制帽。
“将军同志,我们在这里!”正在等着他的一位军官说道。
我猜测,这位就是方面军后方保卫局局长洛勃夫将军。
大厅入口处的右边,聚集了很多新来的军官;他们有的坐在长椅上小声谈话,喝着茶;有的就在桌子上擦洗冲锋枪,刮脸;有的躺在地板上睡觉。
走廊上站着两位穿雨衣、戴边防军军帽的军人。其中一位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另一位在我走到他身边时,他对他的同伴说:“您再问一下,把警犬放在什么地方,谁给警犬准备食物,关于伙食补助的命令是否也适用于警犬。”
叶果罗夫和波里亚可夫都在处长办公室里,这时,将军正通过高频电话向莫斯科汇报关于“涅曼”案件的搜查措施。
我想马上把门关上退出来,但中校(他这时正通过本地野战军电话同谁谈话)一看见了我,便急忙做了个手势叫我进去,并朝一张椅子指了指。
“我没有办法帮你,”叶果罗夫继续说道,“近卫军上校同志,这是方面军参谋长的命令……至于说,新来的战士比您的飞行员有什么长处的话,那么您可以直接问问他……什么?把您那些值勤士兵和值勤军官留下,但是那两批官兵必须立即交给我们听候派遣,我再强调一下,立即交出来!……我的话完啦!……”
从叶果罗夫的谈话中,从他那激动的表情和声音中,我完全明白了,他们是在这里多么紧张地工作着。显然,有人对将军进行了指责或者提出了一些令人不快的问题;他则坚定地很自信地一一作了答复,但有时也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最后,他把话筒的一端放在嘴边说服对方道:“请告诉上将和大本营,我们正尽力而为,我希望明天,最迟后天就可以抓到敌人。”
他放下听筒,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大概这时他才看见了我,他照老习惯开门见山地问道:“找到铁锹了吗?”
“他刚从戈罗德诺和别洛斯托克回来,还不知道……”中校不慌不忙地说道。“勃林诺夫中尉在负责找铁锹的工作。”
将军把门一甩就走了。
我向波里亚可夫汇报了在戈罗德诺和别洛斯托克的工作的结果,介绍了值得我们注意的那些人的情况,他最感兴趣的是卡尔马尼茨基兄弟俩。
我从他的话中知道,关于本案,还没有任何可以使人松一口气的消息。莫斯科建议进行部队搜查,但将军和他,波里亚可夫,则认为这不合适,为时尚早,不同意。尽管如此,还是开始着手积极地进行准备了。现在正往利达市和维尔纽斯市调动伪装起来的边防军的九个团和一些工兵部队。天亮以前,要在这两个地区集中四千五百人,还有大约二百辆汽车和至少一百八十只警犬。
波里亚可夫正准备去给那些新到的各部队军官布置任务。他认为,给所有参加这一工作的人详细介绍情况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前线的军官,所以,他建议我跟他一起去。
“勃林诺夫怎么还没回来?”他看了看表,摸了一下鼻子,“该是回来的时候了。我们等他一回来就出发……”
第53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天黑时他才回到利达飞机场。
空军军团反特处的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似乎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办公楼外面,一如既往地有冲锋枪手们在巡逻,但大门外不象平时那样只停有两三辆汽车,而是七辆汽车,其中有一辆小卡车和两辆“道奇”牌汽车,一辆将军坐的汽车……安德列走到跟前一看,才根据被子弹打穿的玻璃认出它来。大多数汽车里都有司机坐在那里待命。
安德列站在离大门口不远的暗处,等阿廖辛出来,以便向他汇报这次一无所获的搜查行动,他们把树林横过来竖过去地搜了两遍,但没有找到铁锹。……
他没敢进办公楼。他最怕见到的是叶果罗夫。他胆战心惊地想象着他同将军见面时将会遇到到场面,将军将直截了当地问到有关铁锹的事,而当他听说铁锹未被找到时,将轻蔑地对波里亚可夫说:“这个人连把铁锹也找不到……还算是前线军官?!幼稚可笑,如此而已!”
然而,不能拖延汇报的时间。正如安德列猜到的那样,西日尼亚克这时待在办公楼后边的警卫排屋子里。他坐在厨房外边,边喝茶边与自己的同乡闲谈。安德列打了个手势,把他叫了出来,请他去找大尉。
阿廖辛立即出现在大门口,他正在等安德列。安德列向他敬礼,激动地汇报了情况。
“用心找了么,仔细找了么?”大尉问道。
“把那块地……地方用鼻子都嗅……嗅遍了!……”为使自己的话更有分量,安德列借用了塔曼采夫的话。“搜查两遍……纵横各一次。”
“你跟第一个发现了汽车的人和第一次出现在树林里的那些人,以及巴甫连科都谈过话了么?”
“是啊,谈……谈过啦!汽车里没有铁锹。我让他……他写了个证明。”
“证明归证明……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的意见呢?”
“汽车里没……没有铁锹……树……树林里也没有……”安德列无精打采地说道。
在昏暗中,安德列未能看清大尉的表情,而阿廖辛讲起话来又总是那么四平八稳,尽管如此,安德列还是在阿廖辛的问话中发现了一种如果说不是激动,也是焦急的心情。
“你到警卫排去吃晚饭吧。”大尉命令道。“然后,到走廊尽头左边那间办公室,写一份详细汇报,抬头写给中校。要说明你们都具体干了些什么,跟谁谈过话以及你得出的结论。把报告交给秘书……天亮以前可以睡一觉……对了,民宅已经住满了,警卫排也有人住了,你就在汽车里睡吧!……”
说完,阿廖辛就走进大门……汇报去了……
西日尼亚克在警卫排炊事兵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炊事兵就在一公升装的饭盒里满满地盛了一盒带肉块的很稠的热菜汤,把半个面包切成了几大块。一天一夜什么也没吃过的安德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既没吃出食物的滋味,也没注意到自己吃饭时发出的很响的叭嗒声。
第54章 没找到铁锹
通往隔壁房间的门敞开着,可以看到,在双层床上有几个军官和衣而卧,睡得正香,军装上的肩章表明他们属于各个不同兵种,两位年青而又结实的上尉,正坐在那里擦冲锋枪。
“从莫斯科来的……”西日尼亚克都市安德列耳语道,“来了满满一架飞机的人……”
他们这个小组常住的民宅也被新来的人占用了……
所以新来的官兵几乎都是年龄相当的人(二十五岁到三十岁),都象特意挑选出来的一样,个个身强力壮、肌肉发抖;他们除了手枪,还有归自己用的冲锋枪,上路时这些冲锋枪都被包扎起来。安德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是搜查队员!”很可能他们不仅仅是搜查队员,而是象塔曼采夫说过的那种人……“猎狼犬”?
来了满满一架飞机的人……这种情况在安德列调到反特局工作两个月以来还从未见识过。阿廖辛什么也没对他说,因此,安德列也就根本不可能知道,将军的到来也好,他未能找到那把铁锹以及这些新人的到来也好……这一切都与他们小组已经搜查了十二天的那个敌台有直接关系。
他只明白了一点: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重大事件……
而在反特处办公室里,阿廖辛大概已经汇报完未能找到铁锹这件事。安德列几乎难以想象,将军和波里亚可夫将有何反应。为了不想这件事,他命令自己为那份书面汇报打起腹稿来。
如果在警卫排这里写汇报多么好,但阿廖辛命令他,必须在反特处的办公室里写,而在那里,每一瞬间的可能遇见将军或者波里亚可夫。
安德列把饭菜吃了个精光,但他没再要第二盒汤,便心情沉重地走的到大街上。一想到可能会碰到将军,他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手足无措了。
他在反特处的入口,绕过了手持冲锋枪的哨兵,急忙溜进了最后那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桌上已经摆好纸张、墨水和钢笔。
他坐下来写报告,走廊上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每一次他都不安地等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将军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约用了一个小时他就把报告写完了。写完后又检查一下,交给了秘书,秘书是个很冷漠、阴沉的中尉,他拿起报告,连看也没看一眼便放进了卷宗。
在走廊上,安德列路过处长办公室时,听见从墙后面,从皮革包着的那扇门的后面,传来了不太清楚的谈话声。虽未能听清词句,但他觉得,他似乎听到了叶果罗夫很生气的声调。
后来,安德列躺在小卡车的车斗里,由于心神不定,他久久地不能入睡。
他心烦意乱地想,明天,可能会往那个树林里派去一位从莫斯科新来的搜查队员,可能小铁锹被他找到;或者塔曼采夫,他不仅会找到小铁锹,甚至还可以把一根火柴和一个烟头从地里挖出来。
安德列想的尽是些令人难受的场面。将军在办公室里快步踱来踱去,手里晃着他写的那份报告,用乡音很重的男低音骂道:“连个小铁锹也找不到!真丢人!”阿廖辛这个不爱说话的好人和在他心目中极不平凡的中校(他辜负了这两个人的期望)都试图为他说好话,但这样一来反而火上加油,将军更生气了,他气急败坏地喊道:“我需要的不是辩解,而是铁锹!……铁锹又在哪里呢?……派了个毛孩子去找!过去让他指挥一个连,结果呢……根本就不能胜任!他能干什么?!怎么把他调到我们这儿来了?……把他送回连队里去吧!马上送回去!草包!毛孩子!幼稚可笑,如此而已!”
难过得几乎要落泪的安德列未觉察到,他想象中的叶果罗夫竟用了塔曼采夫的语言骂不绝口。
就让他们送他回连队吧。他不是“猎狼犬”,而是野战军的军官。最好回到原来的那个团,而不要被分配到后备部队去。他在任何一个作战连队中也是个能干的人,起码不比别人差,也许还更强些。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他会英勇就义,人们会象他曾悼念过烈士们那样,也为他悼念一番:“……该同志忠于军人誓言,表现了勇敢和英雄主义精神,不幸阵亡……”而在这里工作,你就是累死,即使阵亡五次,只要你没有取得成绩,你就是个犯错误的笨蛋。
……在这紧张的几小时内,勃林诺夫的几位上级谁也顾不上他。为了仔细认真和顽强地继续寻找铁锹,甚至没向他透露铁锹不在树林里这一可能性,这是第二天早晨的事。甚至阿廖辛,在一般情况之下他总是向安德列说明情况的,这一次也在匆忙之中什么也没说,未作任何解释。
安德列也没想到,未能在树林中发现被劫的“道奇”牌汽车附近找到铁锹这一事实对另一条线索却十分有利,这条线索是波里亚可夫昨天在医院里同古谢夫谈话之后形成的。
安德列根本没想到,阿廖辛汇报时的几句话:“搜查了两遍树林,很仔细,没找到铁锹。”……这对于中校和将军来说竟是几天以来最令人高兴的消息。
第55章 高频电话会谈
天快亮了,差二十分就是早晨五点了。叶果罗夫、莫霍夫和波里亚可夫都了办公室里。这时,又一次响起了高频电话的铃声,叶果罗夫拿起了听筒。
“是叶果罗夫将军吗?”从装有极敏感的膜片的听筒里传来了几米之外都可以听到的柯雷巴诺夫的声音。
“是我。”
“您在什么地方?”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叶果罗夫不觉笑道,“您往我这里打电话,还问我在什么地方?……我在空军军团反特处。”
“那些特务就在你们鼻子底下活动!!!”柯雷巴诺夫激动地喊了起来;平时,他是个不动声色的人,现在却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看……我这里是‘涅曼’案件的最好截获到的密电译文……请注意听着!……亲眼见到……利达飞机场的飞机……伊尔二号共五十三架,拉五号共四十八架,佩二号共三十六架,雅克九号共五十一架,李二号共七架,波二号共十四架……您听见了吗?!他们就在你们的鼻子底下活动!!!”
叶果罗夫满脸通红,喘着粗气,一言不发。莫霍夫坐在离他大约一米远的地方,低声说道:“这可真没想到!”并伤心地摇着头。刚从维尔纽斯坐飞机回来的波里亚可夫坐在小桌子旁急需写着报告,他头也不抬,只是时而用鼻子大声地吸气。
从装有敏感膜片的话筒里传来的柯雷巴诺夫的声音,是极其清晰的,似乎他不是在遥远的莫斯科,而是在隔壁的房间里打电话。叶果罗夫清楚地想象到,他,个子不高,瘦瘦的,有一张平静、黝黑的脸孔,在将军服的胸前挂着勋章标记,军裤从不塞在长统靴里。这位沉着、客气的柯雷巴诺夫还从来没对叶果罗夫如此粗暴,从未这样大发雷霆。于是,叶果罗夫觉得问题不仅仅在于最好截获到的这封密码电报和敌特对飞机场的观察,这肯定还不是全部理由。
莫霍夫帮助叶果罗夫打开烟盒,叶果罗夫取出了一支烟,莫霍夫立即给他划着了火柴。
“上将刚从大本营打电话来,”柯雷巴诺夫停了一会儿,便用平时的安静声调说道,“他要到你们那里去,命令您等他的电话。”
“是。”叶果罗夫低声答道,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我估计,他将要求你们作出解释,不仅如此,还可能发生令人不快的事!他亲自管‘涅曼’案件……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
柯雷巴诺夫等了一下,又突然说道:“亚列克塞·尼可莱耶维奇,在上将同您谈话之前,我不向他报告关于最后这封电报的事。大概那样做会好些。”
叶果罗夫的脸红到了脖子。
“将军同志,”他并没有接受对方主动向他表示的好意,严肃地回答道,“我不是个神经衰弱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大本营亲自处理的这个案件的密电内容您必须立即向上将报告!”
“好吧,随您便,”柯雷巴诺夫和气地说道,“我首先想到的是您。”
“这我明白!谢谢您!”
叶果罗夫 放下了听筒,高频电话立即又响了起来。
“叶果罗夫吗?……有什么新情况?”听筒里传来了反特总局局长的声音。
“将军同志,遗憾的是,还没有任何结果。我们在尽一切可能……”
“中午我将到达你们那里。你们还需要什么紧急支援吗?”
“紧急?……需要侦察人员,首先是搜查队员。最好是能辨认出敌特的俘虏!首先是华沙和凯尼斯堡间谍学校毕业的敌特分子,特别是在报务训练班受过训练的人。”
“我答应给你们送来!在最近几小时内,将从其他方面军集合三百名反特局的军官并把他们送到维尔纽斯和利达飞机场……还有不少于五十名的搜查人员……我不能搞到很多可以辨认出他们的俘虏,但凡是我们能找到的人都将立即送去……所有派去的人都必须立即投入侦察行动,不许有任何耽搁!只许反特局的军官们担任侦察行动小组的组长。”
“我们一定照办。”
“在我的这些人到达之前,必须把所有参加侦察小组的人集合在维尔纽斯市和利达市的飞机场上,并向他们详细地介绍情况。”
“是。”
“你们还需要什么帮助?”
“非常需要能活动的无线电探向器。给十台也好。”
“我答应给你们!部队搜查行动的准备工作怎样了?”
“再过两个半小时就准备好了。”
“要在天亮以前作好一切准备。给你们一小时,最多一个半小时。”
“将军同志,我要再一次声明,我们不同意在最近这两天之内进行部队搜查。我们坚持……”
“不必再对我重复这个意见了!”上将有点儿不高兴地说道,“我自己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强加于人……但情况可能迫使我们这样做……现在你对‘涅曼’案件有什么新的想法呢?波里亚可夫有什么想法?莫霍夫同意你的意见吗?”
“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最近三小时内没有什么变化。我们估计,今天或者明天可以抓住他们。”
“明天不行!我们只有一昼夜的时间,一小时也不能再拖了!”
“为什么不行?!这将使我们已经有限的机会再减少一半!上将同志,我们绝对不同意!”
“时间不是我定的。您明白吗?”
“我没办法明白!”叶果罗夫等了一会儿说道,“即使晚上我们可以抓到主要人物,敌特组长和报务员,对‘马其里达’和‘公证人’怎么办呢?在这个问题上不可能用二者择一的办法……‘抓住几个’或者‘一网打尽’!在这个问题上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一网打尽’!减去一天是不可想象的!如果这是大本营的指示,那么,对不起,他们可能不太了解侦察工作的特点和案件的细节,但是,您和我们可都是内行啊!我请求……我认为必须立即向大本营报告并解释……”
“向谁解释,向谁呀?!!”听筒里震耳欲聋地响起了上将的粗暴的声音,“敌人的无线电必须立即沉默!!!抓住组长也行,拿到发报机也行!今天就得办到!什么一网打尽!……我们没有更高的要求,只要求结案!你们根本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这是他亲自下的命令,懂吗,他亲自下的命令!而且要绝对服从!这关系到具有战略意义的一次军事行动。不允许有一点儿耽搁!如果我们在一昼夜之内抓不到敌特,那么,明天你就不会还留在自己的职位上,我也要下台!我们必须采取一切可能甚至不可能的措施,我再强调一下……采取甚至不可能的措施……并且今天就抓住他们!如果抓不到,我也就没办法帮助你们了,因为我们不可能再有明天那个‘一昼夜’了……-”
“我明白了……”
“可能有些领导人比我先到达……他们是国防部和内务部的第一副部长。要保证给他们提供一切必要的条件,但不要因为他们而浪费你们自己的时间,你们应该安心地干自己的事情!不要争论,不要吵嘴!不管对你们说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回答:‘是,政委同志!’‘好,政委同志!’‘照办,政委同志!……’然而,凡是您或者波里亚可夫不同意采取的任何行动我都绝不允许你们去做!……要给波里亚可夫创造一切最好的条件!首先不要让任何人有可能用争论和空谈去干扰他。您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不管波罗的海方面军将有什么作为,我们首先寄希望于你们!请向波里亚可夫转告这一点……今天是你们两位和你们的部属表现你们的才能的机会……我的话完了!有问题呢?”
“没有了。”
“我将于……十四小时之内到达。请与柯雷巴诺夫取得经常联系。要最积极和最坚决地采取行动!完啦!”
叶果罗夫放下了听筒,他还在琢磨刚才的谈话,由于激动,他朝莫霍夫看了一眼,但好象什么也没看见。
“上将着急啦。”莫霍夫表示理解地说道。“还有人在向他们施加压力呢……”
“着急……这是领导人的特权,”正在看文件的波里亚可夫抬起头来说道,“而我们则应该一点也不着急地一声不响地工作!……现在重要的任务是大家不要在动感情方面比赛!对于我来说,主要的是安静地工作并且坚信:今天,明天或者更晚一点儿的时候就会……然而,如果我们抓不到,谁也不会替我们来做这件事……”
第56章 在最高统帅部里
在莫斯科,人们的心情确实是焦急不安的。
八月十八日半夜,送给大本营的有关反特军情的每日简报只有一页半,而“涅曼”案件只占了九行字:简要说明了在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和第三白俄罗斯方面军后方有一股强有力的、水平很高的敌特在活动,同时我军正在搜查他们。
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必须向大本营报告一切特别危险的敌特小组,甚至个别最危险的敌特分子的情况。
但是,由于这件事涉及到不足一个月之后就要进行的重要战略性军事行动的那个方面军,最高统帅读简报时,便在页边用蓝铅笔做了个记号,同时标明“要注意”和“要详细报告”。
正是写在页边上的这些记号和批语成了大本营亲自督办这个案件的根据,当天就给最高统帅送来了有关“涅曼”案件的详细报告,差不多有两页纸。时已半夜,最高统帅读了这份报告,发现正在被搜查的敌特有可能使军队的集中和位于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后方的突击群暴露的危险,这样一来,它将威胁到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军事行动的成败,因此,最高统帅非常不安和紧张。
已经有几个月他没有象现在这样心情颓丧了。
四一年六月,他曾被自己的直觉害得好苦,他现在极其重视使敌人上当,特别是在准备战役和重大军事行动的时候。
在战争开始后的头几个星期,在那难以置信的紧张时刻,他就抽出时间,想办法仔细地阅读了许多著名统帅和军事理论家的著作,他特别注意隐蔽的问题和隐蔽所提供的突然袭击的保证。
突然袭击的三个结果可以归结如下:
突然袭击可以使敌人在遭受袭击时毫无准备:迫使敌人的军队和军事手段在进行反击时处于不正常状态;
突然袭击迫使敌人匆忙制定新的作战方案:敌人失去主动并不得不以自己的行动去适应进攻者的行动;
最后,成功了的突然袭击使敌军对自己的指挥官失去信心,也使敌方的指挥官本人及其参谋部门失去信心。
由此可见,任何军事行动的成功都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行动的保密性和伪装。由此可见,那种不以突然袭击手段所取得的胜利,那种以众胜寡的办法……在这种胜利中是表现不出指挥作战的统帅的才华的。由此可见,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隐蔽自己的意图,与此同时,则在其他一些地方给敌人造成威胁,从而使敌人分散兵力。由此可见,应在甲地故意公开地准备进攻,而在乙地则进行偷袭,力求在任何情况下都使敌人措手不及。
红军从战争开始时的可怕教训中就已经立即得出了结论,而从作战的头半年起,红军就在利用隐蔽的突然袭击的因素方面不比敌人差了。
例如,在莫斯科城下曾秘密集中了部队并在决定性时刻把新的后备力量投入了战斗,其中包括在首都以北集中的两个集团军,这是完全出乎德军的预料的。
斯大林格勒战役和库尔斯克大战的胜利也在许多方面取决于部队的集中和利用假情报来欺骗敌人这种极其复杂的综合性措施。
在整个战争中堪称最大战役的白俄罗斯战役也可以说是一种突然袭击。不错,在四个毗邻的方面军的后方,集中一百五十万大军,六千五百辆坦克和自动化装备,近两万五千门大炮和六千多架飞机并要对此完全保密……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正如被俘的德国将军们交待的那样,在进攻前不久,各侦察机关和“中央”集团军司令部都发现了问题。但是,德军将领们意见并不一致,怀疑总归是怀疑。由于苏军各部队严格保密,所有十二个方面军紧密配合搞的假情报如此无懈可击,以致这些准备工作竟被敌人视为不过是骗人的假动作而已。德国陆军总参谋部和希特勒的大本营都一致认为,一九四四年夏天红军的主攻方向不是在白俄罗斯,而是在南方……即乌克兰。由于德国人猜错了苏军司令部的真实意图,结果“中央”集团军被全部歼灭了。
最高统帅以自己善于蒙蔽敌人而非常自豪,在德黑兰时,他很高兴地对罗斯福和邱吉尔讲述了自己是如何进行指挥作战的,对此,邱吉尔深表赞许地说,“有时真理不得不以谎言来保卫。”
现在,甚至不等读完关于“涅曼”案件的报告,斯大林就估计到,正在搜捕的这几个敌特分子的行动将会给正在准备的波罗的海战略性进攻带来极大威胁。
大本营和最高统帅本人都极其关注波罗的海。计划在九月份进行一次战略性军事行动,其结果应解放爱沙尼亚和立陶宛的大部分领土,包括一些最重要的港口,两个加盟共和国的首都塔林和里加。而德国的拥有七万多名士兵、军官和将军的“北方”集团军群与敌人其他兵力之间的联系则将被切断,它与德国,准确些说,它与东普鲁士之间的联系也将被切断并完全被包围在库尔兰、即吉姆兰半岛。
不错,七月三十一日,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的机械化部队的一小股部队在克拉普康斯地区冲到了海边,切断了一切从波罗的海通向东普鲁士的陆路交通线。根据最高统帅的命令,以战功勋章表彰了部队的主动性和英勇气概,但他建议方面军司令部,在德军肯定会发动试图为被围的集团军群解围的战斗时,应该以最小的代价把部队撤到叶尔戈瓦(米塔瓦)……多别列铁路线一带。
问题是,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后备力量去加强和扩大插入敌军中的这个锲形阵地,而且,更诱人的作法是在西部切断敌人的“北方”集团军群……这样一来,在波罗的海这口大锅里,将有十来个德国师被包围,而包围圈的外围则可以直达与东普鲁士接壤的涅曼河口。
这就是最高统帅的意图。尽管现在,八月中旬,得到增援部队的主要是乌克兰一带的方面军,而在实现即将进行的战役中起主要作用的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的后方,在严格保密的条件下,部队则刚刚开始慢慢地集中起来;昨天半夜,在绍里亚依以北地区,第五坦克近卫集团军的部队也开始到达……它是即将进行的波罗的海战役中的主要打击力量。
读完“涅曼”案件的报告之后,最高统帅下令,立即召见反特总局局长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内务部两位部长。他还建议,这时正在最高统帅部汇报工作的、代理了总参谋长职务已经不止一年的大将也留下来,因为完全有可能大大修改作战计划或者推迟即将进行的战役。
然后,他通过高频电话同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指挥官进行了谈话。方面军司令巴格拉缅大将在这一深夜时刻下到连队去了,接电话的是库拉索夫上将。最高统帅命令他汇报关于对正在准备的战役,特别是对部队调动采取的保密措施和隐蔽措施的情况。
总参谋部的计划规定,九月初,波罗的海的三个方面军将分头进攻里加市。估计,德军肯定会采取一切办法守住这个大城市和海港,并把相当多的兵力调往该市。当时的计划是,在第二和第三波罗的海方面军地区继续对敌军施加压力,同时,把沿前线一带的兵力出人意料和规模空前的重新进行部署,要在极短时间内,秘密地把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的主力从右翼转向左翼并从绍里亚依地区对梅梅里方面(克莱彼达)的敌人集中力量进行突然袭击,敌人所处的从梅梅里到帕兰噶地区是有出海口的,因此,在作战计划草案中即将进行的这一战役被命名为梅梅里战役。
斯大林从放在他面前桌子上的总参谋部的材料中知道,为了准备好梅梅里战役,必须在绍里亚依地区及其北部,起码要集中司个全兵种的集团军,一个坦克集团军和几个师团,大量的炮兵部队以及其他增强火力的装备。因此,在离敌人不太远的前线一带调动军队的过程中,必须秘密地、迅速地在六十公里到二百四十公里的地区部署五十万人,九千多门大炮和重型迫击炮,近一千五百辆坦克和各种自动推进的大炮。斯大林看了一眼这些数字后,他又一次确信,战役规模愈大,就愈难保密。因此,为了绝对保密,就必须采取更加严格的措施。
最高统帅突然打来的电话和提出的问题并未使方面军参谋长感到措手不及。以善于思考问题和思维能力极强著称的库拉索夫将军平静地、简短而且非常清楚、恰当地作了回答,似乎他早已在等着这个电话,事先专门作了准备。尽管这时斯大林十分烦躁,但他没有找到任何口实发泄自己的不满。
库拉索夫报告:
各部队、各师团的转移和在新地区的集中、进入发动进攻的阵地等行动只在夜间进,遵守着最严格的隐蔽和纪律的规定。作为隐蔽地点的所有森林都已分配给各师团。未能在天亮前到达指定行军地点的各部队的队尾,则将被“截断”并隐蔽在另处森林中,同时,还采取了一切必要的预防措施。
部队和武器的转移工作由可靠的警备部队复杂保护,在全部路程中,由两人以上的巡逻哨,即所谓“警惕哨”,昼夜保护。大路上的履带式或轮胎式汽车的痕迹,天亮以前将由拖车予以清除。
部队调动的秘密性还将由大量的部队调动线路(二十五条线路以上)以及我们的空军优势加以掩护。
在装卸和转移坦克以及自动推进武器地区的上空,为压低马达声,将在任何气候条件下专门派出飞机进行巡逻飞行。将从机械化部队,即方面军的机动性强的主力部队集中地区疏散所有居民。
“无主武器装备!……”当库拉索夫谈到在装卸和转移坦克以及自动推进大炮的地区进行巡逻飞行时,斯大林想起了这个词。他左手拿着电话筒继续听取汇报,右手在放在桌上的一堆卷宗里准确无误地立即找到了标有“最重要的转运物资,军用列车‘Κ’号的”那个卷宗,把它抽出来,放到面前,打开卷宗,开始一页一页地读着三天来的记录文件。
一点不错,昨天根据总参谋部的命令,开始从工厂里紧急运出五百三十辆坦克和二百八十门自动推进大炮,送往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而且首先是补充第五坦克近卫集团军,该集团军在两个月前的激战中失去了数百辆坦克。
这时,库拉索夫还在继续汇报:
为了迷惑敌人,在相当远的(离真正进行战斗的地方约一百多公里远的地方)集团军后方,伪装集中八、九个步兵师、大量坦克和大炮。在毗邻方面军也采取了同样的迷惑敌人的措施。
在上述两个假作战地区的森林中,装设了近千辆坦克模型,四百架飞机模型,修建了假飞机场。随着准备工作的进展,部分模型将利用钢索、绞车和千斤顶系统的操作法,在敌人侦察机白天进行侦察飞行时开动和运转。这时,马力很大的发声装置将发出正在开动着的马达声。所有伪装设备将由我空军进行系统检查和监督。
将往这些假作战地区逐步和分批运去两百个以上军用无线电台,这些电台将模拟各部队和各师团之间的无线电联络,伪装设备是从方面军的其他地区调来的。与此同时,在真作战地区,直至开始进攻的最后时刻,将保持相对沉默,不进行无线电联络:一切新派来的部队的发报机将事先改变呼号。
在开始进攻前一周,将往假集中兵力的地区的各居民点派出冒充的设营员,他们将装做为部队和司令部分配民房,在多数房子和大门口,一如既往地用粉笔作记号,并向房东提出准备空房间给部队驻防。同时,在开始进攻前一周,专门挑选出的男女官兵,将根据统一口径,在本地居民中散布关于部队集中和即将开始军事行动的谣言。
其他作战伪装措施还有:在所有部队,都进行改进防御工作和使其适应冬季条件的准备工作。集团军的军报和各师的报纸在集中军队的地区只发表有关防御工作的材料。一切口头宣传都以固守现有阵地为主题。
特别的保护措施有:在方面军的作战后方加强了交通要道的检查工作并加强了岗哨;驻扎军队的地区事先予以封锁并进行了严格检查;各火车站和居民点日夜派哨兵巡逻;一切可疑的人都要在查明其身份之前予以拘留。
至于谈到政治教育措施,那么,每周都同官兵们座谈关于敌特的阴谋活动方法和具有高度警惕性的必要性。已经设法使官兵同当地居民的接触减少到最低限度。部队集中地区的所有居民信件将被扣留,直到进攻开始时再发出这些信件。
库拉索夫在报告结束时,显然感觉到最高统帅有点心神不定,便很有把握地对他说,即将举行的军事行动,只有他和方面军的另外两个人……方面军司令员和军事委员会第一委员知道,他十分自信地说:
“作战伪装是如此无懈可击和包罗万象,以致德国人只能看到我们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斯大林继续沉默着。
库拉索夫也好,方面军司令员也好,他们都不知道“涅曼”案件的敌特小组一事,邻近的第三白俄罗斯方面军司令部也不知道此事,而敌人的无线电台正是在这个方面军的地区内发报的。这也不能怪罪部队的将军们,因为,同间谍的斗争并不是他们的直接职责。但是,军事反特部门和保安机关则应负完全责任!……
最高统帅不能不承认库拉索夫的精明,他不必做任何准备便能对答如流,而且讲得头头是道,相当全面。
他感到满意的是,方面军参谋长一次也没提及里加市和梅梅里市……这两个进行主要打击的进攻方向;他一句话也没谈到部队集中地区在什么地方。最高统帅甚至对高频电话这一最高级的通讯手段也不相信,尽管他不止一次地得到过复杂专家们的口头和书面报纸说,偷听或截获在高频电话上的谈话是不可能的。
斯大林还知道下述事实,而这一事实参谋长和方面军司令员是不知道的,即九月份将举行的战略性军事行动的秘密性和突袭性还得到了反特机关和国家安全委员会部门的保证,他们不仅在波罗的海地区,还在百俄罗斯和乌克兰一带,通过无线电向敌人提供假情报,以便通过这个方法制造假象。
然而,库拉索夫的汇报并未能使斯大林安下心来,他的心情依然十分沉重。“计划得很周到,却把主要的东西忘了!”他心中焦急不安地盘算着,冷淡地说了声再见,便把听筒放下了。
把坦克直接从工厂运往前线,未配备驾驶员这一点,特别使最高统帅担心。如果说在每一个部队中都有指挥员和反特机关的代表,他们对部队的转移都同样负有保守秘密的责任,还有成千名官兵,他们可以立即采取必要的行动把装备伪装起来,但是在军用列车上却只有护送武器的卫兵,只此而已!根据三年来的战争经验,斯大林深知,未配备驾驶员的坦克是最容易被敌人发现的薄弱环节,它们在尚未到达发动进攻的阵地之前,在卸货的火车站上,便会被敌人的侦察机发现。众所周知,不管在什么地区,只要有坦克在集中,这就明显又毫无疑问地说明,在该地区或那一带正在准备进攻……
他想象着按字母编号的军用列车从切利亚宾斯克、斯维尔德罗夫斯克和高尔基市正在驶出或者军用列车正在工厂里装运坦克的场面。编号为Κ的军用列车是受总参谋部运输部特别加以监督的。从乌拉尔到波罗的海,一路上他们只会遇到“绿灯”,它们将快速前进,甚至在各大火车站上也“不停”,而在枢纽站则一代为这些军用列车准备好两个最好、马力最大的火车头。关于这些军用列车的终点站甚至军队警备司令和调动部队的指挥员们都无权过问,护送的官兵们就更不在话下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什么和小心呢?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一个叫什么克拉夫佐夫或者马其里达的家伙立即向德国人报告这些军用列车到达了什么指定地点,从而暴露只有在大本营和方面军中少数人,只有两位元帅、五位将军和他……最高总司令本人才知道的意图吗?
“必须制止他们!……”
把军用列车截住,命令他们停止运送武器,这件事当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办成……但战争是无法制止的!……怎么办,必须刻不容缓地采取什么措施呢?
成千上万的人为确保战役的秘密和突然袭击制订了计划,做了细致的准备工作,进行了周密的思考,而这一切却可能落空。他怀着习以为常的那种自以为比任何人都高明的心情发现,他是第一个人,也许是唯一的一个人,在这一瞬间,真正认识到了这个“涅曼”敌特小组的行动对于正在准备中的战役来说具有多么大的危险性。
被紧急召见的军事反特局局长和内务部、国家安全委员会两位部长几乎是同时到达的。在秘书报告他们已经抵达之后,他们三个人便一起走进了办公室,小声地行军礼致意。斯大林轻轻地点头作答,但并没请他们继续往前走,因此他们就只好站在宽敞的办公室门边,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他们三个人都很小心谨慎,对于为什么把他们紧急找来一事一无所知;他们认为,这次召见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不会有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汇报完工作后被最高统帅留下来的代理总参谋长坐在铺有深绿色绒桌布的长形会议桌前,这位大将正在工作,面前摆着许多地图和文件。斯大林穿着蓝灰色元帅服,双手放在背后,在红地毯上静静地踱来踱去;他比平时走得快,这表示他现在很不高兴,他正在生气。
当他走到办公室的另一头时,站在门口的这三个人都盯住他那已经微驼的老人的脊背和后头顶上低垂的花白头发。办公室的另一头摆着一张堆满了文件、书籍和卷宗的写字台,写字台旁的书架上放着几部电话机。当他走到办公室尽头的墙壁跟前时(在墙壁上有一人高的橡树镶板),他便转过深往回走,于是这三个人望着他的脸,但看不见他的眼睛,因为一如既往,斯大林在沉思着踱步时,从来独是低着头的。
所有这三位被召见的人都是受到最高统帅信任的人,他对他们是有好感的;同时,这三个人又都知道,这种好感是多么不可靠,多么变化无常。
斯大林转身踱过来时,望了一眼长桌角,放在绿桌布上面的“涅曼”案件白色卷宗,他神经质地晃了一下头。他穿的立领元帅服与有硬领的一般元帅服不一样,是专门缝制的制服,但这时软领也妨碍着他,使他很生气。
他穿军服已经有半年多了,是从参加德黑兰会议以后开始穿的,但迄今为止他仍不能习惯。他多次怀着温情和遗憾的心情想起那件轻便的有翻领的灰色军便服和裤腿塞在高加索式软羊皮长靴里的裤子,那是他常穿的一身大概全人类都知道的衣服。他立即想到,对他这个六十五岁的老人来说,改变差不多半个世纪之久所形成的习惯是多么困难。制服要笨重得多,而且使他感到不方便,特别是在他心境不佳的时候。
他很讨厌衣服上的各种装饰品,他从不戴勋章,在他身边工作的那些人也不戴,除了军人之外。甚至双肩上毕竟可以感觉到的轻轻的金质肩章和有红裤条的元帅裤子也使他恼火。他也不习惯于那双穿制服时必须穿的特别的软羊皮靴,他曾开玩笑地把这双靴子叫做革命前大家常叫的套鞋。
他一次也没朝站在门边的那三个人望一眼,但他确信,他们都在注意地看着他,他还确信,这三个人都在焦急地、提心吊胆地,差不多是心惊胆战地在等着他发话。
这三个人的不安,甚至恐惧,在他看来是合情合理的、自然而然的事情,甚至是有益于事业的;因为,他坚信,部下对领导人和各级长官不仅应该尊重,而且应该感动惧怕,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加努力、更迅速和更认真地去完成任何命令(他这样想也不是没有根据)。
在被召见的人到来之前五分钟,斯大林想起了自己战前那句已经成为历史性的名言:为了在战时赢得一个战役的胜利,需要有几十万红军战士,而想要断送这一前线的胜利,只要有几名间谍的破坏活动就足够了。
可见,还在战前,他就预见并预言过这类情况的危险性。他曾多次号召人们谨慎行事,要求所有的人提高警惕,但他们始终未能得出必要的结论!……即使他们得出了这一结论,也从未贯彻执行。
在两位部长和军事反特局局长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最高统帅已经压下了自己的心头怒火,这是在他想起自己战前就提出过的那个警告的时候。现在,他正在办公室里踱步,考虑着即将在波罗的海展开的战斗行动。
没有必要让他们就“涅曼”案件汇报,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读过报告,他已经把一切都记住了,而他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听下级汇报,不外乎是听他们谈他们做了一些什么必须做的事情和采取的一切可能采取的措施,以及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之类的话,而且这又都是由于存在着客观原因和情况等等。报告时,他们还会用一大堆专门术语,因为侦查工作和间谍工作……这是非常专门的是种科学与艺术的混合物,是极其复杂的化合物,只有那些经验丰富、水平很高的专业人员才能从容不迫地分析其详细情节。如果说,最高统帅在军事问题上还能够研究一些细节的话,那么在这个专业方面,他认为最好还是只限于提出基本的一般性任务和要求。他怀着强烈的羞愧和对自己的不满心情想起,他如何开始时未能充分估计到通过无线电报发假情报的重要意义,后来他又如何有几次“乱来一气”并陷入窘境。斯大林在这类问题上,不仅对别人,他对自己一是从来不原谅的。与此同时,他毫不怀疑的是,总起来说,他比别人能更快地抓住任何问题并理解地更深刻,在这方面,他比任何一个下级干部都更高明。
“为什么这个案件叫‘涅曼’?”最高统帅出人意料地在三位被召见者的面前停了下来,他用喑哑的声音问了一句,带着明显的格鲁吉亚人的口音。
这时,他抬起头来,用他那双患了初期青光眼、有一对黄眼珠的小眼镜固执地盯住反特局局长。
两位部长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这个案件首先与发军事反特局有关,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
“这是个代号,斯大林同志,”反特总局局长说道,他是位可以说是相当年轻的上将,是最高统帅的宠儿。是他,亲自把这个人提拔到显赫的职位上来的。上将身强力壮,浅黄色的头发,有一张开朗、朴实、典型的俄罗斯人的面孔。他站在斯大林面前,大胆地望着斯大林的眼镜。
“代号?……最高统帅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问道。“这案件与涅曼河有关系吗?
“没有。”上将过了一会儿答道,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有一次,曾在斯托尔布兹地区测定过敌台的方位,那是在涅曼河上游一带,显然,案名由此而来。然而,他没有说出这个为时已晚的想法,改口是不行的,因为最高统帅对下属不能准确地知道和记住与本职工作有直接关系的事情这一点,是从来不原谅的。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随随便便地给案件起名字吗?”斯大林似乎表示惊奇地严肃问道,也许在上将的回答中,在他的面部表情上,直觉地看出了多少有点迟疑不决的样子。
“这只是个代号,”反特局局长很自信地说道,“对案件和搜查工作没有什么意义。叫‘涅曼’也好,叫‘顿河’或者叫‘维斯拉’也行。”
“马其里达是什么,是个女人吗?”过了一会儿最高统帅问道。
“马其里达?……这是特务的代号。”
“为进行工作而使用的名字。”最高统帅表示理解地说了一句,好象他已经明白了,把视线移向别处,不慌不忙地转过身,静静的向左边走去。“没说的,这些德国人干得不错!”
几秒钟之后,他又走到办公室的另一头,三位被召见的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瞅着他那身材不高的匀称的身体,说准确些,是看着他那宽宽的后背和灰白头发。他一直走到墙壁跟前才转过身来,又一言不发地走到办公室当中,轻声地继续说道:“你们意识到没有,这件事关系到极其重要的战略性军事行动的命运,与波罗的海的近五十万德国集团军群的命运有关呢?”
“是的,我意识到了。”反特局局长回答道。
斯大林走近了他,严厉而又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您知道不知道,在准备和进行战略性军事行动的时候,任何可能泄漏机密情报的渠道,敌人的任何侦察渠道都应该立即予以切断?”
“是的,我知道。”
斯大林从他身旁走过,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来说道:“他们一共有几个人?”他指着放在长桌角上那份“涅曼”案件的报告问道。
“敌特小组的全体人数还难以确定,”反特局局长看着他的脸说道,“小组骨干估计是三、四个人。”
在这一瞬间,斯大林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具有历史意义的英明预见:只要几个特务的破坏活动就足以使最大的战役惨遭失败。
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转回身去,走到办公室当中,站在总参谋长坐着的那张长桌对面。他看了看代总参谋长,似乎自言自语地沉思着说道:
“我们有多少反特机关,却连三个敌特分子也抓是到。原因在哪儿?”
这句“原因在哪儿?”对站在门边的三个人来说是凶多吉少的。其中有两个人在这句问话中起码听到了这样的意思:“你们是抓不到还是不想抓呢?”
正坐在那里研究地图的代总参谋长抬起头来,表示理解地对最高统帅瞧了一眼。显然,他的眼神应该表示的意思是:“您,斯大林同志,永远是正确的。我们正在迫使几百万德军后撤,而他们却连三个特务也抓不到。我完全理解您的不满和困惑的心情。但这不是我的本行,很遗憾,我在这方面对您帮不了什么忙,所以,请原谅,我最好还是干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于是,最高统帅似乎在代总参谋长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理应表示的意思,接着他又在办公室里踱起方步来了。
那扇沉重的门无声地被推开了,斯大林的私人秘书小声而又冷静地说了一声:“罗柯索夫斯基元帅……”
最高统帅没有转过身来,对秘书的报告毫无反应。看来,秘书以为沉默表示同意,便象进来时一样静静地从办公室走出去了。
“最危险的敌人近一个月来在你们的鼻子底下进行活动。”最高统帅从站在门边的人们身旁走开,继续说道。“人们自然要问:我们的反特机关是在进行工作还是什么也不干呢?!这是个什么问题……是由于考虑不周而行动迟缓呢,还是一种罪恶的玩忽职守?……不管是属于什么情况……都是不负责任!……”
最高统帅提出的这些指责,实质上是不公平的:军事反特机关一开始就做了应该做的一切。但是,不可以为自己辩解,尤其是不可以提出相反的意见,所以在办公室的另一头,站在斯大林背后的三个人都噤若寒蝉。
斯大林气得面色苍白,他一转身,看见了放在自己写字台旁的高频电话机,于是,华沙起义和波兰问题(这也许是最复杂的一个问题)便立即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走近桌子,拿起听筒,一下子就听见从敏感的膜片里传来的第一白俄罗斯方面军司令罗柯索夫斯基的声音,他是从波兰打来的电话。斯大林觉得,此时此刻,他不可能,简直毫无办法同对方心平气和地谈话,不发脾气,不说出心中的不满是不可能的。而罗柯索夫斯基呢,他在白俄罗斯战役中表现突出;不久以前,战役还正在进行的时候,也就是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根据斯大林本人的提议,他获得了元帅和苏联英雄的称号。现在,这样一个人怎么可以受到这种对待!于是,最高统帅把听筒拿在手中,犹豫了几秒钟之后,便又把听筒放回原处。
“地方反特机关参加搜查工作没有?”他走近站在门边的人们,把视线从反特局局长身上移到两位部长身上,然后又瞅着局长问了一句。
内务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各机关只是协助工作,并未全力以赴地参加搜查工作,而且,在“涅曼”敌特小组进行活动的各个方面军的作战后方,他们进行工作的能力远不如军事反特局。但是,最高统帅从来都不允许人们回答问题时罗罗唆唆,在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听人们详细解释,而反特局局长又绝不会出卖自己这两位很有权势的同事。
“是……他们参加了工作。”局长这样说了一句,尽管这种回答无疑将会使他本来就很不妙的处境更加困难。
“你们需要部队的支援吗?”
“总参谋部已经给各部队下达了指令。”反特局局长移开视线,看了大将一眼;在他说出“总参谋部”这个词的时候,总参谋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
“斯大林同志,对不起,”他在最高统帅的背后说道,斯大林为了表示他对这个人的尊重和好感,立即向他转过脸来,“如果说的是第一波罗的海和第三白俄罗斯方面军,那么昨天夜里就给他们的司令员提出要求,命令他们为反间谍机关提供一切人力和物力上的支援。”
斯大林把手放在背后,又在办公室中踱起步来。斯大林还没走到总参谋长的那张长桌前,似乎自己问自己似的,不满意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参加了工作,都提供了支援,好象大家都在忙于破案,但这些最危险的特务却平安无事地在方面军后方大摇大摆地逛了一个月之久!……这是失职!”他突然生气地喊了一声。“我们不能容忍这种情况!”
本来不应该为自己辩解,但反特局局长却忍不住了:“斯大林同志,请您相信,我们正在做一切可能做的事情。”
“我不相信!”最高统帅脚步并未停地迅速转过身来,不过,他没抬起那瞅着长方形地毯的目光。“请问,一切可能做的事情是什么意思?……我们对搜查过程本身不感兴趣,我们需要的是结果!……我还要告诉你们:我们不限制你们采取任何措施……你们还是去做一切难以做到的事情吧!……”
过了几秒钟后,他很不高兴地看着站在门边的三个人严厉地说:“你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解决这几名特务?”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向办公室的另一边走去。
一片紧张地沉默。反特局局长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同事,那两个人则望着他。
“我问,你们需要多少时间解决他们?”最高统帅在办公室对面的墙边转过身来,大声地、急躁地问道:“最少要多少时间!……必须在坦克和机械化部队在方面军后方集中之前把他们清除掉,现在坦克和机械化部队已经开始在那个地区集中了!”
“最少需要多少时间吗?……一昼夜,斯大林同志,”内务部部长停了一会儿说道。
在这三位被召见的人当中,他在最高统帅面前是最受到信任的一个,而且对“涅曼”案件并不负有直接责任。他知道,把时间说得再短些,比如说几小时,那会使斯大林更满意。然而“几小时”可能是一种不现实的时限,而最高统帅是不喜欢任何不现实的东西的。
部长认为“一昼夜”是很得体的回答,但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还是紧张地、不安地等待着最高统帅的反应,因为他知道,这类反应就象斯大林的变化无常的想法一样,往往出人意料。这一次发生的正是这样的情况。
“都快一个月了,你们没能抓到他们,现在,却想在一昼夜之内就抓到……”斯大林用挖苦的语气嘲笑道,似乎他确实感到吃惊。“哎呀,喏……”
尽管在这方面他比不上被召见的这三个人,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他明白,提出的这个时限是多么不现实,因为完全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在几昼夜之内有可能抓到敌人,也可能几星期之久也抓不到敌人。然而,这个不太现实的“一昼夜”还是使最高统帅很满意;这个时限符合工作上的需要,符合顺利准备这次重大战役的需要,因而其它考虑就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斯大林从办公室的另一头走了过来,站在军事反特局局长面前;他严厉地、用锐利地使人感到可怕的目光看着局长,这种目光甚至可以使那些久经沙场、不怕流血牺牲的元帅们和将军们全身冒冷汗,甚至连话也不会说了。
斯大林问道:“您对这一切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请您看看座标并请您记住……”斯大林望了一眼挂钟说,“您还有一昼夜的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解决不了他们,”他用手指了指放在铺有绿色桌布的长桌边上的“涅曼”案件的报告说,“如果在一昼夜之内泄漏绝密情报的渠道没有堵住……那么,所有失职人员将同你们一起受到应得的处分!”
他把自己那令人害怕的视线移到两位部长的身上,似乎说,这同你们也有关系!他们两个人那沮丧的面孔、甚至全身的姿势都流露出承认自己确有过失和无限忠诚的样子。他们懂得,“受到应得的处分”在最高统帅的口中不仅仅意味着撤职……不错,有时这类话只不过是一种威胁而已,但谁能事先猜准,在当前这一具体情况下,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呢?
这时,斯大林已经不看两位部长了。他又仰起头,直盯着反特局局长的瞳孔说道:“将会满足您提出的任何要求,但负起个人责任的是您!……去吧。”
这声“去吧”以及关于个人责任的话,是直接与军事反特局局长有关的,但两位部长也跟在局长后面匆匆走出了办公室。他们都很清楚,最高统帅喜欢的是:他的命令、指示、甚至一些想法立即被人们贯彻执行,毫不拖延。
实际上,也不可能不按照这样的方式采取行动。
第57章 一九四四年八月的信件
亲爱的妈妈!
原谅我,整整一个月没写信了……一点时间也没有。但是,现在我要多写几句。
我们往西方已经走得很远,我现在是在波兰的旧领土上,这样一来,我就走出国界了。
本地人都是波兰人和白俄罗斯人,他们都是所谓“西部人”,都很愚昧、落后,也不象我们那末单纯。在这一个月中间,我再村里没碰到一个念过三、四年书以上的人。我们大俄罗斯人的文化程度要高得多哩。
但从外表看,本地人穿得基本上比我们好。房子里的摆设也城市化了,代替长凳的是椅子。姑娘们穿的都是只到膝盖的连衣裙和上等料子的花色鲜艳的上衣,而男子,甚至农民,穿的是哔叽料子,带翻领的衬衣和“噶普基”……波兰文的意思是便帽。每人胸前一定戴着个十字架,而每个村庄都挂有一幅很大的基督受刑的画像,每一户人家都有跳蚤、臭虫和蟑螂。我们尽量不在群众家里住。
到处是不平等现象。这一家是两层的石造楼房,有带玻璃窗的凉台和软椅之类的家具、地毯、嵌木地板和带镀金框的各种油画。而就在这家旁边,则是一座可怜的木屋,泥地、低矮的天花板上到处是蜘蛛网,四壁空空。在一个木槽里(这是摇篮)躺着一个又脏又瘦的婴儿。到处是苍蝇,其它虫子就甭提了。本地人多数都很吝啬,都是单干户。他们对谁都异口同声地说:“如果您早来三天,我们就请您吃饭!”最常说的一个词是“凯普斯克”,就是“不好”的意思。
这一带的森林很优美、稠密,是名副其实的大森林,有很多鸟类。耕地也很有意思……一些小方块儿,大概我们革命前也是这种样子。果园里果实累累,有很多苹果和梨,但是没有时间吃,也不想伸手跟他们要。
已经是八月中旬,但热得象七月时分,这一带并不象我们家乡那么寒冷。据说,这里冬天也是雨雪交加。所以说,这里的人也好,自然界也好,气候也好,都很有意思,就是太冷淡。我们老家比这里好多了。你们简直想象不到,我多么想念自己莫斯科战前的那些东西:放奶油的荞麦粥,或者克瓦斯做的凉菜汤,或者裹着一层巧克力的“爱斯基摩”雪糕。我甚至还想念电车里的那些骂大街的话哩。
我在新连队里已经开始习惯了,情绪也好多了。不错,觉睡得太少,我管的兵也多了,所以需要亲自动手的事就多了。但是,我周围的人都是些好人,我们的连长一般来说是一位很不平凡的人。
妈妈,你是多余地操心。我身体很好,只是在收到你的信时我才想起自己的伤势。
如果能寄两本书和几本杂志来就太好了。我有时还能有一点空儿,但值得一读的东西却一本也没有。
向所有的熟人问好,祝大家健康。
吻你和外祖母。
我们前进的方向是东普鲁士!
你们的安德烈。
又及:如果你以前提到过的那个装水果糖的盒子还在,请你也把它寄来吧。
我亲爱的儿子,安德留申卡!
我和你外婆每星期都写信,但每一封信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回音。为什么你不作声,为什么很少回信呢?当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你将会明白,这简直太无情啦。
每天晚上我们都在地图上标出我军占领的地方并努力猜测,现在你在什么地方。
大概这是第五次请你告诉我们你的健康状况了。儿子,你身体好吗?你是不是头疼的难受?现在是不是不太结巴了?那只受了伤的腿怎样了?
你们能够正常地吃上饭吗?安娜.彼德罗夫娜说,进攻的时候,炊事班跟不上部队,所以,战士们往往吃不饱。是不是这样啊?也许,需要快点给你寄点吃的东西去吧?现在我们这儿蔬菜很多,我们可以不靠配给证规定的那些食物。你一定要来信说明,不要客气。
还没有取消灯火管制,但大家的情绪都很高,因为你们已经打出了国界,到德国已经不远了。莫斯科每天都放礼炮,这几天放三响,而在这以前是放五响。
但是,哀鸿遍地啊……昨天我在白俄罗斯火车站附近遇见了玛莎.捷列霍娃,我同她在广场上抱头大哭。你们那个班又多了两份死亡通知书:谢辽沙·库兹聂佐夫在塞瓦斯托波尔城下阵亡,而米洛奇卡·潘尼娜在白俄罗斯牺牲了。
谢辽沙我还不太熟悉,但我记得米洛什卡,当她还是一年级小学生的时候,她就向我告状说,你总是揪她的小辫子,老是欺负她。我当时就笑你对她有意思并请老师把你们的座位分开。当老师把你的座位调到别处以后,你一下子就变得垂头丧气了,于是我明白了,我这半开玩笑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原来她和你在同一方面军中服役。这是你们班里第九个牺牲的人……可怜的孩子,不幸的母亲!
为了保护你那受了伤的腿,外婆特别为你织了双毛袜。现在我正为这件事操心……冬天就要到了,但我们不知道怎样才能寄到你手中,怕丢了。如果有机会,也许有谁到莫斯科或者路过莫斯科,你一定把咱家的地址告诉他,让来人把袜子取走。顺便可以把吃的东西带去。有人带东西最好。
亲爱的孩子,安德留申卡!我坚决请求你,不要太逞强了,你要记住,我和你外婆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我们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保重吧,常来信。
吻你,妈妈。
尊敬的叶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
收到了您的来信。
您的儿子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安德烈.斯杰潘诺维奇确实从今年六月起在我指挥的部队中服役。告诉您一个消息:今年五月三十日第1135野战医院委员会诊断并证明(他曾在该院治疗),您的儿子可以重新在野战军服役,不受任何限制。
我同情您的悲伤,理解您的请求。遗憾的而是,在野战军正在作战的条件下,为您的儿子安排那种您在信中请求的为他提供免于牺牲的不危险的工作是不太可能的。
关于您这封寄给我这个部队司令员的信,不管是您的儿子,还是他周围的人,我当然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随信把您寄来的关于您的丈夫、女儿和弟弟在前线阵亡的三份通知书的抄件寄还给您。
尊敬您的
19360野战部队司令 叶果罗夫
第58章 塔曼采夫
天色开始亮起来的时候,我听见那座木屋里有人在走动,后来便听见了已经很熟悉
的开门时尖细的吱纽声,透过稀薄的白雾,我看见了尤莉娅.安托纽克。
直觉……这是个伟大的玩意儿:尽管我这一夜已经冻得五脏冰冷,全身疼痛,四肢无力,但是,现在我一看见尤莉娅,就突然精神为之一振,觉得我已经作好了进行决斗的准备了……我全身充满了力量,我精力充沛。
她穿着长达膝部的花布睡衣,披头散发,光着脚。她先是站在台阶的土磴上,倾听了一会儿,然后就绕着木屋走了一圈儿,望着黎明的白雾,好象在找谁,在等着什么人。她望了望木棚之后,又回到院子里,朝两边张望,时而停下来倾听着。
然后,她回到台阶上,轻轻地打开了通往前厅的门,说了句什么。立即有一位军人出现在门口,这是一位穿着雨衣、戴着船形帽,端着冲锋枪的男人。
我一下子就紧张得全身绷紧。我看了看他的脸和身体的一部分,与其说是根据照片,还不如说是根据相貌特征的说明,我认出了他:“巴甫洛夫斯基!”
他是怎样进到木屋中去的?!我们这几个笨蛋怎么会没看见也没听见他的到来?!如果他是今天夜里来的,那一定是因为风声太大了!
看来,他的同伙正在附近等着他(木屋附近没有他的同伙,否则尤莉娅也不会只穿一件睡衣跑出来),然而,就在这个地方经过一番不可避免的互相射击之后抓住他,在她面前抓住他……我马上就否定了这个在心理上对我相当有利的作法。
他们在篱笆那儿告别了,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她吻了他几下,他也吻了她,然后他就脱身而出。她留在木柱旁边,在他身后划了三次十字,悄悄地、不出声地哭了起来。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和告别的情景,我想,关于德国鬼子的说法是瞎说八道,她那个女儿肯定是跟这个巴甫洛夫斯基生的。
我脑海中马上闪过一个念头……阿廖辛真聪明,没说的,又被他猜对了,我在心中为他喝彩。
巴甫洛夫斯基从木屋里出来时,我按照习惯看了一下手表……这是为了汇报。正好五点钟,于是我想,这不行……领导不喜欢整数,更不喜欢汇报时用整数,如果你写“五时零分”,领导就会皱起眉头,他认为,这个时间是随便写的,是瞎编的。所以,为了汇报,我将把时间改为四时五十八分……
巴甫洛夫斯基并未朝森林走去,而是从木屋笔直地沿着林边往前走,他在离我大约有十米远的地方走了过去。
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那威严、刚毅的面孔,尽管我不怀疑这就是巴甫洛夫斯基,而且他不会从我手中溜掉(我将象捏胶泥一样地摆弄他),我还是按照习惯暗中背诵着关于他的相貌说明。
“高个子;不胖不瘦;淡黄色头发;宽前额;深灰色眼睛;椭圆形面孔;弯而宽的霉毛;鼻子粗大、笔直、鼻尖平直;中等大小的嘴,嘴角朝下;三角形耳朵,较小,耳珠突出。没有引人注意的特征。”
眼睛的颜色和其它细节我当然没看清楚。总的来说,似乎各方面都很象。
他是个身强力壮、肌肉发达、非常自信的男子汉,没说的。这样的男人是很讨女人的欢心的,给男人们也会留下深刻印象……巴甫洛夫斯基,他又姓沃尔可夫、特罗费缅柯、格里鲍夫斯基,名叫卡季米尔。他的父称是格奥尔吉耶维奇或约瑟夫维奇。他还可能有其他姓氏和名字……九次成功的空投和德国人赏给的四枚铁十字章……逮捕时他尤其危险……
搜捕指令中写的一切我都记得,也记得首长的话,据说,这个巴甫洛夫斯基是个射击能手,他掌握了一切自卫和进攻的手段,并将反抗到底。好吧,让我们走着瞧吧……我还没同他面对面地进行过决斗,但我相信,象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投降的,我只能认真对待,让他吃一粒子弹;我又想,我身上只有一个我自己用的背包,用什么捆他呢?
他穿的是一套没有一点补丁的我军的制服,衣服不新也不旧。军官制服,保护色的野战军肩章,雨衣,保养得很好的蓝色冲锋枪,枪上有一个长把的子弹盘,我国制造的牛犊皮靴。
他走到草地的尽头时,转过身来向尤莉娅挥了挥手,尤莉娅扶住木柱大哭起来,她难看地张大了嘴,然而,只能听见她那拼命抑制住的抽泣。毫无疑问,她知道巴甫洛夫斯基是什么人,知道一旦他被人们抓到时,他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用说,我已经仔细地把巴甫洛夫斯基研究了一番,这是为了应付即将发生的一切可能的情况。如果比谁跑得快的话,我能追上他,他是不会从我手中跑掉的,这是很清楚的。在赤手空拳的搏斗中,我可能打败他。至于说到对射,那么,我应该对他让步,因为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打死我,而我则必须抓活的。即使他不是报务员,而是敌特小组负责人,也必须抓活的,抓住个活的组长也行。主要是抓活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把第三者打死。不过要弄清楚他们之中谁是报务员,谁是组长,谁是第三者,能弄清楚就好了。
我又朝鲁日诺夫和福姆岑柯藏着的那个榛树林看了看。他们应该照约定好的那样,把从我这边可以看到的大树上边的树枝分开来,并把一根棍子放在中间。他们睡着了吗?……我毫不怀疑,巴甫洛夫斯基是从他们那一边进入木屋的,我是不会把他放进去的。这两个笨手笨脚的助手,真没说的!
我可以用诱鸟笛向他们发出信号,但我没有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想单干,而是因为在逮捕敌人的短促搏斗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本领高低而不是人数众寡。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但他们俩却可能作蠢事,这太容易了。
巴甫洛夫斯基已经走进灌木从。正象我估计的那样,他往橡树林走去,朝着橡树林突出在林边的
形部分走去。我把自己的雨衣和背包放在灌木从中,手持冲锋枪,悄悄地跟在他后面,在离他约五十米处,同他平行地走着,我一直在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我实在忍不住想快一点试试他的本领。
在荒芜稠密的什洛维奇森林中,跟在他后面监视,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我最希望的是他在这一带的什么地方,在灌木从中同自己的那伙人相遇,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利用机会对他们进行突然袭击。如果命运不同我作对,不拆我的台,那末可以认为,他们已经装进我的口袋里了。
高大的榛树林已尽,面前出现了矮小的灌木密从,前面,露水涔涔的田野里白雾茫茫。巴甫洛夫斯基直奔橡树林,快步如飞,头也不回;而在空地上我当然不可能跟在他后面紧追。是啊,我没有那种好运气啦,看来,他的同伙不会来了,只好抓他一个人了。
我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在一片低矮的灌木密从中站起来了(灌木从只到我的腰部),我手持冲锋枪,但把它隐藏在膝盖以下,左手举起手枪(这是袖珍型的“瓦特”牌手枪),喊道:“站住,不许动!动一动就打死你!”
他立即转过身来,而且以令人赞赏的迅速动作用冲锋枪对准了我,他同时还来得及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我们相隔大约四十到五十米。
“您是干什么的?!拿出证件来!”我朝他走了过去,喊着,努力在脸上和声音里装作很激动的样子。
在这种具体情况下,在离得那么远的时候,我提的问题和检查证件的要求,显得荒唐而又天真……这正是我力求达到的效果。
我注意地观察着他的脸,并且看到,他如何不慌不忙地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慢慢地对我瞄准。他并不着急,而且带着明显的好奇心在观察着我。对于他这位手握冲锋枪的极其自信的人来说,我这个拿着玩具般的小手枪的人,大概象个傻瓜,一个初出茅庐的家伙,一个活靶子。
我相信,他连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甚至就用这玩意儿也可以在抛往空中的空罐头盒子上留下两颗、有时甚至是三颗子弹的弹孔,我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活捉了一百多名空投特务,而这些敌特都很清楚,在逮捕他们时,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因此,他们都以敢死队员的残忍无情进行反抗。
我大概抢在他十分之几秒开了枪,接着我就在他开枪时应声而倒,躺在灌木从里。树叶落了我一身,腰上觉得烫了一下……还是被他打中了!子弹紧贴着皮肤穿了过去,他差点儿没把我打死,好小子,这样的人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我在心中为他拍手叫好。
我倒下之后就大声呻吟起来,并尽快地往左边爬了大约十米,躲在榛树林的密藤中。我藏在灌木从后面湿漉漉的草地上,端起冲锋枪,作好了准备,我又开始呻吟起来,把手掌放在嘴边,好让声音从我的下边和旁边传过去,也就是传到我刚才跌倒过的那个地方。
这个花招我曾经用过多次,而且我相信,巴甫洛夫斯基肯定会以为我受了重伤,他一定会走过来,以便把我打死并把文件取走。他会走到我倒下去的那个地方,这样一来,他就会出现在我的侧面,于是,我就可以从灌木从后面用冲锋枪朝他扫射两梭子弹,出其不意地把他手中的武器打掉,只要他出现在我的侧面就好了,哪怕是一瞬间也好,千万可别站在我的对面。
但是,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我听见了喊声,抬头一看,发现了鲁日诺夫和福姆岑柯,他们端着冲锋枪,突然从离我大约七十米远的地方跳了出来。这意味着,他们并没有睡大觉,只不过是忘了给我打信号罢了,但是,现在还没等我发出信号,他们就插进来了,这又何必呢?!
巴甫洛夫斯基立即用冲锋枪对准他们扫射,他们俩一下子就倒下去了;不过,看来巴甫洛夫斯基似乎只打中了鲁日诺夫,这也许是我的错觉,我不得不对巴甫洛夫斯基的机灵果断表示钦佩。
巴甫洛夫斯基当然明白过来了,他这是遇上了埋伏,看来,他不想冒险(不管怎么说,是一比三呢),所以,他拔腿就跑,但不是往森林里跑,而是往回跑,朝榛树林跑去,而且,他正好跑在我和鲁日诺夫、福姆岑柯中间,因此,当他跑到同我们三个人平行的一条线时,我们就没办法开枪射击了,这样一来,他就可能跑进灌木从中藏起来。
必须马上用枪打断他的腿!……我举起冲锋枪,瞄准他的膝部,扣动了扳机,并把冲锋枪稍微左右晃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他全身抽搐,好象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跌进了灌木从。从他摔倒时发出的声音上判断,我不仅打伤了他的双腿,而且打到了我应该达到的目的:我把他的膝关节也打碎了。
我立即朝他扑了过去。从我听到的几次射击判断,他已经发射了二十颗到三十颗子弹,因此,他现在首先必须往冲锋枪里装子弹。从另一边,鲁日诺夫和福姆岑柯也跑了过来,鲁日诺夫的肩上有一片黑色的血迹正往下淌。我没猜错,他受了伤,但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们是曲线跑步前进的,正象我教过的那样,但是,此时此刻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因为现在没有任何人在朝他们瞄准射击呀……这太可笑啦!
是我先发现巴甫洛夫斯基的。他仰卧着,脸色紧张地急忙往冲锋枪上装新子弹盘。我冲向他身边,只有几米远的时候,发生了我无论如何也未能料到,但巴甫洛夫斯基却可能做到的最可怕的事情:在我跳到他身边之前,他突然把冲锋枪的枪口放在自己的下颌底下,扣了扳机……
第59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在最近五小时内,为参加“涅曼”案件工作,将向维尔纽斯和利达机场分四批空运一百零二名“锄奸”反特总局军官,其中有十九名搜捕队员。
空运部已通过对空监视、通报及通信联络系统把这些人员的到达时间通知了机场。
您个人应完成下述任务:立即派遣他们以各混编搜索行动组组长的身分参加敌特可能经过的交通要道上的检查工作。请特别注意沿战线一带的交通要道。
将执行情况汇报给我。
柯雷巴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今天,八月十九日晨七时起,根据“涅曼”案件采取的措施的需要,已命令把第一和第二白俄罗斯方面军以及白俄罗斯和立陶宛的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所属一切无线电侦查组的机动性测向装置紧急交您指挥,这些装置将立即运到你方面军管辖地区备用。
已经下达有关指令。
请紧急与上述两个方面军的反特局和两个共和国的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联系,请向各搜查行动组组长指明你们确定的等待敌特出现的地区以及到达该地区的路线。
工程兵上校尼科尔斯基负责在利达……戈罗德诺……维尔纽斯三角地带合理配置即将到达的装置并在监视敌台活动时协调它们的一切行动。
“锄奸”反特总局提请您注意,在把装置运到你们战线和友军战线以及到达目的地时,都要特别仔细地进行伪装。
每一个无线电侦查小组到达指定地点时,都要立即报告。
目前,我们正同红军通信兵总部负责人紧急研究使用更大量的我军短波电台集中地对“涅曼”案件的敌台进行有效干扰和压低其声音的措施(如果敌台发报的话)。在就此问题作出最后决定之前,您个人应负责在四到五小时内,保证为方面军各部队的所有短波发报机供应加强天线,为每一部发报机更换新电池。红军通信兵总部已经发出相应命令。
柯雷巴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由于敌特小组“涅曼”的活动所造成的特殊情况,授权您本人负责下述工作:为发现敌台和其它物证,除检查每一个行人的证件之外,还要立即组织对一切在方面军后方来往者的私人行李和携带物品进行检查,包括公民和军人,不分官衔和职务的高低。
为实行这一重要措施,除反间谍机关和保卫方面军后方的部队之外,请组织各警备司令部的官兵及其所属部队以及集团军各部队中的最优秀、最精明能干的官兵们参加这一检查工作。
每一个参加检查工作的人都应该接受严格的辅导,把检查工作的守则告诉他们,包括检查携带物品时必须遵守的最起码的礼貌和注意方式方法问题在内。
特别要仔细检查一切小轿车和乘小轿车的人。
兹通报如下情况:检查一切私人物品(不管其所有者的职务多高)一事已由红军军事法庭检察长批准,有四四年八月十九日高频电话五十九号密码记录为证,此电文目前已经通知到第三白俄罗斯方面军和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的所有军事法庭检察官。
柯雷巴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为协调与“涅曼”案件有关的一切方面的行动和对搜查工作的领导,十时整,“锄奸”反特总局局长率领一部分将军和高级军官乘专机(“道格拉斯”飞机第九号、两架保卫歼击机“拉5ФН”第二十六号和第三十四号)前往你处。
空运部已通过对空监视、通报及通信联络系统把到达时间通知了机场。
请保证在飞机抵达利达机场时,派小轿车迎接,并立即报告抵达情况。
柯雷巴诺夫。
便函
特急!特别重要!
柯瓦廖夫·特卡岑柯收
开往波罗的海并由你们以个人名义准备接受的、编号“K”并由特别运输部专门监督的军用列车(装有未配备驾驶人员的坦克)已于八月十七日和十八日由切里亚宾斯克开出,车号是二七四一、二七四二、二七四三、二七五五和二七五六;还有,八月十八日、由高尔基市和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市开出了军用列车,车号是一三六五、一三六九,一七八三和一七八六,你们必须在得到下次特别指示之前,立即将上述军用列车截留在莫斯科铁路枢纽站。
你们必须亲自检查执行情况并立即上报。
这是执行最高统帅的命令。
卡尔波诺索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对四四年八月十八日**号通知补充如下:红军后勤部长关于增加对参加“涅曼”案件的搜查和搜查工作人员的供应的命令,从即日起也适用于“包围圈”部队搜查行动的所有参加者,不分其原所属部门,一律按国防人民委员部的供应标准享受食品供应(这是执行红军后勤部长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号命令)。
要亲自检查执行情况。
阿尔切米耶夫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在最近三至五小时内,为参加“涅曼”案件工作,第一和第二白俄罗斯方面军、列宁格勒方面军、第一、第二、第三乌克兰方面军的各反特局将往利达、戈罗德诺和维尔纽斯机场派去专机,以便运送“锄奸”总局**名军官,包括**名搜捕队员在内。
您个人应对下述任务负责:必须立即派遣他们参加破案工作并以混编搜查行动小组组织身分把他们派往敌特最可能出现的地区。
要汇报执行情况。
运送军官的各方面军的运输机和莫斯科派去的飞机都归您支配,以便加强“涅曼”案件的侦查手段。
请您在同莫霍夫、波里亚可夫和尼克尔措基紧急协商后立即向我汇报,你们在人力和物力上,还需要提供什么支援。
柯雷巴诺夫。
第60章 塔曼采夫
我立即意识到,他已经用冲锋枪把自己的半个头颅打飞了。
我跑到跟前一看,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还瞪着巴甫洛夫斯基的尸体在那里发楞哩,我气得象恶魔缠身,象一百万个鬼集于一身,我真想破口大骂。
“看什么……他已经凉啦!”我费了很大劲儿才抑制住自己的怒火,气急败坏地吐了口唾沫。“我对你们说过……而且说过多少遍!……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你们不要插手!可你们呢?!”
“我们以为……他把您打死了……”鲁日诺夫用手指摸着肩上的伤口,疼得皱着眉头说道。
“你们以为!……”简直象小孩子一样可笑!……这是些什么帮手,太可笑啦!最好一辈子也别遇上他们这样的!……我毫不怀疑,只要他们不抛头露面,巴甫洛夫斯基准会认为,他同我是一比一,即使他双腿受了伤,他也不会自杀,那样一来,我就一定可以抓活的了。我现在真想把他俩臭骂一顿,骂个狗血喷头,但现在,重要的是立即采取行动,一秒钟也不能耽搁。
我用刀子切开鲁日诺夫上衣的袖子,急忙用个人的急救包包扎了他的肩部,并用皮带缠住肩头上部,以便止血。
“只打伤了皮肉……骨头没事儿……别皱眉头,你不是三岁小孩子啦!”
我起码得事先研究一下物证。首先我看了看巴甫洛夫斯基的长统靴。从外表上看,这是苏联军官穿的牛犊皮长统靴,但靴底是德国军靴靴底,是用大头钉钉上去的,靴后跟钉有铁掌,在三年战争期间我还没看见过这种杂牌靴(真得活到老学到老),于是,我立即想起了勃林诺夫在泉水旁发现的脚印,这些脚印是巴甫洛夫缩基留下的,他穿的就是这种靴子。
然后,我搜查了他的军上衣和灯笼裤的口袋,把文件取出来,放在面前。我只匆忙地看了看出差证明,该证明只供巴甫洛夫斯基个人使用,是用打字机打的;令我吃惊的是,该证明从八月一日起就有秘密记号了:在一个句子里用句号代替逗号。在他的证件中我没有发现第二份密令,于是我想,看来他不是组长,也许正如推测的那样,他是单独活动的特务。
我毫不费力地把他的靴子脱了下来……这是现在就应该做的,趁尸体还没有僵硬的时候。
斯维里德家没有一个人露面,但我不怀疑,他们(起码是驼背本人)将从窗口往这边探望。有趣的是,他们现在作何感想?
“你留在这里!……用雨衣把他盖上,不要让任何人到跟前来!”我对鲁日诺夫说道。“而您,跟我来!”
我和福姆岑柯手持冲锋枪朝橡树林跑去,仅在十分钟之前,巴甫洛夫斯基就是朝那个方向走去的。
“要小心!……大概那边有人等他……靠右边走……如果敌人开枪射击,你就马上躺下!”我边跑边教给福姆岑柯如何行动。我这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严肃地问道:“为什么你们没有给我发信号?”
“信号?……我们忘啦……由于激动……完全忘了……”
“忘啦……由于激动!……”幼稚可笑,就是这么回事儿!两个人都三十多岁了,他们还要激动!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不喜欢这些临时派来的人,真是个包袱,一点儿也不顶用!
福姆岑柯拚命奔跑,用尽了力气,毕竟还是渐渐落在后面。天更亮了,可以从远处看见我们了。我小心翼翼地前进,每一秒钟都准备遭到敌人的射击,但周围一片寂静。当我们快要到达小树林时,突然在这一片寂静中,从我们背后传来了不大的喊声。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尤莉娅,她仍然穿着那件昨夜穿过的印花布睡衣,朝鲁日诺夫走去。这可真叫人头痛!鲁日诺夫迎着她走去,试图阻止她再往前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突然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抓住她的胳臂,但她挣脱开,然后就朝不让她去的那个地方跑去,她立即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尖叫声……她看到了巴甫洛夫斯基……
我估量了一下形势,朝跑过来的福姆岑柯命令道:“回去!……让鲁日诺夫把那个小女孩送到斯维里德家里去,把尤莉娅关在她自己家里,不许放她出来!……快点儿!……不许她吵嚷!”
“应该向她解释,他是自杀!”
“你现在什么也解释不清楚!必须立即制止她尖声叫喊!如果她反抗,就用武力制服她!……你们要警告斯维里德一家人,不许他们离开此地一步,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跑步……走!”
从巴甫洛夫斯基躺着的地方传来了伤心的恸哭声,但我头也不回地便跑进了小树林,沿着橡树林的边缘向前跑去,在一棵棵橡树之间,有时在橡树下半部的树枝之间穿行。每一秒种我都准备同那个显然在这里等着巴甫洛夫斯基的人相遇。为了平息心头怒火,我不断地设法使自己冷静下来。已经放掉一个啦,其余的可无论如何也得抓活的。
我边走,边同自己进行讨论,而且不得不承认,形势糟糕透啦。
我沿形树林的一边走了一趟,然后,穿过三角形的底边走回到三角形的尖部。在任何地方也没发现人,没发现今天留下的脚印,甚至在露水闪闪发光的草地上什么也没找到。这么说,在树林中没有人等过他。
当我冲出橡树林的时候,停放巴甫洛夫斯基尸体的灌木密林里一个人也没有了,然而,尤莉娅的哭声和喊声在远处却清晰可闻……福姆岑柯仍未能强迫她进到屋子里。
现在我应该去检查一下 形橡树林旁边的那个森林边缘地带而两侧,它大约有二、三公里长。
这大约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在森林边上跑着,紧张地寻找着脚印,用肉眼检查着一百米到二百米远的五条林中小路和两条不平坦的公路,任何地方也没有新脚印。我活象一匹跑得汗流浃背的马。但我现在可以有把握地说:在这一地带,在大约六公里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人等过他,而且,在昨夜的大雨之后,谁也没到过这里。
我快步往回跑。鲁日诺夫扶着自己那只受了伤的胳臂坐在停放着巴甫洛夫斯基尸体的草地上,他显得苍白而又忧郁。我给他包扎得非常好,从沙布上就可以看出来,血已经被止住了。
“你警告过斯维里德一家人了吗?不许他们到别的地方去,不许他们乱跑。”
“我警告过了。”
“你能走到利达市吗?”
“能。”
“到公路上去,”我用手比划着,“拦住过路的汽车……告诉航空军团反特处的阿廖辛或者处长,请他们马上来。你告诉他们,巴甫洛夫斯基在逮捕他的时候开枪自杀了。你记住:巴甫洛夫斯基是一个人来的,而且不是从森林的那一边来的……不许你发表任何个人意见和看法,只许你讲述事实!快走吧!”
我发现他全身发冷,所以当他动身以后,我又喊了一声:“去找斯维里德要一点……或者强迫他……总之,为了增加点力气,你必须喝一口酒……喝半杯吧,别多喝!……然后就快点走吧!”
我很希望有一位上级能到这儿来,希望这一切不仅仅是我的汇报中的记录而已。当你已经抓住一百多名空投特务,而且是活捉的,你竟然让其中一个自杀……这可能有点儿不太光彩。而且,很可能有人背后说闲话,说什么你考虑不周或者你疏忽大意,你可没办法堵住每一个人的嘴,我可不希望以后会出现这一类的流言蜚语。
我没把巴甫洛夫斯基的军上衣和贴身衬衣脱下来,我只解开了他的领扣,取下了肩章。然后,我把他的裤子扒下来了。在裤兜里,手帕中包欧一个硬铝制的烟盒,后方部队的那些土专家们制造了不少这种玩意儿,都是用被打下来的飞机残骸制作的。我打开了上面刻有“让德国侵略者死亡!”字样的烟盒盖子。烟盒里装满了“印度杂烩”……马合烟里掺了很多南美洲克恩辣椒末。一小把这种烟末往脸上一撒,就可以使任何一个人失去作战能力,它还可以使警犬追捕人时辨别不出人们的去向,这真是一种极好的手段,再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东西来了。
在烟盒的一角还有个扁平的塑料小盒子,里面装有药片,在药片中间我一下子就发现了两个透明的小石英块……
我感到十分不安。当然备用的发报机石英电池不一定非放在报务员手里。但放在谁手里呢?……放在组长手里?……这样一来,我们的情况可就不妙了。我可以想象到将军的那张怒气冲冲的面孔,他边摸着后脑勺上那块伤疤,边威严地说:“我对尸体不感兴趣!……我们需要的是活的特务,能够交代问题并参加同敌台进行无线电联络的特务!”
现在我可要挨骂了。他肯定会这样对我说:“谁都可以干出这种蠢事,可我没想到这是你干的!……你不害臊吗?……”
我当然可以为自己辩护。我可以说:“您给我派来的是两个什么人呢?……飞行员!……他们会干什么呢?他们插了一手,这可不怪我!……”但将军会对我这样说:“我不知道什么飞行员不飞行员!……你是组长,你不是新手,你要对这一切负责!……你们在阁楼上待了两昼夜!在这段时间里可以教会一只狗熊跳舞哩,可你却没能好好地把他们俩训练一番。”
“没能好好地训练一番!”……还有什么公道可言……我的舌头都要长老茧了,简直象给预科学生上课!……我也不能往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的脑子里硬灌呀!不,我还是别为自己辩解,我将一言不发。既然巴甫洛夫斯基自杀了,那就是我把他“放跑了”,你就别想听到另一种议论。真冤枉,但没有办法。
根据药片的形状、颜色和大小判断,我认为这些药片是“啡那明”……一种神经刺激剂。只要一个药片就可以使鲁日诺夫精神抖擞起来,不比一杯酒差,但他已经消失在灌木从后面,我现在要去追他是不明智的,因为我自己还有许多要办的急事。
我特别注意的两个因素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但我至今尚不能对它完全理解。其一是:五六天前,巴甫洛夫斯基曾出现在森林中的泉水旁边,从那根粗木头上滑了下来,无意之中留下了脚印。其次是,他今天夜里来了,但出乎我的意料,他不是从森林那边来的,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从另一方向坐车来的。我必须在尤莉娅.安托纽克那幢木屋的周围找到他的脚印……这是一件有关我个人声誉的事情!
现在,毫无疑问的是,巴甫洛夫斯基是一个正在大肆活动的敌特分子,他并不是一个逃进森林躲避惩罚的德国人的走狗。
从商标看,巴甫洛夫斯基穿的军装和内衣是伊万诺夫市和莫斯科市纺织厂的产品,衬裤和衬衣都很干净,是昨天或者今天早晨才换的;腰带和武装带是用过的国产货,但手表是外国的,显然是瑞士的,防水的,有夜明表盘,我和阿廖辛以及许多别的前线军官都有这种手表……战利品。
我想,今天我可能睡不了觉,于是我便吞了两片兴奋剂,虽然我也知道,过一会儿药片才能发挥作用,但我却立即觉得全身的精力明显地旺盛起来了。
然后,我检查了巴甫洛夫斯基的长统靴。我在两双靴子的皮子下面发现了缝在牛犊皮靴里的、玻璃纸包着的空白介绍信和食品配给证,这些证件都很整洁、虽未填写,但有部队番号和印章。
一切都令人信服地证明,他是个敌特分子。然而,不管我尽了多大努力,却未能找到他确实属于我们正在搜捕的那个敌特小组的任何证据。
我把巴甫洛夫斯基的遗物、武器和证件收拾起来以后,就急忙往尤莉娅的木屋走去,我要在那里做一件虽然令人不快,但必须做的事情:搜查。
福姆岑柯在看守着她,站在壁炉旁边。我一跨进门槛,就发现他的脸被抓破了,双颊留有血引,上衣领口的纽扣也不见了。看来,当他把尤莉娅从尸体旁拖进这个木屋时,真吃了不少苦头。
尤莉娅一动不动地躺在铁床上,面朝着墙壁,时而轻声地呻吟着,好象失去了知觉。
四壁萧条。没有桌子,代替它的是竖着放在地上的一个装过地雷的木箱子,上面铺着一块发红的破布;木箱旁边是一张东倒西歪的木凳子。这就是一切……没有任何其它家具和财物了。真是一贫如洗。
在壁炉后端,放在维福饼干颜色的毛巾下面的大概是食物。
我命令福姆岑柯仔细检查房间内部,而我自己则去搜查过道和天花板。我一直没忘记,非常重要的是要检查通往公路一边的所有通道上的脚印。
在过道里,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巴甫洛夫斯基的两件旧衬衣。没有必要检查它
们了,这两件衬衣大概是在半夜里被洗过了,现在还很潮湿,晒在绳子上。我先后检查了泥地、墙和堆在屋角的垃圾,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在天花板下面的吊铺上挂着几把扫帚,两个旧筐,一把生了锈的镰刀,而在屋角里,我发现了一把工兵小铁锹,几乎还是新的,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特点,如果不是在锹把根部有一个不大的刀子削过的痕迹的话。
这是常有的事情:把自己的铁锹忘在什么地方,丢失了以后,战士们就从兄弟连队“借”一把来用,并且把原来主人的个人标记用刀子削掉……我已经不止一次地遇到过这种情况。
看来,这把铁锹是五个星期以前在这一带发生战斗时留下来的。这把铁锹的柄太短,干农活用处不大,因而它被放在吊铺上了,然而,从铁锹上甚至连一层薄薄的灰尘都没有这一情况来看,也许不久前,人们象用镰刀一样用过这把铁锹。
我抓紧时间用匕首在吊铺上的土堆里捅个不停。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看了一下手表……六点半了!大约十五分钟后我必须到公路上的约定地点,阿廖辛将会乘卡车到那里去,如果他不能来,卡车会把吃的东西运来,还会带来一张便条。
不出所料,福姆岑柯在房间里什么也没找到,除了放在壁炉后端的食物:两个美国猪肉罐头,五小袋精制面粉,两个面包,一些盐和一些白糖。这一切是巴甫洛夫斯基用德国向他提供的配给证在我军的供应机关领的,毫无疑问,是应该予以没收的。但我还是决定把食物留给尤莉娅,我将在报告中说明,她有一个挨饿的小女儿。
我命令福姆岑柯再把房间搜查一遍,这主要是为了不使他无事可做,而我自己则把巴甫洛夫斯基的所有遗物,他的武器和证件都放在雨衣里,把那两件晒在绳子上的湿衬衣也放了进去并包了起来。
在任何情况下也不得不把卡车开到这里,以便把巴甫洛夫斯基的尸体运邹。但是,我还是带了这个包裹,这是为了不至于空着手跟阿廖辛会面,在最后一瞬间,我还把那个被我从吊铺上扔出来的铁锹也带上了。
吃了兴奋剂药片以后,我只用几分钟时间就跑完了一公里半或二公里这样一段路程,好象插上了翅膀,飞到了目的地,在公路附近我由跑步改成齐步走,使呼吸平静下来,从榛树林里往外张望。
卡车已经停在路边上,车斗里坐着两个没戴帽子的陌生人。西日尼亚克在公路对面的排水沟那边踱来踱去,而阿廖辛好象得了一场大病似地瘦了不少,他坐在卡车的踏板上,把冲锋枪放在两膝之间,低垂着头在打盹儿。看上去,他是一副饱受折磨和垂头丧气的样子,于是我明白了,工作进展不顺利。简直是糟透了。当工作有一点结果的时候,人是不会那样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还不知道,巴甫洛夫斯基已经自杀了……
“您没遇见鲁日诺夫吗?”我走到跟前时,若无其事地问了这么一句。
“鲁日诺夫?”阿廖辛抬起蓬乱的头反问道。大概忧郁睡眠不足,他的两眼象兔子的眼睛一样发红了。“没遇见。出了什么事?”他看着我军衣上的血迹问道。
“没什么。”
我把包裹放在地上,开始一本正经地解包裹并把铁锹丢在旁边,但阿廖辛把铁锹捡了起来,翻来复去地看了看,发现了锹把上的刀子削过的痕迹,便很感兴趣地问道:
“这把铁锹从哪儿弄来的?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在尤莉娅家里……在吊铺上。”
“吊铺”在乡下指的就是阁间,我现在是故意这么说的。
车斗里的那两个人站了起来,看着我们。我不认识它们,大概又是派来帮忙的,又是些幼稚可笑的家伙。
我已经把包裹解开了,阿廖辛也看到了雨衣里包着的东西。我从巴甫洛夫斯基的长统靴里取出了他的个人证件和没用过的空白介绍信并把它摊开来放在阿廖辛面前。但是,阿廖辛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锹把(他这真是鬼迷心窍了!),似乎什么别的东西也没看见。
他突然拿起一张空白介绍信,用小刀把铁锹柄和铁锹颈部之间的泥土剔到纸上。对其它一切他似乎都不感兴趣。
“砂壤土!”用手揉着土末,阿廖辛说了一句。
现在我可受不了这些外来语和农村的土话啦……其实我一点也不懂。这个词我似乎听到过,但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怎么也弄不懂它是什么意思。这是因为,由于这个把自己的脑袋打碎了一半的畜生,我至今还背着黑锅哩!
“砂壤土!”阿廖辛又说了一句,并傻笑了笑。“真正的砂壤土!”
我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好象看着一位神智不清的人。这是可能发生的。当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几个星期吃不好也睡不好地干,但什么结果也没有,而上级却不断地催促着,喊着:“快点!快点!”……这时,人确实可以变得疯疯癫癫。
“这是什么?”他终于指着雨衣问道,他并没发现那个我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硬铝制烟盒,他蹲下身来,拿起了军官身分证。
现在应该汇报,但我的舌头在嘴里已经干了,甚至兴奋剂也没帮上忙。我觉得自己象一只闯了祸的狮子狗……真是俗话说的那样,脸发白,腿发抖……
他打开身分证,仔细地查看着照片,认出来了:“巴甫洛夫斯基……”
现在一定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你怎么放过了他?”
这两个坐在车斗里的人下了汽车,瞅着雨衣,就象两个小孩子看着新年枞树一样。这些临时派来的人,我真想一辈子也不再看见他们!……
第61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在最近三小时内,将有穿红军军装的十二名原德军特务由莫斯科乘专机抵达维尔纽斯机场,他们将去当面辨认敌特分子。这十二名特务曾毕业于华沙和凯尼斯堡德国间谍学校无线电专业,从发报技术特点来看,现在正积极搜捕的“涅曼”案件的敌特报务员也是这些学校毕业的。
您应亲自负责把所有到达的人员立即派往前线附近的下述交通线:维尔纽斯……绍里亚依,维尔纽斯……戈罗德诺和维尔纽斯……利达。
这些原敌特分子的辨认工作您应亲自加以监督并保证最有效合理地利用他们。
柯雷巴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兹补充解释N-19486号命令:一切参加“涅曼”案件的搜查工作和部队搜查行动的警犬都应保证得到每天三餐热食,并应不分原属单位,一律按多于国防人民委员部系统规定标准的百分之五十供应。这一规定是根据四四年八月十九日红军后勤部长第7352号命令作出的。
今年七月,第一乌克兰方面军由于对一些警犬饲养不善,致使它们失去嗅觉,因此,建议你们注意饲养的食物温度。同时还必须防止未受过专门训练的炊事兵往野战军的食谱中放胡椒一类调味料,因为警犬吃了有这些调味料的食物会降低嗅觉。
“锄奸”反特总局认为,有必要再一次提醒你们,在什洛维奇森林进行部队搜查行动时,应把具有最敏感的空气嗅觉和在寻找秘密地点方面有经验的警犬用于最需要的地段。
您要亲自监督执行的情况。
阿尔切米耶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为了直接领导参加“涅曼”工作的内务人民委员部所属部队的行动,内务人民委员部第一副部长已于七时四十五分乘专机飞往利达市,同机前往的还有一些将军和校官。
如果地方机关没有所需数量的汽车,您应亲自负责保证向所有抵达的人员提供交通工具。
向我报告执行情况。
柯雷巴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为保证在你方面军地带满足“涅曼”案件的紧急运输需要,除原来派的飞机以外,再从八时整起把142运输机飞行大队紧急派给您使用。
请立即向第一空军集团军司令部联系,以便根据您的需要调配部分飞机供你们使用。
柯雷巴诺夫。
密码电报
急!
马赞诺夫收
请立即释放因“涅曼”案件而被你们错捕了的鲍里切夫斯基大尉和库兹耶佐夫少尉。
方面军反特局局长认为,有必要对你们提出警告,您在本职工作中未能尽职。
波里亚可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为直接领导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各机关参加“涅曼”案件的搜查工作,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第一副部长已于十时三十分乘专机飞往利达市,同机前往的还有一些高级专业人员。
如果地方机关没有所需数量的汽车,您应保证向所有抵达人员提供交通工具并立即同他们建立密切联系以便协调搜查工作。
汇报执行情况。
柯雷巴诺夫。
第62章 阿廖辛大尉
从战前那个五一节,也就是他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以来,今天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早晨,反特局的汽车带来了信件,有他和勃林诺夫的信件,而阿廖辛收到的这封来自故乡农村的信(他未能立即弄明白这是谁写的信)最使他伤心。
战前同他一起工作过的上了年纪的女试验员费多索娃写道,农业实验站如今已是一片荒芜。没有牲畜,没有劳力,实验站主任是一位复员的残废军人,他当过基秋消费合作社主任,叫考舍列夫(阿廖辛怎么也没能想起这个人来),未受过农科专业教育,什么也不懂,而且不知是由于痛苦还是由于懦弱,他开始酗酒。
费多索娃写道,四月底,阿廖辛及其同事们花了那么多心血培育成功的最优良的麦种,差不多是十年之久的育种工作的成果,竟全部被运往粮仓和粮食供应站,不知是出于差错还是由于上级荒谬的命令。
不是本村的人,而是那些同特派员一起来的“城市小姐”们用扫帚把所有麦种都打扫得一干二净运走了。费多索娃赶来时,她们早已经走了;她唯一来得及做的事情就是把粮种一粒一粒地捡起来,为数“不多于一把”,但每一个品种都有。
她还写道,阿廖辛的妻子莉达莎,她也在那个农业实验站当助理研究员,一开始就同这位新来的主任不和;因此,主任没有把过冬的劈柴分给莉达莎,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阿廖辛的四岁的女儿便患了关节炎,时至今日她还因腿痛饱受折磨。
所有这些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因为莉达莎几乎在每一封信中都请他不要为她们母女担心,说家中平安无事。原来,她不过是不想让他操心,认为他身在天涯,远在前线,反正也没有办法帮助她们。
费多索娃是一位不知疲倦的实验员,为人憨厚,说话不多,因此,阿廖辛明白,她一点儿也没夸张,她既然弄到了他的地址并下决心给他写这封信,那就说明,那里的一切确已濒临绝境。
一想起女儿,他的心就十分痛楚。而且他觉得非常委屈,因为他的试验,实际上是他生命中的九个年头,竟化为乌有,毁于一旦。他力图使自己冷静下来,他说服自己道,显然,这是客观上的需要,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现在是战争时期。这些种子确实是非常珍贵的麦种,但是,可能在某些地方有人因饥饿而正在死去,就象两年前的列宁格勒一样。他努力说服自己,但还是没能把自己说服,他认为这是一个错误,显然,这是他所不能了解的或者不能理解的国家当局的一种考虑。
至于说到劈柴,那么,这件事完全应该怪他妻子。只要她及时写信来,他当然可以帮助她。在这种情况下,叶果罗夫是从来不客气的,他可以向各种机关提出要求,毫无疑问,对他也会给以果断有力的支持。
费多索娃的信是阿廖辛从维尔纽斯回来时别人交给他的。深夜,他曾同波查亚可夫一起乘飞机到维尔纽斯去过,这是为了给集中在该地准备进行部队搜查行动的特派部队的军官们进行辅导。
起飞前,叶果罗夫叮嘱过他们,强调说:“重要的是在形成包围圈时必须突然而且可靠地进行封锁!……绝对不许声张!这些部队是在完成特殊任务,但只有部队指挥员和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们才有权知道这次行动是反特局领导的!你们要亲自辅导这些军官,不要忽略任何细节。你们必须事先估计到并解释清楚任何可能的情况时必须采取的应变措施!……”
根据一系列理由,将军和波里亚可夫仍然认为,采取部队搜索行动是不适宜的,但既然必须这样做,那就得最周密地进行准备。
波里亚可夫认为,各部队对什洛维奇森林同时进行协调一致的封锁非常重要。二百零六辆卡车分成十二条汽车队必须一发不差地同时出现在森林地带,他们出现的地点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应该相等,然后沿着同一圆周前进,各辆卡车之间的距离也应相等,缩小包围圈,形成一个所谓“旋转木马”。接着,在收到信号(每隔五辆卡车就有一台发报机)之后,必须沿森林地带起伏不平的圆周布置好可靠的、隐蔽起来的伏兵线,完成这些步骤之后,才派出搜查小组进行搜查。
准确无误地遵守波里亚可夫规定的时间表和相互之间的指定距离,以及各伏兵线之间的密切配合都将保证封锁的可靠性,任何人也不可能逃出去、溜走或冲出包围圈。
波里亚可夫在自己不太长的发言的结尾强调了即将进行的搜查行动的特殊重要性和每一个参加者应负的个人责任,不管他是部队首长还是普通一兵。对波里亚可夫的发言,所有的到会者都作了记录。
接着,阿廖辛讲述了在密林中进行搜查的特点,应对地雷采取的预防措施以及在发现敌人和逮捕敌人时应采取的行动。
没有人向他提问题。方面军后方保卫部队和机动小组的军官们大多数是很有经验的边防军军人,他们大概不止一初次地参加过各种各样的部队搜查行动,因而阿廖辛想,对于他们这些人和对于他同波里亚可夫一样,这时如果睡上一觉会更有好处。但是,昨夜从莫斯科收到的训令则要求,必须对参加“涅曼”案件的部队搜查行动和检查活动的所有人进行详细辅导,因此,阿廖辛便非常认真地讲了一遍看来听众们早已熟悉了的那些事情。
他同波里亚可夫从维尔纽斯回到利达时,天色已经破晓了。
在侦查工作中集中了这么大的力量,动用了这么多的人力和物力……这是阿廖辛在反特局工作三年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
从昨天起,在方面军管辖区,从前沿阵地到深入后方的地区,开始实行严格的戒严措施。从清晨起,七百多个搜查小组开始行动。近五十台无线电测向仪昼夜不停地监视着天空。从东普鲁士和波兰到维亚季马,在所有的居民点及其出口处,在各个火车站和公路道口,在火车里和军人集中场所都严格地检查了证件。黎明时分,又接到了从未有过的命令……检查私人携带物品。
深夜,在利达机场,载有其他方面军反特局工作人员的飞机相继着陆,同机到达的还有搜索敌人的警犬及训犬战士。一如既往,人流和车队朝城区奔去;从第一和第二白俄罗斯方面军来的几队汽车也到达了,他们形势数百公里,这是内务部的部队和无线电侦查小组。
仅在一昼夜之内,就有一万多人参加了“涅曼”案件的搜查和检查证件的工作,其中包括各方面军保卫后方部队的官兵和警备司令部的官兵以及集团军派来的支援部队。
差不多每隔十五分钟莫斯科就打电话来询问进展情况,打电话的不仅有高级领导,而且还有侦查军官。他们要求提供各种情况,询问人员和装备是否已经到达,他们最优先需要的是新的情报资料,似乎这些情报象泉水一样不断地大量涌入利达市。他们发出补充指示,提供新的线索,同时还发表意见,提出建议和各种推测;当然,也难免地出现了波里亚可夫称之为“在细节上的干涉”和“干涉过多”的现象。
天快亮时,似乎一切紧张到了极点,莫斯科打来的没完没了的电话,在这种情况下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精神紧张状态。在波里亚可夫的坚持下,高频电话机被搬到隔壁的办公室里,派了两位军官在电话机旁值班。
阿廖辛读完费多索娃的信之后就象挨了一闷棍似的,一下子不知所措了,所以,到处找他的波里亚可夫在停有汽车的广场上碰见他时,发现他的情绪不对头,便问道:“你怎么啦?”
阿廖辛不明确地耸了耸肩,为了避免他再提问题,说道:“请您说吧。”
“挑两个后备队队员,”中校命令道,“必须立即把塔曼采夫替换回来,行动小组必须集中,你和塔曼采夫要立即返回!”
在汽车里阿廖辛试图想别的事情,但没能办到。一路上他想着女儿和被运走的优良麦种,准确些说,他想的是自己战前将近十年的生活,这些心思使他十分难过和不安。
他已有三年多没见到女儿了,因此,他主要是根据照片来想象女儿的模样,那张照片是妻子去年秋天在他过生日时寄来的。
这张照片同党证一起保存在反特局办公室里波里亚可夫的保险柜中。在这张照片上,娜斯岑卡站在铺着花桌布的桌子上,她有一双有力的小胖脚,穿着一件漂亮的短衬衣,圆圆的脸蛋儿,满面笑容,辫子上打着一个大花结。
这张照片比妻子的那些信更使他相信他的小女儿健壮、吃得饱,家中的一切都平安无事。然而,事实上……
关于把优良麦种运往粮站一事,他经过仔细推敲,觉得这决不是出于国家的需要,而完全是愚蠢行为。他想起报纸上曾经报导过,在被围困的列宁格勒,学者们快饿死了,但仍然把优良种子保存下来了;在列宁格勒那种极其困难的被围困的条件下,人们保存了种子,而在他的故乡,在遥远的大后方……人们却把种子吃掉。
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小火车站及其周围的田野,田野划分成几千个整齐的小方块,每一个小方块有一米长。他似乎看见了一望无际的试验田,它是人们精耕细作,花了许多心血侍弄出来的,试验过无数次,经过多年试播,采用过各种方案,改变过种种农业条件。他还想起了那些他感到亲切的人们,试验站的老同事们。妻子在信中说,三年来他们之中平均七个人有一个人阵亡。
他记得,从三六年培植成功的杂交麦种中只得出一个品种,在九百六十个小方块中,只有唯一的一株成活了!这一株麦穗的麦粒非常大,它是五年后培植成功的新品种的祖先,这五年中他们进行了顽强的选育工作和严格的挑选。取得最后结果时,阿廖辛已经身在前线了。
正是这一优良麦种,在经过国家检查后,将被“批准”为在数千万公顷土地上播种的种子,而现在却被人们运到粮站并将磨成面粉了!粮库的那些人怎么可以把这些优良麦种当成商品粮呢?文件上肯定明确记载着:这是最优秀的超级麦种呵……
不言而喻,费多索娃从地上捡起的两捧麦种是不够用来通过国家检查并得到正式承认它们是优良麦种的。他已经起码被耽搁了几年时间,他明白,战后,如果他还活着,他不得不重复已做过的试验……
一想起女儿,他觉得最可怕的是自己无能为力;在那遥远的伏尔加河下游地区,一个幼小的、他如此珍贵的生命在饱受折磨,而他却无能为力,不能给她以任何帮助……还在战前,他就在什么书中读到过的一句话始终在他脑中萦绕:“关节炎引起的痛感舔着关节,咬着心脏。”“舔着关节和咬着心脏”呵!
“怎么办……”西日尼亚克放慢速度问道,“我们停在这儿吗?……”
阿廖辛迅速地看了一下四周。原来已经过了什洛维奇森林,他们正驶进三天前卡车把福姆岑柯和鲁日诺夫送来的那个地方。他同塔曼采夫说好了,就在小河的桥头会面。
“好吧。”
大尉端起冲锋枪,下了车。
当塔曼采夫走近他时,从他的外貌上阿廖辛就立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重要情况,因为塔曼采夫的军衣上血迹斑斑,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裹。就在这一瞬间,他注意到了小铁锹,他拿起铁锹,上下左右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发现了刀削的痕迹,他想,这大概就是古谢夫的铁锹……他们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呢?
这种猜测自然是需要证实的,而这正好帮助他摆脱了收到那封信以后的精神状态。他记得,古谢夫是出发前一天在仓库里领的铁锹,所以他还没来得及使用它,而这把铁锹却已经被人用过,掘过土;阿廖辛急忙动手去剥那留在锹把和铁锹颈部之间的泥土。
这是没有杂质的砂壤土。干净、轻柔、非常洁白。“道奇”牌汽车丢失工兵铁锹一事,证实了波里亚可夫的下述推测是有道理的:他认为藏有我们正在搜查的发报机的秘密地点就在这一带。如果这确是古谢夫的铁锹,,那就是说……阿廖辛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这种轻柔的、非常洁白的砂壤土,就是在什洛维奇森林中长有混交松树林的一块不大的地段上,他当时就发现,这些树同土壤有不可分的依赖关系。
如果这确是古谢夫的铁锹,那末,这个秘密地点很可能今天,最迟明天就可以找到……如果发报机还藏在那里的话……
如果这确是古谢夫的铁锹,那么,它放在尤莉娅家的吊铺上这一事实证明,巴甫洛夫斯基同我军正在搜查的敌特小组有联系,这是非常重要的事实,于是,阿廖辛就自然地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波里亚可夫和将军该会多么高兴。
他用手揉着一小撮砂土,斜眼瞅了一下塔曼采夫摆在雨衣上面的东西,他看了一会儿,把各种因素联系起来一想,就明白了,塔曼采夫试图逮捕敌人,但没成功,也许,除了摆在面前的这些东西之外,剩下的不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如果确实发生了这种事情,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会发生比这更令人心痛的过失和令人不快的事情了。
“这是些什么?”阿廖辛指着雨衣上摆的东西,蹲在雨衣旁边问道。
塔曼采夫的沉默,他那羞愧的表情和举止都说明阿廖辛那些最令人不快的推测是对的。
阿廖辛拿起放在雨衣上的军官身分证,把两个身分证都打开来看了看,他仔细地端详着相片,终于认出来了:“巴甫洛夫斯基……”
塔曼采夫一声不吭。阿廖辛抬头一看,发现他手中有一个硬铝制的烟盒,便挺直身子,迅速地把烟盒夺了过来,看了一看说道:“看来,这是古谢夫的……显然,铁锹也是他的……”
“哪个古谢夫?”塔曼采夫小声问道。
阿廖辛这时才想到,三天来塔曼采夫埋伏在尤莉娅家附近,既不知道古谢夫,也不知道“涅曼”案件已由大本营督办,更不知道两天来在两个方面军后方发生的空前未有的那些事情。
“舔着关节,咬着心脏!”……在阿廖辛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这句话。他看着塔曼采夫,难过地问道:“怎么没抓住他们?”
塔曼采夫朝派来协助工作的那两名军官厌恶地看了一眼,转过身去,停了一会儿,他突然狠狠地说道:“由于疏忽·巴维尔·瓦西里耶维奇……完全是由于疏忽大意!我应该用自己的脑袋挡住子弹,但是,对不起,我没来得及挡住!”
第63章 波里亚可夫和尼柯里斯基
早晨七点钟,在波里亚可夫的坚决要求下,叶果罗夫和莫霍夫前去吃早饭并稍事休息。波里亚可夫答应九点钟叫醒他们,但暗自决定晚一个小时再说。波里亚可夫知道,下午将是最紧张的时刻,首长们将从莫斯科抵达此地,到那时想要抽一点时间休息或睡一会儿是不可能的。而他自己则从昨晚开始已经吃了三片“兴奋剂”,精神抖擞,工作起来十分顺手,干劲十足而且效率很高。
八点多钟,鲁日诺夫搭乘顺路汽车来到了反特局;他面色苍白,由于失血过多和汽车颠簸得厉害已经站不稳了。他报告说,巴甫洛夫斯基在逮捕时开枪自杀了;当时只发现了巴甫洛夫斯基一个人,并且他不是从森林一边出现的,而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来的。
鲁日诺夫全身发抖,上牙床磕着下牙床,因此,波里亚可夫没继续问下去,更何况阿廖辛和塔曼采夫也会很快就回来的。波里亚可夫给他喝了杯暖水瓶中的浓茶,多放了两倍的白糖,然后派他到医院去了。
九点钟,波里亚可夫拿着文件夹和一张白纸急忙到隔壁的办公室去了,他要向莫斯科汇报侦查工作的进展情况。
高频电话正被尼柯里斯基上校占用着。为了不致在办公室中踱来踱去地浪费时间,波里亚可夫在一张无人占用的办公桌上摊开公文夹,继续工作起来。
波里亚可夫全力以赴地投入了侦查工作和部队搜索行动的准备工作,因此,他对所谓“无线电技术供应”的细节未予过问。尼柯里斯基同两位深夜时分刚从莫斯科来的年纪已经不轻的工程兵少校单独在一起办公,占用一间办公室;他们埋头自己的工作,而他,波里亚可夫则干自己的事,他们之间几乎毫无联系,因为给侦查工作提供测定敌台方位的准确而有迅速的情报,以及指挥机动搜查小组的各测向电台之间的配合行动,这些事情是直接受集中于守候地区的“收音员”约束的,他们并不直接停命于总局特派员。
现在,波里亚可夫从尼柯里斯基的口中得知,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准备工作,以便在敌台发报时采取无线电干扰措施。
实际上,黎明时,他从叶果罗夫和莫霍夫的谈话中已经偶尔听见过采取这类措施的可能性,但他并未对这件事特别注意,也没费脑筋去想它。这天早晨,莫斯科研究和制订了“涅曼”案件中一切可能采取的预防性措施,一如既往,多次提出并立即推翻了各种各样的方案和意见;波里亚可夫听到这种情况后便开玩笑地说道:“还是别给自己设想出各种各样的麻烦来吧,这些麻烦还不存在哩!”可是现在,采取无线电干扰措施却已成为现实了。
“怎么,你们准备把他们的声音压下去?”尼柯里斯基一放下听筒,波里亚可夫就问了一句。
“一定要压下去。”
“请给我接柯雷巴诺夫将军,”波里亚可夫朝高频电话的值日军官、一位有鹰钩鼻的高个子大尉命令道。接着他又看着尼柯里斯基说道,“如果干扰得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几乎肯定会明白,他们的电台的方位已经被我们测出来了,这样一来,我们将会失去优势而处于被动局面:他们可以改用另一波段,而我们却无法知道这个波段……如果我们打草惊蛇,他们肯定会从发报地区逃往别处,并且沉默一段时间。德军当局也会想,他们的电台的方位已经被我军测出。你们是否想到了这一切后果呢?”
“您对我们要做的工作的看法不完全正确,而且对我们的潜力估计不足,”尼柯里斯基微笑着回答道,“我们正在准备采取一种完全特别的措施!我们要采取的不是定向的,而是密集的无线电阻隔干扰措施。我们要干扰的不是一部分波长,我们将用莫尔斯电报机干扰整个波段和频段,把它们完全压下去,隔断它们!我们将动用三个方面军的一千五百个短波无线电台,”他自豪地说道,“这些电台都将换上新电池,它们正在待命,只要一声令下,它们就一拥而上,出现在空中(一个紧挨着一个),不让空中留下一条小缝!……在这种莫尔斯电报机的大合唱中,手提式发报机的比较微弱的声音(何况它的电池已用过一段时间)不可能被德军及时是最敏感的收报机找到或听到!请您相信,在采取这样大规模的无线电阻隔干扰时,德军决不可能产生发报机的方位已经被我测出这类想法。所以,您的担心是没有根据的。”
“可能是这样,”波里亚可夫谨慎地说道,“而这一措施在纯粹军事上产生的后果你们是否仔细地考虑过呢,你们是否预料到这些情况呢?”
“当然考虑过了!不仅如此,就这个问题还请示过总参谋部。总参谋部与我们一样认为,敌军肯定会把这种大规模无线电通讯活动视为我军新的大规模进攻的开始。除了一时的惊慌以外,在德军司令部中不可能产生任何后果!”
“叶果罗夫将军对这一切都知道吗?”
“暂时他只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那是在接到关于准备无线电台的初步指令的时候,我们对他谈过采取这种措施的可能性。这一问题现在才最后决定。您对叶果罗夫将军的态度感兴趣吗?”
“是的。”
“他是反对的!不过,中校同志,这不是哪一个人的心血来潮!大本营的命令提出了两项具体任务。除了第一项任务(逮捕)还有第二项任务,这也是很重要和关系重大的任务……尽一切努力杜绝秘密情报外泄,尽一切努力!”尼柯里斯基强调说。“您能提出另外一种解决办法吗?”
“从形式上看,一切都是正确的,合乎逻辑的,但从实质上看呢?……毫无疑问,命令是应该执行的!但是,如果干扰整个波段和频段,那么,我们怎样进行测定方位的工作呢?……要知道,实质上,执行第二项任务,妨碍着第一项任务的执行!”
“这有什么妨碍呢?这种说法不对,”尼柯里斯基反驳道,“如果是我,我要这样说,使第一项任务的执行变得复杂了!我们让敌台在空中出现九十秒钟以后再进行干扰,”他解释道,“这是测定方位所需要的时间。过一会儿我们就把错三角的坐标告诉你们。”
“九十秒钟……这大约是五十组密码符号……”波里亚可夫自言自语地计算着。“这将是些什么内容,他们会来得及发出一些什么情报呢?……我先谢谢您了,因为您将把坐标告诉我们,不过,今天这不是最主要的。敌特分子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我们已经确定了,我们将在该处有目的地优先使用我们的一切力量……我很难一下子摸清无线电密集干扰可能产生的一切后果。您知道,我们打算在敌人发报之前当场捕获他们或者在他们发报之后立即予以逮捕。如果发生第一种情况,那末,一切都很清楚。但如果发生第二种情况呢?他们对无线电干扰将会作出什么反应?……他们将来得及发出什么内容的电报,将收到什么指示?……采取这种措施后,同敌台进行的假情报交换活动的前途如何?还能收到敌机空投的物资吗?……德国人将会有什么打算呢?……不通过无线电具体谈妥,他们未必会派飞机来,但九十秒钟之内他们能来得及谈妥吗?……我怀疑!……这里问题太多,有很多不清楚和不明确的问题,及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仍然有许多问题简直无法预料。就算侦查工作本身不会受到损害吧!但是,今天已经不是四一年,甚至不是四二年了,进行这类活动时,不接着同敌台交换假情报……等于是没有房顶的屋子或者是没有马达的汽车!我希望,您知道是什么使我不安吧?”
“遗憾的是,我知道那是什么。”尼柯里斯基走到门口时回答道。“我感到遗憾,因为确实无法准确地预见到具体的后果,而这些后果确有可能对我们不利。请您相信,在莫斯科人们也很清楚地了解这一点,既然下了决心,那就是说,必须这样做!……对此有什么可说的呢?……最好我们不要进行干扰,最好一切都在我们的监督之下,最好在他们发报之前你们就抓住他们!……”
第64章 作战文书
密码电报
急!
克索拉波夫收
请立即释放巴兰诺维奇州内务部工作人员马梅金和普里霍奇柯,他们因“涅曼”案件被你们错捕。
兹提醒你们,今年八月一日起采用的暗号(印刷体句点代替句中逗点)只在发给国防部和保卫后方的作战部队的内务部各部队和各机关的军人持有的出差证明中使用。这一暗号不在内务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各地方机关的文件中使用,四四年七月三十日我局发出的**号文件中已明确地说明了这一点。
方面军反特局局长认为,必须向你们指出,不重视对进行特别侦查措施具有头等意义的指令是不能允许的。
波里亚可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叶果罗夫收
在近二、三小时内,第一和第二白俄罗斯方面军、列宁格勒和第一乌克兰方面军各反特局将用专机向维尔纽斯、利达和戈罗德诺各机场往你处运去已改穿红军军官制服的三十七名原德军特务,以便进行识别工作。他们都毕业于德寇军事情报机关的华沙和凯尼斯堡间谍学校报务专业,根据发报特点,你们正在搜查的敌特分子“涅曼”小组成员也曾在上述学校学习过。
您应该亲自负责立即把所有到达人员派往敌特分子最可能出现的地区。
必须向所有参加识别工作的这些人员说明,在这一案件中作出贡献的每一个都将被提名荣获政府奖赏,不再因过去曾与德军合作而负刑事责任,他们将被认为是以实际行动赎回对祖国犯过罪的人。
请您亲自监督识别工作,保证最充分最合理地使用这些人。
柯雷巴诺夫。
密码电报
急!
伊萨耶夫收
请立即释放季莫宁准尉和考斯钦柯军士,他们是因“涅曼”案件被你们逮捕的,但缺乏足够根据。
方面军反特局局长认为,必须对你们在执行职务方面不够得力一事给予警告。
波里亚可夫。
公函
特别紧急!
特别重要!
柯瓦列夫、特卡岑柯收
由你们亲自负责的“K”字第1906、1907、1954、2318、2319、2346、2371号军用列车正由特别运输部队加以特别监护,开往波罗的海;您必须在得到下一次特别指令之前,下令将其阻留在莫斯科铁路枢纽以东车站。
您要亲自监督执行情况并立即汇报。
根据最高统帅部命令特此通知。
卡尔波诺索夫。
第65章 阿廖辛、波里亚可夫和塔曼采夫
还在去利达市的途中,在汽车里,阿廖辛就发现了塔曼采夫在匆忙之中未能发现的东西……在那张从巴甫洛夫斯基的皮靴筒里找到的密藏地图上,有几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大头针;他想,这大概是他们开始搜查工作以来找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再能活捉到巴甫洛夫斯基的话……
在四页地图上共有七个大头针:三个别在什洛维奇森林的画面上,两个别在标志着纳利伯克密林北部的正方形上面,一个别在一周前曾进行过搜查活动的斯托尔布兹东南,另一个别在鲁德尼茨基密林地带。
这些大头针作的记号意味着什么?……是秘密地点?……但竟有七个之多,是多了点儿。是准备接受空投物资的地方吗?……很可能两者都是。阿廖辛不打算对波里亚可夫说什么,更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还是让波里亚可夫自己看一看,然后再作出结论吧……波里亚可夫的结论对阿廖辛来说比他自己的想法更重要。
他在装置有高频电话机的办公室里找到了波里亚可夫。
“我们回来了,中校同志,”阿廖辛一跨进门槛就报告道;稍停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鲁日诺夫到您这儿来过吗?”
“来过了。”波里亚可夫在一张纸上继续飞快写着什么,他写字之快使所有第一次见到的人都很吃惊。
“原来您已经知道了……”阿廖辛看了一眼坐在电话机旁的鹰钩鼻大尉,向波里亚可夫问道:“可以跟您谈几句吗?……有必要让您看个东西。”
“过一会儿再说。”
“中校同志,”阿廖辛坚持道,“这件事可能与‘涅曼’案件有关。”
波里亚可夫抬起头来,想了几秒钟。
大约十分钟前,他同柯雷备诺夫通了电话,他刚开始汇报,在电话的另一端,在遥远的莫斯科的办公室里,有人喊了一声,于是,柯雷巴诺夫立即对他说道:
“尼可莱.费多罗维奇,上将叫我去一下。我过一会儿再打电话给您!我找您要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我的电话!……”
“如果柯雷巴诺夫来电话,马上叫我……”波里亚可夫对值班军官说完就跟阿廖辛走出了办公室。
“他的腿被打断了,但他开枪自杀了。”阿廖辛这样说明了巴甫洛夫斯基的结局。
“我知道了。”
“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谁也没有过失。”
波里亚可夫没有吭声。
卡车停在反特处后面。塔曼采夫脸色阴沉并带有歉意,似乎是很委屈地坐在车斗里。波里亚可夫和阿廖辛走近汽车旁,塔曼采夫挺直身子,无言地向中校举手行礼,当波里亚可夫爬上车斗时,他小心地扶了一下中校的胳臂肘。
波里亚可夫蹲下身子,迅速地检查着巴甫洛夫斯基的尸体和他的贴身内衣。阿廖辛在一旁协助他:撩起由于血液凝结而变硬了的衬衣,一直掀到脖子;把衬裤拉到胯骨;根据中校的命令,把已经变得僵硬了的尸体翻转过去,背上已经出现紫色的尸斑。这时,塔曼采夫一直无动于衷地站在旁边:他觉得自己是个无辜的人,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过失的,他依然固执地不看一眼自杀身亡的巴甫洛夫斯基。
“把这儿拍摄下来。”波里亚可夫指着巴甫洛夫斯基的双腿,口齿不清地说道,然后,他站起来解释道:“可能会提出质问……你们确信他是一个人吗?……附近有没有人在等着他?”
“是一个人!我检查了两公里半径的周围地带!”塔曼采夫说道。“在有露水的草地上不可能不留下脚印!他是半夜里到达该地的。可能是搭顺路汽车来的……是从公路那一边走进木屋的。在小河边有一行他留下的清晰的脚印,大尉看见过这些脚印。他未发出任何声响地爬进了窗户,尤莉娅在等着他。早晨他就离开木屋,朝森林走去!”
就象当时在离木屋不远的公路边上一样,塔曼采夫又把巴甫洛夫斯基的遗物和文件摆在车斗后半部的摊开的雨衣上了,他在焦急地等待着波里亚可夫验完尸后会注意这些东西,而这没有他的讲解是不可能看得懂的。塔曼采夫已经急得全身发痒了,他迫不及待地想从头到尾讲明白,包括一切细节,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从而也为自己辩解清楚。
然而,波里亚可夫一直在记着同柯雷巴诺夫的尚未结束的谈话,他急着返回反特处办公室去。由于尸体不能停留,应立即送往市医院停尸间,他认为有必要用几分钟时间验尸,而遗物和文件制类则可等到以后再看。
“谈谈关于他可能与‘涅曼’案件有关的证据和推论吧。”波里亚可夫很快地说道,“简明扼要地讲!”
“首先是带大头针的地图和一把显然他们在什洛维奇森林中用过的铁锹。”阿廖辛俯下身子说道。“这个烟盒同古谢夫丢的那个一模一样……您看看……”
波里亚可夫对阿廖辛和塔曼采夫敏捷地从雨衣上捡起来的地图、文件、烟盒和铁锹连一眼也没看,也没用手去接。
“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反特处处长办公室去!”他看了一下手表,不高兴地命令道。“请详细写份报告,说明试图逮捕他的经过以及他自杀的情形。如果你们来得及,请写明十二昼夜以来你们的活动,写成侦查工作报告,今天有人将把你们写的这份报告的每一个逗点儿都要嗅一嗅!……别穿这身衣服啦,”他用手指摸了一下塔曼采夫军衣上的一块血迹,“换一件!”
他匆忙地跳出了车斗。
他回来得正巧。鹰钩鼻大尉在走廊里同他撞了个满怀,向他报告道:“中校同志,莫斯科的电话!中将来的……快!……”
第66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为保证参加‘涅曼’案件工作的各搜查行动小组成员二十四小时内具有高效率的工作能力,红军神经病理主任医师建议服用“柯拉”兴奋剂,每四小时服用一次半公分药片。
同一命令已下达给方面军医疗卫生管理局局长。
建议由您亲自负责保证立即从方面军药库领取八万粒药片供所有搜查行动小组成员服用。
并请您将监督执行的情况向我汇报。
柯雷巴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叶果罗夫收
昨天,一九四四年八月十八日二十点三十五分有三位军官……一位少校、一位大尉和一位上尉……带着方面军侦查部的秘密文件到守卫着618步兵师右翼拉扎镇西北的984团二营报到。在是小时前,营长西皮亚金大尉收到师侦查处处长的电话,说他们将到达该营驻地,处长要求他为到达者提供协助。
天黑以后,吃完晚饭,在营长的地下指挥所中,少校、大尉和上尉穿上了从师部带来的伪装外衣,携带着武器并在警卫排长维列夏可中尉和班长巴尔库诺夫军士陪同下观看了全营的战壕,然后,他们爬到警卫排的战壕中,声称他们将在该处待到换岗的时候,即早上六时整。当时并未发现他们的行动和言谈有任何可疑之处。
早晨五点二十分,从他们所在的战壕中朝敌人阵地方向发出了信号弹,以红、绿、白为序,接着,位于营战壕中的观察哨发现穿伪装外衣的三个人爬出警卫排战壕向敌人方向逃去。冲锋枪和机关枪未及时开火,由于能见度差也未能射中目标。
但是,在离德国防线约三百米处,正在爬行着的两个人触到地雷而被炸死,几分钟后,第三个人被我狙击手开枪射中而受重伤,当时,他已爬到离敌人战壕约一百五十米处。半小时内次人还能动弹,后来便一动不动,可能已死去。
在最近五小时内,德国人曾三次企图把此人的躯体拖回,但三次都被我方的机关枪和迫击炮炮火打退,敌人的企图未能得逞。
警卫排排长维列夏克中尉和巴尔库诺夫军士在警卫排战壕中被发现,他们是被敌人用匕首杀死的。
我们和司令部都正在大力进行侦查。侦查表明,来到师部的这三个不明身份的人向师副参谋长谢马什柯中校和侦查处长齐布尔斯基出示了出差证明和军官身份证,还有方面军侦查部部长的一封密信,这封信现留在师部,经检查,信是伪造的。
在营长的地下指挥所中,他们留下了装有食物的背包和公文包,公文包中有一本约·维·斯大林的书「论苏联伟大卫国战争」(莫斯科·一九四四年)和阿·斯彼克托罗夫的小册在「警惕性是战争的铁的规律」(莫斯科·一九四三年)。有可能这两本书有一本曾被用做编译密码、
在公文包中还有三张用过的电影票,是今年八月十六日十二点半“胜利”电影院日场票,另有通用出差介绍信,是今年八月十七日为波利秀克少校“和;另外两位同行者”开的介绍信,该信盖有有关部门的伪造印章和方面军侦查部野战邮政印章,但没有八月一日开始采用的暗号……在句中以句点代替逗点。
根据谢马什柯、齐布尔斯基和西皮亚金提供的情况,这位“少校”说话有乌克兰口音,从相貌看,与因“涅曼”案件而被通缉的“大尉”的面貌相似。还有另外一些理由认为,这些在984团地段中试图通过“绿草地”的身分不明者就是在“涅曼”案件中被通缉的特务分子,他们在完成任务后,试图通过这种办法回到德军方面去。
谢马什柯中校和齐布尔斯基少校因缺乏警惕性,西皮亚金大尉因未得到“锄奸”反特局代表的允许,便让外人在没有“锄奸”反特局代表陪同下进入警卫排战壕,他们都已被司令部撤职。在步兵师各连队召开了关于必须更高度地提高警惕性的会议;为了杜绝今后再发生类似非常事件,已向全体官兵进行了详细训示和严肃警告。
目前,在984团第二营的地段内,秘密埋伏了增援的一刚重机枪连和两个拥有八十二毫米口径迫击炮的迫击炮连。在这些增援连队的炮火掩护下,下午一时,侦察排将采取行动把那个完整尸体从敌军阵地前沿拖到我方阵地,同时把另外两个身分不明者的尸体也抢回,以便取得补充物证和可能的人证。
我将立即向您报告战果。
柯伏巴秀克。
第67章 近卫军中尉勃林诺夫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为了执行阿廖辛的命令,安德列同市警备司令部的一名助手乘车前往卡面卡区。
整个上午他都无所事事,在大家都很紧张和繁忙的情况下,这种处境实在令人惶惶不安和难受。
一大早,阿廖辛就把睡在车斗里的他叫醒了,同时把顺路汽车从反特局带来的一封他母亲的信交给了他。阿廖辛命令他留在原地,但不要去找领导,然后,阿廖辛就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安德列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读一读母亲的来信,但是,到处都有人。他到警卫排去看了看,发现有一张空床,就躺了下来,但一躺下就睡着了。两小时后有人把他叫醒(是偶然地认错了人),于是,他下了床。
他在食堂里吃了顿早饭。这时,在宽大的窗前站着一位年青的少校,个子很高,宽厚的胸脯前佩戴着勋章标记,身体象运动员似的健壮,那些莫斯科来的“猎狼犬”都是这样的好汉。这位少校转过身来对另一位军官小声说道:“尼库林,你不是问过吗……他就是塔曼采夫。”
一听到塔曼采夫这个姓,另外两位同安德列并排坐着的军官也立即走到窗前往外看。安德列也站了起来。
塔曼采夫没刮脸,穿着一双破皮靴和从警卫排借来的一件旧军衣,这件军衣的肩部和胸前有两块难看的大补丁(他把自己那件血迹斑斑的军衣泡在盛满了雨水的木桶里了)。他手里拿着船形帽,疲惫不堪地在离办公楼约十五米远的地方走着。
看上去塔曼采夫象一个惩罚营里的军官,正在戴罪立功,还没有恢复军衔,也没有领到新军装,所以,把军官肩章直接别在一身旧军衣上。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抬起头来,啐了一口唾沫,用异常轻蔑和凶狠的眼神看着那些站在窗前的人,以致那些人马上背过身或者转过脸去。
安德列觉得很荣幸。他看得出来,莫斯科的这些“猎狼犬”对塔曼采夫如此注意不只是出于好奇心,而是同行对同行的尊敬,于是,安德列又一次想到,命运使他有幸结识了多么了不起的一些人……阿廖辛、塔曼采夫和波里亚可夫中校。
安德列对这些莫斯科人也知道塔曼采夫一事并不奇怪。他听说过,春天,塔曼采夫曾到莫斯科向一大群军官和将军们表演了自己的马其顿式射击艺术。他射击的那么出色,甚至得到了总局局长的奖赏……局长送给了他一支刻有亲笔署名的手枪。
安德列觉得现在塔曼采夫的样子很反常,他显得狼狈不堪,十分疲惫,心里很替他难过。一刻钟后,他们二人便坐在一间办公室里写报告了,他们追记了十二天以来自己的侦查活动,从斯托尔布兹森林的搜查工作开始写起。
据塔曼采夫解释,这些报告是莫斯科来的首长审阅侦查工作文件时要看的。否则,波里亚可夫和叶果罗夫将军将会遇到麻烦。
这时安德列才得知,他们过去和现在所承办的这个案件从昨天起已由大本营亲自督办,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反特处和机场上出现了空前的紧张气氛。他觉得很委屈,这件事谁也没告诉他,甚至阿廖辛也没说一个字,唯一的解释不过是因为他还是个实习人员而已。
安德列从塔曼采夫口中还得知,总局坚持今天采取大规模的部队搜查行动,但他们小组将不参加这一“没有必要的活动”。
“既然是部队搜查,就让部队去干好啦。而我们是反特局的,”塔曼采夫骄傲地说道,“我们将单独行动。”
塔曼采夫的情绪很坏。他一见面就告诉安德列说,他遇到了麻烦:一个德国特务自杀了。如果不是派来协助工作的那两个军官碍手碍脚,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但是,你还能对这些派来的人提出什么要求呢?毫无办法!……
他引用了最高统帅的一句名言,但改了几个字;他说,这些军官来了,但早晚是要走的,而侦查人员却得留下来,在这种具体场合,要负责任的是他塔曼采夫,更糟糕的是,阿廖辛和波里亚可夫也要对此负责。
塔曼采夫最相信的是波里亚可夫的侦查计划,因此他直言不讳地说,如果中校和将军不受干扰,那么,今天,最迟明天一切就会“干净利落”地解决。
安德列有点莫名其妙。如果部队搜查是多此一举,为什么莫斯科一定要这样干呢?……而且,为什么塔曼采夫,看来还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反对这一措施呢?这是什么人,而且这个人为什么要妨碍别人抓特务呢?为什么波里亚可夫和将军一定要他们这个小组来破“涅曼”案件呢?
这些问题以及另外一些问题一直在安德列的脑子里打转,但他敢于提的唯一问题是:他们今天该干什么?
塔曼采夫边写报告边说,如果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将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到晚上七点钟到森林中进行埋伏,这是短波电台活动的最合适的时间。但是,必须早些出发,一过中午就应该动身。
安德列以及懂得,埋伏就是秘密地守候在现场或藏在侦查人员准备捕捉敌特分子的房子里。一个月以前安德列参加过这种行动:他和阿廖辛一起待在又臭又热的木棚子里,被跳蚤咬得难受极了,他们俩紧挨在一起待了三天三夜,与几头猪和一头乳牛作伴,只是在半夜大小便时才能爬到外面来。而且空等了一场,一个人也没出现,因此,这三天给安德列留下了最不愉快的印象。
但是,塔曼采夫却一心幻想参加复杂的侦查行动,参加具有“战略意义”的活捉敌特分子的行动,因此,他对设埋伏一事是很喜欢和重视的。
“这是在作战条件下抓特务的最有效的方法。”他说道,“如果好好地动动脑筋,把一切都组织好,甚至用这种最简单的材料,也能做出好吃的糖果来!”
报告的前几段,他很冷静而相当快地就写完了;现在他在写最后一部分报告,即关于未能活捉住特务的最长的部分,他是十分激动的。在描述早晨发生的事情时,他翕动着鼻孔,有两次是由于想起令人不快的事而合上了眼睛。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生气地喊了起来:“永远也别再让我见到他们!”
“谁呀?”
“派来的那些军官!”
他很想睡一觉,看了看墙角那边靠窗户的地板,他声称,只要一写完这些劳什子,他就要关上门,在办公室里睡它两三个小时,让侦查工作和“涅曼”都见鬼去吧!然后,安德列把他叫醒。
安德列写完自己的报告以后,便到警卫排宿舍去了。他乘人不注意,从那里拿了枕头回来。他不敢带着这玩意儿穿过反特处的走廊,便从窗口递给了塔曼采夫,塔曼采夫被他这种关心感动得竟然微笑了一下。然后,安德列回到办公室,他这时才鼓起勇气提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如果今天和明天都抓不到敌特分子怎么办?
“什么?……莫斯科可不会开玩笑……”塔曼采夫阴郁地说道。“每一个人都得灌一次肠……每一个人灌半桶松节油,在松节油里还得掺进一些唱针。”他还挺详细地解释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为了安慰安德列,又加了几句道:“你嘛,还年青……我嘛,作为一个普通的搜索队队员,莫斯科也不会惩罚我的,在他们看来,我们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至于波里亚可夫、阿廖辛和将军嘛,吃不了也得兜着走,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是,这是为什么呢?!”他突然生气地喊了起来。
安德列弄来的枕头没用上,这天上午塔曼采夫没能睡成觉。不知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很快他就跟阿廖辛和方面军反特局的二十几名侦察员乘上几辆汽车,到什洛维奇森林地区去了。
阿廖辛也给安德列下达了波里亚可夫,也许是戈鲁勃夫的命令,命令他同警备司令部的一位军官一起于十三时整到达卡面卡以南的一个地方。
阿廖辛和塔曼采夫走后,安德列一直处于待命状态。他以为人们完全把他忘了,由于无所事事,他故意在刚从反特处办公室出来的波里亚可夫面前晃来晃去,但中校只回答了他的举手礼,一句话也没说。
卡车大约在二小时后回来了;西日尼亚克找到了安德列并喊他去吃午饭。他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但想了想什么时候还可能有机会吃饭这个问题之后,安德列便往厨房跑去。
喝完了很油腻的菜汤,炊事员,那个西日尼亚克的同乡,又给他满满地盛了一盘清炖猪肉,还答应给他送来一杯“可可”。
安德列以及好久没吃得这么饱了;不过,今天所有的人都毫未受限制的大吃大喝起来,简直象是要被送到屠宰场去的牲口;甚至放在餐桌上切成大块的白面包也不定量了。
当安德列正在用叉子把猪肉蘸在专为他们用的一小碟芥末里时,一位上午跑进食堂(当时有二十几个人在就餐),他一跨进门槛便喊道:“这里有没有阿廖辛大尉小组的同志?”
“我是……”安德列嘴里塞得满满地,红着脸答应另一声,“我们是……”
“您怎么还坐在这儿?!”上尉生气地说道。“我们走吧,请您去找那位警备司令部的代表,我们马上出发!”
他们绕过反特处办公楼,上尉指着一位高个子军官给安德列看,那位军官背朝着他们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然后,上尉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安德列认出,这位军官就是市警备司令的助手,这位年青的高个子大尉眉清目秀,长着一对椭圆形的眼镜。
当他第一次看到利达市警备司令部办事处时就看见过这个大尉,他当时就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但是,安德列怎么也想不起来,又不好意思问人家,因为大尉甚至同比他军衔高的人谈起话来也毫不客气,甚至还有点居高临下的神气,至于对阿廖辛,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这位大尉坐在一张高高的长桌后面,登记出差证时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讨厌的家伙,对不对?……”塔曼采夫骂了一句,他特别不喜欢这个大尉。“可以用他的头把坦克的炮塔顶弯,他在这儿找到了避风港!神气起来了,目空一切!纨绔子弟!躲在后方的肥鹅!我真想用他来垫一下胳膊肘!”
塔曼采夫站在门边,没走近长桌,当然他也没告诉安德列,上一次他到利达市时曾同这个大尉发生过 :那是在大街上,塔曼采夫未给警备司令助手行举手礼,于是他就当众申斥了塔曼采夫一顿……
安德列边走边嚼着还没来得及吃完的猪肉,心中为那杯未能喝到的可可深感遗憾,他走到大尉身边,敬了个礼,说:“大……大尉同志,您……您是警备司令部的吗?……请……请跟我来……”
从另一边绕过办公楼的西日尼亚克,这时已经坐在汽车里,开动了马达。安德列站在汽车踏板上一本正经地小声告诉他说,十三点整,也就是四十分钟以后,他们必须到达卡面卡以南的某地(西日尼亚克听后狠狠第骂了一句),安德列命令司机要以最快速度行驶。
也许,应该让警备司令部助手到驾驶室中占据一席座位,但在安德列同西日尼亚克说话时,大尉迟疑了一下,便爬进车斗,坐在一个箱子上面。他穿着整齐,仪表堂堂,戴着一顶有天鹅绒黑帽圈的漂亮军帽,又坐的车斗的最高处,非常引人注目。
安德列想起了阿廖辛关于到达指定地点时不可引起路人注意的指示,便说道:“坐低些,靠在驾驶室后侧!”
大尉听从了他的话,不慌不忙地(安德列觉得他是很不满意地)坐在车斗中很脏的地板上。安德列不是坐,而是倒在了大尉身旁,因为汽车在突然加快速度时,跑起来就象一头被用力抽打的牲口。
女人们提筐带篮地从自由市场回来了;头戴黑盔的坦克手坐在“道奇”牌汽车上吵吵嚷嚷地急弛而过;大教堂石墙边的荫凉处挤满了朝圣的信徒;铺着鹅卵石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马车后面跟着一头拴在后帮上的没长角的奶牛,车轮发出轧轧响声;从火车站那里传来了火车头的汽笛声;在高高的晴空中,正在巡逻飞行的歼击机隐约可见。
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生活地十分平静,它怎能想到,正在此时有成千上万名战士、军士和军官准备进行最大规模的部队搜查活动。塔曼采夫说,还有更多的军人也参加了“涅曼”案件的各种特别搜查和检查活动。但是,在这几千人当中,只有反特局的军官才知道呼号为KAO的敌台,才知道搜查敌特小组的战略性意义和正在发生的这一切的实质;于是,安德列·勃林诺夫意识到他自己也属于这些为数不多的特殊人物,这使他觉得自己很荣幸,也很有劲头。
西日尼亚克在尽力执行自己的职责:他飞快地驶过城市的街道,没多长时间,他们就把城市抛在后面而在公路上疾驰了。
大尉坐在车斗里安德列的身旁,仍然保持着他在警备司令部里那种一贯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气。
他的衣服很合身,军上衣似乎是新的,金黄色的肩章和钮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裤子是用战前的浅蓝色毛料做的;一双新皮靴的靴筒又长又细。缝制得十分精细的衬衣硬袖口露在上衣的衣袖外面,裤线熨得笔挺。大尉这身装束,从油漆黑亮的帽檐到黑里透亮的皮靴都显得簇新、整洁、漂亮,因而,在这辆破旧的卡车车斗里更显得刺眼。
为了不弄脏衣服,他在地板上铺了一块绸手帕,坐在离汽油桶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不让衣服触到任何东西上;他两次看了看手表,似乎表示他是位大忙人,他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安德列善意地望着大尉,甚至微笑了一下,想跟他攀谈几句,但大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安德列突然想起了母亲的信,便掏出信来(谁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空儿)开始读下去。这时,他用眼角瞟了一下大尉,大尉故意望着相反的方向。
母亲的来信使安德列既高兴,又难过,在他心中引起了某种惆怅之情。
谢辽沙·库兹聂佐夫是一位非常好的小伙子,而一年纪时,安德列的确爱上了米洛奇卡,真不敢相信他们都已成故人,就象他的另外七名同级生一样。
母亲操心的那些事使安德列既惊奇,又不可理解……这些想法既不是时候,又没有必要。天啊,她操心的是一些什么呢?!“脚”、“袜子”、“食物邮包”……他,安德列,正在参加一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侦查工作,这一案件已由大本营亲予督办,而母亲想的却是些微不足道的事,大概也只有女人,而且是普通老百姓才会这样想。“小市民意识,后方的小市民意识……”安德列心烦意乱地想道。
母亲还生气呢,说他很少写信。如果她知道……令人遗憾的是,他甚至不能对母亲暗示一下他正在干的工作。
安德列把母亲的信放回衣兜,看了一下表(两点刚过),站起身来,伏在驾驶室的窗口上大声喊道: “西……西日尼亚克,我……我们要迟到啦……加快速度,亲爱的,快!”
“我这不是正在加快速度吗 ?!”西日尼亚克凶狠地大声嚷道。
安德列不安地回的原地坐了下来。他们已经不能按阿廖辛指定的时间到达目的地这一点,还在机场时就清楚了,因为他们出发时间太晚。但是,只是现在安德列才真正感到不安,他担心地想着他们这次迫不得已的迟到可能产生的后果。
大概今天是他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一天,他现在认为,自己的主要认为是不要出一点差错,因而,他不能不激动。
尽管西日尼亚克很熟悉这条路线,不比他差,但安德列为了预防万一,不致走错路,一直望着前方,有几次还伏在车斗的外侧,担心地望着车轮和路面(似乎这样看一看会有什么用处),他还一直担心地听着马达的响声,他怕马达一旦坏了,他们就不能达到目的地了。
而大尉却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他以冷淡而又莫测高深的神气,很不高兴地看着四周,他的眼光在什么东西上面也没停留过,毫无表情地看着小树林、耕地的地界和稀疏的木屋。安德列觉得,大尉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反特斗争吗?……这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干过的工作比这种事情重要得多哩!……”
“我确实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安德列想到,为了减轻颠簸的震动,他双手扶着车帮。以前曾遇到过这个人的想法一直在他脑中打转,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大尉,他也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同他交谈。
第68章 警备司令助手
然而,一路上大尉也十分难过。今天本来要尽情地享乐一番,却没想到碰上了这件倒霉事。与此同时,他还不满地想到自己在警备司令部中的工作。他受伤以后,在警备司令部里已经混了两个月,自尊心大受挫折,一直想念自己那个营,心中骂着那颗德国子弹、医院和干部科。
晚上八点钟他与后方医院的一位姑娘有个约会。年是今年春天他住过的医院。对于这位骄傲的、在他看来是位神圣不可侵犯的、带着中尉肩章的列宁格勒姑娘来说,他根本不是什么市警备司令的严厉的助手,他对于其他军人来说是严厉的,但对这位姑娘来说,却不过是伊戈尔,是一个自尊心很强,心眼儿小,但毕竟还令人喜欢,而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很有意思,(最近以来)又是一个很可爱的人。起码,这姑娘是这样看他的,也是这样对别人谈到他的,但他并不知道有关他的最重要的一些情况,她不知道他在战争期间对一切人都极力隐瞒着的那个秘密。
前天,他们在最后一次幽会时已经谈妥,他今天晚上八点钟再一次赴约,姑娘没说什么。然而,他从她的亲密的女友处得知(她还要他严守秘密),列娜今天过生日,除他以外,还请了两位女友和科主任,科主任是位漂亮的格鲁吉亚青年,据说是一位有才华的外科医生,而且还会弹六弦琴,这一切都引起这位警备司令助手难以遏止的强烈的嫉妒心。
在他的经历中,这不是第一次对女人产生强烈的感情。
战前,他爱上了一位未来的女演员,戏剧学院的大学生,所以,任何别的姑娘他都看不上眼了。但是,四一年秋,当他已经在前线作战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联系突然中断,因为她撤到了大后方,从此就一去无消息。他非常伤心,试图找到她,找了好几个月,然而,无影无踪,看来,她甚至根本就没想找他,因为她知道他的莫斯科的家庭通讯地址,而在母亲转寄的那些信件中间没有一封信是她的。
后来,在斯大林格勒附近,他热烈地爱上了一位师部的女翻译,她曾到团里来审问过他们连抓到的德军俘虏,她来了大约两小时。吃晚饭的时候,他们聊起来了;她原来也是莫斯科人,而且就在离他家不远的那个学院里学习过。
一星期之后,他抱着一线希望给她写了一张开玩笑的便条,他也没打算会收到回信;但是,她却回了一封友好和温情的信。他们继续通信,每星期都交换充满友爱的信件,到了包围德国军团的时候,他们已经用“你”相称了。
十二月中旬他们又有过一次令人难忘的会面,那是他被召到师部去的时候,后来,他同她在寒冷的夜晚散步,大约有几个小时。风雪疯狂地旋转着,远处有节奏地响着军团的炮声,在黑夜中时而传来哨兵们的喊声。德国飞机投下的照明弹有三次照亮了四周的雪原,于是,他看见了她那被冻得发红的美丽的面孔。她穿这毡靴,棉衣上面穿了一件短皮大衣,但他来见师长时只穿了一件军大衣和单皮靴。为了不致冻坏,暖和一下身体,他们不停地走着,甚至还跑了一段路,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冻得够呛,但他觉得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幸福过。在这神话般难忘的会面结束时,她建议说,如果环境允许,他们将在一起迎接新年。
这个想法使他着了迷。幸运的是,他们团被编入预备队,因而一切都十分顺利。他知道她请假来找他比他离开连队去她那里过夜要好办一些。他同通信员一起把一间地下掩蔽所打扫干净,从兄弟连的连长那里借来了一个在本团中最好的凳子和相当不错的一把椅子,这把椅子还不是自制的呢。正在这时,一位乘汽车到几百公里以外出差的军官从北方顺便带回了三棵新年松树。团长命令,把这些松树都分到各个地下掩蔽所去;于是,他分到了一枝虽然不大,但香气扑鼻、针叶茂密的树杈。在已经摇摇晃晃的一张自制桌子上面挂着一张从杂志里撕下来的最高统帅的照片,在离前线很近的地方,对新年松树人们只能幻想而已。
十二月三十一日,他让去师部办公的本连军士给女翻译带去了他刚刚收到的包裹,这是后方劳动者的慰问品:一小瓶香水,一双毛袜和一包饼干。在包裹里他还放了一张用“高昂笔调”写就的庄严而又诙谐的请柬。请柬最后说:如果她同意,那么他的“忠实的卫士”(指的是那个军士)将陪着她来。
白天过去了,他由于着急,时而走出地下掩蔽所,了望着他们应该出现的那个方向,那边是一片昏暗。他从未往师部给她打过电话,因为他知道,那些女电话员由于无所事事常常偷听别人的谈话,而他并不想把自己宝贵的隐私变成别人偷听的东西。但是,到了十点多钟,他终于忍不住了,便通过团部往师部总机挂了电话,由于他不知道分机号码,便找他的上司少校,他说了少校的姓氏,他从一开始就曾毫无根据地嫉妒过这位少校。电话里响起了一位年青人的男高音,在司令部的掩蔽所里很热闹,人声嘈杂,其中还有女人的声音。他要求少校接电话,但当少校拿起听筒时,他却立即放下了听筒,因为他这时似乎明显地听到了女翻译的高兴的说话声,他由于生气和难过差一点儿喊了起来。
这件事实在太意外了,所以,过了一会儿,他又自我安慰地想道,从师部到他这个掩蔽所不过五公里,只要一个半小时多一点她肯定来得及到达,何况她又是在军士的陪同之下。
但是,他这种平静心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十一点钟过后,他把通信员叫了进来,同他各干了一杯没掺水的酒精,一言不发地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了,似乎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消灭一切贮备已久和费了不少事弄来的这顿晚餐,他们正在大口大口地嚼着食物的时候,军士终于回来了。他疲惫不堪,冻得发抖,进来之后随手带上了门,什么也没说,只是表示歉意地从背包里取出了他带去的那个包裹。
大尉(他当时还是上尉)已经略有醉意,一开始他嫉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既生气又羞愧;他终于明白过来了,她确实是不愿跟他,而是喜欢跟别人或另外一些人共度良宵。他夺过红带子捆着的包裹,把它投进了铁炉子,心中还直骂着那个女翻译。
事实上发生了比大尉可以想象到和预料到的情况更为可怕的事情:昨天深夜在毗邻的团部里她被炸死了,一颗炮弹击中了团部的隐蔽所,她被炸得粉身碎骨。有一段时间大尉痛苦得丧魂失魄。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恋爱,但是,现在发生的这件事却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不错,现在他只是为了列娜而忍受着,不得不暂时担任在警备司令部中这一使他感到耻辱的职务,他决定再忍耐一两个月,到时候再要求重新诊断并取消限制,尽管他已经两次遭到拒绝。他坚信,战争时期男子汉应该去前线作战,一个有腿有胳膊的人呆在后方是可耻的。所以,他不止一次地坚决拒绝办理转业和复员手续,而他的那些声名显赫的莫斯科的老师们则坚决要他回去。
他同列娜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他应该立即表明自己态度并把关系确定下来的程度,那位格鲁吉亚人的竞争也使他很不安,因而,今天晚上特别重要。
在得知她要过生日之后,他一大早就去找裁缝师傅,请师傅火速为他缝一件军礼服,并要求提前一昼夜做好。为了给裁缝师傅一些甜头,以便能提前做好衣服,他出了高价,另外加上了自己领取的罐头和白糖。
这件军礼服确实使他操了不少心。还在受伤前他就搞到了一块衣服料子,然后,用它同团里的一位军需官老头儿交换了一块更好料子(是战前的产品),不过他另外还加了一只带有将军式皮套的“瓦特”手枪,这个老头儿渴望得到这件战利品,他几乎是用刀子放在大尉的脖子上逼着他交换的。后来又发现,没有做上衣的衬里和合适的铜钮扣,也找不到可靠的裁缝师傅。只是在一星期之前这一切难题才得到解决。
今天凌晨,在去警备司令部时,他顺路去找裁缝师傅,再一次提醒他(即使累得鼻子出血),必须当天傍晚把衣服做好。使他惊奇和高兴的是,他的上衣已经做好套在人体模型上了,钮扣和肩章还发着闪闪金光;裁缝师傅正用一个沉重的熨斗在熨着裤子。
这位头发蓬乱的小老头儿说起话来带有不可思议的乡音,鼻子尖上总是挂着一滴清鼻涕;他对顾客巴结讨好,有求必应,这是白俄罗斯西部地区手艺人的共同特点。老头儿是他认识的军官们作为手艺高超的师傅介绍给他的。做好了的这套军礼服使他满意极了。裤子也好,上衣也好,穿在大尉身上没有一点褶子和皱纹,非常合身,它明显地把大尉的身材的优点显露出来了,这是令人惊奇的。这是件真正的艺术品,不象是外省的一位裁缝师傅做的活计,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为将军甚至为元帅做衣服的首都裁缝师傅的手艺。
唯一剩下的事情就是为挂勋章的地方留下几个小孔了,大尉要谈的也就是这件事情。
“再等五分钟!”老头儿胸有成竹地说道。
但是,必须很细心地做这些小孔,要先在上衣胸部量好尺码。于是大尉请老头儿一小时后到警备司令部来,他的勋章和奖章,包括武器在内,都放在保险柜里,这些东西是不允许放在私人住宅里的。
大尉是把战功勋章和奖章视为珍宝的。他认为,只能在重大节日佩戴这些勋章,一年只应戴三、斯次,每天佩戴可能降低这些勋章的意义,而变得平淡无奇。平时可以佩戴勋章标记,不过,前线还没有这些标记,但在莫斯科可以搞到,于是,大尉在家信中一直坚持要家人搞到它。
不久前来看过他的父亲(毗邻方面军近卫坦克军政治部主任)给他带来了两件礼物:非常好的一双铬鞣革皮靴和一顶军官制帽,所以,现在他这一身穿戴简直是无与伦比。
为了“习惯”一下新制服,为了到傍晚时可以穿着新上衣和新裤子时显得自然一些,大尉一直没脱下这身衣服,他把旧军服用报纸包好,送到借住的民宅去了。因此,他迟到了几分钟,当他出现在警备司令办公室中时,所有军官都已经到齐,他被少校批评了几句,后来发生的一切就更不合他的心意了。
原来,那些特殊军官(他暗中对反特局人员的称呼)正在搞一个什么重要措施或“行动”,警备司令部全体军官在接到下一次专门命令之前要完全接受“锄奸”反特局的调遣。会议结束时,全体军官都必须立即到达集合地点……飞机场。
第二天发生的事就更不一般了。来了一位警备部队的反特据军官,他在严格保密的条件下通知军官们说,正在搜查一组极其危险、身分不明的敌人;他掏出一张纸,粗略地讲讲述了两名敌人的相貌,准确些说是轮廓:身体和年龄;然后说,其中一人可能是乌克兰口音。
少校是一位患有慢性胃溃疡的病人,他在警备司令部中已经干了三年多,是个内行;他指出,并没有向他们提供明显的个人特征和较清楚的相貌细节。反特局军官说,遗憾的是,“暂时还未能取得”准确的相貌描述,这当然使侦查工作十分困难。
接着,他再一次提醒大家严守秘密之后,通知军官们,为了识别德军伪造的军人证件,采取了最新的绝密措施,他把一份军人出差证明中以句点代替逗点的一句话指给大家看了看。
这张印有错误标点符号的表格的签发日期是七月三十一日,因此,一切持有八月签发的文件的军官们,如果他们的文件中没有这个暗号,就应该立即逮捕他们。
在谈话时,反特局军官曾两次提到与会者应负的格人责任和特别提高警惕的必要性。
这位反特局军官的到来,他所进行的辅导和要求提高警惕等活动产生的结果是:到夜半,在城中已经拘留了八个人,这八个人都与他所说的那两个人有某些相似之处;但经过这位反特局军官亲自审查之后(他一个人独占了一间办公室),只好把这八个人都释放了。
今天,少校在会议上谈到这件事情时指出,这是他领导的警备司令部工作上的缺点造成的。他在结束谈话时,要求军官们特别提高警惕,接着他站起身来说道:“十分钟后我们就出发。所有的人都要携带自己的武器和有权检查证件的证明。汽车在院子里。”
大尉问,什么时候(大概地估计一下也好)“行动”将结束,什么时候他们才可以脱身,少校回答说不知道。
警备司令助手同军官们一起离开老办公室。大家对他这身衣服都赞不绝口,抚摸着衣料,含笑问道:一大早就穿得这么漂亮,准备到什么地方去呢?……是不是要去参加“行动”呢?……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却一直在心中打主意,甚至在听少校发言时,他就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现在怎么办才好。
老裁缝左手提着一只破皮包,右手拿着一顶满是油污的礼帽,惘然若失、东张西望地站在值班室里等着他。大尉把他领进自己的办公室,匆忙打开保险柜,把折成三折的一块毛料子摊了开来,放在桌子上。
“啊!”一看的这些勋章和奖章,老头就叫了一声,擦掉鼻子尖上的那滴清鼻涕。
这时,大尉往医院打了个电话,一来向过生日的姑娘表示祝贺,二来告诉她,自己这里发生的意外情况。
列娜正在手术室,接电话的是她的女友(她也是被邀请参加晚宴的一员),于是,大尉对她的这位女友说,他因公务上的需要必须紧急到别处去,但他将尽一切努力及时赶回来并请这位女友向列娜先表示祝贺。
这时,老师傅从皮包里取出一个扁盒子,他打开小盒,把线穿入针孔,等着大尉。
“很遗憾,现在不行了。”大尉放下听筒说道。“我必须立即出发,有急事。”他解释道,因为老师傅什么也不明白地看着他。“晚上七点钟我到您家里去。七点钟您在家吗?……太好了!……我对您还有一个请求……可能我的时间很紧,而今天又是……一位姑娘的生日。我已经订好了一束……您明白吗,一束鲜花。花店就在您家附近。您能不能五点钟左右去把花取回来?……我给您钱!”
老头儿刚表示同意,大尉就拿出一张灰色的一百卢布的纸币放在破皮包上。老师傅拿起钱,在把钱放进上衣内兜之前,他打量着大尉,微笑道,大尉这么漂亮,即使不给女人送什么东西,他们也会爱得要死,何必费钱买花呢?
窗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警备司令助手在一小块纸片上写下了地址,而老裁缝却想起了往事,阴郁地说,有一次他也曾经给别人送过一束鲜花。
“只送过一次吗?”大尉吃惊地问道。
“就一次。”老师傅承认道。
老头儿解释说,这是在四十年前,一九零四年,他当时是为自己未来的妻子买了一束鲜花,然后,他叹了口气说,在这里,在利达市,他的妻子被德国人杀了,德国人还杀死了他的儿子和他的孙子……为什么却让他活下来了呢?
大尉可怜起这个不幸的老人来了,他一生中只买过一次鲜花送给别人,而他自己在战前,为那位未来的女演员购买大小花束所用的钱竟占了他的助学金的相当一部分。大尉想起了自己答应过老裁缝的话,便急忙从保险柜下边格子中取出了肉罐头和白糖。
老头儿客气地推让起来,大尉则争着往他的皮包里塞罐头,正在这时,门打开了,少校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助手,脸都气歪了。
“您这是怎么啦,还要人特别邀请吗?……您听见了没有,都在等着您!”
“少校同志,我应该换换衣服。我稍微耽误一会。我不知道……”
“什么也不要换了!”少校气急败坏地喊道。“马上上车!”他命令道,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大尉想了几秒钟,把勋章和奖章包起来放进皮包,对老裁缝说:“千万别弄丢了!”
然后,他拿过一张白纸,草草地写了几行字,把纸折起来,放进信封,在信封上写了地址。
“如果我耽误了,八点钟的时候我还没回来,我恳切地请求您把鲜花同信一起送到这个地方。这儿离您家也不远。我将付钱给您,还要送食物给您。不过,看在上帝面上,请您刮刮脸,换件衣服吧!今天那边有人过生日,您明白吗?……请走吧!……”警备司令助手边走边把信封塞进老头儿的衣兜。
他们出发时如临大敌,紧张异常,现在,在飞机场却无所事事地待了将近三个小时。让他们在离反特处不远的地方休息,办公楼两侧有人在睡觉,有人躺在草地上,保卫方面军后方部队的军官们成群结伙地坐在那里抽烟。
这一切搞得实在令人气愤和荒唐。在这段无所事事的时间里,他不仅可以换上次衣服,可以把上衣戴勋章的小孔做好,甚至他还可以亲自去选几朵鲜花……但是,如何脱身呢?……“行动”一开始,谁也不知道,而且谁也说不清你这是在干什么,甚至谁也不可能具体地了解,为什么要把所有这些人集合在一起。
看来,少校警备司令的病又犯了,是从半夜里犯的病,胃疼的很厉害,因而他更显得烦躁而又凶狠;他脸色发青,十分难受地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裹着件军大衣,双手捧着肚子,轻声地呻吟着。大尉怕青草弄脏衣服,连一分钟也没坐,一直在自己的小组附近踱来踱去,最后,他忍不住了,便走的少校跟前,伏下身子问道,他是否需要他的帮助。
“别管我!”少校皱着眉,用几乎要哭出来的怪声回答道。
差一刻十二点钟的时候,下达了所有人列队待命的命令,随即从反特处的办公室里走出一群军官。为首的是一位高额头的矮个子中校,他穿着一件肥大的军便服,站在队列前面,显然是在作最后一次指示。
他说话时有点口齿不清,声音不大,但大家都鸦雀无声地听着。他的话讲得条理清楚、朴实、扼要,重复着那位警备部队的反特局军官和警备司令今天讲过的话:这次措非常重要,敌人极其狡猾,必须保持高度警惕性,每一个参加者都要负个人责任等等。大尉深信,在部队中,一切命令都应立即理解并立即执行,没有必要一再重复地讲一件事,烦琐地讲个没完,当然,他也不喜欢听这位中校的讲话。
大尉不爱听训话,也不爱听“警惕性”这个词。而且,正象多数人一样,他完全相信,一旦他遇上特务,他就能立即认出来。
何况这位中校不仅外表上缺乏军人应有的风度,讲话时也几乎不用命令式,还常常用“我请求”、“劳驾”一类字眼,这暴露了他的出身,不过是一个文职人员,一个天生的知识分子。
中校在讲话中特别强调,对反特局军官们的命令,所有参加这一“行动”的人都必须准确无误、毫不迟疑地执行。他最后说道:“我要告诉大家,每一位直接间接以实际行动帮助捕获敌特到人,将立即列入荣获政府嘉奖者的名单。”
这几句话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引起了大尉的反感。他参加过多次恶战,同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敌人作过战,所以,他深知奖赏的真正价值。而在这里呢,却有一种侮辱人和庸俗化的味道,这是对崇高而又神圣的感情的亵渎,因为,为了抓三个人或四个人,竟动员了几百个人,而且还事先许愿说,将发给他们军功章。
后来,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们被单独分出来,又另一位中校(也是反特局的,但很有军人风度)同仍然被病魔缠身的少校一起,给他们分配了任务。
当叫到警备司令助手的姓名时,中校看了一下花名册之后说:“阿廖辛大尉小组。”
但是,谁也没来找警备司令助手,谁也没回答他的询问,于是,中校对站在旁边的一位军官说:“阿廖辛小组的一位中尉就在附近。您快去把他找来!”
这位军官把大尉带到反特处办公楼前,命令他等着,他自己则找人去了。
过了五分钟,从墙角那边跑来了一位年青的中尉,他那红红的脸上流着汗,行了个举手礼,边嚼着食物边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尉同……同志,您是警……警备司令部的?请跟……跟我来……”
在中尉的下嘴唇角上沾着一片白菜,大尉差一点没发火,因为即使在战争条件下,大尉也不能容忍那种衣冠不整的人。
他们和别人一样也来到了广场。这里停有二十多辆汽车,基本上是“维利斯”牌和“道奇”牌汽车。汽车都已被刷洗一新,好象要去参加阅兵式似的,甚至有点刺眼。有几辆汽车的前玻璃板上贴着只有高级将领和反特局才有的“通行无阻!”通行证。那位中尉绕过这些漂亮、干净的汽车,走的一辆满身泥垢的旧卡车跟前,这辆卡车的车斗上的油漆已经磨得褪色了。中尉站在踏板上,把头探进驾驶室,对司机小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接着司机就破口大骂了一声。
警备司令助手不能不感到屈辱,他们对一个军士司机可以说的话,竟然对他这个大尉,而且是担任重要职务的他保密。他硬着头皮爬进车斗,铺上一条手帕,坐在木箱上,但中尉立即要他坐低些,中尉说话时还跳了起来,然后,汽车就往前猛冲过去,好象去救火似的。
警备司令助手很冷静,必要时他可以控制任何感情不使其外露。他看了看手表,力图猜测和估计一下这次称作“行动”的整个活动将占用多少时间,因为他无论如何也得在七点半钟回到利达市。
大尉一心想念的是同列娜的相逢和晚宴,因而他的情绪也就越来越坏。在这样的重要时刻(你简直都编造不出这样的奇遇!)他竟然不得不时而拼命地奔波,时而无所事事;一会儿听人家的训话,他们无休止地号召你提高警惕,一会儿又在肮脏的车斗里颠簸,不知到什么地方去听从一个叫什么阿廖辛大尉的人指挥(也许,这是最令人感动屈辱的事!),完全当一个无名小卒,始终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要执行什么任务。他们甚至对一个司机都更加相信,司机知道的事情比他更多!
奔驰在土路上的卡车颠簸地令人晕头转向,而与一桶汽油和一个乳臭未干的中尉坐在一起更使大尉怒火中烧,还得听从这个中尉的指挥。“如果你在城里碰上了我,我就会把你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基督教徒!”大尉发狠地想道,他用眼角看着勃林诺夫那双油布长统靴,这双靴子已经穿破了,看来,这双靴子从来也没用刷子洗过;他看着中尉军帽上那颗已经歪斜了的红星和解开了的衣领,而上衣未熨过这一点还在这之前,当中尉第一次走到他跟前时就注意到了。
大尉很不喜欢这些反特局军官,认为他们都是一些有特权的游手好闲的人和一些极其骄傲的人。“在后方养尊处优,”他自信地这样想道,“还自以为是英雄哩!”
这时,安德列·勃林诺夫对这个大尉,对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们大致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比大尉想得更单纯些,而且心情更平静些。
第69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今日六时二十五分,古谢夫上士死于重伤和全身血液感染。经审查,古谢夫的同营战友司机阿戈方诺夫、图马尼安和别洛杰德也都证实,交给他们辨认的烟盒与古谢夫用过的相似,但已不可能取得完全肯定的证词。
经了解,古谢夫用过的这个烟盒与其它同类烟盒一样,是今年初有个外号叫“柯里亚内奇”(估计可能来自尼可莱这个名字)准尉制作的,他是去年冬季驻扎在戈麦尔市的第294独立修配工兵营的机械士,当时该营与古谢夫所在的部队相距很近。我们已查明,目前第294独立修配营驻扎在苏洛瓦克区,已派人乘同一飞机前往该地,以便向绰号为“柯里亚内奇”的准尉出示烟盒加以辨认。
洛吉诺夫。
密码电报译文
特急!
普拉东诺夫收
被你们拘留的无证件者当中,有二人的外貌与特别通缉对象相似,为弄清其身分,应立即将他们送往利达市。
要把这二个人立即押送到莫洛杰奇军用飞机场,并派可靠的卫兵执行这一任务。我们已派出“道格拉斯”一架(机号207),该机将于半小时内着陆。
波里亚可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叶果罗夫收
兹传红军总参谋长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号命令。
“在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和第三白俄罗斯方面军后方准备实施特殊措施时犯有如下错误:
一.由于第91集团军军需勤务指挥无方和工作疏忽,致使第一白俄罗斯方面军的内务人们委员部所属部队经过四小时和三百公里行军之后未能得到热食供应。
二.行军中第18红旗边防团的汽车队有一辆汽车因故障而报废。尽管第376近卫坦克旅旅长近卫军中校费里岑柯夫知道我于四四年八月十八日发布的第**号命令以及‘锄奸’反特局代表要求派一辆汽车代替已经发生故障的汽车,他仍坚决拒绝执行这一命令。
三.方面军第1354独立燃料和油料仓库主任苏哈列夫斯基大尉拒绝向第一白俄罗斯方面军内务人民委员部所属机动部队的汽车队提供汽油,理由是该汽车队队长未出示国防人民委员部的正式证件。致使机动部队未能及时出发,只是在上级指挥机关干预之后才到达目的地。
这些事实发生的原因是:个别军官不了解正在采取的特殊措施的全部重要意义以及他们对四四年八月十八日总参谋部发布的第**号命令采取了不负责任的态度。
兹命令:
一.因对所属部队指挥不力,撤消第91集团军负责后方物资供应的副司令员阿维里扬诺夫上校的现任职务,并令其前往红军后方干部管理处报到,以便降级使用。
二.因不执行一九四四年八月十八日总参谋部公布的第**号命令,致使第18红旗边防团的一个排不得不搭乘顺路汽车到达指定地点因而迟到,撤消第376近卫坦克旅旅长近卫军中校费里岑柯夫的现任职务,并令其前往方面军机械化装甲兵团向司令员报到,以便降级使用。
三.由于方面军第1354独立燃料和油料仓库主任苏哈列夫斯基大尉独断专行,致使第一白俄罗斯方面军内务人民委员部所属部队在途中受阻因而到达指定地点时已迟到一小时二十分钟,撤消苏哈列夫斯基大尉的现行职务,降为中尉并担任方面军某部排长。
我认为必须再一次提醒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和第三白俄罗斯方面军所有部队各位指挥员注意,由于在上述方面军后方采取特殊措施,部队反特机关代表们的所有指示和命令都应无条件地和毫不迟疑地加以执行。任何怠慢和拖延都将被视为拒绝执行战斗命令的行为并应对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负责。
安东诺夫。”
请将此命令在方面军“锄奸”机关负责人中传阅。应立即汇报有关拖延提供人力和物力支援,采取特殊措施过程中不充分提供后方物资供应的所有情况。
柯雷巴诺夫。
第70章 我们将同心协力
汽车驶过什洛维奇森林,向左拐了个弯之后,安德烈命令西日尼亚克降低车速并开始寻找阿廖辛指定的观测点。他从远处就看见了大木棚,过了一会儿,又发现了那两棵合抱在一起的大橡树;从这儿起,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林边那条大路上。
他们一来到林边的树旁,安德烈就敲起驾驶室的后窗。
“我们下车!”他说完之后,不等卡车停稳就跳到了路边上。
警备司令助手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从卡车上跳了下来;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安德烈探头到驾驶室中,根据阿廖辛的指示命令西日尼亚克把汽车开到前面的卡面卡去,在那里待到十六时三十分,而十七时左右再把车开回来并在这一带找个地方等候,但绝不允许把车开到那个他们刚刚路过的旧木棚跟前,阿廖辛曾特别提出这一警告。
在安德烈向西日尼亚克交代任务时,警备司令助手伸了伸发麻的两腿,往后走了十几步,看了看自己的军服,摸了摸马裤上的皱纹,把双手放在背后。
“我们走吧,”安德烈对他说道。“但……但是,不……不要声张……”
“不要声张是什么意思?也许要躺下,匍匐前进吗?”大尉突然以他那悦耳的响亮声音挖苦地问道。
“如果需……需要的话……”安德烈红着脸说了一句,这时他发现自己完全同意塔曼采夫对派来帮助工作的这些军官们的看法。
他们穿过灌木从朝森林走去。警备司令助手不安的是,总怕自己这身漂亮的新军装被一根树枝划破或弄脏,而勃林诺夫更为担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他常常停下令,向大尉做着手势(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并紧张地倾听着。
前面出现了一大片林中草地,为了不致在空旷的地方暴露自己,他们不得不绕了个大弯儿。又走了一会儿,走到了灌木林的尽头,离阿廖辛指定的地点还有大约五十米,但是,在他们和森林之间却隔着一片长得很矮的小灌木从,这片小灌木从一望无际地向两边伸展着,于是,安德烈在竭力盘算,怎样才能不被觉察地穿过这块地方。
“只……只好匍匐前进了……”他想了一会儿便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但就在这一刹那他看见了阿廖辛,阿廖辛是在通向密林的大路口意外地出现的。他没走到空旷的地方,只是使劲儿打着手势,意思是说,快到这边来!
当他们穿过灌木从,来到阿廖辛跟前时,阿廖辛在大树的掩护下打量着警备司令助手并客气地自我介绍道:“阿廖辛大尉……您是警备司令部的?”
“市警备司令助手!”大尉神气十足地说道。
“认识您很高兴……我们将一起工作。”
安德烈开始解释,他们为什么迟到了,但阿廖辛没让他说下去。这时,警备司令助手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名副其实的“卡兹别克”牌香烟,这种烟安德烈大概从战争开始后就没看见过。大尉拿起一支烟,用手指把它揉了揉,满不在乎地把烟盒递到阿廖辛面前。
“谢谢!”阿廖辛没拿。
不知为什么安德烈认为,警备司令助手也会向他递过烟盒来,但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大尉把烟盒放回衣兜,把烟头在光滑的粉红色拇指盖上敲了几下,但发现打火机留在那套旧军装的衣兜里后,他用询问的眼神望了一下阿廖辛,阿廖辛立即明白了。
“柯斯佳,”他回头叫了一声,“拿火柴来。”
从林边的榛树林里不知是谁用力地抛出一盒火柴,落在军官们身旁。安德烈不知这个柯斯佳是谁,但他想,这个人显然正在监视着从公路通往森林的这个地段。
阿廖辛捡起火柴盒,把划着了的火柴伸到警备司令助手跟前。接着,他提醒大家,在森林中只可以小声说话,然后便开始说明大家将要做的具体事情。
“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他低声对大尉说道,“现在正搜捕一个对作战部队来说极其危险的敌特小组……根据现有的情报判断,这批特务今天下午可能出现在森林中的这一带地方。在他们可能经过的林中路线都埋伏了人,我们参加的就是这条路线中的一个地段上的埋伏……我们的任务是:以警备司令部巡逻队的身分,在一定的情况下”阿廖辛强调下面这句话,“检查所有在我们这条路上经过的人……”
“‘在一定的情况下’这是什么意思?”警备司令助手问道。
“这是设有圈套的埋伏。到达现场后您就明白了……检查程序如下:先检查主要证件,即身分证和出差证。然后检查次要证件,工资证和领物证,可能还有奖章证件和其他证件……接着,还必须看一看口袋里装着的东西或其他行李……”
“什么叫‘看一看’?……您是要说‘搜查’吗?”警备司令助手问道。
“不是。我不想这样说,更不应该这样做。必须尽量避免这样做。我们将请他们自己把东西取出来检查。”
“也就是说,在自愿的基础上进行搜查……那么从法律的观点如何解释呢?……可以这样做吗?……”
“是的,允许这样做……也必须这样做……我有正式命令。”阿廖辛谨慎地说道。
“但我并没有这样的命令”……警备司令助手想这样说,但他没说出来,却问了一句:“我的任务是什么呢?我本人应该做什么呢?”
“做什么?正式地自我介绍,说出自己的职务和姓氏,请他们交出证件进行检查。把您请来就是为了使我们看上去确是警备司令部的巡逻队。”阿廖辛微笑了一下。“如果他们认识您就更好了,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因为他们到过利达市,这是为了尽可能使一切看起来令人信以为真。在进行检查时,必须使他们确信,同他们打交道的是警备司令部巡逻队,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
“令人信以为真……”大尉差一点笑了出来,但他的嘴唇只是稍微动了动。“不过,军官只在城内值勤。”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规矩。而且,也常有例外:发生非常事件,有特定目标的检查等等。所以,这没有多大关系__”阿廖辛看了看大尉,接着说道:“就是说,我们先检查主要证件,然后检查他们的行李……”
“这也是我的责任吗?”
“不,您作为巡逻队的领导者,提出要检查他们的口袋或皮箱(他们携带什么就检查什么),并要求他们把口袋或皮箱里的东西取出来。这以后的事情就由我来做。而您必须方便敌人可能进行袭击,警备司令部检查证件时也是这样要求的。到现场后我再把有关一切细节告诉您……”
“您说我们两个人进行检查,那么中尉呢?”警备司令助手看了看勃林诺夫。
“他不跟我们在一起。他将隐蔽起来保护我们。只有我们两个人。是的,我必须提醒您:检查时从开始直到最后一分钟精神都要高度集中和非常谨慎……”
“我懂,”大尉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些话有人对我说过了。”
“可能我在某些问题上在重复别人的话,但是我应该向您说明……我们要努力达到的目的是:连同物证一起当场捕捉他们或者迫使他们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因而采取了设下埋伏,让伏兵保护我们进行检查……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您知道吗,捕捉敌人时往往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管是搜查,还是后来的审问都可能毫无结果……”
“谈到搜查和审问,”警备司令助手冷笑道,“毫无疑问,您更在行……”
“为什么我提醒您必须极其谨慎行事呢?”阿廖辛继续说道,似乎没听见大尉说的那句刻薄话。“我们俩好象是活诱饵……您要知道,他们看到的只是我们俩,而不知道在暗处埋伏下来的那些人……那儿又是个偏僻地方……这样一来,我们似乎故意鼓励他们,为他们创造条件暴露自己,露出自己的真相……”
“怎么个暴露法呢……真相怎样露出来呢?”
“如果确是敌人,他们极其可能杀死你我二人。”
“是啊,这种前景可不太令人羡慕。”警备司令助手微笑道。“但它并不奇怪,因为在战争中互相残杀是生活现实嘛!……我明白自己的任务了……我只有一点不明白……比如说,有人从你们埋伏的地方经过……而我们……您搜查了他们……但是,如果这些人根本不是你们所要找的人呢?……如果这是诚实的苏联人呢?那时我们将怎么办呢?”
“只好道歉。”
“这就算了事啦?”
“那又应该怎样呢?”
“我不知道。那是您应负的责任。就我个人来说,我这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检查工作!”
大尉深吸了一口气,两个人都沉默了,各人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同这些派来协助工作的军官们打交道时,常常发生误会,甚至请他们来支援只是为了起一定的有限作用,参加次要的辅助性行动,上级不允许把案情真相告诉他们。这样做不仅仅是根据一些形式上的考虑,不管这种保密措施往往给内些清高和自尊心强的人留下不太愉快的印象。克服这个缺点的办法是同他们共事时尽量采取特别尊重他们的态度,而这时阿廖辛也正是这样做的。
他还应该向警备司令助手讲一些必须遵守的规则,但是,当他发现对方流露出一种不友好的、挖苦人的表情时,便不说话了,他决定稍等一下,准备在上路的时候或者到达现场的时候再继续谈。他立即看出,大尉是一个倔强的人。确切些说,是一个脾气很怪的人,要同他搞好关系可不容易,只有用与人为善和彬彬有礼的态度对待他才行,而善意和礼貌则可以大大缓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警备司令助手吸完烟,把烟屁股丢在地上,这时,阿廖辛捡起烟屁股,把它埋在一棵榛树下面。大尉看着,把嘴唇一瘪,但什么也没说。
“柯斯佳!”阿廖辛回头叫了一声,“你们还要火柴吗?”
“您要就给您好了……”有人在灌木从里懒洋洋地、不太高兴地回答道。
勃林诺夫站在一旁,继续打量着警备司令助手。他比阿廖辛高半个脑袋,头发更黑一些,但脸很白净……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仪表堂堂,比阿廖辛漂亮多了,任何一位军官对他那匀称的身材、高傲自负的神态都会艳羡不已。他的嗓音也很富于表情,威严有力,十分悦耳。“女人喜欢这样的人,”安德烈想道,“一般来说他给人以深刻印象……是啊!我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的呢?……”
第71章 阿廖辛、叶果罗夫和其他人
过了一会,他们就沿着荒芜的草径往森林深处走去……阿廖辛和大尉并肩而行,安德烈跟在大约三步远的后面。
天气晴和而又温暖,如果说在利达市内空气干燥,那末在这里,由于刚下过雨,在被雨水洗过的树荫下却是十分凉爽和潮湿的,到处散发着森林中特有的树叶发了霉的气味儿。太阳的光线透过树叶之间的稀少空隙,投射在露珠遍地的湿草地上,闪耀着千万颗晶莹的光点。
早晨,阿廖辛与方面军反特局的其他搜捕人员到过这里(波里亚可夫把自己反特处的机会所有军官都派到森林中去了),他同塔曼采夫一起选择了一个分派给他们小组负责的地段埋伏点,在回到林边时,他独自朝无人居住的破旧木棚走去,这个木棚是阿廖辛亲自向波里亚可夫建议用作领导部队搜查行动的指挥所的。
这个没有主人的木棚(这家农民连同住房一起被德国人放火烧死了,因为他与游击队有联系)的四周有很大一片地方是由隐蔽起来的冲锋枪手们守卫着的,所以,阿廖辛被卫兵截住,他不得不向一位穿边防军制服的中尉出示了证件。
木棚周围长满了麻灌木从,这里是一片荒芜景象,然而,在入口处的草地上却可以看到刚刚开到这里的“司徒德尔”牌汽车留下的轮迹;当阿廖辛穿过门板之间的一条窄缝,走进木棚里的时候,他发现,在昏暗的木棚里大约有三十个人。
在木棚中间,他一眼就看见了几位将军在一张放有文件的行军桌旁谈话,叶果罗夫被这些将军围在当中。在将军们背后,军官们仍保持着一定距离,分成两个半圆形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沿墙是许多台无线电发报机,其中两台高功率无线电发报机是同莫斯科进行联系用的;在这些发报机的一个角落里,用雨衣隔开了一块地方,这是专为密码译电员准备的;在每台发报机上面和密码译电员占用的墙角处都安装了一个汽车用的小灯泡,它们是用电池发电的,光线不亮。
叶果罗夫与其他将军不同,身上穿着一套棉布军装,这是已经破旧的老式军装,翻领,没有肩章,脚上穿着一双牛犊皮长统靴。阿廖辛想起,两个月之前,在我军发起进攻前夕,叶果罗夫就是穿着这套军服同他和塔曼采夫一起乘车去某师处理案件的。
当时正通过伪装电台同敌人进行交换假情报的活动,由于这次被命名为“绿色道路”的活动极其重要,将军决定亲自参加。敌人空投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是我打进敌人内部的人,但为造成令人信服的假象,必须朝空投特务射击,而且必须在信号弹还亮的时候射击,塔曼采夫应该用手枪击伤两个敌特中的一人,在信号弹只亮五分钟的时间内要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
叶果罗夫是不能穿着将军制服出现在第一线的。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将军还在半路上,在汽车里就穿上了这件军上衣,他穿的不是那件阿廖辛建议他穿的大尉用的军上衣,而是自己副官的有中尉肩章的上衣;后来,在一昼夜之中,他一直成功地扮演着一个下级军官的角色,严格按照操典回答所有比他军衔“高”的人的问题,背着装有冲锋枪子弹盒和食物的口袋跟着塔曼采夫跑来跑去;当阿廖辛或营长同他谈话时,他便动作灵活地站起来回答,这是在德国特务(两个正在执行任务的特务和一个过去当过特务的人)要通过某一地区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塔曼采夫完全进入了角色,以致竟对将军象对下级军官一样地吆喝起来了。
一切非常顺利,阿廖辛记住了一个令人发笑的小插曲。营长是个很年青的大尉。
晚上,当叶果罗夫走出掩蔽所时,将军含笑地自嘲道:“这末年轻,才五十岁!就当上了中尉!到了六十岁他将当上多么大的官儿呢?……也许能当上尉吧?……”
有趣的是,叶果罗夫一向嘲笑侦查人员的迷信思想,这些侦查人员比飞行员或海军官兵更迷信;叶果罗夫一向嘲笑那些认为星期一或十三号不吉利的偏见,但他在参加任何一次重要行动或战役时,却总要穿上这件棉布上衣,他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开始作战的。
阿廖辛在木棚中的出现立即被发现了,叶果罗夫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便对一位穿着散腿裤子的胖将军继续说道:“政委同志,请您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尽管我对您的职权非常尊重,但我不能不反对我认为是为时过早,而且对破案不利的这种行动!既然莫斯科决定了这个问题……”
“你们没有明天,不会有了!”胖将军用明显的高加索口音喊道;他是内务部副部长,职务是国家安全委员会政委,阿廖辛开始还以为他就是上将部长本人哩。“您这不过是还没明白形势有多么严重!”
“大本营的答复马上就到……”叶果罗夫固执地说。
“您别做梦了……答复肯定是不同意您的意见!如果您确实相信有可能延期的话,您可就太天真了!……我们不能也不想在这里让人们等上几天几夜!我们自己的事情也够多的!”
叶果罗夫和国家安全委员会政委面对面地站着,他们没有地方单独谈话,只得在下级面前争论。
阿廖辛是来找波里亚可夫征求意见的,谈谈即将进行的检查工作中的某些细节,但他未能在木棚里挤来挤去的军官和将军中间找到中校。
阿廖辛对叶果罗夫和国家安全委员会政委之间的这场争论的实质只有一般的理解,不太清楚争论的内容,而这位胖将军的身分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实际上事情是这样的。
黎明时,集中在维尔纽斯市的本来要参加什洛维奇森林区部队搜查行动的汽车队和部队,根据叶果罗夫的命令被布置在拉敦和瓦罗诺沃一带。这样一来,部队就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也就是说,进入了在一小时之内就可以开始搜查行动的状态。莫斯科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就立即要求叶果罗夫开始搜查行动。
当天,叶果罗夫第三次同反特总局局长通过高频电话谈话时,终于找到理由证明,把搜查行动推迟到十七点钟是合理的,因此,一时大家似乎平静下来了。
但是,内务部副部长从莫斯科到来以后,情况立即变得紧张了。在飞机场的草坪上,一听完叶果罗夫的报告,他就说,侦查工作的领导人“犹豫不决”,“动作迟缓,这是危险的”。不言而喻,他希望他来到利达市以后,将采取坚决积极的行动,而在这方面最重大的措施就是大规模的部队搜查行动,他根据自己拥有的全权,要求立即实施这一搜查行动。
坚决支持副部长的不仅有同他一起乘飞机到来的那些将军,还有方面军后方保卫部队司令洛勃夫将军,以及边防军的团长们和三个从其他方面军来的机动部队的军官们。
这些人都各自代表自己的主管部门……内务人民委员部,而叶果罗夫和莫霍夫则代标国防人民委员部反特机关,但是,当前的争论并不是两个部之间的分歧。
叶果罗夫的对手(叶果罗夫心中很清楚)有很充足的理由坚持己见。他们领导的部队是从几百公里以外调来的,他们现在不能去完成自己直接的战斗任务,诸如同民族主义地下武装作斗争,围剿匪帮和德军的残余官兵,保卫重要设施,在交通要道值勤等等;尽管从黎明起他们就完全作好了进行部队搜查的准备,如今人们却以尚无充分把握为理由而打算延期进行。于是,几千名在后方其他地区极其需要的人员就无事可干了。
叶果罗夫和莫霍夫受到波里亚可夫的影响,坚信敌特分子今天,起码明天将在什洛维奇森林中出现,尽管他们二人处于绝对的少数地位,但却固执地坚持己见。经过半个小时的争论,最后,副部长在办公室里以东方人特有的急性子激动地结束了这次谈话并声言:
“你们明白吗,如果你们的估计落空,这将会引起什么后果?……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罪恶的犹豫不决,等于是怠工和动作迟缓!……你们已经搜查了十三个昼夜(两个星期!),结果呢?……一无所有!……也许,你们还打算再浪费这么多时间吗?……不行!……”他生气地喊了起来。“我们已经带了四千多人到你们这儿来了,让这么多人闲待一个小时就是罪恶!……你们的估计不能成为这种极其危险的拖延行为的理由!……部队搜查行动首先是你们和反特总局的需要,那末就开始行动吧!”他看了看手表,然后扫了一眼和他一起来的将军们,他的两眼象玛瑙般闪闪发光,他似乎以这些将军的名义说道:“我们不想当局外人……当袖手旁观的人。目下情况特殊,所以我不得不……而这正是我的义务、我的职责!……以我拥有的权力,不管你们有什么意见,我命令立即开始搜查行动!……”
他的地位不低于反特总局局长,而且所有集中在利达、拉敦、瓦罗诺沃的部队都归他指挥,而不属于方面军管,因此,他完全可以下达这样的命令。
事到如今,叶果罗夫才不得不作为一件绝密消息告诉副部长说,他已经向大本营提出了附有理由和说明的请求……请求把搜查行动推迟一天……即推迟到明天十七时整。既然这个问题要由莫斯科决定,也许是最高统帅决定,他认为,提前行动是不可的,他也不希望别人这样做。
实际上,他尚未向任何方面提出请求,尽管在波里亚可夫的坚持下这样一封密码电报已经草拟就绪,但叶果罗夫不想“越级”,即越过自己的顶头上司行事,所以他还没签字。现在他只好同意签发了,几分钟以后这封电报就被发往大本营,而副本则发给了柯雷巴诺夫。
叶果罗夫知道,最高统帅是夜间工作的,他要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晨,中午以前是不会起床的,而叶果罗夫的这封密码电报只能在大约一小时之后才可能送到他面前。即使马上答复,不管回电的内容是什么,在任何情况下,叶果罗夫也可以争取到几个小时推迟这次行动。
正如叶果罗夫所预料的那样,他提出的这个由莫斯科决定问题的理由使对方减小了压力,尽管副部长声言,大本营肯定会拒绝他的请求。两小时相等平静地过去了,然而,当这里,在木棚里,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争论和分歧又重新出现了。
内务部的军官们乘车来时,为了伪装,是挤在严密地盖着帆布的两辆卡车里的,卡车还是倒退着开进大门的,这是为了不使别人看见那些乘车来的人们。叶果罗夫还在利达市时就警告过他们,天黑以前,即使大小便也不许他们走出木棚,这也是为了保密。
看来,一切想得很周到,但是,正如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常常发生的那样,总有一些次要的事情被忽略了。现在的问题是,人们事先没想到,大家应该有坐的地方。报务员和密码译电员们是有椅子和凳子坐的,其他人却只好站着。叶果罗夫把唯一一把没人坐的椅子给了副部长,但副部长显然想与其他将军同甘共苦,他并没坐下。
在木棚里,大家感到很别扭和闷热;糟糕的是,一位年纪最大、头发已经完全苍白了的老将军,在窒闷的、散发着干草味的空气中立即犯了哮喘病;这位将军穿着华达呢军上衣,胸前佩戴着四排红旗勋章标记和“荣誉契卡人员”徽章。他面孔发紫,扶着桌子站在那里,不断地干咳着,由于喘不上气,眼泪都憋出来了,但是他既不愿意也不可能走出木棚,他又不想摘下帽子或脱下上衣,尽管叶果罗夫一再提议他这样做;老将军也不坐,尽管内务部副部长一再请他坐在那把椅子上。
这位将军在机场讨论时提出了一个很有见地和十分精明的想法,使叶果罗夫十分欣赏,现在,叶果罗夫由衷地可怜起他来了。
架好发报机,与电台建立了联系,电报犹如雪片般飞来,因此五位密码译电员一下子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叶果罗夫走到屋角用雨衣搭起来的幕布后面,不等译完就直接读起记录稿,这些电报是最近一小时半之内拍到利达市给他亲收的,现在则转到木棚里来了。
方面军司令和大本营的代表……一位元帅问他,是否还需要什么人力和武器援助;总参谋长也在电报中提出了同样的问题。莫斯科则要求回答,是否所有派来参加侦查工作和部队搜查行动的人员都保证得到了红军空军人员标准的伙食供应,还要求提供各种汇报资料。
叶果罗夫一目十行地看着记录稿上的这些电文,并未给以重视。参加这次重大案件的侦查工作的庞大机器已经开足了马力,现在任何新的人力补充和武器供应都不可能起什么作用,甚至也不可能加强它了。
叶果罗夫感到遗憾的是,波里亚可夫一封电报也未直接发来。他留在飞机长的反特处办公楼,以便迎接反特总局局长,他必须在向局长汇报侦查工作时说服他推迟实施部队搜查行动。中校是主动承担起这一困难而又令人不快的任务的,因此,叶果罗夫以感激的心情批准了他的请求,尽管他们二人都同样对此不抱任何希望。叶果罗夫知道,不管结果如何,波里亚可夫都将坚持自己的观点,而对自己的固执所可能带来的后果,则采取惊人的冷静态度。
所有侦查工作的情报都将交到位于利达市的波里亚可夫手中。从昨天起,他就开始收到并分析川流不息的情报,首先是几百个行动小组的侦查汇报和所有检查证件的值勤人员的汇报,还有各处发生的拘留可以分子的情况和方面军前线和后方发生的一切可疑事件。波里亚可夫必须从这些堆积如山的情报资料中挑选出一切只得注意的事件并就每一具体事件立即作出正确的决定。任何人也不可能象波里亚可夫那样全面了解几千人努力工作的情况,触摸到方面军在从维兹亚玛到东普鲁士一带所采取的全部措施的脉搏。
叶果罗夫最信任波里亚可夫。在这空前紧张的日日夜夜里,波里亚可夫中校在破案工作方面的判断,他在组织和指导侦查工作方面的敏锐感觉和才能比所有元帅和司令员加在一起还要高明,因而他的沉默不语不仅使叶果罗夫感到遗憾,而且使他有些不安。
叶果罗夫向译电科科长说明了应给什么人回答什么问题只好,又回到将军们中间。犯哮喘病的老将军还在饱受折磨,其他人既然无力给他以帮助,便出于礼貌尽力不往他那边看。
叶果罗夫再一次提议,请他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老将军不同意,固执地摇了摇头。
“真要命!”叶果罗夫想道。“为什么把他派来呢……待在利达市多好……这里有洛勃夫将军和十名军官就够了……”
他暗中骂自己没能坚持到底,他因自己在申述反对最近两天内实行部队搜查行动时表现懦弱而羞愧不已,他终于屈从了内务部副部长而跟他到这里来了。而且,在利达市领导侦查工作要方便得多,何况他现在非常需要波里亚可夫在自己身边。
“怎么,我们就这么一直站着吗?”一位长着稍微下垂的大胡子的胖将军不满意地问道。他穿的那套军服上的纽扣都规规矩地扣着,他时而用手帕揩着满脸大汗。
“受不了的时候,我们就席地而坐吧。”叶果罗夫回答道,也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提出建议。
他刚刚向利达市方面发出了命令,要求在大约两小时后反特总局局长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副主席乘坐“司徒德尔”牌汽车来时,随车运一些椅子来;他还担心地想,到那时,在这个虽然很大,但毕竟不是橡皮做的木棚子里,将有十五位将军和五十名军官挤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情况;这些人来自三个部门,而且还没有把报务员和译电员计算在内。
“甚至连这样一件小事都没想到,”内务部副部长生气地说道,“这简直是令人吃惊的轻率!”
关于椅子和凳子这些事,本来是应该由空军军团反特处的一个什么中尉来管的,这与叶果罗夫可毫无关系,但是,显然,副部长责备的正是他,他也就明智地一言未发。
内务部副部长看了一下手表说,在等待那个肯定是否定的答复这段时间内,白白地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而“动作迟缓就等于死亡”,这首先对叶果罗夫和莫霍夫不利。叶果罗夫不想争论,他只是点着头,似乎表示同意对方的话。这时,那位对大家都得站着表示过不满的胖将军对副部长说,反特局从他指挥的边防军各团中调来了一切可能调来的人力和物力,甚至从其他方面军强行调来了一些行动小组参加搜查行动,但从作战部队调来的人却少得多,他认为这种做法简直是“令人难以容忍的专断行为”。他说话时十分激动,老是用手指摸着自己的大胡子,似乎现在遭到反特局欺侮的就是他的胡子;他在摸胡子时,似乎要使自己相信,他的胡子还留在原地未动。莫霍夫忍不住了,开始反驳他,于是双方又争论起来,阿廖辛正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木棚的。
这时,内务部副部长说,他们很忙,不能让自己的官兵几天几夜地无所事事,叶果罗夫接着说了一句:“请原谅,政委同志……”便走到阿廖辛跟前。
“你找我吗?”
“中校……”阿廖辛开始说道,他由于看到那么多的将军和比自己军衔高的军官而有些胆怯。
“中校在利达市。他不会到这里来。你有问题要问我吗?”
阿廖辛是有事要同局长谈谈的……需要把一些有关埋伏的细节谈妥,但是,没有可以单独谈话的地方,同将军一起走出木棚是不行的,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声交谈又不合适。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没有”二字,方面军保卫后方部队司令洛勃夫便对副部长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于是副部长便用他那玛瑙般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阿廖辛,用自己那高加索人的口音大声问道:
“这是谁,是负责这次案件的侦查组组长吗?”
“对不起,政委同志……”叶果罗夫转过身来抢先回答道,他从副部长的口气中猜到,现在可能发生一场令人不快的、但主要是毫无意义的谈话,这将是一场充满责备和指控的谈话,可能还要训斥一番。“请等一等……”
这时,叶果罗夫发现了受哮喘病折磨的将军那张可怕的面孔,他眼球突出,青筋暴涨,脖子憋得通红。老将军手扶桌沿,用发抖的嘴巴喘着气。从莫斯科来的两位上校搀扶着他,看来是想扶他坐下,而这正是现在绝不应该做的事情。由于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将军只好无声地想从两位上校的手中挣脱出来,他面前的一盆水,也被掀翻了,水把文件弄湿了。
在下级面前的争论和这个饱受折磨的顽固老头儿,使莫斯科来的人们深感不便的野战军的作战条件和逐渐扩大的分歧……这一切使人们心烦意乱,无法工作,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必须毫不迟疑地采取某种措施。
叶果罗夫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反特局军官(自己的副官和一位戴有空军肩章的大尉),以目示意,指着憋得喘不上气来的老将军命令道:
“快帮助一下将军!……把他的帽子摘下,脱下他的上衣,马上把他抬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感觉到,这两位军官犹疑不决(他们作为下级军官怎么可疑去扒一位自己并不认识的将军的衣服),于是,叶果罗夫怒容满面,忍不住地大喝了一声,这声意外的怒吼甚至使副部长都被吓得打了个寒噤:“执行命……令!!!”
突然一切鸦雀无声(在寂静中可疑听到报务员在用电键发报的声音),叶果罗夫激动的大声地喘着粗气,用手摸着后脑勺,转身对阿廖辛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就马上回到岗位上去!”
空军大尉和副官在叶果罗夫背后把莫斯科来的上校们推开,从憋得喘不上气来的将军身上脱下那件华达呢上衣。被这不寻常的场面吓得手足无措的阿廖辛把手举在帽沿边已经准备告辞了,在这一瞬间,叶果罗夫终于控制住自己,向他伸出那张大手说道:“我指望你们啦……行动吧!……”
下册 第72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叶果罗夫收
为在必要时按照“陷阱”、“大象”和“波罗的海探戈”方案实施大规模行动,根据总参谋长的特别命令,今天十五时整将从红军部队和内务部保卫方面军后方部队再为你们抽调支援人员派往下述地点:
一.派往维尔纽斯市***和***人。
二.派往戈罗德诺市***和***人。
三.派往利达市***和***人。
请立即汇报支援人员到达情况,同时汇报每一 行动方案的准备工作所需要的最起码的时间。
柯雷巴诺夫。
密码电报译文
紧急!
叶果罗夫收
今天,在十到十一时之间,在维列依卡西北方的森林中,村童们发现两名军官正在发电报,根据村童们的报告,这两名军官立即被我拘留,他们是搭乘顺路汽车到达该地的,这两个人出示了出差证明和正式军人证件,他们是62035部队的鲍里先柯·彼得·叶菲莫维奇大尉和诺沃日洛夫·吉莫菲·奥西波维奇大尉。
鲍里先柯和诺沃日洛夫二人否认发过电报,坚决拒绝出示皮箱和口袋中装的东西,也拒绝随车去维列依卡,因此已用武力将其强行逮捕。
搜查鲍里先柯和诺沃日洛夫时发现:“埃利”牌手提式收发报机一台,刚使用过;备用电池三组;五字一组的密码表和破译密码本二册;图拉造手枪二支,子弹一百二十发;指南针两个;匕首两把;在可供五至六昼夜食用的干粮中,有四个今年六月出厂的德国肉罐头。在牛犊皮靴的靴筒中藏有从形式到内容都无可指摘的临时证件,该证件证明持有者是白俄罗斯共和国内务部工作人员鲍里先柯·彼得·叶菲莫维奇和诺沃日洛夫·吉莫菲·奥西波维奇大尉。
被捕者拒绝说明自己携带收发报机在森林中活动的目的,也拒绝提供可以进一步弄清其身分的任何情况。维列依卡的内务部侦查机关工作人员不认识鲍里先柯和诺沃日洛夫,当地各机关对他们出现在该地区一事毫无所知。
在被捕者的出差证件中没有下述暗号……在句中以句点代替逗点。鲍里先柯有乌克兰口音,其外貌也与正在追缉中的敌特分子之一有不少相似之处。尚有另外一些理由使我们相信,被我们逮捕的这两个人就是“涅曼”案件中正被我们追缉的特务分子。
鲍里先柯和诺沃日洛夫现在被关押在旅反特科,受到严密监禁,以保证他们无法逃跑或企图自杀。
我请您下令告知有关敌特分子的特征或其它补充情况,以便帮助我们肯被捕者即为正被追缉的特务分子。
由于我们没有可能同明斯克联系,请您紧急调查,白俄罗斯共和国内务部是否有姓鲍里先柯和诺沃日洛夫的工作人员,他们是否曾携带短波发报机被派往维列依卡地区执行任务。
沙波瓦洛夫。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关于四四年八月十八日和十九日**号和**号命令的补充通知:红军总后勤部部长关于向参加“涅曼”案件的侦查工作、证件检查工作以及部队搜查行动的军人提供加强营养伙食的命令也适用于参加“陷阱”、“大象”和“波罗的海探戈”行动的所有官兵,一律按国防部规定的标准供应(根据红军总后勤部部长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号命令)。
监督执行情况。
阿尔切米耶夫。
密码电报译文
急!
叶果罗夫收
“锄奸”反特总局局长率领一批将军和军官已于十三点五分到达我处;最近几小时内他们将留在空军军团反特处。我已汇报过总局局长到达一事。
他完全同意我们关于侦查工作和部队搜查行动的想法,然而,由于某些不取决于他本人的原因,该搜查行动仍将于今日进行。同他谈话后,我认为将此行动推迟一昼夜似已不可能。
国家安全委员会副主席同一批高级侦查人员于十三时二十五分抵达。他有保留地同意我们的破案严密。他将于十四点三十分到您处;同时抵达的还有医生、长凳和椅子。
波里亚可夫。
密码电报译文
十万火急!
叶果罗夫收
请您在十五分钟内不要离开直线收报机以便接收极其重要的命令。
柯雷巴诺夫。
第73章 警备司令助手
他们通过林中草径向密林深处走去,阿廖辛和大尉并肩而行,勃林诺夫仍跟在后面三步远的地方。
风儿在高高的树梢上喧闹;在在非常清新的空气中可疑听到大自然的各种声音,在这座看来人迹未到的森林中,除了鸟类、野兽和一些小动物之外,什么也没有。在这里,在森林的这个地段,似乎从来没有人进来过。四周没有任何东西使人想起战争、特务和侦查活动。
警备司令助手迫使自己不去理会那些使他烦恼的问题和使他厌烦的关于提高警惕、可能出现各种情况的训话。在需要时,他可以不去想那些身边发生的各种情况,几分钟后,他就开始想另外一些事情了,比如今晚即将举行的小小宴会;他认为,这次宴会将在他的生活中具有特殊意义。
他象自己的父亲一样是个性格严肃的人,既然爱上了一个女人,那末,其余的女人对他来说就不存在了。但是他的父亲很走运,在国内战争即将结束时,遇到了自己未来的妻子,即大尉的母亲,从此夫妻二人从未离开,而儿子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却已经失去了两位心爱的女人。
如果说他战前的那个爱人,即那个未来的女演员早已把他忘了,从而说明她从未爱过他,对这个女人他现在早已忘却;但对那位女翻译,他至今仍然非常眷恋;至于对现在的这位女友,与其说他把她视为爱人,倒不如说他是怀着战争中阵亡的亲密友人的那种感情想着她。
他丝毫也不怀疑自己对列娜的深情,因而列娜对他的态度如何就使他非常不安。他知道,自己是招人喜欢的,她也喜欢他,她从不隐瞒这一点,不错,她也从未隐瞒自己对那个格鲁吉亚人外科主任的好感。“天才的外科医生!”……她不止一次地这样钦佩地说过。
一想起对手的竞争,一想起他又可能失去列娜,他就觉得可怕。不错,在这场战争中他还有一张王牌,不过,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利用它。
一个爱才的女人,在不知道他那最引以自豪的才华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真正了解他呢?……但是,她不应该只爱他的歌声,只爱他的歌声和他那漂亮的仪表……还在音乐学院的时候,这样一些崇拜他的女孩子就对他纠缠不清了,但是,正如父亲说过的那样,对于深刻、坚贞的爱情来说,喜欢一个人的外表是很不够的。
战争的第一个年头的秋天,他来到部队,对谁也未隐瞒自己会唱歌这件事,当有人请他唱歌时,他就弹着吉他或在手风琴伴奏下,有时甚至不用任何伴奏地为大家歌唱,连队里的人都很爱听他唱歌。有一次,听众中有一位他不认识的营教导员,这位教导员听完之后问他:他参军前干什么工作,是什么地方人,为什么唱得那么好。他老老实实地说明了一切,虽然很有分寸,但毫无隐瞒。三天之后,上级给师部来了一道命令,派他,红军战士安尼库申到方面军的歌舞团去工作。
他不可能想象还会有比这更令人不快、比这更使他失望和难过的事情了。
当时德寇已经打到莫斯科附近,而被包围在普里鲁基的父亲已经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人们都以为他的父亲已经牺牲了,这样一来,作为长子的他就成了一家之主,是家中唯一的成年男子和保护者了。这时也正是决定着他的人民、他的祖国的命运的时刻,他渴望手持武器保卫祖国,渴望杀死几个敌人和凶手,为此,他曾从早到晚学习作战,一天学习达十六个小时之久,现在却决定要他去当演员。他有自己坚定不疑的信念,这信念是在父亲的影响下成熟拆的,这就是他对男子汉的尊严和荣誉的理解。可能,前线歌舞团团员们用自己的演出做了有益和必要的工作,但是,从这时起,他一想起这些歌舞团团员就怀着轻蔑的心情,把他们视为一群胆小鬼和逃兵战争的傻瓜。
他断然拒绝去歌舞团工作,但是,上级对他的意见完全不予理睬,于是他就给国防部部长写了一封信。上级仍然坚持要他立即服从命令,但他却固执己见,于是,人们把他关进了禁闭室,而且是和一些逃兵关在一起,这更使他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
一时间他的命运变得难以预料,但正在这时,德国坦克冲到首都近郊,他所在的那个师匆忙投入战斗,在一片荒乱之中不知是谁想起了他,于是,当天傍晚,他就顶着刺骨的寒风,冒着大炮和迫击炮的炮弹,用工兵铁锹为自己挖了一个散兵掩体,这是全团守卫阵地中小小的堡垒之一。
这件事给他上了有益的一课。在这几年作战期间,他两次住院,在三个部队中服役,但如果有时他还唱唱歌的话,也只是独自一人,小声地唱了。他不隐瞒(包括对列娜)自己在音乐学院学习过,但自称是理论作曲系的大学生,即未来的音乐理论家,他在各种文件中也是这样填写的。
在他的生活中,今晚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准确些说,是可能有重要意义,因而,在同两位反特局军官走向密林深处时,他便在脑海中设想着即将向列娜表白心意的场面:从何处着手,在何时开始,先说什么,然后再根据她的反应和回答如何谈下去。他还不无担心地想到同那位外科医生、格鲁吉亚人的会见,这个人肯定会弹起吉他,唱起歌来,一定象大多数业余爱好者一样,不是走调儿就是嗓音欠佳。
他在想着这些使他激动的事情时,并未忘记碰到粗湿的树枝时蹲下身子,碰到小树枝时则用手把它们拨开,以免露水沾湿自己这身军装。他也不可能一点也看不见走在他身旁的阿廖辛,而且他发现这个人总在瞅着前方三米远的草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对这个人在找什么东西一事,警备司令助手毫无兴趣(他甚至连想也不愿意想),但是,他对这种到处都要嗅一嗅的作风十分不快。
尽管这位反特局军官为人随和,但并不招人喜欢,于是警备司令助手尽量不去看他,尽可能不注意他的举动,这一点他做到了,虽然并不容易。当他在脑海中已经把今晚的庆祝宴会想过许多遍,向列娜做过多次表白之后,阿廖辛却突然打破了沉寂。
“还早呀!”他近乎耳语地惊奇地说了一句。“真要飞走吗?……看来,今年冬天来得早。”
“什么?”大尉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是大雁。”阿廖辛仰头望着天空。“似乎要飞走啦。您听见了吗,它们在告别……”
大尉倾耳静听;在清澈蔚蓝的天空中,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雁群如泣如诉地凌空而过。
阵阵忧伤的雁鸣突然使人强烈地感觉到,一切尘俗的烦恼不过是过眼的云烟,浮生若梦、在劫难逃:周围这一切现在看来是艳丽多姿,充满活力的绿叶和芳草,到头来必将凋谢而飘零,时过境迁万事休呵……
“是的……时过境迁万事休,我们也将消逝!……”警备司令助手伤心地想起了这句诗,他又想了想,便自己加上一句:“但我们今天将留下足迹……”
“大尉同志,”这时,阿廖辛从衣兜中掏出了两个油污的臂章,上面印有“巡逻队”几个字,他把臂章抖搂了一下,弄平整以后递给大尉一个。“请您戴上吧。”
“何必呢?……”大尉扫了一眼臂章说道,“这是给巡逻队和值勤军官戴的。而我是警备司令助手!”他自豪地说道。“自从我担任这个职务以来,一次也没佩带过它!”
“但是,今天需要戴它,请您戴上吧。”阿廖辛坚持道。
“您没找到比这个臂章更脏一点的?”大尉公然表示不满地接过了臂章,嫌恶地看了看说道。“用它可以煮菜汤呢!”
“这臂章可不是我们的,而是你们的呀!”阿廖辛笑嘻嘻地说道。“我是在警备司令部里领的。没来得及洗。来,我帮您戴上。”
警备司令助手噘着嘴,老老实实地站了一会儿,等着阿廖辛把臂章别在他胳臂肘靠上一点的袖子上。与此同时,勃林诺夫主动地把另一个臂章别在阿廖辛的袖子上了。
他们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大尉又愉快地陷入沉思,少顷,阿廖辛又说话了。
“您的手枪检查过吗?”他好象是在问自己,从皮套里取出了手枪,扳开枪机,拉出枪栓,检查枪膛中是否有子弹。勃林诺夫也立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那支图拉造的手枪。但是,被问到的警备司令助手却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装做什么也没听见。
“您的手枪呢?”阿廖辛又问了他一次。
“您可以不必为我担心。”
“您知道这是什么?”阿廖辛掏出一支深蓝色的小手枪。
阿廖辛听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就往小手枪的枪膛里放进了一排子弹,保上险,便递到大尉手中说道:“请拿去吧……放在衣兜里。”
“何必呢?”
“以防万一……拿去用吧!”阿廖辛坚持道。因为警备司令助手只是冷笑着不接手枪,他便把小手枪塞进了大尉的右裤兜里。“谨慎小心,是从来不会吃亏的……您要知道,常有各种难以预料的情况……”
“我知道!”大尉皱着眉头不满意地答道,为了躲开一根湿漉漉地树枝他蹲下身子。
“这话我已经听过几十遍了!包括今天听到的!……”
“请您小声点儿,”阿廖辛说道,“您听到的是些什么呢?”
“什么警惕性啦,谨慎小心啦,什么可能发生各种情况啦,要注意啦等等……听这些训话,我的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请您小声点儿。”
警备司令助手从皮套里掏出自己那支图拉造手枪,扳开枪机,拉开枪栓……阿廖辛看见,枪膛中有子弹。
“警惕性啦,小心谨慎啦,要注意啦!……象对小孩子一样唠叨个没完!”大尉边往皮套里塞手枪,边小声地气呼呼地继续说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啦?……从四一年起我就在前线作战!……请相信,我参加过的战斗是难以想象的艰苦的,你们的行动与之相比不过是一场郊游而已。”
“噢,这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事实!”
“对,我相信,相信。”阿廖辛微笑道。
“相信是不够的!您想要理解这一切,就必须亲身去体会!……您本人到过前线没有?”
“到过……”
“是到师部还是团部呀?……我知道,您是怎样‘到过’!……在后备队里!我可三年来一直在前线!如果不是受了伤的话……请您注意,我是野战军的军官!”大尉感情冲动地说道。“我是偶然被分配到警备司令部的,我不会长期待下去!……”
“请小声点儿。”阿廖辛又说了一句。
“您这是根么,以为我有精神病还是怎么的?!”大尉竟大动肝火。“这里一个活人也没有嘛!风声可以盖过一切。多么静,我说话又这么轻!”
“这是您的错觉。”阿廖辛微笑着反驳他道。“至于谈到活人,您可错了。我们刚才走过了埋伏区,他们从无线电中得知我们到这里来,他们认识我,否则是要检查我们的。请您别生气,您要明白,这是我们的工作特点……一般来说,森林是不喜欢有人喧哗的……”
“‘特点’!……哼,庸人自扰!”大尉突然抑制不住地,以轻蔑和遗憾的口吻感叹道。“这是一种混蛋的特点!您自己说吧……你们去搜查几个人,据我所知,是在搜查两个或者三个,了不起是四个人吧。于是你们就设下了埋伏……不仅如此,你们还准备把整个森林都包围起来,动用了不是几百,而是几千名官兵。而且是在前线各部队人手极其不足的情况下。你们这样做不过只是为了两个人,最多是四个人!而且,据我所知,你们甚至还不能肯定,他们是否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会出现。当然,这还不是事实,还难以肯定。在他们可能出现的各条路线上已经设下了埋伏。”
“好,那末为什么要把整个大森林包围起来呢?何必兴师动众呢?……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非常措施呢?”
“您要知道,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阿廖辛顿了一下,没有正面答复他;他不能,也没有权利向反特局军官意外的任何人说明实际情况,说这些特务的活动对即将进行的具有战略意义的作战行动作造成的威胁,说这一案件已由最高统帅部大本营亲自督办。
“我明白,你们对我也保密!”大尉以明显的埋怨口吻说道,露出了轻蔑和嘲笑的表情。
“不,为什么……”
“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万无一失!你们连我也不相信……你们对亲娘呢?……对亲娘你们大概也是警惕性第一!!”
“您真能挖苦人!”阿廖辛大笑道。他倒很喜欢这个大尉的坦率和找碴儿吵架的态度。
“我生来就这样!但问题不在这儿。所有这一切预防措施,正如你们自己说的就是你们的那样‘特点’!……草木皆兵!你们就靠这个吃饭!但是,你们何必对我也来这一套呢?……我在部队里已是第四个年头了,我被你们的‘特点’和关于警惕性的训话不仅喂饱了,而且弄得消化不良了!但我甚至在梦中也没见到过一个特务!……我见到过逃兵、胆小鬼、叛徒,我自己就杀死过两个这样的败类……我见到过伏拉索夫分子、伪警察,但没见到过一个特务!倒是见到过不少你们这样的猎人!……内务部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反特局的,检查院的,军法处的……还有民警局的!……”
“请小声点儿……”
“我可以根本不出声!不过请你们别跟我来这一套!我被请来是为了使你们看起来确实象警备司令部的巡逻队,我一定做你们要我做的事情!但请你们不要用自己的‘特点’来唬我!我们彼此是两路人,我不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喂,您干吗老是在张望,找什么呢?您这是怎么啦,是掉了什么东西还是怕踩着蛇?”
“那也可能哩,”阿廖辛愉快地承认道,“也不仅仅是怕那些蛇……这座森林的某些地方还埋有地雷呢。我还想活……您大概也想活吧?……”
警备司令助手噘起嘴来不说话了。
第74章 在林中草地
“我们到了。”阿廖辛停下令说道。“多美啊,是吧?”
在他们眼前出现了阳光灿烂的宽阔草地,四周生长着一片树干雪白的小白桦树。一条不太平坦的草径笔直地穿过草地中间。年幼的小橡树胆怯地从一片宽叶草中探出头来张望着。差不多在草地的正中间,在草径右侧,有三堆长得浓密的榛树从。
在大约两公里的前方,在把森林分成两段的宽大的林间通道对面还有一片森林。阿廖辛就是在那里发现砂壤土的。估计,就在那里有一个秘密隐藏地点,他们要找的那架发报机可能就藏在那里。
四天前塔曼采夫检查过这座方块森林。正是他建议把林中草地作为埋伏地点,这地点很方便;今天,阿廖辛一见之下,不能不同意塔曼采夫的意见。
“多么美的地方!”……勃林诺夫想道,他望着草地和鲜嫩、活泼的白桦树以及两旁的灌木从。以前,他曾在这座森林中爬来爬去,想的只是寻找脚印和其它物证;现在,听到阿廖辛对这块地方的美景的赞叹,他大概是第一次注意到周围的大自然景色。
“请你们稍等一下。”阿廖辛说完就消失在灌木从中。
于是,勃林诺夫终于鼓起勇气同警备司令助手说话了。
“对……对不起,大……大尉同志,您……您是莫斯科人吧?”
“是莫斯科人,怎么啦?”大尉扫了勃林诺夫一眼问道。
“好……好象在……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您。”勃林诺夫高兴地微笑道。“大……大概是在莫斯科。但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过您,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莫斯科是个大地方。”大尉冷淡地说道,又瞅勃林诺夫一眼,很自信地说:“我本人可是第一次见到您!”
“也……也许,您……您长得很象一个人……”勃林诺夫难为情地说道。
“每一个人都长得象某一个人。”大尉用教训人的严肃口吻说了一句,然后就背过脸去。
勃林诺夫被弄得不知所措,暗骂着自己。活该!谁叫你去找人家说闲话啦……你觉得见到过他又有什么了不起……别自找没趣啦!
在灌木从中有人在小声说话,这是阿廖辛在同谁谈话。他很快就出现在林中草地上,勃林诺夫看着他,等待着命令,但是一如既往,阿廖辛那张瘦脸毫无表情。
他站在草地边沿的树木中间,招呼警备司令助手和勃林诺夫跟他继续前进,然后他就迈着整齐的大步顺着草径往前走去。
“一百一十步,正好……”他说着停了下来。他们走到一个发了霉的树墩前面,对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榛树林的孤岛,阿廖辛又测量了一下距离,“而到这里,”他用手指了指前边,“是一百四十七步……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当然,如果他们是朝我们这边来的话……”
“如果不来呢?……”警备司令助手问道。
“也可能不来……很明显,这是没有任何保证的……我们希望他们会来……要规规矩矩地站着,不要踩草地,以免留下痕迹。”阿廖辛提醒勃林诺夫道。
这句子话对警备司令助手也同样适用,但过了一会儿阿廖辛才把视线移到他那一边。
“检查证件时,我们要站成梯队形:一个人横站在另一个人的身后……瞧,比如说这儿是您,而我在这儿……或者相反。”阿廖辛快步走到大尉的右边,相距一米左右。“而且,站在后面的人要保护前面的人……根据你们……警备司令部的规则也是这样要求的,不过,在城市中往往并不遵守这一规定,但在这儿必须这样做……同时,还有伏兵保护我们。”阿廖辛指了指榛树从。“请放松,随便一点儿……如果受检查的人不服从命令,气氛紧张或发生争执时则要求做号最高度的……战斗准备。”阿廖辛回避了“警惕性”这个词。“而且应握住衣服兜中的小手枪。但只能在必要时射击……只准往四肢打!……还有一个必须遵守的条件: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站在受检查者和伏兵中间!明白吗?也许你们有问题要问,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请提问题……”
“我们在这里要待到几点钟?”
“这我很难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阿廖辛望着榛树从承认道。“有什么事情吗?”
“八点钟以前我必须回到利达市。”警备司令助手顿了一下说道。
“八点以前……我明白了……”阿廖辛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什么事情,顺口说道,接着他提出:“劳驾,请您在这儿等一下……跟我来!”最后一句是给勃林诺夫下的命令。
为了不留下足迹,他们绕了个大弯儿。阿廖辛在榛树从中给勃林诺夫指定了一个位置,而在离他大约十步远的左边,则应该是塔曼采夫的位置。
在树从中的这边和那边已经整理出了一条平行的进行观察的空隙,把面向草径一边的树从的叶子除掉了,留下一条窄缝,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高矮对你很合适,”阿廖辛踮起脚尖看了看说道。“你能看清楚大尉吗?”
“没问题……可以看见他的头部和腰部。”
“你站立的姿势应保持两脚的距离与双肩相等。重要的是你别紧张。”
然后,他们又同警备司令助手回到草地边沿,阿廖辛拐了个弯儿,向榛树林走去,把他们领到被灌木从隔开的一小片草地上。
在白桦树下,塔曼采夫躺在雨衣上睡熟了,而且鼾声大作。在旁边的一个大树墩上,放着一台发报机(勃林诺夫对发报机已经略知一二了,所以他立即断定这是台“北方”牌发报机);发报机旁坐着一位长有蓬松的卷发的准尉。就在那件铺开在草地的雨衣上面,放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口袋,几个行军水壶和一个旧圆顶军帽,从军帽圆箍的颜色来看,准尉是边防军军官,是保卫方面军后方部队的。
“这是我们的专用无线电联络站。”阿廖辛开玩笑地对大尉说明道。
一看到盛装的、仪表堂堂的警备司令助手,报务员准尉就一下子站了起来,连耳机子也不摘地笔挺地站着。
“坐下……”阿廖辛挥了一下手,转身对大尉说,“我们吃点东西吧。现在正是时候。”
“谢谢您,我不想吃。”大尉谢绝了,尽管他早饭吃得不多,到现在还什么也没下肚;但是,他从来不喜欢欠人情,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尤其如此。
“您为什么不想吃点儿呢?……您还没吃午饭……”阿廖辛边解口袋边问道。“食物是足够的。这里有五份口粮,也就是说,也有您的一份!”
“你们已经把我等作自己伙食单位的人啦?……”警备司令助手冷笑道。“有意思!也许还要把我当成你们的编制人员吧?谢谢,我不干!”
既然给他准备了一份口粮,不用说,吃顿饭是没有问题的,然而,他既然说了“不想吃”,他的性格就不允许他再接受阿廖辛的邀请了。
阿廖辛从口袋里取出两个白面包,几个肉罐头,几包饼干和方糖,并把这些东西放在雨衣上面。他和准尉立即开始吃起来,吃得很香。勃林诺夫只拿起饼干,他有遗憾地想起了那杯他没来得及喝的“可可”。
警备司令助手走到一旁,把双手放在背后(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在草地边上的白桦树荫下踱来踱去。
“大尉同志,”阿廖辛对他说道,“这不好嘛……真叫人不好意思。这不是俄国人的习惯!有人吃,有人看。”
“为什么不好意思?……您已经让过我了……可我,对不起,不想吃!……”
“也许您想喝点水?”阿廖辛拿起一个水壶。“这是矿泉水!又凉又可口!在城市中您可喝不到。”
“谢谢。”警备司令助手拒绝了。
阿廖辛吃饱喝足以后,十分满意地躺在发报机旁的雨衣上。现在,当他做完了他应该做的一切,埋伏工作已经准备就绪之后,他觉得自己疲惫不堪,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全身已经空空如也,似乎所有的力量都被别人掏走挤干了。于是,对女儿和家庭的牵挂,对自己差不多十年之久的战前生活和劳动的成果被惊人的愚昧无知毁于一旦(那些硕果仅存的麦种被送去磨成了面粉)……这些令人痛心的想法立即占据了他的头脑。
“是啊,关节和心脏痛得厉害……这一切太可怕了,但是你现在对这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所以,你不要去想它了!”他说服着自己。“把这一切忘了吧!你需要养精畜锐,你应该睡一觉!……”
近两昼夜来他只睡了几个小时,现在他十分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但是,当他还没来得及睡着的时候……
“大尉同志,”他对警备司令助手说道,“您还是坐坐吧。谁知道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请坐。”他指了指雨衣。“就在我旁边躺一会儿。如果您不愿意,坐一会儿也行……勃林诺夫,你照料一下大尉。在树墩上铺一张报纸。”
他知道勃林诺夫的心情,他知道,必须让他有事可做,就提议道:“如果你不想休息,就到你将要埋伏的地方去吧,熟悉一下地方,练习一下,但要注意别踩坏草木,别留下痕迹!”
然后,他就告诉准尉,接到什么样的电报时才需要立即叫醒他;接着,他就用塔曼采夫的办法使自己的肌肉放松,以意志的力量迫使自己入睡。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太容易,但他还是渐渐地进入梦乡,但过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冷战爬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准尉的清楚的喊声: “大尉同志!……大尉同志……一号发出命令:1700……一号向所有的人发出命令:1700……”
密码电报中的“一号”是各行动小组的指挥部,这个命令的意思是:部队搜查行动将于今天十五时开始。大约一小时之后,部队搜查行动的散兵线将到达此地,届时,他们的埋伏点就没有用了。不过,他们这个埋伏点同另外八个埋伏点一样,可能在这之前就失去意义,因为只要部队把森林一包围,就没有必要设任何埋伏点了……
看来,将军和波里亚可夫未能使部队行动推迟一昼夜。内务部副部长,那个高加索人说对了,从莫斯科来的人是一贯正确的,因为他们了解在地方工作的人所不了解的各种情况……副部长多么盛气凌人地叫喊道:“你们不会有明天的,不会有的!”
“太令人扫兴了……还不只是扫兴……简直太糟糕了!……但是,你已经做了你能够做的一切,所以你可以……你应该睡一会儿!……放松吧,睡吧,”阿廖辛在心中说服着自己,“你不是很想睡一会冉吗,你已经觉得眼睑沉重,忘掉一切吧,放松些,睡吧。你应该……你必须睡一会儿……”
第75章 警备司令助手
他的情绪越来越坏了,尽管他想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处之泰然,平心静气地对待一切,但他办不到,他越来越心烦意乱。他一会儿踱来踱去,一会儿坐在铺了一张报纸的树墩上,但他未能平息心头的怒火,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这是七月里父亲送给他的“卡兹别克”牌香烟),他是那么想把香烟留到晚上,留十支也行……为了表现一下。他还从未有过这么好的一双新皮靴,但由于在草地上走来走去它们已经湿透了,变得沉重了,于是他心痛地想道,皮靴干了以后将会变得多么难看,他在考虑,用什么油擦皮靴可以防止变形。
反特局军官的这位头头,阿廖辛大尉,用装食物的口袋当枕头,已经睡熟了。在他旁边,在白桦树下的另一件雨衣上面,有一个上尉一直在睡觉,他依然鼾声不停,穿着一件有一块大补丁的脏军衣(警备司令助手没看见他的脸,所以没想到这就是在城中因未向他敬礼而被他喝住后故意装傻的那个上尉)。准尉戴着耳机坐在发报机旁,因为无事可做而在读一本已经很破旧的书,这本书的封面是重新裱糊过的,上面画着一些图解公式,可能是一本有关无线电技术的书。最后,那个口吃的中尉,想阿廖辛一样把装手枪的皮套从背后拉到肚子上,沉默着,聚精会神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还要待多久呢?
警备司令助手越想越觉得周围的一切实在荒唐已极。
为了三或四个微不足道的敌人竟惊动了甚至不是几百,而是几千名官兵。在战争期间他已习惯于敌强我弱这一力量对比情况,因此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想起两年前,四二年夏天,在柯切里尼克沃区,即在斯大林格勒城下的那一次战斗。他的连只有十九个人了!他们保卫着一口水井,一口普普通通的水井。在草原里,水井是很宝贵的,为了水源常常要进行残酷而又决死的战斗。
被太阳烤得干枯的小草……闷热……尘土飞扬……憋得慌……为了赶跑他们,德国人便放火烧草原……火舌和呛人的滚滚浓烟从三面包围了连队的阵地。敌人(一个全员的步兵营!)利用这片烟幕向他们发起了进攻。而他们连队却只有十九个人,两架重机关枪和一台反坦克炮……
德国人根本就没打算在对面放火,因为刮的是西风。现在,火焰和浓烟往他们连队这边扑过来了。德寇不断地用迫击炮和野炮打他们。弹片和火星一起落在战壕里。浓烟是这样刺鼻,大家只好戴上了防毒面具……皮带都冒烟了!战士们双眼红肿……皮肤也红肿了,而且起水泡了……有四个人已经双目失明……身上的军服也开始冒烟了,热得烫人,但大家仍在坚持!……不是坚持了一两个小时,而是一天一夜以上!
第二天黎明时,德国人派来了坦克。有三辆坦克被击毁了,但第四辆坦克冲到后备战壕,那里都是重伤号和双目失明的战士,正是他们把第四辆坦克也炸毁了,他们与坦克同归于尽……这位阿廖辛是否看见过,那些什么也看不见了的重伤号抱着手榴弹往怒吼着的坦克的履带下面跳过去的情景呢?!
那天早晨,大尉(当时他还是中尉)又失去了六名战士,但他同剩下的人一起保住了水井。当接到撤退的命令时,同他这个已经两次受伤的指挥员在一起的只有三个人了。只是在用一束反坦克手榴弹炸毁了水井之后,他们才撤了下来。
那时,谁也没象教训一个小学生那样教训过他!谁也没有纠缠不清地要他提高警惕!……而那场争夺公路岔道口的难忘的战斗呢?……还有许多这样的战斗哩……那是些多么残酷的战斗啊!那是些决死的战斗!都是一些难以形容的苦难!即使敌人的力量多四倍、九倍、十四倍……我们不是靠人数作战,而是靠本领作战!这是从战争一开始就为全军所信奉的法规。这是作战部队的,而不是反特局军人信奉的法规。他们既不怕浪费物力,也不珍惜人力,而这一切又都是在前线各部队人员极其缺乏的情况下干的。
他们迫使几千人放下自己的本职工作,而且是紧急动员,唠叨着警惕性、保密和至关重要这一类咒语。那末,下一步干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干呢?……难道就为了这个……跑进大森林,饱餐一顿,然后就让“脸蛋儿同枕头合作”,确切点儿说,由于没有枕头,就让脸蛋儿同食物口袋合作。这四百分钟干的就是抽烟和打盹!
警备司令助手想起了一个挖苦人的旧笑话:“反特局军官与狗熊有什么不同?……狗熊只是冬天睡觉,而反特局军官则是一年四季都睡大觉……”
尽管他生性稳重,表面上心平气和,但两个白面包对他就象一块红布对一只公牛那样发生了作用。他好不容易地压下了心头怒火。
白面包以及其它战时稀缺的食物一向是严格按定量供应的,除了空军的飞行人员之外,只供应野战医院中的重伤号(他自己就得到过这种供应并清楚记得那些精打细算地称过的份额),反特局的军官们却可以吃个够,愿意吃多少就吃多少。从一个口袋里取出了两个又大又白的面包,切成那么大的块儿,尽管他们一个个身强力壮,与空军毫无关系。
谁给他们的权利?!他很清楚,反特局军官的供应标准与作战部队军官是一样的,只有空军的飞行人员例外。不过,法律是管不了他们的,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大家谁也不说话,因为都怕他们。
不过,他可从来也没怕过他们,现在也不怕。为了让阿廖辛明白这一点,他毫不客气,一点也没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他想说的一切;他知道,这种谈话方式甚至对那些生性蛮横的人也会发生牵制作用。
奇怪的是,阿廖辛对他那些带刺儿的话所做出的一团和气的反应以及阿廖辛的朴实随和的性格反而使警备司令助手觉得可以。他认为,反特局军官如果没有某种特别的计谋就不会对人这样彬彬有礼和友好。
其他反特局军官他也不喜欢。
就说这个毛孩子中尉吧,老是缠着你:“大尉同志,您是莫斯科人吗?……您长得象一个人!……”一个想硬要别人怕他的狗仔子。一种想吓唬别人的可怜的企图!……你找错对象啦!
还有这个准尉,吃饭时又急又响,狼吞虎咽地吃了半个白面包和整整一盒鲜嫩的灌肠罐头。
他的父亲就曾经利用一个难得的机会给正在住院的他捎过一个这样的罐头,而他把罐头分给了同屋住的每一个人,送给每人一根小灌肠。但是,他的父亲是近卫军政治部主任,差不多是一位将军,他参加过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卫国战争一开始就参加作战,在红军中服役达四分之一世纪。而这些人有什么功勋可谈呢?……
再说这个在白桦树下一直睡大觉的上尉吧,仅仅为了他这副样子就该关他的禁闭,要严加处分。只有工兵营的战士(而且是在挖土的时候!)才可能穿这种破烂不堪的衣服,但队列军官是绝不可以穿的。部队军官不会穿它,而且也不敢穿,但反特局军官却可以……
“管他们呢,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警备司令助手对自己说过多少遍了,他想努力打起精神,想些别的事情,一些更愉快的事情。
天色渐渐地晚了,他只好耐心等待,等这一切即将结束。
差五分四点钟。再过一小时,那个老头儿就要去取鲜花了,警备司令助手毫不怀疑老头儿将以最诚实的态度完成他的委托。
大尉自幼就讨厌那种不爱整洁的人,不用说,这个鼻子尖儿上总是挂着一滴鼻涕的犹太老头儿不会引起他的好感。但是,他尊重有才华的人,而这个老头儿,毫无疑问,确实是一位内行能手。警备司令助手一想起他缝的这件衣服就对他十分尊敬和感谢。他又可怜起这个孤老头子了,他在战争中变成了一个不幸的人。正在这个时候,从放着发报机的那个地方传来了报务员准尉压低了的激动声音。
第76章 “各就各位!”
“大尉同志,大尉同志……”报务员摇晃着阿廖辛的肩膀,“‘第九号’通知:有三个穿军装的人穿过位于他们左边的林中小路,正沿着草径朝我们这边来了,他们带着两个口袋!手枪皮套中有武器!”
“叫醒他!”阿廖辛很快地站了起来,指着塔曼采夫对勃林诺夫说道。
勃林诺夫吃力地把塔曼采夫推醒,塔曼采夫在雨衣上面坐了起来,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盛装的警备司令助手,他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他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的亲娘!”他用还带有睡意的嘶哑声音叫了起来,打量着大尉。“耶酥显圣啦,他来到人间!”
“你怎么啦?把脑袋睡扁啦?!”阿廖辛虽然声音不高,但生气地用力拉了他一下。
“这就是你对下级的文明态度,没说的!”塔曼采夫装做受了委屈的样子说道;睡了一觉之后,他的情绪有所好转,于是他很想装疯卖傻地闹一闹。“不过,要是真把脑袋睡扁了怎么办?……您这个人没有一点温情。”他伸了个懒腰,用责备的口吻说道。“您对我可真不够意思!”
阿廖辛用水壶里的水敏捷地冲洗了一下脸,取出手帕。
“洗个脸!”他命令道。“快点!再过十五分钟左右他们就要到这儿啦!”
这句话起了作用……塔曼采夫一跃而起,好象是被谁抛起来了似的,马上问了一句:“他们是几个人?”
“三个人……穿军装……从卡面卡来的……带着两个口袋……手枪皮套里有武器……”
“带着口袋。”塔曼采夫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心情。“我爱上了他们!……孩子,给我泼点水!快……”他对勃林诺夫说道。“一般来说,如果还有十五分钟,不妨吃点什么!”
“你过来!”
阿廖辛把塔曼采夫叫到一旁,小声说道:“现在没有时间,等以后我再把你的脑子好好地洗一洗!你也该成人了!……十七时整将开始部队搜查行动……”
“看来,他们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塔曼采夫看了看手表,生气地啐了口唾沫。“真愚蠢!……连波里亚可夫和将军的话都听不进去……”他把两手一摊,“莫斯科用鞋尖踢人,而且从不相信眼泪!……不过,这三个人我们在搜查行动之前完全来得及解决。”
“我也这样想。如果他们不在岔道口往左拐,而是沿着这条路走的话……”阿廖辛拉了拉上衣,朝警备司令助手和勃林诺夫站着的方向转过身去,又把臂章往上拉了拉,下命令道:“全体坚持武器,整理一下服装!如果有问题,现在就提出来!”
警备司令助手看了看自己的制服,学着阿廖辛的样子拉了拉臂章,提了提自己新皮靴的靴筒。
“大尉同志,”阿廖辛走到他跟前说道,“您记得自己的任务吗?”
“记得,还没忘。”
“我再提醒一下检查的程序:先检查主要证件,然后检查次要证件,接着检查口袋!……如果我不得不临时想出一些主意来,这就意味着必须照着办!在任何情况下您必须同意我的行动和要求,我也同样必须支持您!请您心平气和、自信而又积极地行事!必要时只能朝四肢开枪!甚至是在他们要杀死您的时候,您也只能往四肢上打!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有。”
他又等了一会儿,这时塔曼采夫已经洗完了脸,用衣袖把脸擦干,从口袋里取出了第二只手枪,他把这只装在皮套里的那干式手枪别在腰带上。阿廖辛发出命令:“出发!”
他们来到林中草地,勃林诺夫躲进了灌木从,这时,突然从后面传来了准尉的声音:“大尉同志,一号下达的命令:所有军官立即返回部队待命。”
这个命令的意思是:所有的人立即离开森林。阿廖辛转过身去,瞧着发报机,露出莫名其妙地样子,其余的人也停下来。
“他们怎么啦,喝醉了?!”塔曼采夫生气地喊道。“他们还会不会动脑子?!我本人可是哪儿也不去!”
“即使不是一号,而是我命令你走,你不仅一定得走,而且还得跑呢!”阿廖辛说道。“你会跑得比‘维利斯’牌汽车还快哩!……到林中草地去!”他命令道。
“我嘛,就算是要跑步走,”塔曼采夫留在原地不动地继续说道,“那末您呢?您对这种做法满意吗?……这完全是怕负责任的保险手段!……他们这是干什么,是关心我们的性命吗?……那末,当我们几星期以来在森林里,在匪徒中间独来独往的时候,他们哪儿去了?……他们这是搞的什么鬼?……他们朝我们这边搜索……我们干什么,要跟他们对射吗?……把爪子举起来……这就是我们的爱情表示……可能会打伤人的,因为他们也知道只能朝四肢开枪!……带诱饵的埋伏要危险一千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塔曼采夫说道;他急忙转过身去,当他确信警备司令助手和勃林诺夫不在跟前之后,便激动地小声说道:“阿廖辛,我们绝对不能离开这儿!我坚决反对这样做!我不是孩子,不是见习人员,我因侦查工作有功而获得过五枚战斗勋章,我要求重视我的意见!你请示一下将军吧!马上请示!我恳求您,我坚决要求你这样做!你可以把一切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就象往一个死人身上推卸责任那样!我对一切负责!请你理解我……你弄清形势了吗?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们怎么可以把这三个特务丢下,再让部队拉大网抓他们呢?……如果他们确是‘涅曼’案件中的那三个人呢?你想没想过可能造成的后果?!他们不会抓到活的!还要不要一网打尽呢?不应该只想到自己的得失,应该只想事业的利益!”
“你说完啦?……到林中草地去!”阿廖辛以不容申辩的口气命令道,“马上去!”
那边出了什么事啦?……或许“九号”关于三名来历不明者的通知还没有送到叶果罗夫手里,或许……
阿廖辛跑到发报机跟前,打了个手势让报务员摘下一只耳机以便听他讲话,接着他命令报务员道:“立即拍电报给一号:没有听懂,请重复一遍。”
准尉伸出一个手指表示请大尉注意,边听边记录这时发来的电文。收完电报,他仰起脸对阿廖辛说:“一号对所有官兵重复他的命令:‘立即返回部队待命。立即执行。’”
“立即执行!”……这无疑是叶果罗夫发出的命令。阿廖辛想快些猜出和弄清将军的意图。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仅仅是由于担心进行部队搜查行动时,搜查散兵线和各侦查行动小组之间可能发生令人不快的交火吗?
领导“九号”的是甘敦巴,他是一位有经验的侦查人员,认识每一个自己的同事,他知道谁在森林中活动,他决不会弄错。这说明,或者他的关于三名来历不明者的报告至今尚未送到叶果罗夫手中(由于某种原因也有可能没收到电报),或者……
引起阿廖辛注意的还有另外一个情况:从早晨七点十分起就开始对整个森林区进行监视了。整个上午各监视点报告的情况是:有几个孩子手提筐篮从卡面卡方向进入森林;有几个满脸胡子的被围困的德寇溃军分子正走出森林,往西逃窜(为了避免惊动敌人,波里亚可夫下令不要动他们,等他们走出几公里以后再说);最后,有一个卡车司机,是军士,把车停在公路边上,同一个女人钻进了林边树从。
但是,从早晨起没有任何关于这三名穿军衣的人的情报。由此可见,这三个人是在这以前到森林里来的……黎明、半夜,也许是昨天他们就来了,而这是不太可能的。
几分钟后他们可能到达此处,出现在林中草地(如果他们中途不往左边的小径拐过去的话),因此,已经来不及打电报请示了。最简单的办法是执行这个撤出森林的命令,但是,阿廖辛坚信,一定出了点儿差错,他决定留下来。这一决定的主要根据就是,他认为,叶果罗夫迄今并不知道有三个人正通过林中草径往草地这边来。
“我再重复一遍:如果你听到枪声或只是吵闹声,你要马上拿着冲锋枪跑到这儿-把通向林中草地的路封锁住!”阿廖辛对准尉说道。“我要求你绝对做到的是,只许朝四肢开枪!”
说完,阿廖辛就立即朝草地那边跑去。
“最后这个命令与我们无关。”阿廖辛穿过灌木从,出现在塔曼采夫、勃林诺夫和警备司令助手的面前时说道:“我以前的所有命令仍然有效!我们将在这个地方等他们,当然,如果他们往我们这边来的话。进行检查时,从头到尾要求每一个人必须精神高度集中和谨慎行事!各就各位!……”
第77章 作战文书
密码电报译文
十万火急!!!
叶果罗夫收
兹通知:最高统帅部大本营对您的**号报告未予批准。
今天天黑以前必须在什洛维奇森林地区进行部队搜查行动。开始这一行动的最后时限是十七时整。我们已向最高统帅部大本营报告了这个最后时限,因此,继续推迟搜查行动将被视为是拒不执行特别重要的作战命令,必须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
请您注意,搜查行动结束后,必须立即使其他方面军的保卫后方部队脱身,以便他们在二十三时整以前回到铲除的常驻地点。
我认为我有责任再一次严肃地提醒您,如果在最近十四小时之内“涅曼”案件中的敌特分子未能被捕,敌台未能被截获,您和波里亚可夫中校将被撤职并被送交特别军事法庭审判。
柯雷巴诺夫。
密码电报译文
急!
鲁金收
请立即释放由于误会而被你们拘捕的叶廖敏柯中校和鲍德罗夫大尉。
经查明,在06381部队,由于司令部一军官工作上的疏忽,仍在使用未注有新规定的旧式出差证明。
波里亚可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在您的报告中,迄今仍无有关卡列利方面军反特局的二十七名军官的消息;他们是今天凌晨四时从彼得罗扎沃斯克乘飞机起飞前往您处以便参加“涅曼”案件的侦查工作的。
检查后立即汇报。
柯雷巴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柯雷巴诺夫收
对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号通知的回答。
我们认为,逮捕或者拘留受我监视的切斯拉夫和文岑特·柯马尔尼茨基目前为时过早。
波里亚可夫。
密码电报译文
非常紧急!
莫斯科,柯雷巴诺夫收
我们在什洛维奇森林区采取的侦查措施到十六时整为止尚无结果。
十六时零三分,进行部队搜查活动的各部队乘汽车分十二路开始从待命地点出发,预计将于十六时五十分正式开始“旋转木马”行动。
为避免在自己部队之间可能发生不必要的交火,十六时零五分已命令所有埋伏在森林区内的行动小组立即撤离森林。
叶果罗夫。
第78章 检查证件
过了不止十分钟,大概还要多一点时间,林中草地上依然空无一人。塔曼采夫和勃林诺夫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默默地耐心地待在各自的岗位上,他们相距大约有七步远。
太阳依然高悬在森林上空,热得烤人;空气清香,充满了浓厚的水蒸气,雨后的土地散发着明显的潮湿气味。风儿已经停息,蝈蝈在草从中不停地弹唱;在高高的苍穹,大雁似乎在告别,悲鸣而过。但是,不管塔曼采夫和勃林诺夫怎努力地倾耳静听,却一点儿也听不见有人走近来的脚步声。
“真会白等一场吗?……”勃林诺夫失望地想道,就在这一刹那,他看见塔曼采夫举起一只手向他发出警告:几秒钟后勃林诺夫自己也发现了远处响起隐约可闻的低低的谈话声。
塔曼采夫看了一下手表(这是为了写报告),然后轻松地摇了摇手臂,这个动作表示:“不要紧张”……接着就把手放在装手枪的皮套上了。
他们俩都掏出了手枪:玻勃林诺夫掏出了图拉造手枪,而塔曼采夫则掏出了那干式手枪,这种枪百发白中,他在这种情况下一向只用那干式手枪。顺便说一下,塔曼采夫几乎从来不说“掏出手枪”或者“拔出手枪”,而总是说“对准枪口”。他把第一个装手枪的皮套从腰左边拉到身前,解开了皮套纽扣。
勃林诺夫不出声地拉开自己的图拉造手枪的保险开关,顶上了扳机,一动不动地等着。
低低的谈话声越来越近。塔曼采夫和勃林诺夫是藏在灌木从里的,所以他们什么也没能看见,但是藏在离他们大约九十米的树后的阿廖辛却已经在观察着这三个穿军装的人了,他们走出了草地对面的森林时,阿廖辛计算着他们的距离。
阿廖辛等了一段必要的时间,便同警备司令助手出现在草径上了;那三个人一见到迎面走来的他俩就不说话了。五个人越走也近,很感兴趣地彼此打量着。
正象阿廖辛非常准确地估计到的那样,他们在腐烂了的树墩前面,即在藏着勃林诺夫和塔曼采夫的灌木从的对面相遇,彼此打过招呼之后,警备司令助手把右手放在帽沿上说道:“军官同志们,请出示证件!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的巡逻队。”
“请先出示你们有权检查证件的证明吧,”三个人中的一个人说道。他是个光头,戴有大尉肩章,非常平静,似乎他事先已经知道,在森林这儿会有人检查他们的证件,而且认为这是一种令人不快、毫无意义、但不可避免的形式和手续。“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在他左边,靠近有伏兵的地方站着一位高大结实的上尉,他大约有三十岁或三十岁出头,而在他右首则站着一位年青的中尉,也是个宽肩膀的壮汉。三个人穿得都是普通的夏季军官制服(中尉的制服稍新些),军帽和野战步兵肩章都没有兵种的标志。大尉的左上兜上面有个挂勋章带的扣子,而在他的右兜上面则有表示受过伤的黄色和红色标记。
警备司令助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证明,打开后用左手递到光头大尉面前,并再一次用右手手指碰了一下帽沿,自我介绍道:“第126兵站警备司令助手安尼库申大尉……”
“安尼库申?……安尼库申!……原来是瓦尔加的哥哥呀!”勃林诺夫现在才明白过来,而且马上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
有一次,战前的一个春天,勃林诺夫的同级学友瓦尔加.安尼库申指着一位正同女友在特维尔大街上散步的高个子青年自豪地说道:“这是我的哥哥!即将在音乐学院毕业!夏里亚宾第二!出类……拔……萃的天才!……”
瓦尔加有喜欢吹牛撒谎的弱点,所以勃林诺夫并没太相信他的话,但他很想仔细看看据说是“出类拔萃的天才”的这个人,于是,他便同瓦尔加一起尾随在他这位哥哥身后,但是哥哥偶然回头时,发现了他们,大概怀疑他们要捣鬼吧,这位哥哥就在女友背后很凶狠地挥了挥拳头,使得两位朋友只好止步不前了。
后来,似乎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真话,瓦尔加请他到自己家中,并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几份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文章放在勃林诺夫面前;在这些文章中,象聂日丹诺娃和柯兹洛夫斯基这样一些著名演员,在谈到音乐学院大学生中最有才华的歌手时,对安尼库申的哥哥给了最高的评价。例如,聂日丹诺娃称他是“俄国声乐界的希望”……勃林诺夫当时并没懂声乐界这三个字的意思,所以这句话他记得非常清楚。
这时,勃林诺夫想起了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没了的瓦尔加,一年前,他在奥廖尔市城郊作战时被烧死在坦克车里了;就在这一瞬间,警备司令助手竟意外地获得了很喜欢的他弟弟的勃林诺夫的好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光头大尉掏出了自己的军人证件和出差证明递到安尼库申手中。随后,另外两位军官也毫不迟疑地(可以感觉到大尉是头子)也掏出了自己的军人证件。阿廖辛接过他们的证件,打开后开始检查;他皱着眉头,念念有词地看着证件,就象一个粗通文墨的人在吃力地逐字逐句地读书一样。
这时,在榛树从里的塔曼采夫对勃林诺夫使了个颜色,摸了一下自己的肩章,接着伸出两个指头……即指两个星。这表示:“你要负责那个中尉。”勃林诺夫点头表示同意,意思是说,他明白了。他俯身在树从中留下的那条平行的窄缝处看了看,他看见了那三个人,从头部到腰部都可以看清楚,所以,他能“负责”任何一个人。
安尼库申检查完大尉的文件之后,把它递给了阿廖辛,阿廖辛则把三位军官中的一位的军人证再递给安尼库申,检查在继续进行。
“维尔纽斯……利达……以及沿途地区……”阿廖辛出声地念着,似乎很不理解地放下出差证明,抬起头来问道。“那你们在森林里干什么?”
“您大概可以猜出来,我们不是来散心的。”大尉微笑道。
“不,我们猜不出来,”阿廖辛露出满脸憨厚的样子说道,“那么你们到达是干什么来啦?”
“您可以看看嘛……这儿一切都写得很清楚。”大尉指了指出差证明。
阿廖辛又埋头读起证明来了。
“你们的部队在什……么……地方?”阿廖辛故意用手掌遮住嘴,打着呵欠问道。
“我应该说,大尉同志,森林可不是谈这种问题的合适的地方。而且我认为……”
“为什么不合适?……”阿廖辛表示惊奇道,“警惕性嘛,当然对……但是,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的军官,而且我们有责任问……而除了我们,您要明白,这儿没有别人。”似乎为了使自己也相信这句话的可靠性,他还环视了一下四周。“还有什么人能听见我们的谈话呢?”
“您在野战医院里是由哪位医生治疗的?”安尼库申出其不意地问大尉道,尽管这时他正在检查另外一位军官的证件。
“什么意思……由哪位医生治疗的?”大尉没听懂。
“住的是哪一科的病房?”
“在外科第三病房,归洛佐夫斯基少校管……您也知道这个医院?”
“知道一点儿。”
“他现在在利达市。”大尉说道。
安尼库申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阿廖辛继续问道。
“从卡面卡来。”大尉回答。
“到什么地方去?”
“现在是……到什洛维奇去。”
“以后呢?”
“到利达去。”
这些答话同这三个人的去向没有矛盾,而且他们回答问题时毫不吞吞吐吐。他们不愿意说自己的部队在什么地方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客观上并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阿廖辛在振振有词地继续检查证件。
八月十一日发给叶拉托木采夫大尉的这份出差证明(“……还有同行的两位军官”)是无懈可击的。用小号铅字逐字印的句子中:“(出差者的军衔、姓氏和名字、父名的第一字母)”,在“军衔”一词后面铅印的句点代替了逗点,证件中还有其它特定的暗号。
在“出差地点”一栏中写着:“维尔纽斯市,利达市及沿途地区”;在“出差目的”一栏中填写的是可以抽象和灵活解释的内容:“执行领导指定的任务。”期限:“八月十一日至二十日。”出差证明的背面盖有维尔纽斯市和利达市警备司令部图章。
三个人看上去平静自然,毫无紧张表情。他们的所有主要证件(不仅是出差证明,还有军人证件)都完全符合要求。
第79章 塔曼采夫
阿廖辛计算得非常准确,准确得不超过半米远,我根据自己的经验,深知这是多么不容易,我为他暗中喝彩。
他们就停在埋伏地点旁边,于是我就可以看到所有这三个人,可以看到他们的腰部以上。
上尉和中尉都背着口袋,从那滚圆的外形来看,里面装的是软东西,但是,这并不可靠,因为一般来说,可以用雨衣和几件衬衣把发报机包起来。
大尉的脸孔长得并不难看:刚强、自信,但并不显得蛮横。这个人看上去显得稳重、沉着、自信……我是喜欢这号人的。
第二个人,上尉,使我想起了巴拉克瓦市的那个大个子。他叫巴什卡,港口中出名的醉鬼,他喝醉了以后,就操起瓦罐往自己的头上一碰,把瓦罐碰个粉碎,以引起象他一样的那些怪物们的喝彩。巴什卡可能比他敦实,不用说,长得也不一样,但他们的相貌也有不少共同之处,所以,我就为上尉起了个外号:“大个子”。
第三个人是中尉,看上去就象用模压机造出来的一个典型的年青排长,一个埃司卡,不知为什么我还想,如果他们是特务,那末这个中尉就很可能是个报务员。
他们是些什么人……这正是需要阿廖辛在几分钟之内明确无误地加以判断的问题。我可以理解,他现在的处境比我和勃林诺夫要困难几百倍,他的任务无比复杂,我完全可以想象到他目前的紧张心情。
他在检查和研究证件时,必须在脑海中估量有关这三个人的一切情报材料,观察根据几千种侦查材料所提供的有关这三个人的外貌特征。与此同时,他必须始终注意他们行动中的细节和微小差别,注意观察他们血管神经系统的变化和精神上的各种反应,以便立即发现薄弱环节和心神不安的迹象,必要时还得向我们发出预定的信号。与此同时,他还必须准确无误地辨别证件的真伪,仔细检查证件的纸张、内容和一切特定的暗号,以及文件内容是否符合现实情况。
同时,为了争取延长检查证件的时间,他必须自始至终地把自己伪装起来,戴上假面具:装扮成一个头脑简单的老兵,一个农民出身的,虽然警惕性很高,但头脑迟钝的人,这种人只是由于这次战争的机会才当上了军官。现在部队中是不乏其人的。
与此同时(在这一具体情况下),他还必须发现这三个人当中是否有一个左撇子,而要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与此同时,如果需要,他必须制造紧张气氛……与此同时,他必须尽可能地旁敲侧击地提出一些问题……与此同时……大概还有几十个“与此同时”,他必须,他应该,所以我非常理解,在这种时候,即使是身体最强壮的猎狼能手也会由于紧张而汗流颊背……检查证件时巡逻队员可能会出差错,但侦查人员不可以也没有权利犯错误……
我给勃林诺夫打了个暗号,让他看住中尉。实际上,现在还说不定是否要在这里逮捕人,但必须作好战斗准备,分工负责。这种分工使人各自明确自己的任务和责任,从而加强每一个人的责任感;而从现在起,我将全神贯注地盯住光头大尉和大个子,勃林诺夫则要盯住中尉。我考虑到他还缺乏经验,对他只能寄以一定的希望,因此让他负责那个最年青的中尉,我想,这样做更合适,可以少冒些风险。
第80章 阿廖辛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到森林里来了?……为什么?……我得皱皱眉头、振振有词地检查证件……
军人证件……证件的封面……外形……名称……钢印花纹……小五角星……内容……特定暗号……证明材料……文中铅字……型号……编号……照片……头……嘴唇……下颚……都符合……带国徽的印章……印模……也都吻合……部队首长的签字……没有问题……近卫军少校……卡尔品柯……时间……墨水……印色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
本证件持有者……丘巴罗夫·尼可莱·彼得罗维奇……在作战部队服役……他的目光好凶,甚至很凶哩……军衔是……上尉……命令的号码是……零三零九……一月二十七日颁发……四四年……带国徽的印章……部队首长签字……没有问题……墨水……胶粘剂……职务……现任职务是……步兵连连长……任命……命令……号码……零一四二七……四三年十一月五日颁发……带国徽的印章……部队首长签字……没有问题……墨水……胶粘剂……别针……奖章和特权……红星勋章……“勇敢”奖章……生于一九一三年……卡鲁加人……家庭成员……无直系亲属……应召于……伊曼区军事委员部……滨海边疆区……四一年六月……持枪证……签字……没有问题……带国徽的印章……部队首长签字……近卫军少校……卡尔品柯……没有问题……与前一证件的签字相吻合……墨水……胶粘剂……完啦!
他右侧腰间有一把装芬兰刀的刀鞘……是左撇子吗?……还没有证据……
出差证明……以句点代替逗点……特定暗号……内容……文中铅字……全是小号铅字……角上有图章……带国徽的印章……签字……没有问题……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本文……部队野战信箱72510……72510……?我好象听说过……颁发日期……八月十日……四四年……亚·巴·叶拉托木采夫大尉,同行的两位军官是……维尔纽斯、利达及其沿途地区……出差目的……执行领导指定的任务……期限……十天……自八月十一日起……二十日至……根据72510部队首长的命令……颁发通行证若干号,要求放行……对持有军人证**号者有效……部队首长……里亚宾上校……背面……警备司令部的批示……维尔纽斯……十三日……利达……十五日……有意思,十二日和十四日他们待在什么地方呢?……昨天半夜和今天凌晨他们在什么地方?……图章……墨水……胶粘剂……备注……丘巴罗夫上尉……瓦辛中尉……带国徽的印章……墨水……胶粘剂……完啦!
表现得很不错,平心静气……他有没有乌克兰口音?没有!……但另外两个人呢?
军人证……封面……外形……名称……钢印花纹……小五角星……内容……特定暗号……证明材料……文中铅字型号……小五角星……型号……编号……照片……头……鼻子……唇……下颚都符合……带国徽的印章……印模……也都吻合……部队首长签字……没有问题……罗曼诺夫中校……时间……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他的脸孔长得不错(尽管他很不满意),招人喜欢……
本证据持有者……叶拉托木采夫·亚列克赛·巴甫洛维奇……在作战部队服役……军衔是上尉……命令的……编号是零二零四……四三年二月九日颁发……升任大尉的……命令号码是零七……四四年一月十一日颁发……带国徽的印章……部队首长签字……没有问题……墨水……胶粘剂……职务……现任职务是……步兵连连长……命令……编号是二零零一六……四二年十二月三十日颁发……任命为……营参谋长……命令……编号是零二零零五零一……四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颁发……带国徽的印章……部队首长签字……没有问题……墨水……胶粘剂……别针……奖章和特权……红旗勋章……卫国战争一级勋章……“保卫莫斯科”奖章……生于一九O八年……拉宾镇人……家庭成员……妻子叶拉脱木采娃·娜杰日达·伊万诺夫娜……住于迈科普市……应召参军单位是迈科普市军事委员部……没有问题……带国徽的印章……部队首长签字……罗曼诺夫中校……没有问题……与前一证件的签字相吻合……墨水……胶粘剂……完啦!
医院证明……兹证明……这是事出偶然还是故意的?……封面……内容……文中铅字型号……全文都是小号铅字……特定暗号……证明材料……十六开式……不够方正……角上有图章……二二一五后方医院……这是在利达市!……叶拉托木采夫大尉……亚列克赛·巴甫洛维奇……从四月三十日起……住院治疗……八月四日至……二二一五后方医院七月底以前在维亚兹玛市……可靠吗?……完全可靠……“涅曼”案件中的敌台七月底就开始发报了,而他在医院中住到八月四日……原来如此!……住院原因……右脑弹片贯穿性外伤,外伤性气胸……二二一五医院是胸外科医院……符合实际情况……住院时间……诊断……符合实际情况……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在前线受伤……因保卫苏联国土……根据苏联国防部命令规定的**条,医疗委员会认为……该同志可不受限制地在野战军中服役……院长……中校医生……库季诺夫……签字……没有问题……带国徽的印章……墨水……胶粘剂……莫斯科“红旗”印刷厂……苏谢夫街二十一号……订货二三四五号……符合实际情况……完啦!
这是南俄的方言!……
叶拉托木采夫,亚列克赛……考查他一下!……如果他们是特务,他肯定是组长……在与我们侦查人员打交道方面,他经验更多,机会也不会少……
身高……中等以上……体格……中等……结实……脸孔……椭圆形,整洁……前额……不高不低……笔直……弯弓形双眉……鼻子……不大不小……笔直……蓝眼睛……金发……耳朵……椭圆形……耳屏突出……粗脖子……不长不短……双肩平直……稍向下垂……一些都是直的、中等的……真没意思!……
特征……说话有南俄人的口音……而且,看来……两腿有些弯曲……南俄的方言!……快点儿!……
是柯诺瓦洛夫吗?柯诺瓦洛夫的鼻子是尖长的……戈罗瓦岑柯……右胳臂肘部有刺花纹……是雅可夫列夫.伊万吗?……那人上唇短……是马赞诺夫?……他已经被逮捕了!……是斯切克帕夫吗?他个子更高、更瘦,有一个很突出的喉核……是什木柯吗?……那家伙是黑头发!……是费杜洛夫吗?……他的双眉更弯更浓,而且是个斜眼儿,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叶利谢耶夫?……是伊万尼茨基?……是谢尔久柯?……聂特列宾?是古里亚耶夫?……奥洛夫.瓦西里?……切连契耶夫?……李谢茨基?……波米诺夫?……
军人证件……封面……外形……名称……压印花纹……小五角星……内容……是费里品柯吗?……他的眉毛是直的,眼睛是褐色的……特定暗号……证明材料……文中铅字型号……小五角星……型号……编号……照片……头……前额……鼻凉……下颚……都符合……他还很年青……带国徽的印章……印模……也都吻合……塔什干红旗步兵学校……安岑平少将……签字……没有问题……年月日……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
本证件持有者……瓦辛……叫瓦辛?!那个瓦辛年纪更大些……米哈依尔.谢尔盖耶维奇……在作战部队服役……是布拉祖尔吗?……长方形的脸孔,说话时卷舌音不清楚……军衔是……中尉……中亚军区命令……一零九号……四四年……七月十七日颁发……是个新兵……军服也是新的……带国徽章的印章……是不是福明?……他个子矮小,双肩稍耸……签字……没有问题……步兵学校校长……少将……墨水……胶粘剂……是巴雷里尼克夫吗?……他是个歪脑袋,有一对扇风耳……职务……未任命……别针……奖赏和特权……生于一九二三年……那个瓦辛生于哪一年?……那个是一九一一年生人哩……莫斯科人……而那个瓦辛是沃洛格达人……家庭成员有……母亲,季娜伊达·彼得罗夫娜·瓦辛娜……已撤到后方……住在喀山市……应召入伍地点是索柯里尼基区军事委员部……四一年九月入伍……允许携带枪支……是不是卡尔梅克夫?……那家伙的背有点儿驼,鼻子右侧有两个大麻子……个人签字……没有问题……带国徽的印章……部队首长签字……步兵学校校长……少将……没有问题……与前面的一样……墨水……胶粘剂……
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很坦然……也许这是自己人,也许是敌人,但他们经过多次检查,因而对证件的可靠性完全有信心……72510部队……72510吗?……快点想!……
南俄的方言……丘贡诺夫吗?……他是灰眼睛,窄下巴……是阿尔图宁吗?……他已被抓到了!……斯杰潘纽克?……他个子更高,是平肩膀……波波夫?……他是个大鼻子,而且是个鹰钩鼻……费杜洛夫?……早死啦!……巴季列夫斯基?……雷布尼克夫?……焦木金?马赫夫?雅库宾?……柯兹廖夫?……普罗岑柯?……德罗兹道夫斯基?……
他肯定是个罗圈腿……考查一下他!……他们是什么时候,怎么到森林里来的?……难道树墩那边的伏兵真没发现他们……还是天亮以前他们就到了这里……很可能是后一种情况……不过,如果是那样……还有待事实证明!……他们在森林里干什么?……
南俄的方言和有点儿罗圈腿……快想!……想得要快,同时还要向他提问题!……
第81章 作战文书
密码电报译文
特急!
柯雷巴诺夫收
答复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号的电报。
与在什洛维奇森林中进行部队搜查活动同时采取的各项措施的准备工作正在以最积极的方式执行,并可能于下述时间内完成一下措施:
甲.按照“圈套”方案进行的活动将于十七时三十分完成。
乙.按照“大象”方案进行的活动将于二十一时整完成。
丙.按照“波罗的海探戈”方案进行的活动将于八月二十日零时三十分前结束。
叶果罗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叶果罗夫收
特别通知
今天,八月十九日十一时三十五分,两名身穿空军制服的来历不明者潜入戈罗德诺军用机场,抢夺了两架正准备进行学习训练飞行的歼击机“拉五”教练机。同时,他们还打死了试图阻止他们抢夺飞机的中尉技师阿里耶夫。
尽管第九零四机场勤务营的三名司机立即采取了措施,他们把自己的加油车开到跑道上;人们还用手枪和卡宾枪朝飞机射击,两名来历不明者还是起飞到空中并往西北方向飞去。由于高射机枪开火为时太晚,未能击中目标。
这时正在苏瓦尔以东上空飞行的一小队歼击机根据通过无线电发布的命令追上了被抢夺的练习机并在该机侧面用机枪扫射的办法命令该飞机改变航向,企图迫使其返回机场,但由于该机拒绝服从命令,我歼击机立即开火将其击中,该机着火后坠毁于离前线大约十二……十四公里的克罗斯诺以西的森林中。
已向飞机坠毁地区派遣了搜查小组,该小组由反特局军官和空军专家组成。
根据司令部命令,机场值日军官鲁达克夫大尉和警卫连连长米亚基舍夫上尉已被撤职。
在戈罗德诺军用机场和第一、第四空军集团军各机场的全体驻军官兵中举行了必须不断提高高大警惕性的座谈会。机场四周的岗哨增加了一倍,通向飞机跑道的通路已被严加封锁,在停放飞机和所有飞机掩体等处都加强了巡逻,巡逻队持有冲锋枪和轻机枪,他们昼夜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执行巡逻任务。
我们协同司令部进行了周密的调查,现已查明,劫走飞机的两名来历不明者昨天晚上就潜入机场,在检查站他们出示了正式军官证件和第一空军集团军干部处的介绍信,经检查,介绍信是伪造的。
据在检查站检查过他们证件的巴甫洛夫中士说,从某些相貌特征看,这两个人与正被我通缉的两名特务相似,而且其中一人有明显的乌克兰口音,他的军人证件上的姓氏是潘岑柯或者潘新柯。因此,有理由认为,劫走飞机者即我正在搜查的“涅曼”案件中的特务,他们在完成德军军事情报机关的任务之后,试图返回德国。
关于劫走教练机的详细报告将作为关于非常事件的报告立即送上。
克拉斯诺戈里亚多夫。
第82章 检查证件
“你们还有别的证件没有?”阿廖辛问道。
“怎么,这些证件还不够吗?”戴大尉肩章的那个年长的军官表示惊奇地问道。
“在城里是足够的,但在这儿……还不太够……少了点儿什么!……您知道,在这里,到处是匪帮和逃兵……”
“怎么,您把我们看做逃兵,甚至是土匪了吗?”大尉用明显的不满口吻,同时又觉得这种荒唐的想法太可笑,微笑了一下问道。
“没有这个意思……”阿廖辛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不过是象大家常说的那样,要谨慎!提高警惕是不会坏事的!”
“我懂了!”大尉说道。“对不起,你们一直在检查我们,但你们是什么人,我,比如说,就不知道。”
“我们也是警备司令部的,”阿廖辛谈到自己时用了我们二字并憨厚地微笑道。“我是值班助手……兼党组织书记,”他又显得了不起的样子补充了一句子,露出严肃的表情。“请您看看这个……”
说着,他就从军上衣衣兜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备司令部发的证明,该证明授权他可以在前线一带检查所有军人和平民,他把这个证明递到大尉手中。大尉打开了证明,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还给了阿廖辛,他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破旧的钱包并打开了它,问道:“您想检查什么呢?薪金簿……被服证……党证……奖章证明书……”
“都给我吧……”阿廖辛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用似乎为自己这种对她们的证件特别感兴趣一举加以辩解的口吻说道:“规章制度要求这样做……公事公办嘛!”
他接过大尉从钱包里掏出来的证件,皱着眉头开始念起来,念完一个就把文件转交到安尼库申手里。
阿廖辛是故意说自己是党组织书记的,这是为了如果对方出示党证时,他将更有理由检查党证,而且顺便还可以为自己在检查证件过程中的积极态度找到根据,因为安尼库申看完主要证件之后表现十分消极,尽管事先已经谈妥他应该积极配合,阿廖辛却不得不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情。
不管,现在警备司令助手仍然认真、迅速地检查了每一份转交给他的证件,然后又把证件还给了阿廖辛。接着,阿廖辛把大尉的薪金簿递给了他,安尼库申这时已经很不耐烦地接了过来,露出了不得不照办的样子;检查证件工作就这样继续进行着。
阿廖辛发现了党证下面的一个对折起来的旧信封,他打开信封,发现这是一封私人信件,便还给大尉,严肃地说:“拿回去吧……我们没有权力……”
然后,当阿廖辛检查完被服证时,向大尉问道:“您是在哪个单位领的份额意外的供应品?”
“在自己的部队里呀。”
“香烟呢?”
“您是说我领的那些?……是在住院期间。”
“在利达市?”
“不,是在维兹亚玛市。”大尉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们……正在恢复健康的军官未被送往利达市,我在维兹亚玛就退院了……”
“你们还有……什么其它证件吗?”阿廖辛对另外两位军官说道。
上尉一言不发,不慌不忙地解开上衣的小兜,取出证件,递给了阿廖辛。中尉随后也照他的样子交出了证件。阿廖辛把中尉证件立即转交给安尼库申,警备司令助手默然接了过去,但他把放在上面的中尉的团证甚至连翻也没翻地立即还给了阿廖辛。
阿廖辛打开一张叠成四折的白纸(住院证明),微笑着对上尉说道:“而我们俩,可以说是……同乡哩……住过同一个医院……我也在那个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我是生了一场病……”
他又看了看住院证明,稍过了一会儿,用表示信任的口吻说道:“我在那个医院里有个相好的女人……是炊事员!……长得挺漂亮挺干净,总而言之一句话,是个美人儿!她举止庄重,真象个将军夫人呢!嘿……”他用双手在两腰之间比划着,以示这位女炊事员如何“庄重”,这时阿廖辛的脸孔流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女人……也许,您认识她吧,她叫丽扎维塔,是下士吧?”
“不,不认识,”过了一会儿上尉才不高兴地回答道,看来,他沉默的事件稍嫌长了一点儿。“我对女炊事员不感兴趣!”
“是这样……不错……”阿廖辛表示理解地叹了口气,便继续检查证件。
过了一会儿,检查到团证,阿廖辛微笑着朝中尉问道:“您同这位……方面军司令部的瓦辛中校是亲戚吗?”
“不是。”中尉说道,他的脸稍微有点发红。
“您长得真象他!我想,大概他是您的哥哥或者是叔叔!他的父称也是谢尔盖耶维奇!他可真是条好汉!……您知道,他很聪明,简直象个将军!在斯摩棱斯克我们常常在一起这个,”阿廖辛用吹嘘的口吻说道,他还夸张地用手指弹了弹脖子。“他一遇到我就问:‘喂,怎么样,警备司令部的军官?……’我就回答他:‘还活着哩!’可是他总是这样对我说:‘你们有什么事情可干呢?大炮是打不着你们这些后方的耗子的!……’他真爱开玩笑!”
阿廖辛开心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立即变得严肃起来,用鼻子吸了口气,便又开始检查证件了。
第83章 阿廖辛
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他忘了?……我只好自己盘问了!……要沉住气……这场戏得演下去!……要自然些……注意他们的面部表情!……对……血管运动神经毫无反应……他们不怕检查……当然,他提的这个问题很自然……原来如此……他这张脸长得不错……他们的证件可真不少……他们是什么人呢?……在森林中干什么呢?……你要装做振振有词……
军官薪金簿……封面……外形……证件名称的铅字字体……证件栏目……文中铅字型号……编号……都是真的……叶拉托木采夫·亚列克赛·巴甫洛维奇……大尉……多年担任过领导职务……职务名称……职务工资……军龄津贴……发给的各种证明……家庭补助……本人签字……没有问题……部队首长……中校……没有问题……财务科长……上尉……没有问题……带国徽的印章……年月日……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紧密度……是达赫诺吗?……他是个厚嘴唇,而且是往外翻……已发薪金记录……月份……扣除的款额……扣除的国债数额……根据证明……作战期间发的津贴……按月份发的津贴……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工作和职务变动的记录……部队番号……扣除的款额……家庭补助……财务科长……没有问题……与前项记录一致……带国徽的印章……年月日……墨水……胶粘剂……关于家庭补助的证明材料……叶拉托木采娃.娜杰日达.伊万诺夫娜……迈科普市……扣除款额记录……别针……各种记录……稽核单据……八月……九月……水印……完啦!
72510部队……好熟悉的番号……72510?南俄方言和在骑兵们中间常见的罗圈腿……快想!……
麦丹尼克夫?……他是黑眼珠……是杰尼先柯吗?……他是个歪脸……涅恰耶夫?……他是黑头发……别洛夫吗?……他是个大鼻子,蒜头鼻……列维亚金?多马诺夫?……费先柯?……戈尔巴奇?……尼基金?……
党证……封面……外形……颜色……钢印花纹……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苏联共产党(布尔什维克)……共产国际支部……栏目……文中铅字型号……证件记号……证件夹子……内容……叶拉托木采夫……亚列克赛·巴甫洛维奇……入党事件……四二年十月……当之无愧……办法党证的党组织名称……第257步兵师政治部……本人签名……没有问题……交纳党费记录……职务工资额……书记签字……十月……十一月……排长……十二月……升任为……连长?……党费金额……符合实际情况……印章……签字……四三年……职务工资额……党费金额……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从八月份起印章和书记签字改了……是住院肋吗?……是调到另一个部队去了?……九月……十月……十一月……又有变动……看来是住院了……但出院后未能回到原部队……这可信吗?……完全可信……十二月……党费金额……符合情况……印章……签字……四四年……一月……增加工资……晋升……一月前任连长……是否可信?……完全可信……证明材料……符合情况……二月……三月……四月……从五月份起有变动……五月六月七月……住院……八月尚未交党费……印章……签字……别针……完啦!……
72510部队……72510……他明显地眯缝着眼睛……他们态度坦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确实是我们自己人还是伪装的敌人?
72510……这是前线的后备军官独立团!……在新维尔纳……这地方距维尔纽斯有十公里远……但是,他们是在两天以后才到警备司令部注册的?!也许他未能及时办好登记手续……或许是到过“附近地区”……
红军军官被服证……封面……外形……证件名称用的铅字字体……栏目……证明记号……文中铅字型号……带国徽的印章……后勤供应科科长……大尉……签字……没有问题……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本文……第257步兵师后勤处……叶拉托木采夫……亚列克赛……巴甫洛维奇……中尉……四二年十月……符合情况……持有者签字……没有问题……被服和其它物品……名称……发给时间……数量……报废时间……呢船形帽……布船形帽……护耳皮帽……军大衣……布上衣……发给时间……报废时间……穿着时间……符合情况……他是善得宾吗?……善得宾的下巴上有个小窝,右耳边有个痣……呢上衣……布灯笼裤……呢灯笼裤……衬衣……衬裤……夏天用的裹脚布……棉布毛巾……报废时间……时间是符合的……牛犊皮靴……毛坎肩……棉灯笼裤……绒衬裤……绒裤……棉手套……皮手套……厚绒裹脚布……短皮大衣……毡靴……发给时间……他是四月份住院的……符合情况……束腰皮带……裤带……装手枪的皮套……军用皮包……行李口袋……五十二号……帽子……五十八号……长统靴……四十一号……他是莫罗佐夫?……那个人是长脸,额头突出……印刷厂“红色无产者”……莫斯科市……定货户头……一五五号……完啦!
眯缝着眼睛……是叶戈尔.茹拉甫廖夫吗?……那人的鼻子尖往上翘……是鲁柯姆斯基?……他的下嘴唇老是悬垂着……是斯特列尔丘克吗?……他已经被捕了!……是毕嘉耶夫?……他的眼睛是褐色的,弯眉毛……是申卡连柯?……维尔赫夫斯基?……马诺辛?……
临床证明……编号……形状……栏目……文中铅字型号……特定符号……证明图章……带国徽的印章……签字……没有问题……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内容……亚列克赛.巴甫洛维奇.叶拉托木采夫中尉……四二年八月二十八日加里宁方面军第零三零六号命令……为表彰其在前线同德国侵略者的斗争中……出色地完成了指挥部的战斗任务……兹授予红旗勋章一枚……勋章号码三四七八一……第257步兵师参谋长……中校……师参谋部军人委员会……营教导员……四二年九月五日……勋章号码……与办法时间相符……完啦!
他还在眯缝着眼睛,快想!……是克谢沃依?……那个人是褐色眼睛,有个瘊子……是长在左腮上……是阿列克谢耶夫吗?……他的双眉是连在一起的,耳屏往里抠……是斯卡巴吗?……他已经被我们捉住了!……是瓦西里·伊戈纳托夫吗?……他是黑头发!……列维亚金?……勃依且甫金?……雷先柯?……杰尼斯·古里扬诺夫?……勃雷宁?……是米先柯?……
米先柯?!南俄口音……有点儿罗圈腿,象在骑兵中常见的那样……喜欢眯缝眼睛……真是米先柯吗?!外面特征……可能是……不过,米先柯大概比他年纪大些……米先柯是一九O五年生人……他今年三十九岁了……而这个家伙有多大年纪?……三十五岁?……四十岁?……真是米先柯吗?!快想!!!
第84章 塔曼采夫
我一直在监视着自己负责的那两个军官,我观察着那个中尉,但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们三个人表现坦然,心平气和,就象我们自己人一样,他们什么也不怕,只不过对于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坚持证件上面浪费时间感到遗憾而已。
我观察着阿廖辛,不可能不为他暗中喝彩。在这种情况下你就会特别觉得,你在他面前不过是个毛孩子,一个小狗仔儿,如此而已;在这种时候你会明显地感到,你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的人,如此而已。
必须好好观察他那张故做天真的脸和轻信、但迟钝的眼神,尤其当他提问题或者请对方拿出证件和接过对方证件时的样子,他一会儿突然把证件还给对方,一会儿又要了回来,又重新还给对方。他最后这一手是为了发现他们中间有没有左撇子,阿廖辛扮演这个角色时,一举一动可谓维妙维肖,但这三个人和警备司令助手一定会把他当做傻瓜,如果不认为他是一个十足的笨蛋的话,也一定认为他是个愚昧和顽固的乡巴佬。
当他表示信任地对正在受检查的三位军人谈起自己的“情人”,军医院的那个女炊事员并用手比划着她有一个什么样的屁股的时候,我咬紧牙关,生怕笑出声来。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上尉明显地未能及时地回答向他提出的问题,尽管这是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而且一般来说,住院的伤员也不一定能够认识所有的服务员和女炊事员……因为野战医院不是医疗站。
我无法知道,阿廖辛是如何估价这一明显的迟缓的回答的,这一迟缓与所有其它事实加了一起将意味着什么。不过,根据经验我知道,正是在这类看上去无足轻重的问题上敌人往往会更容易露出马脚,比在证件上更同意暴露自己。这是因为,在编造自己的经历时,他们要死记硬背的是有关似乎他们待过的部队的指挥员和野战医院的领导的情况,他们要记住的是上级军官和将军们的外貌、甚至性格特点,但要想记住那些普通士兵,那些军队里的各种文书和炊事员或者医院里的卫生员和护士,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此,当人家问你时,你怎么可能脱口而出地答上来呢?……说:“我知道”……但突然这个问题不过是个圈套,在那个医院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女炊事员丽扎维塔呢?说:“我不知道”……但如果这又是一个圈套,丽扎维塔又是医院里大家都知道的人物,不知道这个名字简直是不可能的,那又怎么办呢?
我从内心里感到高兴和开心,我一直在观察他如何维妙维肖地在扮演着一个傻瓜的角色。当然,每一个优秀的职业演员大概也会那样装模作样地表演一番,但是,他可没有能力同时去考虑阿廖辛现在考虑的那么多问题,他可挑不起阿廖辛此时此刻肩负着的重担……如果他在这里也表演一番(即使是夏里亚宾本人上场!),他肯定会终生难忘这样的表演。
根据光头的口音我听出来了……我们是同乡,他是南方人。他可能是北高加索、罗斯托夫或者库班地方的人,甚至也可能和我一样是诺沃罗西斯克人。他的长相不错,一般来说我挺喜欢他。他身强力壮,肌肉发达,可谓其壮如牛,处事泰然而沉着。
为了预防万一,我把他们观察研究了一番,考虑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他和另外一个人的力气大概不会比我小,但是我跑得一定比他们快,在其它方面我也许比他们都强。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二十几小时以前,也是在这样的黎明时刻,我如何碰上了巴甫洛夫斯基,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这件事使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有言道:跑到终点,再喊胜利吧!
至于“跑到终点”(在目前情况下就意味着活捉住敌人)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
大本营亲自督办的案件不是每个月,甚至不是每隔半年就会有的事情。我知道,现在参加搜查工作和检查证件工作的人有几千名,还有几百个行动小组在活动,我可以清楚地想象到,在两个方面军之间的这个地区,从前线到很远的作战后方现在形式多么紧张。这叫做最高紧急状态:往往闹得鸡犬不宁,错误百出!
毫无疑问,这几千人中间的每一个人都只想着一件事:抓住敌人!……全力以赴,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是,我相信波里亚可夫,我毫不怀疑,我们才是搜查工作的主力,我们这个行动小组成功的机会肯定比别人多。
不过,机会毕竟还是机会,它不等于结果,现在,恰恰暂时还看不到任何结果。
我不可知道他们的证件怎么样,我只能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而他们的表情却是非常沉着自信的,没有一点儿血管运动神经和其它神经方面的反应……因而我的情绪大受影响。一般来说,在搜查特务时,器官感觉的作用不大,而当受检查的人又是那样坦然时,你当然会认为,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你是在浪费时间!……
阿廖辛把证件检查完了,但未发出任何预定信号。他的眼力敏锐而又老练,如果发现了深伪造的东西和与情况不符的地方,他是不会放过的,而且会立即大声地说道:“我不明白……”(表示“注意!”)。然而,看来所有的证件都没有问题,于是,我便焦急地等待着下一步检查他们的行李时,这三个人将会有什么反应?……
第85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在您的汇报中未提到十九只进行搜索工作的警犬及其向导员是否到达一事,他们是乘专机从列宁格勒飞往维尔纽斯的。
检查后立即报告。
柯雷巴诺夫。
密码电报译文
特急!
沙波瓦洛夫收
在“涅曼”案件中,被你们错误地加以拘留的白俄罗斯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人员鲍里先柯和诺沃日洛夫二位大尉伪装为出差的红军军官,实际上是在执行司令部的极其重要的特别任务:同敌人无线电台进行联系,提供假情报。请立即释放他们,必要时向他们提供汽车和任何其它援助。
鲍里先柯和诺沃日洛夫持有的军队出差证明的发给时间注明是八月三日,实际上是七月二十七日在62035部队办的手续,即在新规定的秘密暗号实行之前办的手续。
波里亚可夫。
密码电报译文
特急!
叶果罗夫收
兹通知,被派往鲁德尼茨基密林区的搜查部队官兵和机动小组在拉网搜查您指定的地区时,于十三时零六分与二百余名武装匪徒相遇,估计可能是波兰国民军分子,他们除拥有步枪和冲锋枪之外,还有六架重机枪和几门德国迫击炮。
交火结果,双方都有伤亡。我方损失为二十九人,阵亡者有“锄奸”反特总局代表扎图洛夫斯基大尉和保卫方面军后方部队行动小组组织玛卡罗夫中校。
我们立即发出增派援兵的请求,红军部队也立即用汽车往鲁德尼茨基密林区运来了援兵并于十五时二十分将武装冲突地区严密封锁。现在,一部分残匪正组成圆形阵地进行自卫,我方则用机枪和迫击炮猛烈射击。我们将在一小时内粉碎敌人的反抗并着手在您指定的地区执行搜查任务。
战斗结束事我将立即报告战果。
库利科夫。
密码电报译文
特急!
戈里高利耶夫收
被你们拘留的萨莫辛和克里甫佐夫二人无疑同正在被我搜查的敌特分子有某些相似之处,必须立即把他们押送到利达市。
马上派可靠卫兵把二人押送到第六号简易机场,该机场位于波列奇西北方。我们派的“道格拉斯”飞机(机号51)将于半小时内在该机场着陆。
波里亚可夫。
第86章 警备司令助手
他跟阿廖辛走出树从,朝三位不明身分的人走去时,是非常严肃地暗自重复着他应做的事和他应担负的那一部分责任。
整个上午他听到的三次辅导和在飞机场上看到的一切都使他觉得,他要干的这件工作是很重要的,是责任重大和具有特殊意义的。实际上,这一切却显得平淡无奇。
受检查者的证件不仅客观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而且对他个人来说,由于检查时各种情况的巧合,安尼库申还发现了一些很重要很有说服力的事实:
出差证明除特点暗号和秘密规定之外(用句点代替逗点。这是昨天驻警备司令部的反特局代表刚通知的),在正面的背面还有他非常熟悉的维尔纽斯市和利达市警备司令部的紫色印章和批示,还有他,安尼库身大尉的亲笔签字;如果说甚至他也可能犯错误,未看出可疑之处,那么,维尔纽斯市警备司令部是决不会疏忽过去的,因为在命令中,该市警备司令部曾作为大家向它学习的榜样受过表扬,它在检查证件时非常仔细,该警备司令部官兵警惕性高,逮捕的敌人也多。
在叶拉托木采夫的军人证中偶然发现的伤病员诊断说明书是他安尼库申春天也曾经住过的那个医院发的。当时医院位于维亚兹玛市,后来随着不断向前推进的方面军搬到了利达市,同时把一些准备返回部队的、正在康复的伤病员也运往利达市,所以,证明书中写的一切都完全符合实际情况。
安尼库申是六月中旬出院的,而叶拉托木采夫则是一个半月以后出院的,他们住的病房不同,但在伤病员诊断证明书中映入眼帘的却是完全一样的,很有特色并故意使人无法模仿的医院院长、中校军医库吉诺夫的签字。
由于巧合,他们二人的伤势也有相似之处:两个人都是右胸腔外伤,都有外伤性气胸症,区别只在于:叶拉托木采夫是弹片造成的外伤,而安尼库申则是被冲锋枪子弹打伤的,而且四颗子弹中的一颗留在左肺尖中;动手术时,医生未能取出它来,也许是因为它离锁骨下动脉太近而没敢取,现在正是这颗倒霉的子弹使他丧失了返回前线的可能。
至于说安尼库申并未见到过叶拉托木采夫一事也并不奇怪,因为在四个病房里住了大约一千人,而且第三外科病访占用的是另一栋楼房。
安尼库申是认识叶拉托木采夫说的那个第三外科病房主任洛佐夫斯基少校的。洛佐夫斯基是列宁格勒有名的外科医生和音乐迷,据说,他甚至在动手术时也要哼哼呀呀。
几乎每天晚上,吃完晚饭以后,他都在自己病房的食堂里放一小时的古典音乐,他用的是自己保存的唱片,其中有夏里亚宾和索宾诺夫以及其他著名歌手主演的歌剧中的咏叹调。
安尼库申一得到可以起床的允许,便每场必到;他还记得,那个胖胖的、秃顶的、留着山羊胡子和满头黑发的洛佐夫斯基当时是怎样坐在角落里欣赏音乐,合着节拍地摇头晃脑。
当然,提及洛佐夫斯基这个姓名也好,院长的这个令人难忘的非常特别的签字也好,这些对安泥库申来说极其可信的细节对阿廖辛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大概也不可能起什么作用。在检查证件过程中,安尼库申似乎发现了这位反特局军官的真正面貌:这个人水平不高,头脑迟钝得令人作呕,检查证件时念着证件上的文字,象个识字不多的人,他甚至连掩饰一下自己的糊涂性格也不会。他一会儿把人家的证件拿到手中,却突然未加检查就还给了人家(由两次还把证件还错了对象),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跟人家又要回了这个证件,接着就重新还给了对方。他总在重复着的一些话,如“您知道”、“您明白”、“这个”、“那个”、“就是说”,暴露了他这个人语言贫乏和思想僵化,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看完一个证件的这段时间内,安尼库申可以非常仔细地检查完三个证件。
在开始检查证件之前,阿廖辛这个人并未给人以愚昧无知的感觉,这是很容易解释的。从树墩那个地方出发,他一路上讲的话也好,在林中草地作的指示和训话也好,都是重复别人说过多次的套话,是他已经重复说过几十次的话。而且,安尼库申一直在想自己的心思,他一直在想着列娜和今晚即将举行的新年宴会,因此,他只是从自己的需要出发听他讲话,只是为了弄清自己今天应负的责任而听他训话,不言而喻,他并未仔细分析他的讲话。
但是,现在却要求你动脑筋,要做出判断了,因而他那整个贫智的真面目便暴露无遗,阿廖辛那套荒唐的顽固性格也原形毕露。安尼库申知道,这种人是从来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的,从来不承认他对别人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
次要的证件,诸如被服证、薪金簿、配给证、免费乘车证和各种证明,在警备司令部里和巡逻队检查时也要看一看的,但只是在发现主要证件有某些可疑之处时才看。
眼下,这几个人的军人证件和出差证明都没有问题,照安尼库申看来,没有任何必要检查他们的其它证件,因而他也不准备检查这些证件,当阿廖辛一个人开始检查次要证件时,安尼库申便乐得清闲一会儿。
要求对方出示党证……这种做法对警备司令部军官来说一般是不允许的,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提出这一要求,而且还要有非常充足的理由才行,所以,安尼库申连摸也没摸一下党证。当阿廖辛连眼也不眨一下就打开党证并开始检查时,安尼库申从旁扫了一眼并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叶拉托木采夫是四二年十月入党的,这正是国家处于也许是最困难的紧急关头。
对于这样的军官,一个有卓越贡献的前线军人,对于这个可以说是用生命保卫了祖国的人和莫斯科保卫战的参加者(对安尼库申来说,这是他最热爱的城市),阿廖辛竟然依旧表示怀疑,而且,看来还打算继续进行搜查……这种行为使安尼库申越来越不耐烦,他不能同意这位反特局军官的所作所为,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愿望,或者说一种要求,他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很想说出自己对发生的这一切极不赞成的话来。
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对他和他的已经牺牲了的弟弟说过,每一个人首先是对自己负责,因此,他是自己的最高审判官。父亲教导过他们,在需要独自做出决定的复杂情况下,苏维埃人应按照自己的良心和信念行事。
在战争时期,安尼库申在一切情况下都遵守这一教导,而且最后证明他总是对的。
能够说明父亲的教导是非常正确和英明,而且给他留下了最深刻印象的事例是两年前发生的。记得,当时国难深重,红军在不断地战斗中已经伤亡过半,但它仍在拚命抵抗,为了守住每一个阵地而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它边打边往伏尔加河一带撤退下去。
德军把他们的步兵师分割成了几个小块儿,安尼库申和一百五十名左右同营的战士们被敌人围困在草原上的两条公路交叉处。
他在这些官兵中,从职务和军衔上算是第二位领导者,于是,他与兄弟团的一位久经沙场的大尉急忙指挥官兵们组织防卫阵地,这位大尉在战争的第一年就获得了两枚红旗勋章,而当时是很少有人获得这种勋章的。
尽管大尉的头部和肩部受了伤,但在战斗环境中,他依然精力充沛,头脑清醒,指挥作战非常出色,他的英勇和冷静真可谓以一当十。经过几小时的并肩战斗之后,安尼库申简直爱上了他,并感激命运之神在这困难时刻使他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们相互发誓决不后退,决不活着离开阵地;战士们开始挖战壕,他们知道,对于多数人来说,这将是最后一次战斗;当他们挖好了一人高的坑道时,晚上通过无线电话接到了完全出人意料的命令:步兵时各连队官兵必须放弃一切无法携带的武器弹药,避免与敌人交火(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以急行军的速度,立即向东,往伏尔加河一带撤退。
看来这一切都很清楚,不需要费什么脑筋,但是,安尼库申经过短时间的思考之后对大尉说,没有师长和参谋长亲自签署和盖有图章的书面命令,他和他所属的那个团的全体官兵决不撤离阵地。
大尉试图说服他,骂他是个形式主义者,指责他说,在他看来一张纸比保存一百多人的性命还重要,而且,他将因不服从命令而被枪决。他们坐在战壕里,浑身是土,为了不使战士们听见,他们尽量小声地争辩着,一直辩论到两个人都口干舌燥了,但谁也没能说服谁。半夜过后,大尉集合了自己的人,向他们做了指示,利用夜幕的掩护完成了安尼库申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一枪未放地把一百五十多人从德寇身边带走了。
安尼库申是在一位高级军官的家庭中长大,参军以前他就知道“上级的命令对下级来说就是法律”,他还知道,一切命令都必须“无条件地、准确无误地按时完成”。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已见呢,他为什么要实际上是擅自行动呢?……这首先是因为他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其次是因为他懂得,两条极其重要的公路交叉点对正在尽管的德军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要尽力不让敌人深入国土。何况师部的命令不仅仅同他个人的信念相对立,这一命令与国家正处于艰苦时期众所周知的国防部部长第二二七号这个极其重要的命令也大相径庭。在这不久以前,安尼库申同其他军官一样曾两次读到过这个命令:一次是在连队里,另一次是在司令部的掩蔽部中,而且读完以后还签了字。斯大林签署的这一历史性的文件的个别句子他都背下来了:“必须为保卫每一个阵地而流尽最后一滴血……要坚守每一存苏维埃土地并战斗到最后一人……”
第二二七号命令的内容可以简明扼要地归纳为一句话:“寸步不让!”或者“死守每一寸国土!”……这一命令实际上是禁止后撤,它完全符合安尼库申的信念,因而这道命令也是他同荣获两枚红旗勋章的大尉进行争辩的主要依据。但是,大尉也回答回答得很有道理,他说,在部队中应该执行的是最后下达的具体命令,即使这以命令与以前的各次命令相抵触。大尉说,他们的任务不是大发议论,这些事情有上级替他们思考,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执行者而已。
至于安尼库申提出,只有收到师部两位首长签署的、有图章的正式书面命令时他才同意撤退一事,在当时完全被敌人包围的情况下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他也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他既不是官僚主义者,也不是形式主义者,不过,这种下达关于撤退的绝密命令的方式(通过无线电话公开发出命令),使他很不理解并表示怀疑,对这一点,大尉很清醒地、完全有根据地解释道,在已被优势敌人包围的情况下,必须立即销毁一切密码本,师部已经预见到这一点,而且事先已向他打过招呼。
当时,在戎马倥之间,安尼库申做出这一极其重要决定时想的不是自己和个人的安危,而是在他们当时所处的情况下如何行动才对祖国更有利。不进行抵抗地撤退,放弃或毁掉部分武器弹药……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荒唐已极的事情,如果不是犯罪的话,他不能理解,师部指挥员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以急行军的速度撤退到伏尔加河一带去干什么呢?……是为了在一百多公里的东部地区建立防守阵地,等以后回来攻占这块领土吗?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让他们留在原地,即使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只要暂时能阻止住敌人前进……在安尼库申看来,在目前这种危急关头,只有这样做才能竭尽一个军人的天职。
他率领不到一百名战士,在只有两挺机枪和瞄准器已被打坏的一门小炮的情况下,坚守阵地达一天一夜之久,直到一个机械化近卫旅开来把他们换下去为止。
事后查明,撤退的命令是师部作战科副科长通过无线电发出的,当时他被德军俘虏并在德寇威逼下叛变了。各团电话员从声音上都知道他是作战科副科长,因而,五个单位中有三个单位立即执行了这道伪造的命令。结果,有两个不大的地段战线被敌人突破了,于是,在这次事件中犯有错误的军官,包括久经沙场的大尉,回到方面军后方不久,便经过审讯被枪决了。
安尼库申虽然自行其是,他却做对了,由于他在坚守“战略上重要的阵地”时表现勇敢,有英雄主义精神而荣获“卫国战争”勋章。这次经历使他坚信,任何时候也不要人云亦云,只充当不动脑子的执行者;在复杂的情况下,应该按照自己的良心和信念行事。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在极端艰苦的四二年七月,发生了一件使安尼库申对反特局军官十分反感的事情。
在一次混乱的、几乎无法控制的战斗中,在试图以薄弱的兵力从德寇手中夺回齐姆良斯克郊区时,安尼库申的连里有三名士兵失踪了。
过了一个星期,也是在那样一个漆黑的南方的夜晚,特务科的特派员卡马洛夫把他叫到了自己的掩蔽部。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个子中尉在小油灯的灯光下一直把他审问到天亮,问他根据什么下令让文书在登记表上对这三名士兵填写了“失踪”二字。
后来反特局军官又把他叫去过几次,而且不知为什么,总是隔两天叫他一次,还总是在晚上;在第二次到掩蔽部时安尼库申就明白了,原来特派员怀疑他下令填写“失踪”是为了隐瞒和……掩盖这三名士兵已经向德军投降。
安尼库申再也无法想象比这种疑心更荒唐的想法了。这三名士兵是战斗开始之前刚从后方补充到连队来的。安尼库申不仅不认识他们,甚至不知为什么当时他竟没能来得及同他们见上一面。他相信,这三名士兵是在那次失败的攻击战中牺牲了,即使不是这样,他们没被打死并确实投降了德寇,这又与他安尼库申有什么干系呢?!
引起卡马洛夫怀疑的唯一原因是这三个人都曾在敌占区住过。但是,他安尼库申可没在敌占区住过呀!他一个小时也没被俘虏过或被包围过!他没有任何在肃反中被镇压的亲属,也没有任何亲戚住在国外,即使是远亲!
在生活中,在所有的档案表格里他都是个毫无污点的人,他干净得象玻璃一样透明。尽管如此,反特局军官每一次还是追问着有关他的家庭情况,总是提一些老一套的问题,问及他的父亲和母亲,而且总是很认真地把安尼库申的老一套的答话记录在纸上。
每一次夜晚的审问都引起了安尼库申的反感,而且他的反感越来越强烈,后来就变成了对这个人的仇恨。他一点也不怕这个卡马洛夫,相反,反特局军官的疑心和毫无意义的固执,每隔两天就不让他睡觉(而在前线作战的情况下睡眠是不可少的)而用各种荒唐的问题折磨人……这一切都只能引起安尼库申的蔑视和勉强控制住的内心的狂怒。
整个白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他,只好勉强支持着度过这个不眠之夜;他机械而又厌烦地回答着卡马洛夫的问题,心里烦得要死,他只有一个念头……天快亮吧,这一切快结束了吧!
有一次,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安尼库申背靠在掩蔽部的土墙上打了个盹。很难说这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卡马洛夫并没叫醒他,而是耐心地等着他自己醒来。
当安尼库申睁开两眼的时候,在昏暗的小油灯的灯光下,在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又看见了那张颧骨突出的毫无表情的亚洲人面孔,看见了反特局军官那一对斜眼,一如既往,这个人眨也不眨一下眼地盯着他,而且一秒钟之后安尼库申就又听到了(已经是多少次了!)平静的、不动声色的问话:“那么说,您的父亲是工人出身,而母亲是小职员出身……我说的对吗?……”
这个关于白色公牛的令人不快的神话真象一场噩梦,一个把人缠住不放的幻影,一直继续到安尼库申受伤的时候……只是在人们把他送进医院之后,他才获得了解放。
阿廖辛的那张高颧骨的面孔,首先还是他那“警惕性”和固执的脾气(看来这也许是干这一行的人所特有的品质)使安尼库申想起了卡马洛夫。但是,不管反特局军官们的疑心多大,性情多么固执,他们都不可能,也没有权力影响到他、安尼库申的想法和行动。
在当前的具体情况下,在检查完了次要证件之后,安尼库申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坚定不疑的想法了。
他丝毫也不怀疑叶拉托木采夫、丘巴罗夫和瓦辛的可靠性了,他们的身分对他来说是一清二楚的了,毫无可疑之处了。因此,反特局军官对这些前线军官继续采取的任何行动都只能有一个解释,这就是,他们在职业上形成的多疑和固执,以及阿廖辛本人的无知必然使他们这样做。
当他把反特局军官们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和采取的预防措施同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实际情况比较一下的时候,他就越想越可笑了。
“嘿,这些福尔摩斯!……这些癞蛤蟆!”他幸灾乐祸地想道,强忍住得意的微笑,并且情不自禁地想用嘲笑的目光看一看藏在灌木从里的阿廖辛的部下。“吹得天花乱坠!……这可真叫用大炮打麻雀!……可笑!……”
叶拉托木采夫那张聪明刚毅的面孔,他那绿玉般泰然自若的眯缝着的眼睛以及他的一举一动和所有证件只能令人觉得他可亲可敬。另外两位军官也是这样,检查完他们的证件之后,只能使人觉得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所以,阿廖辛是白费心机。安尼库申对即将开始的对口袋的检查是不赞成的,因此,他一言不发,下定决心要袖手旁观了。
就让阿廖辛一个人干吧,他在要对方出示次要证件时也没有请他、安尼库申帮忙嘛。如果有人将来对于他、安尼库申,在这一具体情况学的所做所为表示不满的话,他将不会沉默。他将给城市警备司令打报告或者给驻扎军司令打报告,他将直言不讳地表明自己的看法。不管这些反特局军官们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安尼库申可是个有头脑的人,过去也好,将来也好,他都不会不动脑筋地盲目地去执行任何命令,包括荒唐的命令在内!……
第87章 阿廖辛
相貌是符合的……难道真的是米先柯吗?……有可能!……跟他到澡堂去一趟就好了……看看他的腰……今年他到过什么地方……不,是十一个月前?……当时他是在什么地方受的伤?……米先柯可是个人物!……先别下结论!……还不能证明这就是米先柯,也没有根据说他们就是“涅曼”……继续检查吧!
供应证……铅字……栏目……文中铅字型号……全是小号铅字……72510部队……亚·巴·叶拉托木采夫大尉和另外两位军官……兹发给出差到……维尔纽斯市……利达市及附近地区……证明号码和年月日……八月九日发的出差证明……在72510部队已按一等标准领取了口粮……实物供应到……八月十日……白糖供应到……十日……肥皂供应到……三十一日……香烟供应到……三十一日……路上携带的干粮……供五昼夜之用……这是可信的……圆珠笔……纸张类型……坚密度……是这样……从十六日起停止供应……供应证的有效期……二十一日截止……领取证件者签字……叶拉托木采夫……与其它证件上的签字符合……后勤部助理员……贡多宾少校……签字……没有问题……办公室主任……签字……没有问题……年月日……带国徽的印章……胶粘剂……备注……军官补助口粮领取到三十一日……军人供应站……已发给五昼夜口粮……到十六日……机关图章……印章……胶粘剂……完啦!
应该跟他谈谈供应问题……要记住他的脸!……好了……至于说没派车送军官,这是真的……现在再问他们……对,这也不错……他们的证件是足够的……血管运动神经、植物神经无变化。相貌符合,也许完全符合……但是还不能证明这就是米先柯,也没有根据说他们就是“涅曼”……他态度冷淡了,不耐烦了,不愿意接证件……他心里已经明白!……这样也好……嘿,你这个爱打官腔的家伙!……医院证明……同他谈谈……提一个熟人……要装得随便一点儿……他提防起来了!……这是为什么?防备圈套吗?……如果他是我们的人,他有什么好怕的呢?……奇怪……回答时吞吞吐吐!……而且他很不高兴!……这里面有文章……再摸一摸他们!
证明……外形……栏目……文中铅字型号……全是小号字……特定暗号……证明记录……十六开形状……有斜度……角上有图章……1731后方医院……这在维尔纽斯!时间……八月七日……丘巴罗夫上尉……尼可莱·彼得罗维奇……住院治疗……从六月二十五日起住院……八月七日出院……1731医院六月份还在斯摩棱斯克市……可靠吗?……完全正确……病情:子弹射穿大腿……1731医院是一般外科医院……医院业务符合实际情况……住院时间……诊断书……符合……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在前线受伤……为保卫苏联而战斗……根据苏联国放部命令第**条款,医疗委员会通过……按其病情可不受限制地在作战部队中服役……院长……军医上校……签字……没有问题……带国徽的印章……胶粘剂……墨水……国防部军事出版社第三印刷厂……定货户头九四三号……完啦!
好象是个左撇子……在医院里一直躺到八月七日,而“涅曼”一案的敌台七月份就出现了……这份证明也许是在他们空投以后才伪造的,而且不是马上伪造的?……可能在这以前他们利用过别的证件?……“利用”过别的证件一事暂时还没有证据,也没有证据说他们就是与“涅曼”案件有关系的人!
军官薪金簿……封面……外形……证件名称的铅字型号……栏目……文中铅字型号……编号……都对……丘巴罗夫.尼可莱.彼得罗维奇……上尉……担任现职年限……职务工资额……个人签字……没有问题……部队首长……近卫军少校……没有问题……财务科长……中尉……没有问题……带国徽的印章……年月日……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已发工资登记记录……扣除工资额……作战津贴……军官调动和工资变化的备注记录……财务科长……中尉……签字……没有问题……与前面的证明一致……带国徽的印章……胶粘剂……墨水……别针……其它备注记录……检查证明……八月……九月……水印……完啦!
一切都没有问题,一切都符合!……不过,他们总有点令人怀疑……有点不对头!也许这种看法没有根据吧……也许是偶然如此?……他们对检查证件这件事反应正常……也许什么问题也没有……但是那些口袋呢?……
临时证明……编号……外形……栏目……文中铅字型号……特定暗号……证明记事……带国徽的印章……签字……都没有问题……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内容……丘巴罗夫中尉……尼可莱.彼得罗维奇……四三年九月七日西线方面军第零四零一号命令……在反德国侵略军战线……因其出色完成司令部的战斗任务……兹授予“红星”勋章……勋章编号四七九五二六……师参谋长……中校……政治部副主任……少校……四三年九月九日……勋章编号……授勋日期……符合……完啦!
对啦,他是左撇子!……上尉是左撇子!……那又怎么样?……每二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左撇子……不过……住院问题也可疑……相貌凶恶……难道是他下手企图杀死古谢夫的吗?……还没有证据!
从证件来看,他们与巴甫洛夫斯基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巴甫洛夫斯基到森林里去了……这难道是巧合吗?……昨天夜里他们到过什么地方?……是这样……同他们谈谈吧……拐弯抹角地提一些问题……要提起一个什么人来……要微笑一下……要表示对他们很信任……要记住他这种反应!……原来如此……他脸红了!……为什么呢?……要他放心!……给他讲点笑话,越可笑越好……要装成一个单纯的人!……不错,这两个人不想多讲话,话说得太少了……我一拐弯抹角,他们就紧张了……是初次见成效吗?别着急……
共青团团证……封面……外形……证件名称用的铅字型号……栏目……文中铅字型号……证明记录……编号……照片……头……前额……鼻子……下巴……符合……图章……钢印……对头……签字没有问题……专用墨水……胶粘剂……纸张类型……坚密度……水印……保护证件的外皮……内容……瓦辛……米哈依尔.谢尔盖耶维奇……入团时间……四零年四月……颁发团证的机关名称……莫斯科索科尔尼基区委会……本人签字……没有问题……交纳团费记录……年别……四零年团费……曾在中学学习……四一年团费……九月应征入伍……交纳团费的总额……符合……四二年团费……三月有变动……大概是因为住院了……六月又有变动……返回连队……图章……签字……四三年团费……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有变动……看来,是到军校学习去了……四四年团费……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团费总额……图章……签字……完啦!……
无可指摘!如果这些证件都是假的,那么都是伪造得最好的证件!……是肉眼不可能检查出问题来的伪造证件,因为符合国家承认的一切合法手续!……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从相貌上看,其中一人似乎就是米先柯,而另一个人是左撇子,而且在我谈到女炊事员时似乎露了馅……在医院问题上反应不正常……尽管如此……这还不等于物证!即使他们是特务,肉眼睛检查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那末,检查口袋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可能……现在还没有证据!……但必须检查口袋!……不管能不能检查出问题来,也得把他们扣起来……警备司令部助手表现消极,太消极啦!……他真是个幸运儿,他什么都知道!反正揭穿敌人的真面目不是他的责任,而是我的任务!……说起来容易……关节和心脏又开始痛了!……万一……他们进行反抗怎么办?……米先柯在逮捕他时是特别危险的!……不要再拖延了,发出准备信号……难道他真是米先柯吗?……
第88章 作战文书
公函
特急!
极其重要!
柯瓦列夫、特卡岑柯收
在切里亚宾斯克、高尔基和斯维尔得罗夫斯克由你们亲自负责并由军用物资运输部特别监护的正在装货的“K”字第二七六二号,第一三四七号和第一七八一号军用列车(载有散装的坦克)在接到新命令以前必须截留在各起点站。
你们必须亲自监督执行情况并立即汇报。
根据最高统帅部大本营的命令。
卡尔波诺索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波里亚可夫收
在最近二小时内,我再派出九名穿红军军官制服的原德军特务,他们将乘专机由莫斯科飞抵利达市机场供你们进行辨认工作时调遣使用。他们曾毕业于德军谍报机关的华沙和凯尼斯堡间谍学校无线电专业,从其无线电通信技术特点来看,他们与我军目前正积极搜查的“涅曼”小组的报务员一起学习过。
您要亲自负责把所有到达的人立即派往敌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区。
同机派去的还有不久前被俘虏的德军谍报机关的威廉.冯.巴凯少校,他曾担任华沙间谍学校队列部队大队长,他认识从一九四一年十月到一九四四年五月在该校学习过的几乎每一个学员。
考虑到冯·巴凯年老多病,“锄奸”反特总局建议把他留在利达市内,以便辨认那些因涉嫌与“涅曼”案件有关的被拘留人员。
该专机到达后立即向我汇报。
柯雷巴诺夫。
密码电报译文
非常紧急
叶果罗夫收
经仔细审查,切斯拉夫和文岑特.柯马尔尼茨基并未参加过一九四三年到一九四四年的波兰“雷电”游击队。
从相貌的固定或不固定特征来看,“雷电”游击队中的指挥员或军官没有一个人同切斯拉夫、柯马尔尼茨基相似。
巴西洛夫。
第89章 检查证件
“我不明白……”阿廖辛发出了信号,“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营参谋长……”他看了一眼证件接着说道,“连长和排长,对吧?……可你们手下的士兵在哪儿?没有部下你们在这一带又能执行什么任务呢?我不明白!……”他用手指搔了搔后脑勺说道,还看了一下安尼库申。
“我也不明白,怎么,您对我们还有什么怀疑吗?”大尉朝着安尼库申说道。显然,他认为安尼库申是领导人,而阿廖辛这个既糊涂又无知的家伙令人厌烦地纠缠和顽固不化的态度已经使他十分恼火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这样没完没了地进行检查和盘问呢?”
“这是不得已的。”安尼库申用几乎觉察不出的同情口吻说道。
“为什么?”
“因为需要这样呗!”阿廖辛严肃地说道。“什么叫‘盘问’?……我们这是……执行任务嘛,应该明白!……请你们不要这样侮辱人嘛!”他又迅速而又意味深长地向安尼库申递了个眼色。“公事公办嘛!常言道,人人必须守法!……请问,你们的部队在什么地方?”
“在新维尔诺呀,”大尉以意料不到的轻松口吻立即答道。
“您是独立导航台的?”安尼库申高兴地问道。
“是啊。”
“是专业军官?”
“不,是临时工作。”
安尼库申表示理解地摇了摇头并移开了视线。
阿廖辛等着警备司令助手在检查完次要证件以后向这几位军官提出检查他们携带的行李的要求,这是事先约定好的程序,但是,警备司令助手却把双手放在背后,好象什么也不记得,无动于衷地往着别处,一言不发。
“那么……”阿廖辛等了一会儿,把证件合起来,但未还给对方。“现在,军官同志们,请把你们携带的行李打开,我们要检查一下……”
“谁给你们的权力?!”大尉含蓄但相当不客气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检查私人行李。”阿廖辛解释道,同时他露出了“我们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怎么可能对我们有意见呢?”这样一种表情。
“检查私人行李……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列兵,不是下士,你们也不是司务长!是谁给你们对军官进行搜身的权力的?!”
“我们也没有这个……打算对你们搜身哪……我是请你们自己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检查嘛。你们懂不懂,这是自觉自愿的事儿!”
“什么,自觉自愿?!如果我们不愿意呢?!我参军四年多了,还一次没遇见过这样的检查哩!”
“可我受到过这样的检查!”阿廖辛怨气十足地说道,他鼻息很响地吸了一口气。
“这我不管!我们不同意!”
“什么叫不同意?”阿廖辛故意惊叫了一声。“还是放老实点儿吧……你们都是军官嘛……你们要明白,我们对谁也不会客气的!”
他从一卷证件中取出供应证,指着上面的军人供应站的印章问道:“您十六号是在利达市?”
“是呵!怎么啦?”
“就是呵!”阿廖辛露出难过的样子小声说道,表示对他们还是很信任的。“十六号那天,这个……在利达市的炮兵军火库有两箱炸药丢了!”
“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上级有命令……说是装在口袋里偷走的,军官同志们!你们明白了吧……”阿廖辛说道。“运出了利达市……谁知道他们要用这些炸药干什么!命令里没谈到这个!”阿廖辛表示困惑地摊开双手。“也许用来炸河里的鱼,也许用它去炸桥梁!”
“你胡说八道!”大尉耸了耸肩,生气地喊道。“任何仓库我们也没去过!”
“这谁知道呢?……大家都得守法呀……”阿廖辛叹了口气道。“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检查吧……上级有命令……我这是执行命令……请吧,这个……把你们的口袋打开,检查……”
“我可是严肃地向你们声明,”大尉坚决地说道,“我们从来没到过利达市的任何仓库里去过,没拿过什么炸药,我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我们也不愿意让你们搜查!绝对不行!”
“那么,请你们跟我们到警备司令部去一趟,”阿廖辛也坚定地说道,“反正一样,这个……你们得到利达市……我们在什洛维奇那儿有辆汽车,车上坐着战士,不过肯定有你们坐的地方……请吧……”他转过身,指着什洛维奇那边,请三位军官在前面走,接着他又清楚地说了句话,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劳您驾!”
“好吧!”大尉阴郁地沉默了一会儿,聚精会神地考虑着,似乎在下定决心;他的全身、面部和声音都给人以非常沉着稳重、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充满信心的感觉。“既然……您对这一切这么感兴趣,那就请检查吧!……不过,请你们自己动手把口袋打开吧!……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时间陪你们到利达市去。我们要在这个地区办事。”他是这样解释自己这个突然决定的。“但是我要向上级控告你们!你们要对这一切负责的!……检查吧!……”
他走到中尉背后,帮助他把口袋放下,但他不是抓住挂在肩上的背带并用手从下面托着放下口袋的,而是抓住捆着袋口的绳子,使整个口袋的重量都集中在袋口的绳结上把口袋放下的。
阿廖辛佯装没有看到这个动作,一言不发地把所有证件都还给了大尉,大尉接过证件之后也没把证件分给自己的伙伴,顺手便把那些证件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阿廖辛蹲下,解开了背带上的环扣,把背带从袋口上解下,接着动手去解捆着袋口的绳子。
这时,上尉把自己背的那个口袋也放下来了,他也是抓住拴袋口的绳子把口袋放在草地上的,同另一个口袋并排放着。接着,他似乎不在意地不慌不忙地往左边走了两步,站在阿廖辛和藏有伏兵的灌木从中间。几秒钟过后,那个中尉往右边走了几步,这样一来,他们三个人便形成了一个半圆形把阿廖辛和警备司令助手同埋伏在灌木从中的伏兵隔开来了。在检查证件这段时间里,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未经大尉明显的暗示或命令主动做出的举动。
“劳您驾……”阿廖辛蹲着身子从下往上望着他们,又说了这句话。“请站在原地别动!”
“怎么啦?……站在什么原地?”
“劳您驾,”阿廖辛又重复了一遍,“站在原地别动!”他站起身来指着离自己一米远的草地说道。
在阿廖辛固执而又凶狠的注视之下,中尉慢腾腾地回到原地站住。
“怎么回事?”大尉问安尼库申,但安尼库申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看着地上的口袋,眼睛连抬也没抬。
“也许你还要求我们排成行地‘立正’站着吧?”上尉生气地问道,他仍然站在他往左边移动了两步的那个地方。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提出这种要求的!”阿廖辛警告道,气呼呼地瞅着他。“我们是警备司令部军官……懂吗……我们这是在执行任务!”他激动地喊道,说话时他右腮上的一颗小瘤子抖动着。“听见了没有,回到原地站着!”
由于上尉不打算服从,阿廖辛以果断的动作从挂在腰前的皮套里抽出了手枪。
“回到原地站着!”阿廖辛突然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决地命令上尉道,上尉很勉强地往右边移动了一下脚步,站回原地。
阿廖辛等了几秒钟,显得十分固执地把手枪放进皮套,又蹲了下来。
归根结底,在这种具体情况下,完全可以用刀子把拴袋口的绳子切断,但阿廖辛还是决定用手甚至牙齿解开这个结子,因为他他蹲在地上,弯着身子,头离口袋很近,他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的。
在榛树从里,勃林诺夫学着塔曼采夫的样子举起了手枪,把枪口朝上地伸出在树叶空隙中间。手指扣住了扳机。
高潮终于到来了,这就是军事反特机关的侦察员们常说的“备有诱饵和保险措施的埋伏”。
第90章 巴维尔·瓦西里耶维奇·阿廖辛
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喝点儿酒……这当然很好!……而用葱烧海参下酒……那就更妙了!……这都是米先柯的最主要的特点!
你所知道的关于米先柯的一切情况现在毫无用处……这个人可能是他……但也可能是亚列克赛.巴甫洛维奇.叶拉托木采夫,如此而已……他是红军大尉……前线的军官……两次获得过勋章……共产党员……现在能同他一起到澡堂去一趟多好,看看他的后背和腰部……-
别去想米先柯了!你的任务就是迫使这三个人露出原形……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最好是抓活的,活捉两个人也好……当然最好是把三个人都活捉到手,而且自己人最好是无一伤亡……
但是,这个警备司令助手……他怎么啦,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他为什么不说话?……他太消极了……表现不好……令人难以理解……
还是我自己来吧……沉住气……好,注意他的表情!……他们说“谁给你们的权力?!为什么?!”他们不高兴啦!……中尉的喉核动了一下……要注意!……不想让我们检查!……他用舌尖舔嘴唇啦!……终于露馅啦!……另一个家伙也很紧张……正中要害!……这可是他们的痛处!……趁热打铁吧!……现在要加强压力!……向他们解释原因吧……要显得信任他们的样子……炸药丢了……好……他提出的反对检查的理由提得不错……有道理……嘿,你这个兵油子!……得坚定不移地要求检查……他们还是不干!……他们这两个口袋里装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让他们自我暴露!……还没有根据说他们就是“涅慢”……还没有证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让检查口袋?……“绝对不行!”……那么到警备司令部去呢?……现在别再拖延时间了……发出信号!……他们不可能同意检查……不可能……“那你们就检查好啦!……”哦,真想不到……那更好……
他动手帮助把口袋放下来了……他把袋口的绳结拉紧了!……真机灵!……别露出你发现了他这一手的样子……把证件还给他,把自己的双手解放出来嘛……
让我们看看,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噢……上面放的是面包……问题在于,面包下面是什么!另一个口袋的绳结也拉紧啦!真机灵!……亲爱的,你们这是班门弄斧,我们可不止一次地见识过这一套……这绳结可真紧!……用指甲试试……把头再放低些……他们确实把你当成了傻瓜。这更好!
他们从两侧包抄!……沉住气!……再发一次信号……这不会有坏处!他们多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在干!……不过,他们要对谁客气呢?……对我们吗?……我们在他们看来早已经是尸体了!……但是,毕竟还没有证据说他们就是“涅曼”,没有证据!……
要他们放规矩点儿……你要装得更凶狠些……沉住气……再重复一遍……你要装成一个头脑简单的兵油子……要显得更顽固些……要加剧紧张气氛!……要大嚷大叫……要大发脾气……拿出咬牙切齿的样子来!……用“你”称呼他,用“你”!……瞧他这一脸横肉!……沉住气……要更顽固些!……掏出手枪来……嘿,听话了……很好!不过这个大尉可真是好样的!……多么稳重、多么能克制自己!……难道他真是米先柯吗?……他们真是“涅曼”吗?
关节和心脏又痛起来了……一点办法也没有!……结子是个死结……用指甲是解不开的……不管怎么样,他们休想从塔曼采夫手中溜掉……即使有一个家伙要跑,也不会跑到比那个树墩更远的地方……半小时以后森林就要被包围了,拉网搜查即将开始……当然,最好不要这样……那样一来就糟透了!……部队搜查往往只能给你留下尸体……而我们需要的是活捉敌人和一网打尽!今天就必须完成任务!而且我们要破获的不是一般案件,而是大本营亲自督办的案件……只留下几具尸体可不能彻底破案……最重要的是让他们自我暴露,现出原形!……那时我们就会活捉敌特,一网打尽……当然,如果他确是我们要找的那些人……这该死的结子!……真要用牙齿来解开它?……这家伙是不是米先柯呢?……不管他是什么人,反正他休想从塔曼采夫手中跑掉……如果……结子解开啦!……
第91章 塔曼采夫
阿廖辛发出了“注意!”的信号,但我已经很清楚,这三个人不愿意让人家检查自己口袋里装的东西。
但是,他们不愿意这件事本身还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因为这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我记得,有一次在斯摩棱斯克火车站,一位中尉坚决拒绝让人家检查他的行李,甚至进行了抵抗。那些把他拘捕了的人可能以为他的行李中装的是发报机或者炸药,也许他们已经在想象中把自己的军上衣穿了几个小孔以便佩带新勋章了,他们以为这一下子可抓到了一个大特务,而且人证物证俱在!……然而,他的行李中装的是什么呢?……是他那个部队首长为家属带的食物,正是这位首长给这个可怜的人五天五夜的假期,大概就是为了让他把这些东西带到莫斯科。
我还记得另一次事件:一位军官坚决不许别人检查他的行李并进行顽抗,而检查人员却鬼知道想了些什么。结果作一只小皮箱中发现的只不过是一只非常名贵的小手枪,这是该军官的战利品。如果说还在部队就有人想尽办法要从他手中把这只手枪夺走的话,那么,在他途中经过的第一个警备司令部里也有人打算找个借口没收这支枪。这就很难怪军官们不愿意让军事当局的检查人员检查他们私人行李中那些不合手续和不应携带的物品。
当我看到大尉帮助同伙放口袋时抓住的是拴袋口的绳子从而把结子拉紧,而他的另一位同伙也重复了这一花招……我立即就明白了,他们是德国特务,从各种迹象来看,一场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了。
后来,阿廖辛在口袋旁边蹲了下来,而另外两个家伙(上尉和中尉)就公然从两侧明目张胆地把他夹在中间,他们确实认为阿廖辛是个傻瓜和笨蛋。
当然,我非常想跳出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过,这样一来就会把我们期间为止的一切努力一笔勾销了。
为什么要设下这个备有诱饵和十分保险的埋伏呢?……这是为了使接受检查的人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情况很清楚:他们是三个人对两个人(他们还不知道我和勃林诺夫的存在),这地方很偏僻,而且气氛很紧张,可能发生尖锐冲突……他们绝不会让我们检查这两个口袋。
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发生判断上的错误的,因为不管有什么争执,自己人是不会袭击警备司令部的军官的,而敌人却相反,他们肯定会利用自己在人数上的优势下毒手。一方面,他们这样做是出于自卫的本能,另一方面,是出于一心想取得今天(不是上个月或上一周)通用的各种证件的需要。
备有诱饵的埋伏除了可以使敌人露出原形之外,还可以达到所谓“迅速而又彻底地解决问题的效果”。
敌特所知道的某些重要情报我们不必等待一段时间,而是立即拿到手。被捕的敌特在没有重要的直接物证的情况下,特别是那些顽固分子,往往会几天几夜,甚至几个星期、几个月也不交待问题。即使你把他们大卸八块,把他们的五脏掏空,敌人也不会就范。但是,如果敌人犯下了袭击我军军事人员的罪行(这一罪行本身将受到枪决的处罚),那么只要方法得当,我们往往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就可以使他们服罪招供了。因此,现在阿廖辛的一切行动的主要目的是诱使这三个人袭击他。
我祷告上帝,祈求母亲保佑我们,最好让这三个人就是我们正在找的人。我不希望他们是另外一种人!让那些德寇的走狗、股匪和逃兵都见鬼去吧!让地方治安机关去对付他们好了。我们是军事反特机关,我们的任务是保障部队的安全,保卫部队的后方和他的一切战役行动。我们的任务是镇压敌特分子的破坏活动。一般来说,我准备一天二十五小时都同敌特分子,特别是同那些顽固分子打交道。但是,今天我们要抓的不是一般的敌特分子,而是与“涅曼”案件有关的特务。
我毫不怀疑,不管组织多少个搜查行动小组,不管设下多少个埋伏点,波里亚可夫和将军肯定是把我们这个小组派到敌人最可能出现的地方。这是因为,如果别人抓到了这些特务,那当然很好;但如果是我方面军反特局抓住敌人……那就更好了。对于我方面军反特局来说,最圆满的结局是让自己的搜查行动小组抓住敌特,这是关系到反特局的声誉的事情,让从一开始就动手处理本案的小组来破案……只有这样才说得过去嘛!……
波里亚可夫相信敌人会在这座森林中出现,事实上他是下了这个赌注的,因而我从早晨起就不怀疑,埋伏在这里的只是我们小组的人,其他新派来的人都被派到“敌人可能出现的”别的地区去了。我也不怀疑,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小组有更多更好的机会抓住敌人。
我最信任波里亚可夫的破案能力和思维方法,他的估计不会错。为了准确无误地分析侦察材料,除了应该有一个聪明的脑袋和丰富的经验之外,还要有目标明确的想象力和敏感,而象波里亚可夫所具有的那种想象力和敏感,我在任何人身上也没有见到过。
波里亚可夫在套车时不慌不忙,但赶起车来就风驰电掣了。他总是那么文质彬彬、不声不响、不慌不忙地收集和积累材料,用他那聪明的头脑研究这些材料,然后就万无一失地确定可以抓到特务的地方。当然,这样做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许多人也是这样工作着的。看起来似乎这种事情干起来很容易……区别只在于,他从来都不会搞错,而别人则往往弄错,这两者之间可就相去十万八千里!
有这样一位叫波里亚可夫的人不声不响地坐在考纳斯或利达市,或者坐在其它什么地方动脑筋,这是我们大家的幸福。
我站在监视敌人的岗位上,透过树叶的间隙看着他们,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我注意的是光头大尉和上尉,对警备司令助手的消极态度感到十分气愤。
我们要这个临时派来的助手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为了保密和伪装,为了使阿廖辛同他站在一起时看上去确实象是警备司部的巡逻队。
我知道,这不仅是上级想出来的办法。进行侦察工作的命令是某位少校或者大尉,甚至是上尉草拟的。他们的权力不比我多,职务也不算高。他把那张公文送到首长面前让他签字,在这份命令的第五条或者第十条中白纸黑字地写着:“由警备司令部军官参加。”这就行啦……既然命令中有这句话,就谁也不能不执行!谁敢不让他们参加……你马上就要挨整……还会往你最敏感的肚子里浇半桶掺有留声机唱针的松节油哩……谁愿意受这个罪呢,这个警备司令部助手毕竟是我们自己的,也不是外人……
那些家伙坐在莫斯科,远在一千公里之外,他们坐在办公室里搞名堂,搞神秘化。可我们呢……却要为这些家伙吃苦头!
这个警备司令助手顶啥用?……在利达市许多人知道他是助手,在那种情况下,他也许还能起一定作用,但是,在这里有什么必要呢?……任何一个搜捕队队员现在如果处在他的地位也比他顶用,比他这个后方的纨绔子弟要强几十倍。
我知道,根据程序应该由他提出检查次要证件的要求,然后再要求他们把口袋打开。但是他一言不发,象一朵五月里盛开的玫瑰花儿,把双手放在背后,冷眼旁观,似乎这一切同他无关。
如果小孩子这样做,大人也会打他的屁股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那还是在利达市,他在大街上把我喝住,并且训了我一通。当时我正在想一些比给这个纨绔子弟敬礼更重要的事情。但是我立即向他道了歉,象个乖孩子一样承认了错误,就差点儿没摇尾巴乞怜了……可他训起人来没完没了!我当时就看出,同这个家伙无法共事,什么事情也干不成!
不管,阿廖辛竟有本事满不在乎地自己干起来了。
在这一类埋伏中当诱饵……差不多等于是当一个供敌人涉及的活靶子或者等于是躺在敌人的枪口下面,尽管在这种情况下也有更大的可能性活下来。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太冒险了,只靠埋伏在暗处的人如何动作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不发生意外情况。
战争开始以来我与六位组长共过事,其中有四人被敌人打死了。今年我同阿廖辛共事以来,相处得非常好,如果他被……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一想到这里就急忙制止住自己:“你这个畜生,不许胡思乱想!……”
只有真正的搜捕队队员才能做到这一点:瞧他多么自然地蹲了下去,解着绳结,而后脑勺则暴露在易于遭受敌人袭击的地方,他很清楚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阿廖辛蹲了下去,我只能看到他的船形帽,这时我只能在幻想,如果他现在戴的是钢盔有多好。这三个人沉默着,站在一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我不怀疑,他们并不打算开枪涉及,因为喧闹起来对他们并没有好处。我也不怀疑,他们将用手枪柄或匕首进行袭击,因为在肉搏战中,最可靠和最重要的是没有响声的武器。
这时站在阿廖辛右肩旁边的警备司令助手也往下看着,他本来应该起码后退一米远,以便“监视”那三个家伙。他的表情好象是在自己的警备司令部里旁观别人在下棋或者在打多米诺骨牌。
后方的臭官僚,讨厌的废物!这个家伙实在令人讨厌,这个白痴到现在还不知道,阿廖辛和他自己都会被人家打死……
第92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叶果罗夫收
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号命令的补充通知。为改善参加“涅曼”案件的侦查、检查和部队搜查工作的军人的伙食并增加其花样,红军供应部部长批准可用在德文斯克、维尔纽斯和戈罗德诺等市缴获的下列战利品代替原来供应的食品:
甲.用巧克力代替蛋粉,按相等数量供应;
乙.用果酱代替砂糖,供应量为五克果酱顶一克砂糖。
阿尔乔米耶夫。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特别通报
今天,八月十九日十时零五分参加“涅曼”案件的检查工作的边防军第十三团在维尔纽斯车站根据相貌特征拘留了两名可疑的军官,他们穿红军军官制服,其证件内容是:
波尔费里亚·伊万诺维奇·瓦库连柯大尉,一九一零年生,苏玛市人,乌克兰族,23076部队防化连连长;
雅克夫·彼得罗维奇·萨文上尉,一九一五年生,列宁格勒人,俄罗斯族,同一部队的通信连连长。
从证件上看,瓦库连柯和萨文二人是从巴拉努阿(第一乌克兰方面军)去列宁格勒出差的,他们在维尔纽斯站换车时等了约半个多小时,为了逃避检查,他们跳上了正在行驶这的另一列军用列车。
经仔细的肉眼观察和研究和确定,这两名军官的相貌与“涅曼”案件中极其危险的特务分子很相似,而且萨文显然是个左撇子,瓦库连柯则有明显的乌克兰口音。
检查私人携带物品时,在萨文的手提箱中发现了完好的手提式收音机,是一九四三年出厂的产品,有手工制造的金属外壳和成套的备用电子管、电池等。拘留时未发现瓦库连柯和萨文携有其它发报器材。
在萨文的行李中发现了苏军陆战队队队员的匕首,其外形和大小与刺伤被劫的“道奇”牌汽车司机古谢夫的匕首相吻合。刀鞘和匕首上都有血迹,化验血迹后证明该血迹大约是十天前留下的。由于血迹太少,未能鉴定出血型。
在同一行李中还发现了穿在一个铁环上的三把钥匙,该钥匙有编号,是“道奇”牌汽车的钥匙,其中编号九二三六的一把钥匙的齿锋与“涅曼”案件中被劫的“道奇”牌汽车的钥匙完全相同。
搜查出的其它物品有:两只手枪和三十五颗子弹,一只“瓦特”二号手枪和十六颗子弹;两块带有夜明表盘的瑞士防水手表,国产指南针一个,两套内衣,各种食物,主要是德国产品,共十一公斤;一桶三公升装的酒精,是战利品;另有苏联纸币八千六百四十七卢布。
我们对瓦库连柯和萨文进行了个别审问,他们交代去列宁格勒的出差目的时混乱不清,自相矛盾,固执地不答复我们感兴趣的问题。
与第一乌克兰方面军的反特局通过高频电话联系后查明,23076部队是最高统帅部后备部队的炮兵旅,目前正在桑德米尔区维斯拉河西岸进行战斗。该炮兵旅几天前才列入该方面军编制,因此司令部干部处尚无该旅军官们的档案材料。
当进攻基地上的战斗正在紧张进行时,两位军官到方面军后方以外地区出差这一事实本身,在第一乌克兰方面军反特局看来是难以置信的。
我们已经请求紧急检查并证明萨文和瓦库连柯二人确系23076部队军官一事,但在五小时内未获答复,因炮兵旅被敌人包围,目前正在进行战斗,从昨天起就与该旅失去了无线电通信联系。尽管如此,相貌特征的吻合、物证和他们交代中的许多矛盾之处使我们有理由认为,我们拘留的这两个人就是“涅曼”案件中我正正在搜捕的极其危险的敌特分子。
瓦库连柯和萨文被关押在维尔纽斯兵站警备司令部中,由军官们严加看守,排除了一切逃跑和自杀的可能性。我等候您的指示和关于起解的命令。
根据关于上报应获政府嘉奖的命令,顺便向您报告拘留了该两名军官的检查小组成员的简明情况。
巡逻队队长─米哈依尔·伊万诺维奇·别斯索诺夫,一九一八年生,唐波夫人,俄罗斯族,联共(布)候补党员,工人出身;
巡逻队队员:尤索普·哈姆拉耶夫中士,一九二二年生,撒马尔汗人,乌兹别克族,共青团员,职员出身;
巡逻队队员:亚列克赛·德米特里耶维奇·米宁上等兵,一九二四年生,莫斯科州扎戈尔区罗噶切沃村人,共青团员,集体农庄庄员出身。
对上述三人边防军团团部作了很好的鉴定。
帕那耶夫。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波里亚可夫收
为直接领导国家安全委员会各机关参加的“涅曼”案件的破案工作并进一步加强侦察活动,最高统帅部大本营派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作为特命全权代表于十五时四十分乘专机紧急前往利达市,随机前往的还有一批高级军官。
飞行部已通过对空联络系统通知了飞机到达的时间。
如果地方机关没有足够的汽车,您应个人负责保证向所有抵达的人提供汽车并立即同他们建立密切联系以便协调侦察活动,全力以赴地进行破案工作。
汇报执行情况。
柯雷巴诺夫。
第93章 警备司令助手
阿廖辛掏出手枪并用它威胁上尉这一举动给警备司令助手留下了恶劣已极的印象,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心头怒火。
不言而喻,他知道遵守个人安全措施的必要性,因为每天都要对从部队里派来的巡逻兵谈到这个问题。他很清楚,即使每天在居民点里两个人值勤检查证件,都必须一人检查证件,另一个人站在一定距离之外,随时准备反击对方的突然袭击。在训令中还要求“警惕地注意”受检查者的一举一动,要求始终监视对方,一秒钟也不许转过身去背朝着他们,不许他们从侧面往你跟前走。
但是,训令里讲的是检查身分不明者的证件,检查那些国事犯、匪徒、德国特务、逃兵和破坏军纪和命令的人的证件,而且是为了揭穿他们,拘留他们。而现在,这个反特局军官阿廖辛却对前线军官采取这样的手段,尽管这两位军官的主要和次要证件都刚刚被检查完毕,绝对没有问题,不仅如此,他还用手枪威胁其中一位军官,这种行为在安尼库申看来是毫无必要的,这是地地道道的暴虐行为。
安尼库申认为,反特局军官在执行国防部部长斯大林同志亲自签署的极其重要的第二二七号命令时是可以动用武器的,不过,这在两年前是可以理解的。当时德寇占领了克里米亚,夺去了罗斯托夫,他们的坦克和摩托化师团残酷地向伏尔加河一带和高加索推进,因此,必须为保卫和坚守每一块阵地,每一寸苏维埃土地而流尽最后一滴血。当时要求人们“誓死保卫国土!”为此,必须采取一切措施制止没有最高统帅部的命令就撤退的人。所以,反特局军官、政工人员和指挥员的严厉行动在当时那种危急关头是非常必要的。
但是现在,正当我军胜利前进的时候……在这离前线一百多公里的后方……这个人却用手枪威胁一位建立了功勋、为祖国流过血的前线军官……而他,安尼库申则必须站在一旁当一个不吭声的旁观者,如果他不是这一卑鄙行径的同伙的话……
他是个非常看重前线战斗情谊的人。事实上,从战争第一个年头的秋天起,自从他到前线以后,他就对每一个人,不管他是军官还是列兵,是飞行员还是辎重兵,都感到“心里热乎乎的”,有一种自然而然地友爱亲密的感情。因此,这三位军官,特别是久经沙场的大尉和上尉,对他来说比任何一个反特局军官更可亲可爱,毫无疑问,他们比阿廖辛及其助手们可亲可爱得多。
他不仅对阿廖辛,对他那两位助手也非常反感。他认出了那个上尉,他就是那个在城里没有向他敬礼的家伙,后来他睁大了眼睛故意装傻,还耍赖地为自己辩解(“对不起……我没看见……请原谅,大尉同志……我受过伤……脑子不好……常常头晕……”)他说话时,为了快点儿摆脱安尼库申,还装出眼看就要晕倒的样子。而今天,当他在森林中醒来,一眼看到了他……安尼库申,这家伙竟对他这样无礼(“耶酥复活了,降临人间!……”),致使愚笨的阿廖辛也不得不立即加以制止,而那个中尉……一个毛孩子,竟敢不加思索地强迫他在地上爬行,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这个结巴也觉得自己了不起!……毫无疑问,这家伙肯定在警备司令部里看了他的军官档案,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所以才那么愚蠢地缠着他:“大尉同志,您哪,顺便问一下,是不是莫斯科人?……”还要顺便问一下!……“我在什么地方遇见过您?……您很象我认识的一个人……”这是些挑衅性地一钱不值的问题,只能去吓唬那些胆小鬼和傻瓜……这家伙是找错了对象!……
在阿廖辛掏出手枪威胁丘巴罗夫时,安尼库申在这一瞬间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决定不放过他这次的暴虐行为,明天一定向上级写份报告。但不写给少校和驻军司令,他们是不愿意惹这些反特局军官的,也不想招来麻烦。他要给莫斯科写报告,这是他的权利,是军法规定的权利,作为一个军人,他甚至可以直接给国防部部长、最高统帅……总司令写信。
当阿廖辛蹲下,解开袋口上的背带的环扣,动手解绳结的时候,站在他右肩后面的安尼库申在口袋圆孔里看到了他早就料到的东西:供军队食用的暗褐色的黑面包。
在步兵军官的口袋里除了吃的还会有什么呢?这三名军官再过一周,最多两周(他知道后备团队的规矩)就要出发到前线去了……他很清楚在这个前线军官的口袋里装的些什么东西:备用的裹脚布和一套内衣,一条粗布毛巾,刮胡子刀,一小块肥皂,一把小刷子,一个水壶,两三本书(很可能是<<步兵操典>>和<<射击教程>>);此外,可能还有几样别的,一小瓶便宜的花露水,一双毛袜子,一件绒衬衣或绒线衫,这种衣服从春天到秋天都不能穿,但你也得随身带着。
战斗结束后,在战壕或者在掩蔽所里,他曾多次整理过阵亡军官们的个人物品并把这些东西分送给周围的人,叶拉托木采夫、丘巴罗夫和瓦辛也象那些军官一样……
他在中尉的口袋里看到的那些黑面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象一块红布对一头公牛那样对他发生了作用。一方面是他的弟兄们,前线军官,他们领的是部队规定的口粮,黑麦及掺有其它杂粮做的面包,按国防部规定的标准定量供应,一两也不多给;另一方面是后方的反特局军官,敞开肚皮吃,没有定量限制,他们吃的是战前那种精白面粉做的白面包,还有其它稀有食品,根据命令这些东西只有医院里的伤员和正在作战的飞行员才可以享用。
这些蛮横无礼、不可一世的家伙未经检察官的核准就独断专行地搜查起他的弟兄、前线军官们来了,而这些军官却要在一周或两周之后重返前线,为保卫祖国留血牺牲。
是啊,这个阿廖辛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被提拨起来的工农分子(他肯定是个乡巴佬!)顶多上过五年学,了不起念过七年书吧了……靠死档案被选出来当上了反特局军官,在军队中专走上层路线,学了几句城里人讲的话和军事术语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啦……这不过是小人得志,没碰过什么钉子罢了,没有人好好地教训过他,给他点颜色看,以便使他老实些!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安尼库申气得咬牙切齿地想道,他那放在背后的双手都握痛了。“不行,我不能不管了!……我要让他们吃点儿苦头,无缘无故地就用手枪威胁军官并搜查他的行李是不行的!……他们要对这一切负责!……只有警备司令和驻军司令才怕他们,而最高统帅是会制服他们的!”
但他立即想到,莫斯科起码要用一个月的时间研究他的报告并采取相应措施,而在这段时间里可能发生各种变化。他自己可能被调到作战部队,而阿廖辛也可能被调到别处。
一想到这里,他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要立即向这些反特局军官们表明,他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一点儿也不怕他们,他不是个胆小鬼,他不会象一只鹦鹉那样驯顺地去执行任何命令。他有自己的头脑,他有能力自己作出决定并对此负责。
接着,已经气得发昏、对反特局军官极为不满和讨厌的安尼库申,不仅继续对正在解绳结的阿廖辛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而且做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做的动作:他往右边走了一步,这样一来,他就正好站到受检查的那三个人和埋伏在灌木从中的那两个人中间来了……
第94章 一九四三年关于通缉米先柯的命令
高频电话记录
十万火急!
致位于欧洲部分领土上的各方面军、各军区“锄奸”反特局机关。
“锄奸”反特总局正全力以赴地搜捕最危险的恐怖分子、德国间谍机关的特务骨干、重要国事犯伊万.戈里高里耶维奇.米先柯,他还用过以下姓名:谢尔盖·托木丘克、尼可莱·瓦西里耶维奇·彼列别利岑、安得伦·萨维利耶维奇·基季莫夫、亚列克赛·谢苗诺夫、费多尔、潘岑柯、亚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沃罗比尧夫、瓦西里·彼得里茨基、伊万·扎哈罗夫、米哈依尔·尼可莱耶维奇·列瓦、阿纳托里·斯米尔诺夫、列昂季·伊万诺维奇·纳伏罗茨基等;可能还用过其他姓名和父称;他用过的特务代号有:“贝比”、“若凯”、“红胡子”、“斗士”、“炸药”等。他一九○五年生,罗斯托夫州萨尔斯克市人,俄罗斯族的哥萨克人,原大地主的儿子,其父曾在任沙皇军队大尉。
一九一九年随父母流亡中国东北,十五岁加入俄罗斯军人总同盟哈尔滨分会青年组织,并在该组织中接受军事体育训练。其父在边境同苏联边防军战士作战时被打死后,他曾当众宣誓将报杀父之仇。从十九岁起他就积极参加各种反苏活动。
一九二四年……一九三○年期间他曾二十余次进入苏联远东地区进行反革命活动和恐怖活动以及刑事走私活动。
从一九三一年起他与日本人合作,同年参加俄国法西斯党,是该党最老的老党员之一。
一九三三年进入苏联领土时,由于遭到苏联边防军追捕,他曾在密林中步行了七百公里。过河时由于武器和食物沉入河中,他杀死了同伙中最年青的一个人,两周内便和自己的同伙靠吃被害者的肉维持性命。
一九三四年……一九三八年间,他潜入苏联远东共达四十余次。他与白俄领袖谢苗诺夫将军和伏拉西耶夫斯基将军、乌赫托木斯基公爵、白俄罗斯法西斯同盟主席扎耶夫斯基都有私交。一九三四年苏联最高法院曾判决他为国事犯。
一九三八年,由于他与日本人不睦,又与德国特务即当时驻哈尔滨的副领事汉斯.李凯建立了联系。同年,为显示自己进行特务工作的本领,非法通过整个苏联领土和波兰领土,越过三个国家的边境而到达德国。随后,他的妻子携儿女也抵达德国。他的妻子伊佐尔达是白俄领袖之一吉士林将军的女儿。
一九三八年……一九三九年他在德国间谍机关的柏林学校中接受了十五个月的训练,上课时他一直戴着伪装面具。
一九四○年一年之内他被德国军事间谍机关空投过三次,每一次都在苏联领土上活动一个半月到两个月,活动路线是中部乌拉尔、莫斯科市和北高加索地区。
一九四一年一月到五月,他伪装成苏联内务部大尉,以出差为名,流窜在波罗的海和西线特别军区一带的各城市、各驻军地区和各铁路枢纽站,搜集了关于苏联军队的布防、人数、调动和战略方面的情报。
战争开始前两天,他以组长身分与一大批特务被空投到西白俄罗斯地区,他们化装成苏联边防军,任务是战争一开始就杀害高级和中级军官,破坏我军通讯联络,在作战后方制造恐怖气氛。一个月内他进行了七十余次凶杀活动,但他领导的特务只死了三个人,最后在斯摩棱斯克市附近返回德军部队。
其后的一年半期间,他又被空投到红军后方达十次或十一次,身分是特务组长,任务是搜集军事情报,网罗特务,包括与部队和铁路运输有关系的妇女。他曾获德寇的两枚十字勋章和六枚奖章。作为破格晋升措施,希特勒曾专门下令授给他德军少校军衔。
一九四三年二月到五月,他担任柏林间谍学校高级教官,讲授下述课程:《在苏联前线地区进行伪装和秘密活动的基本知识》,《返回基地时越过战线的方法》,《如何在内务部机关中应付审讯》。此外,他还教授特务们马其顿式射击术。每次上课他都戴墨镜和假发,留着长胡须。
此人坚决反苏。枪法极好并善用匕首,自卫术和攻击术都极娴熟。他随身携带一只可立即致人于死地的装有有毒子弹的手枪。拘捕时,他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相貌特征:中等以上身材;较胖;瓜子儿脸;前额不高不低、平直;弯月眉;鼻子不高不矮,不粗不细,笔直;下颚是直的;两耳是椭圆形的,耳屏突出;蓝眼睛;浅黄色头发;颈部不长不短,较粗;双肩平直。
重要特征:说话有南俄口音;双腿象骑兵一样稍内曲;上牙床右起第三和第四颗牙齿有金属齿冠;进行严肃谈话时有眼睛稍微眯缝的习惯;在右脊背骨旁有两个平行的疮疤,相距约五、六公分。
其它特点:此人颇有魅力,容易同周围的人们混熟并取得信任;喜欢打猎和骑马;爱吃葱烧海参、红菜汤和新鲜的炸牛排。不抽烟,只在必要时喝酒。只在为了完成某项任务时才同女人发生两性关系。
根据核实过的情报,最近几天的夜间,米先柯将同另外五名经过专门训练的特务分子被空投到红军后方,他们都穿苏联军人制服,米先柯是组长,他们的任务是暗杀最高统帅部大本营的领导人。
为了进行重大暗杀活动,米先柯的特务小组的成员都配备有带炸裂性子弹的手枪,子弹有可立即致人于死地的毒药,此外,还有两个由德国间谍机关特别定制的新式杀伤武器,这种武器可喷射连发子弹,口径为三十厘米;它藏在军大衣袖筒中,用皮带固定在胳臂上,按一下钮式开关即可无声发射。关于另外五名特务的侦察材料正在整理中,将于十二小时内通知你们。
你们要采取最有力的措施搜寻、逮捕或消灭米先柯小组,为此必须动员反特机关的所有侦察人员,一切保卫方面军后方的部队和各警备司令部的全体巡逻队。
必须立即在各火车站和火车车厢以及各进出口处组织最严格的证件检查工作,要特别注意通往莫斯科的各条道路。要拘留一切可疑分子并查明其身分。
各方面军的“锄奸”反特局局长必须立即制订计划并在最近六小时内执行这一计划,即对空投特务从战役后方前往莫斯科时可能经过的所有道路进行封锁。
应告知反特局所有官兵以及一切参加侦察工作和证件检查工作的人,凡为发现、逮捕或消灭米先柯小组作出实际贡献的人将立即被列入申请政府嘉奖的名单。
“锄奸”反特总局任务,有必要提醒各反特局领导人注意,目前正在搜捕的敌特分子可能是极其危险的敌人,为逮捕和消灭他们必须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侦察手段。
将给莫斯科军区各“锄奸”反特机关下达特别补充命令。
你们必须每隔六小时汇报侦察工作和你们采取的各想措施的进展情况以及新获得的一切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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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火急!
致位于欧洲部分领土上的各方面军、各军区“锄奸”反特局机关。
昨天,今年九月十四日二十时四十分,在莫斯科郊区通往孔采沃的道路一带,“锄奸”侦察小组在试图逮捕四名穿红军军官制服的来历不明者时同对方交火,结果击毙两名敌人,重伤一名敌人,但由于受伤者不能逃走,被其另一名同伙打死,而此人则利用天黑藏了起来。他逃离该地时在身后撒了凯因粉末,以致无法利用警犬追踪敌人。
验尸后证明,死者正是被我特令通缉的米先柯特务小组成员:瓦西里·巴克舍耶夫、汉斯·努尔梅托夫和阿纳托里·米洛夫斯基。有根据认为,在这四名与我交火的特务中没有米先柯本人。
在交过火的地方发现了几只手枪,此外,还有两只口径为九毫米的一号“瓦特”牌手枪,装有带毒药的炸裂子弹,这种子弹可立即致人于死地。在死者的衣兜中发现了伪造证件,这些证件伪造得无懈可击,完全符合现实情况。证件表明其持有者是西部方面军第十一近卫集团军的军官梅里恰可夫大尉,福明和库哈尔斯基两位上尉,伪称他们是被派往莫斯科“射击”训练班进修的。米先柯、祖布克夫和图林今夜以前所持有的证件也可能是第十一集团军军官的证件。
在莫斯科市内及其郊区所采取的特别检查保卫才识完全有可能迫使米先柯、祖布克夫和图林离开首都一带。不排除下述可能性:米先柯失去三名同伙以后,将请求派遣援兵,而在援兵到来之前,他可能隐蔽起来。
米先柯也可能同小组其他成员试图穿过战线,另一种可能是在约定地点给他们派来德国军事间谍机关特别设计制造的“阿拉朵……320”飞机,这是一种伞兵用的单翼飞机,速度很快,可在高空飞行,天气恶劣的情况下也能着陆,而且可以在未加修整、坎坷不平和面积不大的土地上着陆。
逮捕和消灭米先柯、祖布克夫和图林仍然是位于欧洲部分领土上所有方面军和军区“锄奸”发特局的主要的和极其重要的任务。
停止执行四三年九月七日关于通缉巴柯耶舍夫、米洛夫斯基和努尔梅托夫的**号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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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火急!
致位于欧洲部分领土上的各方面军和各军区“锄奸”反特局。
最近两天在沃龙聂日方面军和布良斯克方面军后方发生了袭击小轿车的活动,库普里扬诺夫将军和契利金将军以及七名红军高级军官,还有陪同他们的一些军人和司机都被杀害了。
发生上述凶杀时间的地方是:
九月十八日……在奥勃扬以西,苏扎以北,别列金东南地区;
九月十九日……在克罗玛以西,赫屯聂茨以南和卡拉切夫东北地方。
据调查,现已牺牲的军官们乘坐的小轿车是在荒无人烟处的公路上被几名穿红军军官制服的人叫住停下来的。在上述两次情况中,汽车可能是在对方有手枪进行威胁之后才停下来的,恐怖分子为了同一目的还利用了军用汽车公路大队的袖章。这些恐怖分子有可能是乘坐一辆“道奇”牌汽车进行活动的。
敌人是用九毫米口径的手枪杀害我方人员的,手枪可能是“勃郎宁07”或“瓦特1号”,用的是炸裂性子弹,带有立即致人于死地的毒药。在六次凶杀事件中,有五次汽车是同尸体一起被开到路边后再被浇上汽油烧毁的。
化验后查明,这些恐怖分子用的子弹的毒药与米先柯小组成员手枪中的子弹的毒药完全一样。还有其它根据可以假定,上述凶手是米先柯、祖布克夫和图林干的。
除了已经实行的各种侦察措施外,各“锄奸”反特局领导人还应负责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证红军将军们和高级军官们的安全。
我们已向加里宁方面军、西部方面军、布良斯克方面军、中央方面军和沃龙聂日方面军各司令部提出建议采取下述防卫措施:
甲、将军和集团军司令员乘车离开部队驻地时,必须有载有卫兵的汽车在前面开路;
乙、高级军官乘小轿车外传时,必须有两三名冲锋枪手保卫;
丙、小轿车应快速行驶,必须开足马力,除极其必要之情况外,禁止在公路上停车。应立即向企图要汽车停驶并不惜以武器进行威胁的分子开火并击毙之。
“锄奸”反特局领导应对将军和高级军官们的汽车的技术安全负责监督,注意提高警卫战士的作战能力,必须挑选有一定作战经验、机动灵活、枪法准确的战士和军士参加警卫工作。
加里宁方面军、西部方面军,布良斯克方面军、中央方面军和沃龙聂日方面军“锄奸”反特局除已实行的侦察措施外,在最近六小时内还必须建立一支在军用公路上进行搜查活动的汽车队并立即开始搜查活动,以便找寻、拘留或消灭恐怖分子。
加里宁方面军、西部方面军、布良斯克方面军和中央方面军各反特局必须在最近十二小时内在主要军用公路上建立一支有汽车的六至八个带诱饵的特别搜查行动小组。每辆汽车的前座上应有反特局军官,他将化装成红军上校或少将,而后座则应坐有反应快、具有快速射击经验的两名搜捕队队员。
这些伪装汽车应二十四小时连续进行活动,为此,应保证每辆汽车有两班搜查行动小组成员和两名司机。各反特局局长必须亲自负责建立带诱饵的搜查行动小组以及化装“上校”和“少将”的工作,必须编造相应的假情况和一切必要的证件。
必须通知“锄奸”反特局全体官兵,考虑到我正在搜捕的敌特分子持有可以立即致人于死地的手枪,“锄奸”反特局的任务是既可以拘捕他们,也可以消灭他们。
必须每隔六小时汇报本命令执行情况和你们采取的一切措施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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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火急!
致位于欧洲部分领土上的各方面军和各军区“锄奸”反特局。
昨天,一九四三年九月二十一日,在西部战线后方日兹德拉以北的公路上,有两名身穿红军军官制服的来历不明者企图袭击“锄奸”反特局的一辆伪装汽车并当场被我击毙,事后查明,此二人即特令通缉的米先柯小组的特务瓦西里·祖布克夫和尼可莱·图林。
米先柯本人已逃遁。交火时我三名搜查人员被打死,司机未死,但他未能捉住或消灭米先柯;警犬也未能找到逃跑者,因为道路上撒有凯因粉末。
袭击时,米先柯身穿带有少校肩章的大衣,系有军官腰带和武装带,头戴坦克驾驶员帽盔,除手枪外,他未携有其它物品。在他逃跑过的地方留有血迹,估计米先柯已受伤,因此,他可能躲在森林某处或某居民点里。
检查祖布克夫和图林的尸体时发现了一些证件,在确系我军使用的公文和表格中,填写的姓名是第三坦克近卫集团军警卫连连长苏赛依克夫大尉和该连排长可列夫佐夫中尉,证件无懈可击,符合现实情况。有可能在袭击我方汽车时米先柯也持有第三近卫坦克集团军军官的证件。
必须采取一切可能采取的措施逮捕或者消灭米先柯。将给西部方面军“锄奸”反特局下达特别补充命令。
停止执行四三年九月七日发布的对瓦西里.祖布克夫和尼可莱·图林的**号通缉令……
第95章 近卫军中尉安德烈·勃林诺夫
他站在灌木从里,叉开两腿,象塔曼采夫教他的那样,故意放松手臂的肌肉,拿着手枪,全神贯注地听着看着。
证件检查工作进行得很平静、顺利,不过,安德烈也没认为它会有什么重要结果。
塔曼采夫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特务不同于其他危险罪犯之处,首先就在于他背后有整个国家作靠山;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培养一名特务是许多经验丰富的专家们的心血的结晶,这些专家非常认真地研究了为这个特务编造的情况,考虑过他的服装和证件的每一个细节。
塔曼采夫曾举出自己经验中的例子对他说,德国人为自己的特务们提供了多么好的伪造证件,德寇如何紧张地注视着苏联方面所采取的一切防止伪造军人证件的措施,注视着各种保密暗号,每一暗号只在一定时间内起作用,但德寇如何及时地(在三、四周内,有时甚至在两周之内)发现了这些暗号的变化。
“用五官感觉是很难发现什么的,”塔曼采夫若有所思地说道,“十个特务之中,也许只有一个人是在证件上面露出破绽的,不会再多了!”
然而,安德烈还是很注意地听着看着,特别是阿廖辛说的每一句话,他这是为了不至于放过事先约定的暗号:“我不明白……”特别是“劳您驾。”
安德烈站在接受检查者的侧面,甚至是后面,所以他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过他也没有权力去看这些,他的任务是“监视”中尉,安德烈正在全神贯注地监视着他。
只是当灌木从外面的那些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他才利用这个空子看了看警备司令助手,他只看了两次。
这时安德烈才发现对安尼库申的举止有了新的评价。如果在从利达出发的汽车里和后来在森林中,安德烈觉得安尼库申在同阿廖辛谈话时显得十分骄傲,甚至盛气凌人,满身是刺儿,那末,当安德烈一听他的姓氏并想起他是谁以后,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首先是因为,安德烈认出他是个出众的人物,甚至是个天才。安尼库申曾被一些权威誉为“俄国声乐艺术的希望”,不言而喻,此人自视甚高,因而就要摆点儿架子,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安德烈往往把他放在另一种环境中加以观察:在大剧院的舞台上,在演出之后,他站在幕前,一本正经地向观众鞠躬的样子,这时,在金壁辉煌、装饰着红色天鹅绒和水晶灯罩的大厅里,从池座到楼上的包厢是一片雷动的掌声。
安德烈越想越对安尼库申肃然起敬、十分钦佩起来,他已决定,待完成任务以后,他要走到警备司令助手跟前告诉他,自己是怎样认识他的,瓦连岑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和最要好的朋友。安德烈甚至想起了警备司令助手的名字……伊戈尔,是呵,当然他叫伊格尔啦;瓦连岑在谈到哥哥时常叫这个名字,而且报上的文章也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个名字。
不过,安德烈只是在听到阿廖辛发出“注意!”这个暗号之前才想到安尼库申,后来他就一下子把注意力转到如果发生冲突他将如何行动的问题上了,他还在心中重复了几次自己应如何行动一事。当他听到喊了两次“劳您驾……”,也就是表示“准备战斗!”的口令时,安德烈极其认真地准备停当,为了更可靠些,他两次用枪口瞄准了中尉的肩膀。
但是,在灌木从前面的林中草地上,那个上尉同阿廖辛吵了几句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阿廖辛大概是故意在制造紧张气氛,他又蹲在口袋前面,而那三个受检查的人则低着头观察他蹲在地上干什么,从他们的姿势和举止上看不出一点敌意。
安德烈凝视着中尉,但他还是发现了安尼库申出乎意料地站到了塔曼采夫和接受检查的那三个人中间,同那三个人站成一条直线。
“他这是往哪儿站呀?”安德烈吃了一惊,但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才万分焦急地领悟到这意味着什么,他甚至想起了(塔曼采夫多次讲过)这种行为的名称:封锁基准线。但是,警备司令助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阿廖辛已经对他讲过两次!他这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的?……
安德烈发现塔曼采夫在左边拼命地打手势,于是他往那边看了看。
塔曼采夫立即拍了一下肩章,然后伸出四个手指,这指的是肩上的五角星,意思是说,你监视住大尉!安德烈点头表示同意。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塔曼采夫闭上嘴,迅速而又无声地动着双唇,这是他在环境不允许骂出声音来时表达自己感情的一种方法。他的表情凶极了,于是,安德烈想道,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塔曼采夫将会用多么空前绝后的骂人话来骂这位警备司令助手。
塔曼采夫想换个地方,但警备司令助手封锁了基准线,把那三个人都挡住了,有什么办法呢?安德烈也只能监视一个敌人,就是塔曼采夫给他指定的那个大尉,他大概是目前情况下最危险的家伙。
安安德烈死死地盯住大尉,他立即发现大尉的胖身子在树叶间隙中突然往下一扑,几乎同时听他叫道:“打!”话音未落,马上从左边传来塔曼采夫放出的一声枪响。安德烈早已瞄准了自己所负责的大尉,这时也扣了一下扳机,接着便按照事先吩咐他的那样,立即向并不存在的一排士兵发出了命令,但因为过于激动,他结巴地更厉害了;安德烈跳出榛树从,以便把敌人的火力引到自己这边来。
塔曼采夫比他动作快,早已双手齐肩地举着那干十手枪出现在敌人面前,他采取的是“摇钟摆”的战术,迅速地跑出树从,向左移动。
“不许射击!”阿廖辛试图站起来,他怪声喊道;他血流满面,安德烈明白了,他的头手受了伤,也许被打了个窟窿,安德烈非常痛心地意识到这是为什么,不,塔曼采夫是不会失误的,这一定是他安德烈枪没打准,肯定是他自己的过错!……
不过,安德烈负责“监视”的大尉已经脸朝上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了;这时安德烈怎么也没想到,大尉躺在那里的姿势和一动不动的样子绝不是因为只在肩部挨了一颗子弹。
“掂量一下”……也就是估计一下形势,象塔曼采夫教的那样,安德烈还做不到这一点。他万分激动,由于意识到自己枪法不准竟使阿廖辛受了重伤,也许是致命的重伤而悔恨不己。这时,阿廖辛的一句“不许射击!”更使他不知所措了,他一时呆若木鸡地站住了,但从左边,象飞来的子弹一样传来了塔曼采夫的命令:“你看住中尉!”
第96章 作战文书
高频电话记录
紧急!
叶果罗夫收
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号命令中,关于批准用战利品改善参加“涅曼”案件的侦察和检查证件工作以及部队搜查行动的军人们的伙食并增加伙食花样一事,命令中“用五克果酱代替一克砂糖”这句话是错误的。
只能用三克果酱代替一克砂糖。
请将这一改变立即通知军需官并遵照执行。
阿尔切米耶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叶果罗夫收
特别通知
今天,八月十九日十时五十分,在从维尔纽斯开往别洛斯托克的火车中,三名身穿军装的来历不明者拒绝检查其携带的行李。他们被拘留后,在跟随检查小组穿过车厢时,在过道里,来历不明者突然开枪射击,打死了组长托甫佩戈大尉和训练队队员舍甫柯普里用斯中士,警备司令部军官什马克夫中尉受伤,然后,他们拉了紧急制动阀,跳车逃跑了。
尽管受了伤,什马克夫仍然组织了乘坐该车的五十多名军人追击敌人。结果在离铁路大约一公里处追上了这些来历不明者并将其中一名胳臂和腰部受了伤的人活捉。另两名敌人躲在树从中拒捕并开枪抵抗。尽管什马克夫一再要求大家活捉敌人,但参加追捕的人们在用手枪和冲锋枪向敌人射击时击毙一人,重伤一人,此人身中十一颗子弹,在未恢复知觉的情况下,四十分钟后死去。
仔细搜查了逮捕敌人的地区,检查了尸体,发现物品如下:手提式“爱里”牌收发报机,功率二十五瓦特,完好无损;五个数字一组的密码本;三只手枪和这些手枪用的四十七颗子弹,两只二号“瓦特”手枪和二十九颗子弹;两把匕首,一把折叠式小刀;两个指南针,三块手表;立陶宛和西部白俄罗斯地区的大型地图;破译密码手册两本,记录情报的一些纸条;此外,还有一些备用的空白公函和证件:其中军官证件五个,出差介绍信十七张,供应证九个,被服证六个,党证四个,共青团证一个。
拘留时,来历不明者出示的证件上填写的姓名是:库兹玛·奥斯塔波瓦奇.久宾柯大尉,巴维尔·伊万诺维奇·什普林中尉和费多尔·彼得罗维奇·扎哈罗夫准尉。
持有扎哈罗夫证件的被活捉的特务立即得到我方的必要治疗。我们及时排除了他自杀的企图,输血后,他的健康状况令人满意。
曾对他提出三次警告说,如果他拒不交待将负刑事责任,然而,在两个半小时的审问过程中,他一言不发,若想在近期内从他口中了解有关他本人和另外两名特务的身分等情况是不可能的。
通过对二头肌的比较测量和对大胸肌、梯形肌的比较检查断定,被击毙的中尉是左撇子。从相貌上观察,中尉和大尉与特令通缉的敌特分子有相似之处。在他们身上搜查到的情报记录也证明,他们就是“涅曼”案件中的特别危险的特务分子。
请火速告知可以最后核实的有关特征和其它补充情况。等待您的近一步指示。
根据上报请求政府嘉奖名单的命令,我特别请您注意受了重伤的第七十九警备司令部军官、瓦西里·彼得罗维奇·什马克夫准尉的机智勇敢和自我牺牲精神。什马克夫生于一九二零年,克洛姆纳市人,俄罗斯族,联共(布)党员,职员出身,警备司令部对他的鉴定是很好的。
奥梅林。
密码电报译文
特急!
叶果罗夫收
在您的报告中未提及参加“涅曼”案件的部队搜查行动和证件检查措施的各部队官兵的政治思想状况。
请立即报告红军部队、内务人民委员部和各警备司令部官兵的上述情况,要分别报告并举出典型事例和言论。
密码电报译文
十万火急!
叶果罗夫收
请守在直通电话机旁,等待极其重要的电话。
柯雷巴诺夫。
第97章 叶甫盖尼·塔曼采夫……搜捕队队员和猎狼犬
我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间看见了一只手在阿廖辛头上一晃,那个光头大尉喊了一声口令:“打!”我明白了,他们要打死阿廖辛……但是,警备司令助手把那三个人挡住了,这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朝天开了一枪,大叫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为了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我这边来,我跳出了树从。
勃林诺夫这毛孩子也跟在我后面开了一枪,我看到,光头大尉象被什么推了一下,一头栽倒在草地上,躺在阿廖辛旁边,而阿廖辛正争挣扎着想站起来,从他头上的伤口里流出了鲜血,他已经血流满面。
警备司令助手离我最近,他背朝着我站在那里,是二十五度角(战斗一打响,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在离他一米半远的后面是那个上尉,上尉后面,靠左边则是“中尉”;不出所料,上尉和中尉转身看着我,正如我预见到的那样,上尉是用左手拿匕首的,而“中尉”的右手则拿着手枪,他立即用手枪对我瞄准。
我本可以用两三颗子弹把他放倒(他就站在我面前),但我已经选他作解剖用的特别试验品了,所以,我要不伤害他一根毫毛地抓住他。
他不知所措地迟疑了一会儿,而我就利用了这几秒钟站到背朝太阳的那一面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利用阳光作掩护了。为了吓唬他一下,给他在心理上造成一种压力,我立即“搔了搔他的耳朵”,就是说,用两只手枪左右开弓地各放了一枪,让两颗子弹紧贴着他的脑袋两侧飞了过去……这一手是会给他留下印象的。
为了使他难以瞄准,我就不停地“摇钟摆”,也就是左肩朝前,不断猛烈地左右晃动着身子,同时也不停地移动脚步,就象拳击场上的拳击家那样,不过,动作比拳击家要简单些。为了进一步施加心理上的压力,我用手枪瞄准着他,用目光和整个表情表示马上就要开枪的样子。
勃林诺夫一下子跳了出来,用威胁的口气叫道:“全排战战战士,冲呵!”我也马上跟着他喊了起来,我还加了一句:“包围空草地!!!”尽管在几公里之内根本没有什么步兵排,这样做只是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迷惑敌人,使敌人精神紧张,把这三个人搞糊涂,起码可以迫使他们向四周张望。
效果是惊人的,出人意料的。“中尉”喊了声“有埋伏!”急忙瞅了一眼大个子上尉,接着不是瞄准我,而是往我这个方向打了两枪,就突然撒腿逃跑了。
“不许开枪!”阿廖辛边站起来边命令道;他这是对我和勃林诺夫说的,也是提醒我们,起码应该抓一个活的。
大个子上尉十分老练地躲在警备司令助手身后约二米远的地方,他突然动作迅速地往光头大尉身上一靠,于是,我在他左手中发现的已经不是匕首,而是一只手枪了,我马上就明白了,他是个左撇子,他拿的手枪是九毫米口径的“勃浪宁7号”,这就是德国特务常用的,装有带毒药的炸裂性子弹,可以立即致人于死地的那种手枪。
我估计了一下作战形势和力量对比:勃林诺夫把“大尉”放倒了,看来还伤得不轻(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而阿廖辛起码是头部受伤;这两个人都要躺一阵子,所以,我现在必须接过指挥权,一定要把“上尉”和“中尉”抓住(当然是抓活的!)
“盯住中尉!”我对勃林诺夫喊道。我知道,阿廖辛这时由于受伤,听觉不灵了,我便大声喊道:“躺下,阿廖辛,躺下!!!”
我最担心的是他们俩,当我看到他二人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而且执行了我的命令,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跳出树林是往左边跑的,这是为了扩大作战阵地,利用阳光使他们看不清我(迫使他们面朝太阳),同时也为了解除对基准线的封锁,不过最后这个目的未能达到,大个子上尉以令人佩服的迅速动作往右一闪,便又躲在身材高大的警备司令助手的身后了。他的动作十分灵活,反应很快,但在做这个自卫动作时,刹那间他的头部出现在警备司令助手的军帽右边,于是我立即用右手开枪,把大个子的船形帽打飞了。这一手会把他吓一跳的,现在我应该始终保持住对他心理上的压力。
警备司令助手这时才清醒过来,他用发抖的手去解衣襟下面装手枪的皮套,但由于激动怎么也打不开皮套。只有他这种废物才会遇到这类倒霉事。本领阿廖辛应该把一只“瓦特”牌手枪放在他的衣兜里,他必须首先用“瓦特”参加战斗。但我现在没有可能去考虑他应该使用什么武器和怎样行动,我对他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了,因为阿廖辛受伤以后,不言而喻,我只能指望自己了。
“你趴下,大尉,趴下!”我对警备司令助手喊道,但他似乎没听见,连身子都不弯一下。
我毫不惊奇,在紧张地肉搏战中突然性可以使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失去果断行动的能力,对这个后方的花花公子你又能期待什么呢?
“躺下,警备司令部的,躺下!!!”我气急败坏地大声喊着,立即往右边一跳。
大个子上尉的左半身和拿着“勃朗宁”手枪的那只手在我面前一闪,为了先发制人,我立即扣动扳机,但大个子敏捷地往左一躲,我未打中这个魔鬼,可能是因为很怕打中警备司令助手的关系吧,我暗中狠狠地骂着自己。
阿廖辛跟在我放的一枪后面连开了三枪,他是趴在地上朝大个子的腿部从旁边射击的。阿廖辛已经被打昏了,右边脸上一片血迹模糊,而且警备司令助手挡住了基准线,当然,我没指望他能打中敌人,无论如何这三枪在这种时刻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因为他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我不禁在心中为他喝彩。
不,我没有落空。大个子的上衣袖子上端,在肩章旁边,出现了一片血迹,我只不过使他的左胳臂受了点儿轻伤而已,需要的却是使他的胳臂“失去作用”。
他很聪明地利用了有利形势,躲在一个活障碍物后面,我在站在离他只有十米远的地方,没有任何遮挡的东西,还不得不时刻跳动,盯住他的脸,不断地用双枪威胁着他。
他朝我开了两枪,没打中,过了一会儿又开了一枪,也没打中。别的不敢说,在“摇钟摆”方面,我不仅可以给他,而且可以给他的那些德国教官们上几堂课哩,何况阿廖辛从旁边开的三枪无疑对他的神经发生了作用,而面朝着太阳射击也会降低准确性。
不过,这是个有经验、有头脑的家伙。他一下子就看出,我比别人更危险,必须先把我干掉。我早就对他作出了正确的评价,他的行动很精明、自信,与“中尉”不同,他的枪法很好,如果没有阳光碍事,不是我在“摇钟摆”方面技巧纯熟,他可能早就把我放倒了。
“勃朗宁”的枪口又跟着我的动作移动……从右往左又从左往右,我感觉到,我知道,枪马上就要响了。但就在这一瞬间,警备司令助手终于掏出了手枪,于是,一直瞄准着我的大个子立即朝他的胸口连射了两枪。
从自卫的本能和个人安全的角度来看,他的行动是合乎逻辑的,是有道理的,但他却立即失去了自己的主要优势,因为警备司令助手一下子就瘫软无力、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这时大个子的上半身暴露在我面前,我立即赶在他射击之前朝他的左肩连开了两枪,纵身一跳,冲上前去,以便防止他用右手去捡掉在地上的那支“勃朗宁”手枪。
他确实弯下身子,边盯住我边用手在自己的脚下找手枪,我猛冲过去,把他撞倒了,接着他拔腿就跑,穿过林中草地,我跟在后面追赶,这时我还来得及看了一眼警备司令助手和光头“大尉”,他们二人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大尉”的姿势使我很不喜欢……他背朝上,右手很不自然地反伸在一旁。
左边响起了枪声,我往那边看去,“中尉”正返身朝勃林诺夫射击,而勃林诺夫正遵照我的教导,跑步时曲线前进,虽然动作不太自然,但总的来说还算在行。
我担心的是勃林诺夫,我并不怕“中尉”逃走,因为我知道,即使在这一带追不上他,那么二十分钟以后,也就是在他跑到树墩附近时,整座森林将被巨大的“旋转木马”团团围住,他要想冲出或暗中溜出这样密集的包围是不可能的。
大个子“上尉”的右腰皮带上还挂有一支装手枪的皮套,很可能是“勃朗宁7号”,大小同图拉式手枪相同。他的左手无力地摇摆着,肩章下边的衣服上一片血迹,膝盖上部的大腿后侧也有一块血迹(阿廖辛还是把他打伤了)。我竖起耳朵倾听着。有人说左撇子的右手不灵活……这是给又聋又哑的孩子们讲的童话。而这家伙的动作则使人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强盗。
我听到了喊生:“站住!我要开枪啦!”我看了一下,报务员准尉端着冲锋枪从“中尉”面前的那个灌木从中跳了出来,我朝准尉和勃林诺夫二人大喝一声:“不许开枪!”……这时“中尉”立即举起了双手,我也松了一口气,想道:现在他们两个人肯定可以活捉敌人,而且不会伤害他一根毫毛了。
每二十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左撇子,左撇子有几百万人,但是我坚信不疑的是,正是这个大个子“上尉”是企图杀死“道奇”牌汽车司机古谢夫的凶手,因此,他与“涅曼”案件有关。我简直是在暗中祷告上帝,希望事实确是这样。
肩部和大腿都受了伤的“上尉”跑得比我预料的要快。但是,他必须跑到树林里或者离我再远些才能掏出手枪,而我呢,不慌不忙地在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并准备活捉他。他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是何许人,知道我们的任务是抓活的。当然,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他吃一粒子弹,不过,就是对强盗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加以伤害,我可不能这么干,何况他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追赶他时我又往左边看了看,勃林诺夫正把“中尉”按在地上,并把他的双手扭在背后。准尉虎视眈眈地端着冲锋枪,枪口朝下地站在一旁。
就在这一刹那,“上尉”做了个我期待已久的动作:他用右手握住了手枪皮套。他的右手肯定有牵引带,我可不能慢手慢脚地等他掏出枪来。
在这种情况下可用两种办法制服他:一是把他绊倒在地,一是猛击他的脑袋把他打昏过去。考虑到在林中草地上的作战条件和我们的任务要求,我采用了后一种办法:我向前猛冲,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当他的手指刚摸到皮套时,我就往他身上一跳,从上边用那干式手枪的枪把子在他的右头顶上打了一下,我没太用力打,只用了使他暂时失去知觉的力量。
他朝前、稍微偏左地倒了下去,由于惯性作用,他又脸朝地往前爬了一米半远。他无力地躺在那里,没抬起头,于是我明白了,他已经暂时失去了知觉。我把他那支从皮套中掉出来的手枪塞进自己的衣兜,拖住他的右胳臂,象拖口袋似的立即把他拖到我们埋伏过的地方。
勃林诺夫和准尉把“中尉”也押送到这里来了。“中尉”双手被捆在背后,我瞅了他一眼,马上就想好了从他口中把情报全部掏出来的办法。
我顺便看了一下手表……这是为了汇报。我没有可能记住开始抓特务的时间,但刚才的一场搏斗不会超过三、四分钟。
满脸血迹的阿廖辛用手按住头上的伤口坐着,而另外两个人,“大尉”和警备司令助手依然躺在草地上。我一看到阿廖辛坐起了了,就非常高兴,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有可能发生更坏的情况。
现在,当我看到阿廖辛还活着,而且不管我们这件事干得好还是不好,完全明显的是我们已经把三名特务降伏了,这样一来,从这三名特务出现在林中草地的时候起就使我十分不安的“他们是什么人”那个问题总算解决了。我现在毫不怀疑,这三个人是进行现行活动的特务分子,但是,其中一人是个左撇子这一事实却还不能解决现在最使我焦虑不安和最重要的疑问:“他们是否确实与‘涅曼’案件有关系?……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第98章 作战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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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急!
叶果罗夫收
第274独立修复营机械士尼可莱·塔拉索维奇·古尔岑柯准尉,绰号“柯里亚内奇”证实,去年冬天,他和古谢夫所在的部队都在戈梅尔市附近驻扎时,古谢夫确实用一瓶伏特加酒换了他的一个香烟盒,时间是二月或三月初,那个香烟盒与我们给他看的香烟盒式样相同。
但是,去年冬天古谢夫制作了几十个样式、大小和图案相同的香烟盒,上面确刻有“消灭德国侵略者!”的字样,由于我们出示的香烟盒没有任何其它特征,他不能确定该香烟盒就是他送给古谢夫的那一个。
邦达列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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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
柯雷巴诺夫收
对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号命令的回电
必须正视真理,我们采取了一切可能采取的措施并正在进行工作,然而,没有任何保证今天甚至明天就能抓到敌人,也不可能做出这一保证。
叶果罗夫。
高频电话记录
急!
叶果罗夫收
在跟踪期间,未发现切斯拉夫和文岑特.卡马尔尼茨基二人有任何可疑的活动。
洛基诺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柯雷巴诺夫收
对四四年八月十九日**命令的回电
在尤莉娅·安托纽克家中发现的工兵铁锹(经查明,是巴甫洛夫斯基带到她家的)上有出厂印记“切-44”,经询问红军工程兵总管理局确定,铁锹是一九四四年在切里亚宾斯克制造的。
经我查明,古谢夫汽车中的小铁锹上有出厂印记“柯-43”,它是一九四三年在柯伏罗沃制造的。
经仔细检查,不能证明在巴甫洛夫斯基身上搜查到的香烟盒是古谢夫的香烟盒。
因此,我们目前尚无证据证明巴甫洛夫斯基与“涅曼”敌特小组有关系。
波里亚可夫。
高频电话记录
特急!
戈罗德诺市,洛基诺夫收
必须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立即逮捕切斯拉夫和文岑特·柯马尔尼茨基二人并采取可靠保卫措施将其用飞机押送到利达市。必须继续对其他人进行监视。
波里亚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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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火急!
叶果罗夫收
由于“涅曼”案件尚未破案,根据过去发布的由您亲自负责执行的命令,今天从十六时起在维尔纽斯、戈罗德诺和利达一带按照“陷阱”作战方案实行严密封锁。
实行“陷阱”方案是经过最高统帅部大本营批准的。
您要监督执行命令的情况并立即向我汇报。
“锄奸”反特总局要求刻不容缓地继续准备“大象”和“波罗的海探戈”作战方案,必要时将在您指定的时间实行。
柯雷巴诺夫。
第99章 “祖母来啦!”
塔曼采夫把昏迷过去了的沉重的大个子“上尉”拖到他们埋伏过的地方,光头“大尉”和警备司令助手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两个口袋也摆在坎坷不平的路当中,阿廖辛就坐在口袋旁边,他血流满面,用自己的救护包里的棉纱布堵着头上的伤口,把胳臂肘靠在支起来的一条腿上束手无策地坐在那里。
“一切顺利!”塔曼采夫大声对他说道。“有两个肯定是活的!”
“你没受伤吧?”
“一点也没伤着!勃林诺夫也没受伤!……而你呢……头被打伤了……没什么可怕的!”塔曼采夫看了看阿廖辛的伤势,发现只有一个伤口,就故意精神抖擞地喊了一声,尽管他还不知道,阿廖辛的头部仅仅是外伤还是子弹穿入了脑腔?所以他很担心,阿廖辛现在的伤势怎么样?
“一切正常!”阿廖辛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分心了……”
他受了重伤,但他首先想到的还是“干净彻底”地消灭敌人,塔曼采夫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塔曼采夫一秒钟也没浪费,手疾眼快地做好了强行逮捕敌人后必须做的一切扫尾工作。他掏出绳子,把大个子那只未受伤的右手紧紧拴在弯向臀部的左脚
骨上。接着他把勃林诺夫和准尉押送过来的“中尉”立即脸朝下地按在地上,掀开他的后衣襟,解开他的腰带并拉住它,用刀子从后面割开了裤子和裤衩,稍微斜着一直割到膝部。紧接着他对大个子也照此办理,然后把这两名特务按照要求的那样背靠背地拴在一起……“中尉”面朝警备司令部助手和口袋,而大个子则背朝埋伏的地方,他那未受伤的半边身子靠着“中尉”。塔曼采夫指着大个子“上尉”对勃林诺夫和准尉说道:
“把他肩上和腿上的伤口用纱布包扎好,用两个急救包!把剩下的急救包都给我,快!”
塔曼采夫现在做的一切是他参加作战三年多以来做过无数次的事情。“摇钟摆”中的每一个动作也好,通过武力强行逮捕敌人时的一举一动也好,都不仅是他多年实践的结晶,而且是不停地进行练习的结果,例如,他一跳出灌木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就象一部自动化的机器一样行动准确而又迅速。而勃林诺夫和报务员准尉(他们二人都很认真,现在正急忙跑去执行他的命令),不言而喻,同塔曼采夫相比,他们的动作要慢些,他们这种不熟练,甚至笨手笨脚的动作使塔曼采夫十分不快。
塔曼采夫处理完特务之后,抓住溅有血迹的口袋,用刀子割断拴着袋口的绳子,朝阿廖辛喊道:“大尉同志,我给您包扎一下吧!”
“还来得及!……”阿廖辛严肃地说道。“你别分散注意力!”
阿廖辛使尽全身的力量挺着,他坚信,只要一开始给他包扎伤口或者把浸满鲜血的纱布从伤口处拿开而开始流血的话,他准会立即失去知觉。但是,在“一网打尽”敌人之前,在作为组长经过深思熟虑而采取决定性措施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权利失去知觉。
“你去看看,那两个人的情况怎么样了!”他朝塔曼采夫命令道。阿廖辛一直在非常注意地看着躺在离他几米远处的警备司令助手和光头“大尉”。
警备司令助手的情况是很清楚的:他脸朝上躺着,塔曼采夫还没跑到他跟前就发现他的两眼发直,死死地盯着太阳,眼珠子象玻璃球似的一动不动。
塔曼采夫提着口袋跑到光头“大尉”跟前,发现他耳朵后面有一个伤口,就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他看到,“大尉”仰着头,他的右眼变成了一个窟窿,黑色的血浆正从那里往草地上流。
“两个人……都死啦……”塔曼采夫放下“大尉”的肩膀,把手掌放在嘴边,背向敌特分子“中尉”小声地说道(这是为了不被他听见),然后又瞅了勃林诺夫一眼睛。
“这是谁干的?”阿廖辛问道。
勃林诺夫正蹲在地上给“上尉”缠绷带。他听见了塔曼采夫的话,于是他完全明白了。
“这是我干的!……是我把他打死的!……我这是干了什么呀!”勃林诺夫痛心地想道,他感到很难过,显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是瞄准肩打的呀!”他身子一晃,没站稳,样子十分可笑地跌倒在地上。
“您怎么啦?”准尉吃惊地问道。
“找到啦!!!发报机!”勃林诺夫好象做梦似地听见了塔曼采夫兴高采烈的喊声,他看见塔曼采夫用两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由硬橡胶和镍金属制成的无线电发报机匣子。
“你看一看他的腰部……”阿廖辛由于听到塔曼采夫的喊声而皱起眉头说道。“看一看大尉的腰部……”
塔曼采夫把发报机放进口袋,用刀子割开光头“大尉”的后裤腰,把裤腰扒开看了看之后说道:“他腰上……脊椎骨右边有两个圆形伤疤……好象是疮疤。”
“塔曼采夫,这就是米先柯……”阿廖辛说道,“你们记住,这就是米先柯……”
塔曼采夫很少会对什么事情感到惊奇,但他紧张地想了一会儿,表示不相信的样子。当他想起指令的内容和相貌特征以后,急忙又把“大尉”翻了过来,用力扒开他的嘴,往嘴里看了看,发现了上牙床的金属假牙;他用手摸了摸假牙之后,在自己的靴筒上擦了擦手指,肯定道:“是米先柯……”
勃林诺夫这个毛孩子打死了米先柯!这简直是神话!一个笨手笨脚的实习队员竟打死了传奇式的人物米先柯,他在二十年来空投到苏联领土上达五十余次,二十年来,在远东和西部边境上,所有方面军的管辖区都在设法抓他,但甚至是在发布了特令通缉他之后也一直没抓到他。只放了一枪,而且,根本就没打算要他的命,却一枪把他结果了,勃林诺夫现在还心神不安哩。尽管勃林诺夫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处分,因为波里亚可夫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一根毫毛的!这并不是因为他还是个实习队员,也不是因为将军已经说了,只要抓到一个活的就行,何况我们现在竟活捉了两名特务。不过,这一次实在有点儿特殊。从形式上看,这也是他的义务:杀死被宣布为不受法律保护的分子是每一个苏联人的权利和责任。应该鼓励一下这个勃林诺夫,向他解释解释,不过,没关系,就让他再稍微难过一会儿吧。让他好好地想一想,应该抓活的嘛,杀死敌人……这是任何一个笨蛋都会做的事情。这可不是你在前线作战,也不是四一年那时的情况了。
但是,阿廖辛的确聪明透顶!他是个天才!已经过了一年……但仅仅在十分钟之内他就认出了米先柯……这简直令人难以值信!
“我们有什么可记住的?您自己汇报好了!”塔曼采夫取出自己的急救包,用不满意地口吻对阿廖辛喊道,他很不愿意听那句话,简直有点儿刺耳:“你们记住,这就是米先柯。”怎么,阿廖辛打算死吗?“我给您包扎!”塔曼采夫坚持道。
“不!”阿廖辛坚决不同意,然后小声地加了一句子:“先把……”
于是,塔曼采夫收起了急救包,低下头做着进入角色的准备;然后,无精打彩地走到安尼库申跟前,他看了看,似乎现在才发现他已经被打死了,便突然大动肝火,好象还不完全相信他已经死了似地大声叫道:“瓦西卡?!瓦西卡被打死啦?!”
他转身朝躺在草地上的两个特务看了看,急躁地打量了一下第一个特务,然后又看了看第二个特务,好象突然明白过来了似的,满脸绝望和凶狠地样子指着“中尉”道:“是你!!!是你把他打死的!……”
“不……不是我打死的!我没打死过人!不是我!”“中尉”竭力否认。
“是你!!!他把瓦西卡打死啦!是他把我最好的朋友打死啦!!!”塔曼采夫看着勃林诺夫、准尉和阿廖辛,似乎要他们作证,歇斯底里地摇晃着脑袋绝望第喊道:“我也不想活了!!!”他双手揪住自己的衣领把上衣一撕,撕成两半,露出了满身海员才有的蓝色纹身花纹的宽阔前胸。“你这个凶手!我要宰了你这畜生!!!”
塔曼采夫急不可耐地在草地上寻找着那干式手枪,这只手枪是他刚在几秒钟之前故意失手掉在脚边的。
“不!……我发誓,不是我打死的!”
“不许动他!”阿廖辛跳起来严厉地喊了一声。
“他把瓦西卡打死啦!!!”塔曼采夫鬼哭狼嚎地叫喊着,从草地上捡起那干式手枪举在手里。“我要把这个畜生结果掉!!!”
安尼库申的名字是伊戈尔,而不是瓦西卡,杀死他的也不是这个“中尉”,但现在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勃林诺夫明白过来了,最后这场戏已经开场,这场戏叫做“紧急开膛”,它是非常残酷的,但在目前这种具体情况下则是完全必要的,它必须马上从被俘的特务口中(当然是从意志最薄弱的某个敌特分子口中)取得现在极其需要的情报。
在坚持证件时,安尼库申的表现真有点儿莫名其妙,而且给工作带来了不少麻烦;现在,即使他已经死了,他也应该出一把力,为了事业的利益,他的死成了这场戏的引子。
勃林诺夫已经参加过一次这样的演出,他跳到塔曼采夫身后,用左手按住他那肌肉发达的咽喉,用右手抓住他那只拿着手枪的手腕子,同时清楚地想起,他自己的一举一动不应有任何做作的迹象,一切都必须顺乎自然,同塔曼采夫角斗时必须非常认真,要全力以赴。上一次是阿廖辛帮助他演出这种戏的,但现在,大尉血流满面,无力地坐在草地上,已经不能帮助他了。
“不许动他!”阿廖辛仍然严厉地喊道,装出对乱喊乱叫的塔曼采夫严加训斥的样子。“你听见了没有,不许乱来!”
“揪住他的手!他犯病啦!”勃林诺夫对准尉喊道,准尉立即跑了过来,帮助他从左边抱住了塔曼采夫。
“放开我!!!”塔曼采夫凶神恶煞地挣扎着准备朝“中尉”扑过去。“他打死了我最好的朋友!!!他打死了瓦西卡!!!我要宰了这个畜生!!!”
塔曼采夫边喊边晃着脑袋,流出了肝胆欲裂的伤心泪,他这一手在上一次抓特务时就使勃林诺夫惊奇不已。与此同时,塔曼采夫并没有忘记暗中推了一下勃林诺夫的膝部,意思是说,加油,这照这样干吧!
“中尉”双手被捆在背后,侧身躺在地上,他本能地设法往后爬,双腿战战兢兢地蹬个不停;他那条被刀子切开了的裤子已经脱落到膝部,露出了肌肉发达的大腿。
“不是我打死的呀!!!”他已经吓得发昏,大声喊道。“我发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就在这一瞬间,塔曼采夫狂叫着“他打死了瓦西卡!!!”突然往前一跳,把在背抱住他的勃林诺夫和准尉推开,而他们两个人是故意松开了揪住塔曼采夫那只拿着手枪的胳臂的;于是塔曼采夫跳到“中尉”跟前,朝他连放了三枪,准确些说,是朝他头上连放了三枪。
紧接着塔曼采夫就用枪把子顶住“中尉”的鼻子,接着不轻不重地把他的上唇打出了血,塔曼采夫这样做是为了达到双重目的:使受到当头一击的“中尉”闻到火药味和血腥气。
“不许你胡闹,混蛋!”阿廖辛气得暴跳如雷地喝道。“你这个神经病!把他抓起来!”
“不是我打死的!!!饶了我吧!!!”“中尉”吓得放声大哭。“我没有打死过任何人!!!救命啊!!!不是我打死的呀!!!”
勃林诺夫和准尉把塔曼采夫拖开几步,然而,抢在他们之前的塔曼采夫突然跳到“中尉”面前说道:“不是你?!那么是谁?!是谁打死他的?!也许你还要说,你根本就没有朝我们开过枪?!”塔曼采夫凶狠地喊道,同时他在观察,躺在他面前的这个“中尉”是否已经上了他的圈套,当他确认目的已经达到时,他就决定单刀直入了。“你还敢撒谎吗?!你还敢不敢欺骗苏维埃政权了?!大概你连无线电台的呼号都忘了?!”
现在,勃林诺夫的左由用力揪住的已经不是塔曼采夫,而是由于参加这场斗殴而完全进入了角色的怒不可遏的准尉了(他在往前冲时把肩膀闪了),因为他并不知道这是在做戏。
“如果你想活命,马上交待你们电台的呼号!!”塔曼采夫用手枪指了指从口袋里取出来的发报机,威严地说,他把手枪枪筒又伸到被吓得脸色发青的“中尉”面前。“你用的这个发报机的呼号是什么?!快说!!!”
“我……我说!!!我彻底交待!……”中尉哭着赶忙说道。“C·T·N……C·T·N……”
“什么C·T·N?!”塔曼采夫心中凉了半截地喊道。“那么K·A·O呢?!”
“K·A·O是星期四以前用的呼号……现在用的C·T·N!……”
“你们有几个人?!”塔曼采夫把手枪稍微移开了一点儿,但仍然凶神恶煞般马上接下去问道:“你们是几个人到这座森林里来的?!快说!!!”
“三个人……”
“谁是组长?!”
“他……”“中尉”朝米先柯的尸体看了一眼说道。
“他的代号是什么?!密码电报里是怎么称呼他的?!快说!!!”
“克拉夫佐夫……”
“那么库拉金在哪儿?!”塔曼采夫马上追问道(巴甫洛夫斯基的证件上用的姓名是库拉金上尉)。
“在这一带,在森林里……他应该等我们……”
“他应该!”塔曼采夫由于一提起此事心里别扭,他对自己十分厌恶而生气地啐了一口。
“那么‘马其里达’呢?‘马其里达’在哪儿?!”
“他在这一带……他在绍里亚依附近……”
“他是什么人,是方面军司令部的军官吗?!”塔曼采夫马上接着问道(波里亚可夫是做过这样的估计),“他的军衔?!快说!!!”
“他是大尉……是方面军司令部的密码译电员……”
“你同意把我介绍给他吗?如果你还想活,你必须把我介绍给他!明白了吗?!”
“明白啦……”
“那么‘公证人’呢?!他是干什么的,在什么地方?!”
“他在戈罗德诺……他是铁路员工……”
“切斯拉夫.卡马尔尼茨基是什么人?!”塔曼采夫马上追问道(这是波里亚可夫要他这样审问的)。“快说!!!”
“切斯拉夫……我不记得姓什么了……”
“是调车员吗?!高个子……黄头发……长脸……鹰钩儿鼻?!”
“对……”
“你这副长相,我在几千个人中间也可以认出来!”塔曼采夫好不容易才掩盖住自己的喜悦心情。“你不是报务员吗?!”
“是呵……”“中尉”呜呜地哭起来了。
“我就知道嘛!”
塔曼采夫直起身子,放松了手指,正在等着这一时刻的勃林诺夫立即用力从他手中把手枪夺了过来,放了他。塔曼采夫似乎恢复了知觉,晃了晃了脑袋,全身一下子就瘫软了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一种特别的、在整个战争期间只有几名搜查队队员曾经亲身体会到的强烈的感受……大本营亲自督办的案子取得了“一网打尽”的结果。塔曼采夫感觉到,“中尉”不是在说谎,他提供的情报非常有价值。在这一刹那,只有他塔曼采夫是唯一知道取得了“一网打尽”的结果的人,同时,他一想到今天就有抓住“马其里达”的现实可能性(而有谁能比他更胜任此事呢,有谁呢?!),他就激动得简直气也喘不上来了,如果波里亚可夫和将军同意在友军反特局的鼻子底下抓这个“马其里达”的话。他们应该同意……塔曼采夫这时在心里早已与“中尉”和勃林诺夫飞到绍里亚依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塔曼采夫问道,必须抓紧时间与“中尉”搞好关系。“我问的不是德国人起的名字,而是你妈妈给你起的那个名字。”
“谢尔……尔盖……”
“好名字呀!”塔曼采夫表示赞许道。“好吧……如果确实不是你打死了瓦西卡,而且你还将把‘马其里达’献给我们……那你就活下去吧!”他宽宏大量,但似乎并不太情愿地对“中尉”说道。“不过你必须按照我的口令呼吸!如果你耍滑头,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谢尔盖……”塔曼采夫的嗓子似乎发颤,露出了难过的表情。“如果你耍滑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将是你生命的最后时刻了……明白不明白?……我们现在就去找‘马其里达’!”过了一会儿,塔曼采夫说:“我们乘飞机去!我们今天就跟他拥抱!”
然后,塔曼采夫转身对阿廖辛大声地、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大尉同志,‘祖母来啦’!”
这是明码无线电报用的一个暗语,它表示的大意是“我们抓住了敌人”,意思是说敌特小组的骨干和发报机都已落入我手。
“是真的吗?”阿廖辛表示怀疑地问道。“你彻底查清了吗?”
“不可能有再有别的事情比这件事更真实的了!”塔曼采夫坚持道。“我负责!”
“‘祖母来了’……也就是说,大功告成了,祖母来了嘛,她终于来了!……”阿廖辛觉得白桦树的树冠和灌木从象红色胶片放映出来的镜头似的在眼前不断摇晃,怎么也拽不住它们。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深感苦恼,他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失去知觉,所以拼命第挺着,因为还必须由他做出决定。他使出全身力量想看清伸到面前的手表表盘,最后他看清楚了:差八分五点钟。
什洛维奇森林四周的包围圈刚刚合拢。四千五百人乘坐二百辆汽车,带着无线电发报机和警犬,配备着携有探雷器的工兵,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木马,把什洛维奇森林团团围住,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开始部队搜查行动了;为了准备这次行动,波里亚可夫费尽了心血,一切布置得十分周密,但现在它已经毫无意义……必须取消和停止执行这次行动……现在还来得及。
“准尉!”阿廖辛摇头四顾,寻找着报务员,但没找到。“马上向一号发报……用明码发报……”他困难地说着每一个字。“‘梳子已经无用!……祖母来了!……我们不需要支援……’要不停地重复发报……”他那只按着浸满血迹的纱布的手突然无力地滑了下来,他低垂着头继续说道,“祖母……”
“不停地反复发报吧!”塔曼采夫托住阿廖辛的下巴,抬着他的头,用另一只手敏捷地解开他满是血迹的上衣领子,威严地命令准尉道:“‘祖母来了!梳子已经无用!我们不需要支援……’快发报吧!……用储备电池反复发报!……跑步走!!!快!……”
塔曼采夫小心翼翼地撩开阿廖辛的头发,一眼就看到,虽然鲜血仍未止住,但他的头部受的不是内伤,而是外伤;于是,他用牙齿咬开了急救包的带子。
“没有什么可怕的!……”塔曼采夫把新纱布放在阿廖辛的伤口上,激动地说道:“巴莎,你是天才!……我们把他们抓住啦!!!”他高兴地喊道,还大力地吻了几下阿廖辛的面颊,从而使自己的脸也沾了不少鲜血。“是你发现了他们!……是你认出了米先柯!……巴莎,你简直还不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天才!……”
报务员准尉已经走进放有他的发报机的灌木从里了。塔曼采夫发现,阿廖辛口述的电文有不准确的地方,毫无疑问,他们不是不需要支援。最后一句话应改为,“我们有两包冷货和一名重伤员”,以便从树墩那里派几名搜查队队员来把尸体抬走,立即给阿廖辛派一名医生来。但这句话可以过几分钟以后再发出去,于是,塔曼采夫一个字也没改。他相信,阿廖辛是故意加上这最后一句话的,以便用这第一封电报解除波里亚可夫、叶果罗夫将军和其他许多利达市和莫斯科来的人们近几天来的可怕的精神负担。
塔曼采夫转过身看了看两名被捕的特务,他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背靠背地躺在那里,这是符合要求的。而且大个子“上尉”突然醒了过来,无力地动了动脑袋。勃林诺夫端着手枪,警惕地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这也是符合要求的。
“万事大吉!……再怎么难抓,终于还是抓住啦!”塔曼采夫暗自想道,实质上,“涅曼”案件终于破案了,而且敌特报务员一点儿也没有受伤,毫无疑问,他完全可以为我们工作,另一名特务也被活捉了,敌台也到了手,而且还有活捉“马其里达”的现实可能性,这个“马其里达”,据阿廖辛说,特别使大本营不安。
他脑中闪现出这样一个想法:几分钟后,强大的无线电台不仅向“锄奸”反特局发出这几天以来人们最渴望的关于“祖母来了”的消息,而且在利达市,在莫斯科,人们也会立即得知敌特分子已经就擒的消息。
他还在想象中看见了波里亚可夫那张孩子般天真的面孔(如果他不是神仙,起码也是神仙在侦察工作方面的助手),塔曼采夫似乎看到,他由于激动,双手一摊,比平时更加口齿不清地说道:“唉呀,弟兄们……这可真没说的了!……”
于是,塔曼采夫实在抑制不住感情地冲动了,当他用牙齿咬开第二个急救包的带子,把纱布按在阿廖辛的伤口上时,就用嘶哑的声音疯狂第喊道:“祖母!……老奶奶来啦!!!”
【全书完】